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宿将,在接触的片刻间,没藏已青率领的军队做出了顽强的抵抗。
于此同时,从北面跃上董志塬的另一支黑旗队伍,正沿着古原往西南的方向插下去,似乎要划过大的弧线与南面的骑兵汇合。这一刻,整个战场,都已经大规模地动起来。
示警的烟火响得愈发频繁,传讯的斥候奋力抽打身下的战马,奔行在原野之上。夏末秋初,随着微风抚起,天色古澄,时间还在跨过“下午”的范畴,董志塬上,已经被一拨一拨紧张而肃杀的气氛笼罩。
作为西夏王李乾顺本阵的两万五千大军已经在原上停了下来,接踵而来的战报正在冲刷着李乾顺、阿沙敢不等人的脑海,甚至于三观。
从申时开始,黑旗军的进攻动作,意味着这场战斗的彻底爆发。在这之前,十万大军的推进,对于屯兵董志塬边缘的这股敌人,在西夏上层来说始终有着两种可能的推测:其一,这支军队会逃跑;其二,这支军队的真实战力,并不会高到离谱。
而随着战报的不断传来,这样的心理预期,都在被迅速的冲刷剥落!
随着北面黄石坡嵬名疏的交战、溃败,跃上平原的那支以步兵为主的黑旗部队,还在不断的斜插前行。都罗尾率领五千步跋紧随其后,试图咬死他们的后路,而野利丰部的一万余人,也已经开始西推。
此时,环绕两万五千西夏本阵而行的,一共有六支部队。分别是野利丰、没藏已青、咩讹埋、李良辅、嵬名荣科率领的五支步兵队伍与禹藏麻率领的四千轻骑,这六万余人的部队如同屏障一般拱卫李乾顺。而在申时左右,没藏已青率领的大部队与游走南路的轻骑兵部队已经发现了三千余黑旗步骑的逼近。四千轻骑部队决定迂回骚扰时,对方以那爆炸威力巨大的火器进行了还击,同时这三千余人对着没藏已青的上万人发起了进攻。
重骑撕裂原野!
酉时,西夏本阵西南的战场上。万人崩溃奔逃。黑旗军的重骑和步兵撕碎了这支万人的部队,大将没藏已青率亲兵冲阵抵抗,被斩于黑旗军刀下。禹藏麻麾下的四千轻骑避让着对方的铁桶兵,掩护大队溃散,且战且退。
这不是兵法和计谋的胜利,在长达近两年的时间里。经历了汴梁溃败,夏村开锋,小苍河温养,以及这次出兵的淬炼打磨后,从小苍河中出来的这支黑旗军,已经不再是被血性和野性支配,在巨大的压力下才能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军队了。真正的刀锋已经被这支军队握在了手上,在这一刻,化作了战场上凶狠的奔突。
“他们选
择此时发动进攻。是害怕我军的扎营!”面对着两支部队实打实的溃败,本阵之中的阿沙敢不已经反应过来,“七千余人,分作两队进攻,即便他们天神护佑,也得连过好几阵。重骑冲阵,每日不过一两次,他们当中还有许多用的并非是铁鹞子的战马。无论如何去打,如今已落入我方包围之中。久战必疲。但为求稳妥,我认为我方应立刻修筑防御,摆拒马、挖坑道,令泼喜、强弩准备,以逸待劳!”
此时日头已逐渐西斜,李乾顺黑着一张脸。对阿沙敢不的建议点了点头,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万余人的正面溃败将他吓到了,但口中还是说道:“久战必疲。七千人,朕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走到朕眼前来!”
