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列速,与银术可、拔离速等人同为完颜宗翰麾下的核心将领之一,在阿骨打死后,金国分为东西两个权力中枢,完颜宗翰所掌握的军队,甚至足以压过吴乞买所掌控的女真皇族军队。术列速麾下的女真精锐,是王巨云遭遇过的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但眼前的这一次,是他唯一的一次,在面对着女真核心精锐时,打得如此的轻松。
他并未亲见过去时辰里发生的事情,但途中参与的一切,遭遇到的几乎厮杀到脱力的黑旗幸存士兵,说明了先前几个时辰里双方对杀的惨烈。如果不是亲见,王巨云也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支撑着黑旗的军队,在一次次对冲中被打散建制,被打散了的队伍却又不断地汇合起来,与女真人展开了反复的厮杀。
即便是亲眼所见的此刻,他都很难相信。自女真人席卷天下,打出满万不可敌的口号之后,三万余的女真精锐,面对着万余的黑旗军,在这个早晨,硬生生的对方打溃了。
战场之上各个溃兵、伤兵的口中流传着“术列速已死”的讯息,但没有人知道讯息的真假,与此同时,在女真人、一部分溃散的汉军口中也在流传着“祝彪已死”甚至“宁先生已死”之类乱七八糟的谣言,同样无人知道真假,唯一清楚的是,即便在这样的流言四散的情况下,交战双方仍旧是在这样混乱的鏖战中杀到了现在。
将近午时一刻,王巨云见到了战场之中正在指挥着所有还能动弹的士兵救护伤员的祝彪。战场之上,泥泞与鲜血混杂、尸体横七竖八的延绵开去,华夏军的旗帜与女真的旗帜交错在了一起,女真的大队已经撤离,祝彪浑身浴血,身体摇摇晃晃的朝王巨云挥手:“帮忙救人!”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王巨云已经带着众人迅速的冲来帮忙,老人一把扶住了祝彪,祝彪笑了笑,然后挥手:“仔细点看!仔细点看着!有些人没死”他笑着,“他们就是脱力了,快帮他们起来”
战场之上,有许多人倒在尸体堆里没有动弹,但眼睛还睁着,随着厮杀的结束,许多人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他们或者坐着、或者躺在在那儿休息,休息了往往便醒不过来了。
一部分战士是在这个时候死去的。
远处还陆续有人过来,报讯的斥候精疲力竭地在战场上传递着各方的消息,呼延灼联系上了、秦明联系上了、史广恩联系上了,祝彪与王巨云一道接收者这些消息,每次有人幸存的消息被确定,祝彪便笑笑:“这家伙还没死啊”但也有令人低落的讯息。
不久之后,有人将关胜、厉家铠的消息传过来,这已经是王巨云派出去的骑手传来的消息了,并且在其后方,也已经有人抬着担架往这头过来,他们跟祝彪、王巨云说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你们看这个粽子”
担架过来时,祝彪指着其中一个担架上的人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卢俊义的身体在那上头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面色煞白呼吸微弱,看起来极为凄凉。
“胸口的那一刀伤势极重,能不能扛下来很难说”
随军的医官为难地说着情况,有关卢俊义斩杀术列速的消息他也已经知道,因此对其格外看顾。旁边的担架上又有粽子动了动,目光往这边偏了偏。
“他武功那么高,死不了的。”
这是厉家铠。他带着一百多人原本试图吸引术列速的注意,等着关胜等人杀过来,随后发现了林子那头的异动,他赶到时,卢俊义与身边的几名同伴已经被杀得无路可走。卢俊义又中了几刀,身边的同伴还有三人活着。厉家铠赶到后,卢俊义便倒下了,不久之后,关胜领着人从外头杀过来,失去主帅的女真军队开始了大规模的撤离,着其它队伍后撤的军令应该也是那时候由接手的将领发出的。
虽卢俊义一路厮杀的特种兵同伴在此后又有一人重伤不治,仅剩的两人当中,也有一人从那边看过来,道:“杀术列速的最后那一下,他的马将卢教官撞飞了,若非如此,卢教官怕是撑不到现在”
祝彪点了点头,一旁的王巨云问道:“术列速呢?”
