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袭击,另一方面,也发现了这一动静,他向后方指挥部提出了作战请求。
指挥部驳回了他相对冒险的计划。
“……陈亥这个神经病……”
华夏军营地西南角,营帐中的光芒彻夜未息。秦绍谦与几位参谋、旅、团级干部们仍旧聚集在这里,帐篷内油灯昏暗,木箱子上摆着简单的战场示意图,大部分的旗帜插得混乱而无序,对于部分旗帜所代表部队的位置,他们也只是靠猜,并不是十分确定。
“陈亥手下不到一千个人,从昨晚到现在,已经两次提出不惜一切对希尹发动进攻了。他是想着把一千人全搭进去,将希尹换成疲兵吗……”
“陈亥是很有前瞻意识的,他已经看出来了,天亮之后这场决战不好打。”
“一个团长,也该为他手下的兵负点责,动不动就想牺牲自己,也不好。”
军长秦绍谦、旅长侯烈堂、胥小虎、参谋林东山等众人聚集在这里,夜早已深了,说起这些事情,众人的语调大都不高。回复了陈亥的请求之后,大伙儿还是围绕着地图,开始做最后的战略决策。
“……总之,天一亮,希尹部队就会尝试对我们发起总攻。汉中城内,他们会将百姓驱赶出来,希尹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宗翰也正从西面,朝着汉中赶过来。那么,不能打呆仗,大的方向上,他们想决战,我们可以决战。但在战术上,我们要抓自己的重点……”
……
寅时二刻,天空中连星辰都像是隐没起来了,东面的夜色中传来爆炸的声音,刘沐侠握住了身侧的刀鞘,陡然间睁开了眼睛,随后朝侧面看去。过来的是班长,正一个一个地叫醒士兵。
“保持安静,换黑衣,准备整队、开拨……”
他们将军服翻过来穿,露出了黑色的一面,之后在班长的指引下往西面走,指令是一边前行一边靠士兵的口耳相传确定下来的。
“华夏第七军第一师,二旅各部,在接令后即刻朝西北进发,于辰时抵达孝驿一带,做好进攻与阻击准备,行动前期,务必注意隐蔽。其中各团、营任务如下……”
一众士兵接受了命令,在离开营地之前,有着些许的议论。
“往西北走,我们昨天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我们走了,希尹怎么办?”
“三旅也开拨了,要放弃这里吧?”
“不对,炮兵团和一旅留下了……”
离开营地后,噤声的命令已下,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
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身影,趁着夜色离开了汉中南门外的营地,开始朝着西北方向散去,更多的斥候与传令兵早已奔行在路上了。
……
天蒙蒙亮,一个个的担架被抬入营地,大夫们开始救治伤员,营地中便是一阵忙乱。
陈亥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率领麾下士兵回到营地当中,他让一些士兵开始找地方休息,自己也险些坐在地上睡了过去,眼睛眯起来的下一刻,他一个激灵又站了起来,目光扫视着营地中的状况。
“怎么回事?”
有一名参谋走过来,向他报告了今天凌晨时分指挥部做出的决策。陈亥的脸上有各种思维在转动,到得最后握起了拳头,挥了一下:“好!”
他随后道:“我要休息一下,请你转告指挥部,我的人会留在这里,协同阻击完颜希尹。”
参谋敬了个礼,转身去了,陈亥回首朝东面望去,被他骚扰了一整夜的女真士兵营地当中,已经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
……
汉中以西二十二里,名为团山集的小县城附近,完颜宗翰的主营地内,士兵已经起来吃过了早餐,第一队人马拔营而出。
这一夜,完颜宗翰睡了两个时辰,养精蓄锐。
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汉中附近的情况,包括华夏军对南门的占领,与希尹部队展开的对峙。决定性的战斗就在眼前的这一刻。
过去几天的时间里,近十万的军队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被打散,但他麾下仍旧聚集了成建制的近三万人马。而大量的溃兵也正在朝汉中聚集。
与己方类似的情况是,华夏第七军的一万余人也已经散碎得不成样子,正朝着汉中方向涌去。由于两支军队选择的是同样的道路,昨天晚上便因此爆发了十余场大大小小的战斗与摩擦。
希尹在到达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看准了时机,宗翰也认可这一时机。凌晨时分便有大量的斥候被放出,他们的任务是发动一切能够联络上的溃兵部队,聚向东南,决战汉中!
而击破了剑阁的宁毅,距离这里至少还有三日的路程呢。
华夏军也在做着类似的行动,与宗翰斥候部队的行为稍有不同的是,华夏军斥候们携带的命令并非是让所有部队朝汉中集合。
这个清晨,包括斥候们联络上的部队,也包括已经抵达了汉中城南而又秘密出发西进的部队一共上万人,正朝着汉中以西的道路上汇集过去。
完颜宗翰,正奔袭而来。
……
“……过去几天的时间,完颜宗翰为了避免大规模决战中的失败,耍手段,打车轮战、添油战术,他将近十万人,一轮一轮地上来磨。看起来漫山遍野,但战力已经一轮不如一轮,到了现在,我们打得累,他们才是真正的失了军心……”
“……完颜希尹不同,他的一万多人还没有投入过战斗,军心未失,我们已经很累了,跟他打决战,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那么应对这个情况,我们要分开来看。对付希尹,我们采取守势,尽量拖延,而以汉中为隔断,在另一边,我们发动总攻!”