西夏本阵西南面的战场上,一场剧烈的厮杀已经结束,西夏将领没藏已青的头颅被插在旗杆上,周围,尸体漫布了整个原野。远处,西夏士兵溃逃的身影还能看见,还有数千轻骑正在游走的痕迹——在先前的战斗中,万人的溃败冲散使得这些轻骑无法准确地对黑旗军进行骚扰,待到没藏已青猝然被斩,大军溃散之后,他们还曾试图在周围奔射,然而被大炮和没良心炮逮住射了几发,炮弹中的铁蒺藜和巨大的响声造成了数十骑的受伤和受惊,黑旗军这边轻骑冲过去时,才将对方逼退赶跑。
“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可被其缠上,立刻整队!”抬头看着天色,重骑上的秦绍谦对身边的人下令,集合的号角声在原野上响起来,一个个小队穿过地上的尸体、鲜血朝着黑旗靠拢,有人挥动着手中的刀枪,一场剧烈的战斗之后,其实已经能够感觉到疲累,但没有人表露出来。
更南面一点的地方,六匹马拖着一只热气球正在前行,“墨会”的陈兴站在热气球的篮子里,拿着一只望远镜朝着远处看,不久之后,他解开了绑缚热气球的绳子,加大火焰,让热气球升上去。
他回头朝后方众人挥了挥手。
热气球选择不了方向,能够停留在空中的时间,可能也无法坚持到整场大战的结束,先前热气球的升空、落下,都需要一队骑兵在下方追逐,此时方圆十余里都是西夏人的军队,他的升空和降落,可能都只有听天由命了。
酉时,第一颗热气球升空,第二颗也在南面缓缓的漂浮起来。
北面,都罗尾率领的步跋队伍与野利丰的大队已经在中途合流,不久之后,他们与原本行走于西面的李良辅本阵也连成了一片,将近三万人的大军分做了三股,在大地上连成一片巨大的屏障。而在距离他们两三里外的地方,庞六安、李义率领的黑旗军二、三团主力正在与女真大军平行的位置,往西南方交错而行,彼此都已经看到了对方。
“他们有三支部队连起来了!”
在附近奔行少量斥候骑兵随时报告着事态的发展,罗业带领着他的连队奔走在队伍前方,磨了磨牙:“也好,一次就冲垮他们!”他指着前方,用手比划了一下,朝着后方的同伴说话,“中间的那根旗,看到了没有?对着冲!他们哪怕有几万人,同时能与我们交手的有几个!?一次打垮,打怕他们,斩了这支旗,多少人都没用!”
“可惜还不清楚李乾顺本阵在哪……”一旁奔行的斥候骑兵与他相熟,口中说了一句,随后,只见远方的天空中,有一条黑烟自那儿划了出去,远远的,那是孤零零升上天空的热气球。
黑烟之后,又是彩色的烟柱,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出去。原野之上,不少人都抬起头来,看到了这样的线条。这边军阵里,庞六安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罗业举起手来,朝着那边,缓缓的切了两下。
那边,三万人的大军,已经往这里扑过来。
南面,战马拖着热气球,朝天空中线条划出的某个方向以缓速奔跑而去,马队在周围护送,不久之后,第二颗热气球升上天空,天边的云霞变为火烧般的颜色时,又有第三颗飞了上去……
大地之上,汹涌的血火,也已经扑击呼啸着,近乎疯狂地燃烧起来了。
狂烈到令人胆寒的对冲,撕裂了这片大地——(。)
ps:昨天的那章里,几个时间用错了,现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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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三章 雳雳雷霆动 浩浩长风起(九)()
夜色渐临,最后一缕阳光没入西面的地平线时,天空的颜色已渐渐从橙黄褪为铅青,青色的夜如潮水般的袭来了。
巨大的喧嚣还在原野上持续,兵器的对撞声、战马的飞驰声、伤员的惨叫声,犹如洪水般的各式声音与呐喊。罗业还在推着盾牌奋力地奔跑前进,身边的同伴将手中长枪从盾牌上方、下方刺出去,鲜血翻涌,他的脚下踩过一具还微微能够动弹的尸体,一根长枪的枪尖从他的脸颊旁边擦过去了。
“三!二——”罗业放声大喊,最后叫出“一!”时,猛地翻开了盾阵,周围人齐声呐喊,罗业手中的钢刀斩了出去,前方还有长枪刺过来,差点刺中他的肩膀,身边同伴的钢刀、长枪在呐喊中奋力挥砍、刺杀。就在罗业~~~m面前的那名西夏士兵头上被砍了一刀,脖子上挨了一刀,鲜血翻涌飚射如喷泉,一柄长枪再照着他的脖子刺了进去,枪尖从后颈刺出,用力下压。
那喷出的血浆还是热的,西夏士兵的眼中似乎也还留着狰狞的神采,只是任何人受了这种伤,都不可能再有意识了。而即便如此,他的尸体在人海之中仍在不断后退,在后退中不断矮下去。他的身后还有士兵,一层一层后退的士兵,在前方的同伴被斩杀后,露出脸来,罗业等人的刀枪,便朝着他们持续不断地斩下去!
