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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被扎手指是才拿针的人会出的错漏,她自打拿针起就没被挨过,没想到今儿个破了例,脸上不由得讪讪的,把手放进嘴里吮了吮。
宫留玉低头看了看,皱眉道:“怎么这般不仔细?还能绣吗?”他低头看她手上的伤,不知不觉却有点入神,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杜薇的第一张脸还没张开,如今也看不出个详细来,但这手可不一样,鹅脂腻净,手指修长灵巧,指节分明却不见硬朗,修剪整齐的指甲透出些肉粉色,只可惜食指指尖冒出些红艳艳的血珠。
他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细细赏悦了片刻。然后问道:“可要请御医?”
“。。。。。。”杜薇道:“您考虑的真深远,等奴婢哪回被长刀扎了再请吧。”她想着速战速决,便利落地戴上了顶针,开始飞针走线起来。
这活儿不轻,她不欲跟宫留玉过多缠扯,因此手底下飞快,两刻时间便绣好了,宫留玉细细瞧着,含笑道:“果然还是你的手艺最好。”又蹙起眉感叹道:”我身边正缺这么一个灵巧人儿。”
这话别是想把她讨去做绣活儿吧?杜薇皱了皱眉道:“奴婢是徐美人宫里的人,帮殿下两次纯属意外,您这夸奖我可担当不起。”
宫留玉眨了眨眼:“我不过是见你活计做得好,才赞你几句,跟你是谁宫里有何干系?”他一眨眼,眼里的水波晃荡,带着情意直直地撞进人心里。
杜薇心也跟着乱晃了一下,才面无表情地道:“没干系,奴婢会错意了。”
宫留玉欺身挨近了几步:“你会成什么意了?”
杜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正要退几步,就见宫留玉抢先退了一步,斜靠在栏杆,懒洋洋地抬手道:“给我换上。”这么一副任君施为的姿态真是惹人遐思。
偏杜薇是个不解风情的,任他再无限风流也没有,抖开大衣给他套上。
宫留玉看她动作拘谨,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然后笑意欲流地看着她:“怎么?怕我?”他这一笑,如同拨开了云的月,畅快清明。
杜薇摇头道:“只是怕超了时辰,被主子责罚。”
宫留玉看她一脸刻板,顿时失了兴致,意兴阑珊道:“你走吧。”
杜薇行了个礼,转身正要走,就听宫留玉在她身后喊道:“我的葫芦,你可曾瞧见了?”
杜薇转过身迟疑道:“是奴婢捡了。”
宫留玉漫不经心地道:“中秋家宴,皇子和妃嫔都要入席,你把葫芦捎上,到时候给我。”
这就是还要见他一次?杜薇暗自懊恼,还不如说贪小便宜卖了呢,最多挨一顿板子。
她敷衍地应了声,转身跑掉了。照说宫留玉不但没害她,反而还帮了她一次,但有着宫留善这个前车之鉴,她还是不要跟这些皇子再搅合在一起比较好,凡事儿涉及到皇家皇位,那都是九死一生的,她前世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一边反思一边回到了徐凊儿的秾华院,巧的是,被派出去的绿环和绿玉也刚回来,三人几乎同时迈进院门,徐凊儿看了看东西,又挑拣了一番,神色不悦地回去午歇了。
绿环对她多有提防,不让她常进正屋,所以杜薇干脆回到自己院子,又洗了手净了脸,端着铜盆路过天井,就听西厢一阵打人骂狗的声音,然后是兰舟喝骂声传来:“。。。抬什么绣架?我看你是见她得了意,上赶着去巴结了,不就是住了东厢吗?又能怎样?还不是伺候人的奴才,见了主子该跪得跪,该低头就得低头!”
下人们住得近,她吵吵嚷嚷的声音如何听不见,不过是绿环有意排挤,连带着其他人也装聋作哑了起来。
接着是挽香有些委屈的声音传来:“是美人吩咐,让我帮她把绣架搬进去的,我哪有敢不答应的?”