“不知道女真人没把尸体留下来”
王巨云便也点头,拱手以礼,随后医护兵抬了众伤员下去,过得一阵,关胜等人也朝这边来了,又过得片刻,一道身影朝医护队的那头过去,远远看去,是一度活跃在战场上的燕青。
绵绵陌陌的战场之上有冷风吹过,这片经历了激战的原野、山林、谷底、丘陵间,人影穿行汇聚,进行最后的收尾。篝火点起来了、支起帐篷、烧起热水,不断有人在尸体堆中搜寻着幸存者的痕迹。许多人死了,自然也有许多人活下来,各种讯息大致有了轮廓后,祝彪在坡地上坐下,王巨云望向远方:“此战必然惊动天下。”
远远的,有人在树下拿着叶片,吹起了一首曲子,与这金戈铁马的氛围绝不相同,却又将周围衬托得温暖而安静。
“可惜,一战救不回天下。”祝彪说道。
“总得有个开始。”王巨云的声音总是显得很沉稳,过得片刻,他道:“十余年前在杭州,我与那位宁先生曾有过几次照面,可惜,如今记得不清楚了有此一战,晋地军心奋起,女真再难自夸无敌,祝将军”
他对着祝彪,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却没有说出来。终于只是道:“如此大战过后,该去休息一下,善后之事,王某会在这里看着。保重身体,方能应付下一次大战。”
祝彪站了起来,他知道眼前的老人也是真正的大人物,在永乐朝他是尚书王寅,文武双全,威严霸气的同时又心狠手辣,永乐朝结束之后,他甚至能够亲手出卖方百花等人,换来另一个崛起的基本盘,而面对着倾覆天下的女真人,老人又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抗金的第一线,将经营数年的整个家当以近乎冷酷的态度投入到了抗金的大潮中去。
“有劳王帅了。”他向王巨云行了一礼,王巨云便也回忆。随后,祝彪缓缓地朝搭起的帐篷那边走过去,时间已经是下午了,阴冷的天光之下,篝火正发出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忙碌的身影。
王寅看着这些背影。
很远的地方,女真军队还在凄云惨雾的撤退中陆陆续续地汇合,没有人能够相信眼前的战果。没有人能够相信三万大军在正面的作战中惨败的这个结局,纵横天下二十年来,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一件事情。
整个晋地、整个天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第一手的消息。威胜城中,楼舒婉在阴冷的气温中抬起头,口中喃喃地进行着算计,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未曾安睡,这段时间里,她一面安排下各种的谈判、许诺、威胁与暗杀,一面如同守财奴一般的每日每日计算着手头的筹码,希望在接下来的分裂中获得更多的力量。
许多时候,她头痛欲裂,不久之后,传来的消息会令她好好地睡上一觉,在梦里她会遇上宁毅。
游鸿卓穿行在昏暗的街巷间,身上带着的长刀出鞘。这些时日以来,威胜正在分裂,无耻的人们鼓吹着投降的理论,开始站队和拉帮结派,游鸿卓杀了不少人,也受了一些伤。
天极宫中,每日里面对着高耸的城楼,负责着安防的史进心无杂念。如果有一天这巨大的城楼将会倾倒,他将对着外头的敌人,发出绝命的一击。也是在不久之后,光芒会从城楼的那一头照进来,他会听到一些熟悉人的名字,听到有关于他们的讯息。
女真大营,完颜希尹也在计算着大势的变化。雪融冰消,二十余万军队已蓄势待发,等到林州那必然的战果传来,他的下一步,就要陆续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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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徐州,三天后。
华夏第五军第三师,八千余人的队伍像是渐渐的被什么东西点燃,齿轮扣死,开始逐渐的、快速的运转起来,一些讯息在安静的水面下悄然传递着,战争的气息已经在飞快地酝酿起来。
徐州知府李安茂察觉到了些许的痕迹,这两天时常过来旁敲侧击,打听情况。
参谋部里,计划已经做完,各种铺垫与联络的工作也已经走向尾声,二月十二这天的早晨,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在参谋部的院子里,有人传来了紧急的消息。
“徐州城外,情况有变——”
第八一八章 你我皆埃尘 生于人世间(上)()
天旋地转,风在远处嘶号。
棍棒敲下来,咚的一声打在头上,牙关之中便充满了铁锈的味道。人围过来,拖着他走,棍子、拳脚不时的落下,他没有反抗,嘿嘿的笑。
鲜血便从口中溢出来了,令得被绳索绑住,踉跄前行的他显得格外狼狈、格外狰狞。
一群人拖着他,朝前方地形崎岖的山坳里过去了……
伴随着殴打的路途,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泥水伴随着秽物而来的臭气裹在了身上,相对而言,身上的殴打反倒显得无力,在这一刻,痛楚和谩骂都显得无力。他低垂着头,还是嘿嘿的笑,目光望着这大片人群脚步中的空隙。
春天已经到了,山是灰色的,过去的半年,聚集在这里的饿鬼们砍倒了附近所有树木,烧尽了一切能烧的东西,吃光了山川之间所有能吃的动物,所过之处,一片死寂。
他看着这边,目光之中,也便是一片死寂。
武建朔十年春,二月十二。
我叫王狮童。
这是我的归所……
……
天气阴冷又潮湿,手持刀棍、衣衫褴褛的人们抓着他们的俘虏,一路打骂着,朝那边的山头上去了。
山间砾石如丛,树木早已伐尽,不利于居住,因此环顾四野,也见不到饿鬼们来往的踪迹。越过这边的那头,视野的尽出有座破烂的木屋。这是饿鬼们巡视放哨的最远处,房舍的前方,一群人正在等待着。为首四人或高或矮,尽是饿鬼中的头目,他们心中惴惴不安,等待着人群将被殴打得满头是血的王狮童拖到了房舍前的空地上,扔进水洼里。
王狮童的脑袋浸在水里,片刻才陡然翻滚着跪起来,口中一阵咳嗽,吐出了泥浆。
“怎么样有没有人看到!”有头目已经在旁边偷偷地问起来,喽啰们回答着:“杀光了杀光了……这姓王的,不敢还手,就被我们打倒绑起来了……”
“没有还手?”