又是一个西夏阵列的崩溃,罗业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领着手下的人追逐出去,不断扩大着杀伤与追逐的范围。四周是拥挤溃逃的人影,鲜血的气息使人心头发腻。远处的天空中,又有一道光痕出现。不时的,也有带着火焰的箭矢朝着某个方向射出去。渐暗的天光里,不远处的那根西夏帅旗在火光的照耀中轰然倾倒了。
“他们垮了!斩将!夺旗——”
罗业口中呼喊,声音都已经显得嘶哑。连续的作战、冲阵,不是没有疲惫。战场上的厮杀,生与死的对冲。每一刀都能让人竭尽全力,若是刚刚经历此事的新兵,即便在战场上一刀不出,战争过后巨大的紧张感也会耗尽一个人的体力。罗业等人已是老兵了,然而自下午开始的冲阵辗转,十余里的迁移奔走,都在压榨着每一个人的力量。
但没有人停下来,也没有人愿意停下来。途中若有人倒下,身边的同伴便将他拉起来:“走——杀李乾顺!”
从西北面杀下来的黑旗军。总数仅仅是三千余人,然而在突进中形成的锋线却是十余股。枪盾的推进坚定如山,往往在片刻的僵持后,以陡然爆发、有我无前的气势压垮前方的敌人。这瞬间的爆发,数十人置生死于度外的挥砍厮杀,对于前方试图抵挡的敌人来说,是难以抵御的重压。
西夏的军队中,步兵本就算不得精锐。步跋善走山路。单兵素质惊人,结阵则往往不行。正面战场上,规模最大的撞令郎实质上等同于炮灰,多数以非党项族人组成。纵然西夏立国多年,这些士兵也脱离了奴隶兵的性质,但本质上与武朝士兵恐怕还在同一水准,即便此次随王旗而行的称得上撞令郎中的精锐。然而又如何在正面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
冲过来的黑骑士兵一阵殊死爆发,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面积的溃退。后排的强弩兵即便能凭器械之利对黑旗军造成杀伤,当三千人突入三万人当中,这一杀伤也已少得可怜了。
夜幕降临时,数万人的战场上已混乱得难辨前后。野利丰的帅旗在后退之中被推倒,大军溃败中,其余两阵也受到了大大小小的波及。而在更南面一点的地方,一场惊人的厮杀,正在往北延伸。
箭矢抛飞在空中,战马奔跑,四蹄翻飞的速度已催至极限,黑旗的轻骑与西夏的轻骑在原野上高速的追逐,在混乱的局面中,不断的拉近距离!