兰舟怒道:“你少抬美人来压我,咱们都是奴才,谁比谁高贵了?凭甚她就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杜薇抬手轻轻敲了敲窗户,兰舟似乎是顿了一下,然后起身开了窗,一见是正主儿,立刻僵在那里,僵了半天才勉强笑道:“你。。。您不是去尚服和尚功局领份例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手里的盆递过去:“给我打盆温温的水,还有。。。等会儿来我房里,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伺候。”
兰舟脸色一白,但又不敢反驳,手指僵僵地伸出去拿那铜盆,杜薇手一翻,里面残余的水尽数泼在她手上,她拿起盆转身道:“管好你的嘴巴,别有事儿没事地惹人厌,你在宫里呆的久,不得主子欢心的奴才的下场,你是知道的。”说完也懒得看她的表情,转身回了自己东厢。
杜薇换了轻便衣服,靠在床上小憩,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天地一片沁凉,然后轻轻地劈啪声,她微睁开了眼看向窗外,就见外面一片昏暗,有连串的雨水从屋檐上低落,她正想起身推窗,就听绿环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传来:“皇上来了!”
。。。。。。
本朝皇帝宫重已经年近五旬,却因着保养得宜,依然面目英武,身姿挺拔,望之如三十许人,此时天渐渐阴了下来,乌云催顶,他身旁伺候的内侍崔白连忙举了伞撑到他头顶,笑道:“圣上仔细着些,秋日的雨不比别的时候,说下也就下了。”
宫重点了点头,又走了几步,站到了寿昌宫门前,语调有些怅然:“这里原来是宁妃住的地方?”
崔白哈着腰笑道:“圣上好记性,可不就是宁妃娘娘住的地方?”他又夸张地抹着泪道:“宁妃娘娘最是个心善的,对待我们这起子奴才又好,只可惜福薄,陪了您几年就去了。”
宫重本来有些伤感,却被他这番唱作俱佳的样子逗得一哂:“你们这起子奴才,惯会讨巧的,你是朕身边的人,跟宁妃又有什么干连,她怎么就跑来善待你了?”
崔白自扇了个耳光道:“圣上圣明,宁妃娘娘心地好,底下人也有福气,奴才虽没受到宁妃娘娘关照,但也是听说了的。”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宫重的脸色道:“奴才也是怕圣上伤心伤神,奴才斗胆说一句,您近来为前朝的事儿操心得紧,可也得保重身子啊。”
宫重叹气道:“保重什么呢?皇后走了,恭妃走了,宁妃也走了,能陪朕说说话的人都走了,如今也只剩朕一个了。”
崔白连忙道:“这次选秀选了许多出挑的望族小姐,您定能找个合意儿的。”
宫重摇头:“都是妃妾罢了,跟皇后如何能比?”他抬步走进院子,看见左侧一间小院正写着‘秾华院’三个字,便问道:“这里如今是哪个住的?”
崔白连忙道:“是徐府二房的小姐徐美人。”他又偷摸瞧了一眼宫重的神色,问道:“您可要进去坐坐?”
宫重江夙北和五军都督最近呈上来的折子,正要摇头,突然天上一阵惊雷,接着是雨水‘噼啪’地砸了下来,这雨来得颇快,重重地砸在伞上,声音有些让人心惊,他皱眉看了看秾华院:“摆驾吧,如今想不去都不成了。”
第15章 兰舟的心思()
皇上来得突然,秾华院里也是一阵人仰马翻,幸好绿枝颇有大将之风,指挥着一干人收拾停当,做好了迎驾的准备,徐凊儿带了些紧张和娇羞,绿枝细细叮嘱了几句,见她怔怔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杜薇倒是有些奇怪,前世皇上都是按例招幸的,今儿个怎么特地跑到秾华院来了?她想归想,手下动作却没听,忙忙地沏了茶水,又端了果盘进去。
徐凊儿此时半跪在地上行礼,宫重有些阑珊地样子,抬手叫她起来,问了句闲话:“今年多大了?”