“是是是……是啊……”
那头目的脸色陡然变了变,吩咐了喽啰:“到周围看看。”随后拔出刀来,将刚刚站起来的王狮童一脚踢翻。
王狮童倒在地上,咳了两声,笑了起来:“咳咳,怎么?修国,怕了?怕了就放了我呗……”
“姓王的你少虚张声势!你落在我们手上,我们怕你——”名叫臧修国的头目挥刀指着他,王狮童从地上坐起来,臧修国退了半步,这动作令得王狮童又笑出来,环顾四周。
“武丁,朝元,大义叔,嘿嘿……是你们啊。”
“草你娘!装神弄鬼!”听得王狮童这般说话,名叫武丁的头目猛地冲了过来,举起手中的棒子,朝着他身上一棒挥了下去,王狮童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口中吐出鲜血来,他蜷缩着身子,武丁还要冲过去,不远处围了白头巾的老者将手中的木杖顿在了地上:“行了!”
武丁呸地吐了一口口水,转身离开。王狮童在地上蜷缩了好久,身体抽搐了一会儿,渐渐的便不动了,他目光望着前方荒地上的一颗才发芽的青草,愣愣地出神,直到有人将他拉起来,他又将目光环顾了四周:“嘿嘿。”
笑了笑,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神情低落下去,过得片刻才道:“你们既然抓了我,也抓了其他人吧?”
“知道就好!”武丁说着一挥手,有人拉开了后方木屋的大门,房间里一名身穿单衣的女人站在那儿,被人用刀架着,身体正瑟瑟发抖。这是陪伴了王狮童一个冬天的高浅月,王狮童扭头看着他,高浅月也在看着王狮童,这位饿鬼的可怕首领,此时全身被绑、鼻青脸肿,身上满是血渍和泥渍,但他这一刻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平静而温暖。
“王兄弟。”名叫陈大义的老人说了话。
“嗯?”
“真正决定对你动手,是老朽的主意……”
“知道,知道了。”王狮童点头,回过身来,看得出来,尽管是饿鬼最大的首领,他对于眼前的老人,还是颇为尊重和看重。
“要除掉你,是女真人的主意,你也知道的,对吧?”
“……啊,知道、知道……”王狮童看看高浅月,失神了片刻,然后才点点头。对他这等光棍的反应,武丁等几位头目都现出了疑惑的神情。老人双唇颤了颤。
“我们……为什么这样做,你也知道?”
“知道。”这一次,王狮童回答得极快,“……没路走了。”
听到这句话,老人朝后方的木桩上坐了下去:“这不该是你说的话。”
“没路走了。”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老人握紧了木杖,陡然站起来,声音震动了周围,过得片刻,他伸手指了指王狮童,“王兄弟,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你说有路走的,什么时候你都说是有路走的!你跟大伙儿说过……王兄弟,你……你救过我的命,你救过我一家的命!”
“小瑶还是死了。”
“但你救过我一家的命!我女儿的死不是你的错!王兄弟,女真人来了,我没想过……我没想过真的要杀了你……”
老人的话说到这里,旁边的武丁等人变了脸色:“陈老头!”老人手一横:“你们给我闭嘴!”
他的威严明显高于周围几人,话音一落,房舍附近便有人作势拔刀,人们互相对峙。老人没有理会这些,扭头又望向了王狮童:“王兄弟,天要变暖了,你人聪明,有义气有担当,真要死,老朽随时可以代你去死,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接下来要怎么走,你说句话,别像之前一样,躲在女人的窝里一声不吭!女真人来了,雪要没了,是打是降该做个决定了——”
“没有路了。”王狮童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那笑容既坦然又绝望,周围的空气一时间仿佛窒息,过了一阵,他道:“去年,我杀了言兄弟之后,就知道没有路了……严兄弟也说没有路了,他走不下去了,所以我杀了他,杀了他之后,我就知道,真的走不下去了……”
他笑起来,笑中带着哭音:“先前……在泽州,那位宁先生建议我不要南下,他让我把所有人集中在中原,一场一场的打仗,最后打出一批能活下来的人,他是……魔鬼,是畜生。他哪来的资格决定谁能活下去——我们都没有资格!这是人啊!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说到这里,他的咆哮声中已经有眼泪流出来:“可是他说的是对的……我们一路南下,一路烧杀。一路一路的害人、吃人,走到最后,没有路走了。这个天下,不给我们路走啊,几百万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王狮童哭了出来,那是男人悲恸到绝望的哭声,随后长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水:“我害死了所有人哪,嘿嘿,陈伯……没有路了,你们……你们投降女真吧,投降吧,但是投降也没有路走……”
“没有路你就杀出一条路来!就跟你以前说的那样,我们跟你杀!只要你一句话。”老人手杖连顿了好几下。王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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