“……过去的几天,完颜宗翰使劲折腾他手下的十万人,看起来还没有真正的败阵。以他的傲气,汉中决战一旦开打,他的主力,必然全速往这边汇集过来。那我们调动这个区域里所有还能调动的兵力,决战汉中以西!在他们的谷神希尹反应过来以前,强行吃掉完颜宗翰”
“这样的决策里,最为艰难的,会是留在汉中这里,负责阻击完颜希尹的部队……”
……
四月二十四。
河边的野草叶子上挂着露珠,天边开始现出鱼肚白来,随后风卷云舒,日光从东面的山岭间逐渐升起。两边的军营里,炊事兵都准备好了早餐,肉的香味弥漫在晨风里。
陈亥麾下的士兵仍在睡觉。
完颜希尹看着一门门的铁炮被装了起来,随后推向战场前方。他麾下的女真士兵们被陈亥的进攻骚扰了一夜,不少人的眼中都泛着血丝,这使得他们杀意高涨,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宰掉对面阵地上所有黑旗军。军心可用,这也是一件好事。
一面面的旗帜在风中招展,军队摆开了阵势,开始逐渐的前移。对面的阵地上,华夏军士兵们站在他们垒起的土堆后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希尹骑在战马上,听着晨风从耳边吹过,汉江从视野的远处而来,蜿蜒奔流。他的心中忽然有种想要与对方将领谈一谈的冲动。
在西南狮岭,望远桥之败后,宗翰与宁毅曾经有过一段交涉,当中的内容宗翰已经通过信函告诉了他,有关于格物的发展,他想了很多,当时自己如果在场,或许能说些不同的东西。
眼前,也是关键的一战了,他有些东西想要与对方说一说,有些疑问想要跟对方聊一聊。可惜对面的不是那位宁人屠。
他一生经历无数的征战,这也是第一次生出想要“谈一谈”的想法,但仅仅是想法了。残酷的战场,毕竟不是说书人的口中的演义。他让这样的想法停留在脑海中。
战争的前奏,或许是因为压力的积淀,总是会让人感觉到异常的肃静与沉默。不久之后,希尹挥手下令,大炮轰隆隆的往前推,随后,炮火淹没了对方的阵地……
陈亥从沉睡中醒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随后又抱手在胸,沉睡过去。
“攻”
呼喊声撕裂大地
……
团山附近,完颜宗翰麾下的大军在晨风之中前进了数里,军队前锋的斥候发现了华夏军的踪迹。
可能是走散了的,正往汉中聚集的部队。
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他是这样想的。
如果说完颜宗翰率领的军队此时仍旧像是一头巨兽,这一刻华夏军的部队更像是乍看起来散乱无序的蚁群。他们分作数个集团、有大有小、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完颜宗翰去往汉中的必经之途上汇聚过来了。
辰时二刻,完颜宗翰在周围三个方向上,发现了华夏军停留的踪影。
在陆续确定了几个消息之后,这位征战一生的女真老将并没有觉得吃惊,他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想清楚了一切。
“……准备作战。”
他说道。
……
成千上万的华夏军,正穿过原野、翻过山岭,进入作战位置。
……
女真人穿过风云变幻的四十年。
他们的面前,进攻来了。
第九四四章 大决战(八)()
四月二十四的早晨,混乱而惨烈的大战已经在汉中古城附近展开。
首先开始交火的是汉中城南门附近的预定战场,负责这一片防御的主体,有华夏第七军第一师第一旅、第一师直属的炮、工兵团以及陈亥率领的一个团。按照后来的统计,他们的人数大概是三千三百人左右,他们前方面对的,是完颜希尹手下相对神完气足的一万三千人,以及先一步进入了汉中城内的一万余金国溃兵。
就比例来说,他们面对的,大约是八倍于己方的敌人。
这是整个汉中会战当中将会出现的最为惨烈的一场阻击战。
炮火打响的第一时刻,华夏军的阵地上静悄悄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躲在掩体和阵地后方的士兵都已经了解了这一次的作战任务与作战目的。
他们必须协同之后可能到来的并不会太多的援兵,将完颜希尹的军队钉死在汉中城的东面,以为高速西进的军队主力,争取完成其战略目标的宝贵时间。
炮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天空中正飘过清晨的流云,爆炸扬起了不高的尘土,掩体后方的士兵们望着天空。
“我说,我们的作战任务,为什么不是在这里砍了完颜希尹呢,对面也就一万多人而已……”
有士兵如此说着话,周围的战士听到,笑出来了。
不远处的连长拿着土疙瘩扔过来,砸在他的头上。