徐凊儿脸色一红,低声道:“虚岁十七了。”她抬头小心看着他的脸色,伸手接了杜薇递过来的茶,巧笑道:“这是臣妾叔叔托人带来的信阳毛尖,不是什么好物件,但臣妾爱吃得紧,皇上尝尝。”
言谈间尽显少女的天真娇憨,还有些带着小意的温存,一抿嘴一低头都显了少女的婉媚,宫重眉头略微松了松,露出一丝笑容,抬手接过,细细啜了一口,赞道:“确实好茶。”
徐凊儿嘴角一松,又急忙命人端上果子点心来,宫重抬手道:“不必忙活了,朕等雨停了就走。”
徐凊儿眼底有一丝失望,不过硬是忍住了,宫重抬手敲了敲桌子:“人多瞧着忙乱的很,先下去吧。”
在屋里伺候的几人对视了一眼,只留了绿环下来,绿玉走出门时看了看兰舟和挽香,又看了杜薇一眼,斟酌了一下才道:“绿枝,你留在门外听用吧,免得绿环一个人忙不过来。”
杜薇躬身应了声是,干脆就在廊内站定了,抬眼看着廊外的雨丝,如今渐渐入秋,天也渐渐黑的早了,又加上皇上突然前来,所以院内早早地就上了灯,羊皮的灯笼撑了起来,被秋雨晕染出淡淡的光团。
她瞧着瞧着便有些出神,就听几声‘啪啪’声传来,是内里侍候的崔白走了出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杜薇身上溜了一圈,然后道:“圣上口干,你再去沏一壶茶来。”
杜薇看到他便想起第一世被逼着投井自杀,心里厌恶感止不住地泛了起来,再加上锦衣卫对厂里本能的敌对,只能勉强低下头,才不让眼底的憎恶蔓延到脸上,她低低地应了声,转头去一侧暖阁沏了壶茶,递给崔白。
崔白接过茶,却不急着进去,目光又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才转身进了去。
杜薇长长地出了口气,又靠在廊外发呆,崔白生了张好皮相,又是位高权重,所以宫里宫女女官都乐意巴着他,甚至在宫外早早地就娶了对食,有次他在宫里发了话,要再纳一房心灵手巧,最好有些机巧的妾室,徐凊儿动了心思,就想把杜薇送了过去,她那时候性子烈,听说要给个太监当二房,直接就投了井,第一世就是这么没的。
杜薇想到自己从第一世就身不由己,到了现在还是这样儿,不由得有些厌倦,她也不是没恨过,既然要让她死去又活来,干嘛不直接给她一个小姐身子呢?世世都是命不由己的丫鬟,第四世她倒是拼了命,落了一身伤疤,给自己挣了个好前程来,结果也是被人用完就扔了,她若是就此死了也就罢了,偏偏还又让她活了一世,造化这般作弄人,究竟是为着什么?
她自己钻了牛角尖,越想越是愤恨,抬起眼看那被风雨拍打着的灯笼都格外让人恼火,正巧一个穿着一身艳色衣裳的宫女托了果盘,手里捧着还沾着雨水的百合——正是兰舟。
杜薇满心恼火,看见人就一眼瞪了过去,兰舟见她冷冷地一眼,手先哆嗦了一下,一颗葡萄滚了出来,勉强笑着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站的乏了?”
杜薇压下满腹的心思,怕惊动了屋里正说话的皇上和徐凊儿,便抬步站远了些,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兰舟乖巧地福身,巧笑道:“我看姐姐累得慌,所以特地赶来换班。”
杜薇皱眉道:“我比你还小两岁呢,你认的这是哪门子的姐姐?”她又上下打量了兰舟一眼,见她穿着鹅黄色半臂,底下是青色马面裙,头上簪着花蕾金簪,在雨天里格外抢眼出挑,她看了这身儿,心底有些了然,便摇头道:“你先回去吧,我不累,这里不需你伺候。”
兰舟笑吟吟地上来就想要挽住她的手:“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你资历老,按照规矩,自然当得起一声姐姐的,再说了,姐姐今早上跑了一早上,下午也还没歇上一时半刻的,妹妹担心你的身子,这才特地来帮忙的。”
杜薇侧身避开她的手:“不敢当,我做自己分内事而已,不劳你挂心了。”
兰舟神色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委屈道:“姐姐可还是记着前事?我是个蠢笨的,前个才受了罚,又不得主子喜欢,便想着去美人面前讨个好儿,让她也能高兴一二,我这个做奴婢的日子也能好过。”
杜薇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直到兰舟被看得不自在地低头,她才道:“咱们美人是个姑娘,你就是想讨好儿,有必打扮的这么花巧?还是想在皇上面前讨好?”