“走啊!走啊!快分散——”
西夏轻骑小队长诨野在胯下战马的飞速奔驰中放声大喊,在他身侧不远,一名黑旗军的骑兵手握长刀正在往这边以高速靠过来,这轻骑的肩后还插着一根箭矢,纵然天色昏暗,诨野似乎也能看见对方眼中的疯狂。
这是轻骑,大部分的情况下,原本不是用来冲阵的,尤其不是拿来对冲的。
箭矢偶尔飞出,在这样的高速奔驰下,绝大多数已经失去意义。诨野身边还有跟随的手下,对方的身旁也有同伴,但那骑兵就那样高速的冲撞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诨野用力勒马的缰绳,战马猛然转向,足下已经失去平衡,斜插而过的黑旗军轻骑同样的马失前蹄,转眼间,巨大的烟尘冲撞而起。人的身体、马的身体在地上翻滚扭曲,除了诨野之外,五六匹西夏轻骑都在这一次的冲撞中被波及进去,转眼间便是六七匹马的连环飞撞。后方奔跑得不够快的轻骑兵被黑旗军轻骑冲过来,以长枪刺下马去。
率领轻骑兵的西夏将领禹藏麻同样也在奔跑——他的将领甲胄实在太过显眼了,有数支骑兵正在原野上以高速合围过来,先是箭矢抛射,而后便是不要命一般的高速对冲。
“拉开距离,分散他们——拉开距离——”
禹藏麻的高声嘶喊到得此时已微微有些力竭,四千轻骑此时在原野上被冲割成数块,许多的轻骑正在经受追杀,不断逃跑——禹藏麻不是无能的将领,原本的形势也不该是这样的。
这天下午的酉时左右,秦绍谦率领的重骑冲垮了没藏已青的主力队伍,阵斩莫藏已青,然后便开始往东北面李乾顺本阵推进。禹藏麻率领四千轻骑被那铁桶和大炮轰过几次,而后对方轻骑杀过来,这边骑兵被大队裹挟着败退。一方面因为战场上密密麻麻的自己人,骑兵也不好施展,另一方面也有掩护溃兵的想法。但在稍稍镇定之后,禹藏麻也已经看出了对方的短板。
这推进的三千多人中。重骑近一千五,轻骑一千,步兵一千。重骑虽不怕箭矢,但轻骑与步兵无法幸免,对方纵然火器厉害,自己的轻骑兵奔行折转。速度也快。他一番整队,轻骑兵如同牛皮糖一般的缠了上去,高速的抛射,一触即离,对方的火器基本上还无法布置好,箭矢已经造成了杀伤。而禹藏麻将麾下轻骑分作四个大队,从不同方向轮番骚扰,当另一支西夏军队远远能看见身影时,这支推进的黑旗军。几乎被骚扰得停了下来。
然后一千轻骑从中间脱离,开始向禹藏麻的骑兵发起攻击。
在射距上的冲锋、抛射,拉开距离的技巧,禹藏麻麾下的这支轻骑精锐不输给天下任何人,双方经历了两
次试探性的对射后,禹藏麻已经对对方的重骑和步兵主队再次展开了骚扰,而在此同时,对方的轻骑分裂了。
它的其中一队分作数股。对禹藏麻麾下的骑队展开了冲锋。
禹藏麻并未将之放在眼里。原野上高速奔驰的散骑或许能大大降低弓箭的威胁,然而即便是冲到近距离内的厮杀。占人数优势的禹藏麻又怎么会怕对方这区区千骑。他命令麾下骑兵尽量拖着对方,同时以抛射迎敌和骚扰步兵阵。四千骑在战场上高速的回旋冲突,那边的步兵阵举着盾牌,沉默以待。而对面,西夏的军队也已推进到更近的地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近的黑旗轻骑与禹藏麻麾下的精骑展开了第一轮的厮杀。
对方照着奔行的千人骑队侧面。以钢刀斩马股的形式,疯狂地突了进去!
这些冲过来的黑旗骑兵,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组,在途中。也有被飞射的箭矢射下来的。然而到了近处,双方都在高速奔行的情况下,对方不拼刀,只冲撞,那几乎就是实打实的以命换命了。最初几骑的高速冲撞,禹藏麻还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有近处的西夏骑兵,在对方“杂碎去死——”的暴喝中感受到了疯狂的气息。为了避让对方的火器,西夏骑兵此时也奔行迅速,五六骑、七八骑的冲撞成一团,战马、马上的骑士基本都是九死一生。
一匹战马的疯狂冲撞,有时候便能令一群人胆寒,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对这样的行径,都有些不寒而栗。经历再多的生死,有不怕死的,没有找死的。
这种疯狂冲撞的持续出现,再不久之后几乎冲散了四个千人骑队的阵型。而后便是以高速的骑射来躲避对方的冲击,再后来,黑旗的骑兵在后方追,数千骑兵则随着禹藏麻以全速奔驰,逃离战场。黑旗军的轻骑兵以透支战马生命的形式不断催打战马,没命地冲上来,禹藏麻是这冲锋的核心。
禹藏麻等人并不知道,此时率领轻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