这是交火开始时的小小碎片。
这一刻,完颜希尹还没能知道对面军营中发生的变化。距离汉中城西面十五里外,摩擦已经陆续开始。
……
首先展开厮杀的是外围的斥候部队。
这样的步骤在哪一场战斗里都是常态,完颜宗翰麾下主力此刻还有将近三万的规模,大军前进之时,斥候放出去将近两里的范围,消息的反馈自然是有时间差的。但在不久之后,厮杀的烈度就在几个不同的方向上升起来了。
汉中会战开始后的这几日,战况混乱而激烈,双方的军队都已经被拆解成了无数的小块。随着完颜宗翰将自身军队拆解成小队不断抛出去,华夏军也以一个一个的小型作战单位展开了迎击。
与女真部队不同的是,当华夏军的队伍脱离了大队,他们仍旧能够基于一个大的目标保持明确的作战方向与旺盛的作战意志,这一状况导致的后果便是数日以来女真人的本阵附近不时地便会出现斥候小队的厮杀。
有时候他们遇上的华夏军士兵是以连、营为单位的大队,这些队伍甚至一度失去了华夏军核心部队的位置,便以“杀粘罕”为目的杀往这个方向集合——这途中他们当然会遭受各种攻击,但竟然屡屡有部队神奇地突破防御,将兵锋伸到完颜宗翰的面前,他们随即潜伏、观望,骚扰一波见势不妙后逃离。
也有些时候女真外围的斥候甚至会遭遇几个擅长互相配合的华夏军士兵脱离队伍后潜行过来的情况。他们并不指望刺杀完颜宗翰,而是在外围不断地设下陷阱,专门捕捉小队的、落单的女真士兵,杀人后转移。
这些华夏军士兵作战主动,而且目的性极强,女真士兵偶尔被阴,不去追赶也就罢了,若是这边的斥候们被撩拨起来,聚拢力量对其展开追捕,那些华夏军士兵更是会不厌其烦地拖着他们在山中转圈,反正他们人不多,引起了注意便是胜利。有几次甚至因为虚假的警报引起了宗翰全军的紧张。
女真人原本也有着大量的精锐斥候,但随着西南之战的落幕,余余等将领的战死,斥候的力量已经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从四月十九下午开始,五天时间高烈度的作战,首先被抛出去的当然也是这些精锐,到四月二十四,女真高层给予斥候们的任务甚至变成了保守防御、察知消息,对于外围的摩擦,已经不再鼓励他们主动追逐与杀敌,因为连续数日以来,遭遇到的状况实在太多了。
宗翰近三万人的本阵当中,此时也有半数以上已经是吃过败仗的溃兵,他们有的是主动归来,有的是恰好遇上了宗翰大军行进的路线,重新归队整编。在这方面,韩企先等人有着一流的内政能力,不仅迅速地调整了归队军人的领导问题,一支乔装打扮准备趁着混乱溶入女真大队的华夏军队伍也被筛了出来,狼狈而逃——他们低估了韩企先对军队的掌控能力,只以为这般乱局之下,女真人看见同样的溃兵,必然来不及分辨谁是谁了。简直天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几支军队高度集中的本阵区域外,汉中附近的野地里,此时都已经成为一轮巨大的斥候战沙盘,大大小小的摩擦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发生。女真溃兵即便失去了作战的意志,想要找个方向逃亡,都可能在无意之间遭遇几次的截杀,华夏军的小队伍也时不时的遭遇敌人。
当战场内部的完颜宗翰等人获知几个方向上传来的战斗讯息时,东南方向的斥候网已经被突破了将近一半,东面、北面也相继发生了战斗。
原本预定在汉中城南门附近的会战近在眼前,此时遭遇攻击的可能性当然有两个,要么是一支以团为单位的华夏军部队为了令自己无法抵达汉中,对己方展开了大规模的袭扰,要么就是华夏军的主力,已经朝着这边扑过来了。而宗翰在第一时间便以直觉否定掉了前一可能。
以他的骄傲心性,有一些东西原本是深深地藏在心底的。汉中的五天会战,从结果上来说,他还没有到败阵的时候,己方虽然有大量的部队在作战中溃败,但女真人的军队一时之间不会掉落谷底,这样的作战之中,而华夏第七军的疲累远甚于己,待到将对方熬成强弩之末,双方再进行一次大的决战,自己这边,并不会输。
这是他一生之中遭遇的最为特殊的一场战役,这支华夏军的攻坚能力太强,几乎是讨命的厉鬼,如果双方神完气足展开会战,自己这边已经经历西南之败,只会尝到类似于护步达岗的苦果。他也仅能以这样的方式,将己方暂时的兵力优势发挥到最大,从战略上来说,这是没错的。
自己仍旧保持着一战的力量,而随着希尹的到来,华夏军也在汉中城南一如既往地摆开了狂暴的战斗姿态——从开战到现在,在秦绍谦领导下的华夏第七军刚猛的作战风格始终不曾变过——但随着外围斥候战烈度的不断拔升,这位纵横一生的女真老将终于反应过来,他灯下黑了。
华夏军的到来,并不是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