兰舟脸色白了白,勉强笑道:“您说什么呢?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杜薇看了她一眼:“论姿色,你就算个中人,别说美人了,连寻常宫女比你强的都有不少,还是别起歪心思的好,你若是真生的国色天香,就是不献殷勤皇上自然也能看到。”
这话对女人来说,真是比什么都来的锥心,兰舟握着托盘的手一紧,才涂上的艳红蔻丹染上了素白的百合,失了清丽,透出一股子无端的艳俗。她愤恨地看着杜薇:“别仗着你是跟着小姐从府里出来的,就可以信口胡说,小姐令我折了花儿摆进去,你却在外面拦着,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杜薇笑了笑:“方才还是好心来帮我,现在怎么又成了小姐下的令?”
兰舟脸色一滞,又咬着牙强硬道:“若是我一定要进去呢?”
杜薇冷冷道:“你若是敢强闯,我就喊一句‘有刺客’,到时候你就是被人斫成肉泥,也没人救你!”
兰舟恨声道:“都是做下人的,谁不想往上爬?你这么拦着我,与你有什么好处?!”
杜薇道:“拦着你对我没好处,但拦不住你对我定是只有坏处,不管你事成或者不成,我是负责守门的,头个倒霉的都是我。”
兰舟看着她咬牙切齿,好似恨不得把她寝皮啖肉,尖尖的指甲硬生生折了花枝,然后转身大步去了。
杜薇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兰舟这人谋算模样都不算出挑,能在后宫出头才怪呢。不过今天先是陈芷兰再是兰舟,倒给了她点提示,要不要干脆帮徐凊儿成事,然后她好讨个恩典,安度余生?她把这念头在心里琢磨了一时,又摇了摇头,徐凊儿模样是好的,那性子却要命,而且也不是个能记得住别人好的,可别像第一世一样被转手当个物件送了出去。
她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看着廊外的秋雨渐渐小了起来,便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就见宫重走了出来,杜薇跪了下去,不让自己露脸,徐凊儿也跪在里间送驾,头却是抬得高高的,满脸希冀。
宫重神色却淡淡的:“如今雨也停了,朕就不留宿了,你也早些歇息吧。”看徐凊儿面有失落,略微缓了口气道:“秋里夜寒,你当心着些。”他虽脸色和缓,但从面色来看,对徐凊儿并不十分上心。
徐凊儿低低应了声‘是’,宫重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徐凊儿扯了扯帕子,转身走了回去。
绿环见她神色不愉,连忙上前劝慰道:“美人莫急,如今新选上的妃嫔们都未曾乘宠,皇上先到了您宫里,已经是天大了脸面了。”
徐凊儿红了眼眶:“这叫什么事儿?人都到宫里来了,却只坐坐就走了,如今天色擦黑,宁可冒着黑回去也不留下,传出去我可没脸见人了!”
绿环见她明里暗里都是指摘陛下不好,吓得耳边的珠子连连乱晃,连忙道:“怎么会?皇上也许是赶着回去处理事情呢,您瞧着吧,如今您在圣上面前露了脸,这新选的秀女里先承幸的一准是您。”
徐凊儿稍稍开怀,对着杜薇道:“近来你其他的事儿先别忙了,抓紧时间把绣样儿做出来。”
杜薇躬身道了声‘是’
绿环扶了徐凊儿睡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