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天鹰笑了笑:“他们利用我们,我们也利用他们。这些人神神秘秘的乃是常事,先由得他们,其余的,待找到方百花之后再说……”两人都不是笨人,他这话也是随口说出。并非跟宗非晓解释什么。略顿了顿,倒是低声道:“魔佛陀林恶禅……当年也是很厉害的……”
“那胖子……”宗非晓想了想,点头道,“修为确实不容小觑。他说要挑战周侗。怕不是虚言。”
“哈。”铁天鹰一笑。嗤之以鼻,“就看着吧,御拳馆那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岂是简简单单就能打出来的。”
两人就此聊了几句,宗非晓已快速的吃了两大碗饭,接下来便是细嚼慢咽了。一面吃着菜肴,又想起一事,随口道:“这几日里,密侦司的人在向周围官府打听这次的事情。”
铁天鹰眯了眯眼睛,片刻之后,方才神色如常道:“事情闹得这么大,那边有些动静,也是难免。”
“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帮人在折腾个什么劲。”
“非常之时,用之权宜。”铁天鹰笑了笑,“只看上方的态度,便知圣上对他们也不放心,他们如今只有旁观的资格,待到北面战事一休,你瞧瞧这帮人是个什么下场。当初蔡相都未能有如此权力,朝堂之上,又岂能让一派一系独大。”
宗非晓点了点头,随后压低了声音:“前不久,刘庆和与我私下聊起,有这密侦司,说不定便是为了对抗蔡相而设。朝堂之上,李相只是在清名刚直上能与蔡相相抗,毕竟真正厉害的,还是那位秦相爷。当年他若是未曾退下去,如今怕就是真正能与蔡相分庭抗礼之人了。”
“这等事情,又岂是你我所能知晓的。”铁天鹰也低声道,“不过说起来,你我以前办过的那些案子里,想想与蔡相有关系的有多少。蔡相一党,家大势大,当年与辽人的生意,他们参与进去的,又有多少人。若非有人能与蔡相相抗,这北伐也打不起来。”
“蔡相也是想要推动北伐的。”
“蔡相、童枢密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想要推动北伐……他们想要留名后世。”铁天鹰道,“可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帮人却未必,若非有秦相突然出来,致仕多年毫无牵挂,撵着那帮人劈头盖脸地打一顿,又有谁肯在这里让步,退出与辽国的生意。蔡相也是乐见秦相他们做大的,秦相厉害了,他才能顺水推舟,对家里人说,圣上铁了心要北伐,秦相又谁的面子都不给,惹不起啊……”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啊,非常时期,用这等凌厉手段的人,你又见过几个能得善终了?秦相一系,如今怕是比李相一系更遭人恨。”
宗非晓便也摇了摇头。他们此时说起是国家大事,实际上,终归还是对密侦司介入的不悦。往日里在这一块,他们便是权威,受刑部上层管理也就罢了,一个建立才几年,不成规模的小衙门也敢盯在一边,显然任谁都会不爽。
“不过这次密侦司查得有点细。”沉默半晌之后,宗非晓说道。
铁天鹰皱了皱眉头:“细?”
“从附近县衙那边调了很多东西,看起来都是鸡毛蒜皮,不想惹我们注意,但是附近衙役、捕快的调动,受伤的情况,这些都有。有人提起,他们还到附近医馆查过出诊……办这事的人安排得周全,像是老手。”
“咱们这次事情办得也算光明正大……”沉吟半晌,铁天鹰道,“他们查了想要干什么?”
“司空南、林宗吾、王难陀……”宗非晓轻声道。
铁天鹰目光迷离,沉思片刻,与宗非晓望在了一起:“他们惹得起?”
“从去年梁山的事情之后,密侦对绿林的重视就有加强。他们往日是没人,而且书生意气。原也不太管这个,但现在怕是有人了……那位心魔宁毅。”
“嘿……”铁天鹰笑了一声,却终究没有做出评价。
“别太小瞧他,梁山的事情之后,心魔之名传遍北方绿林,光是去年,刘庆和那边知道的就有五六拨人去了京城,想要刺杀他以成名。全都石沉大海了。”
刑部七名总捕之中,刘庆和乃是负责京畿一地的捕头,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铁天鹰却摇了摇头:“有右相的势力。一般人去到京城,自然是这样的下场,与那宁毅的能力倒是关系不大。我观梁山之事,此人虽然凶狠。诡计百出。但本身行事。还是操纵他人的书生风格,怕也只是相府中出来的一名谋士而已。如今这边各方插手,局势已经够乱。他若是书生意气,不知天高地厚地插手进来……嘿,不知会是个什么收场。”
铁天鹰口中说着这话,言语之中虽然对心魔颇不以为然,实际上却仍旧明白不能轻视对方的道理。他在公门行事多年,却最是明白儒生的狠辣。
绿林道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许多时候却终究还讲究道义,真是要做事的儒生,满口的道德,实际上的手段却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的。特别是他们念的书多,知道的事情多,肆无忌惮的行事起来,手段更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梁山之事便是佐证,几万人被一系列的计谋直接压垮,虽然由于那事是密侦司负责,刑部插手不多,但铁天鹰等人偶尔了解一下,也能知道其中利害。许多幸存者在事情过后还心有余悸,后来绿林震动,心魔之名传开,不同于一般的绿林人是打出来的名头,对方则完全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名声。
刑部虽然也属于官方,但也是绝没有人敢拿几万条人命来摆局的。能操纵这么多人命的,要么是军方在战阵之上的出手,要么便是儒生一系在做事。
此时四平岗附近的这块地方,两名刑部总捕的参与,那是任何绿林势力都要震一震的力量。但司空南乃是魔教前圣女,麾下人物重出,武艺之高难以估量,其后还有谁也不敢动的大家族的影子。而方百花一系,如今虽然陷入困局,却也是震动天南的这次叛乱的余烬,当初可以撼动朝廷的力量,就算穷途末路,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样的局势里,若是那心魔再怀着难以揣度的古怪心思插入一脚,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极难预料的结果。虽说密侦司一系如今只有监察权而没有涉足指挥的权力,但谁知道对方心里藏着什么想法。儒学的弯弯道道,对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想要做点什么,也是难以知晓。
最主要的,他也很讨厌这种被人盯上、引而不发时的感觉。尤其在对方是心魔这种存在的时候。
如此议论了一阵,宗非晓吃完东西休息片刻,便要出去调查方百花的事情,忽然间,便有人过来报告:“有自称密侦司的人持右相府文碟在外求见。”
铁天鹰与宗非晓对望一眼,大是皱眉,均想:“还真的来了?”
他们倒是想过密侦司会在暗中盯着一切,但却没想到对方会忽然登门求见。
密侦司在地方并没有多少强制性的权力,铁天鹰与宗非晓固然可以不让对方进来,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以密侦司的行事,那位心魔的主导,真一口拒绝,也是不好。宗非晓拿来那文碟,问道:“来的是何人?”
仔细一看,才交给铁天鹰:“你先处理吧,我出去了。”
看了看名字,对方乃是一名相府西席,名叫成舟海的。他们方才正谈论宁毅,下人乍然来报,都不由得心想来的莫不是那心魔?此时看看不是,也都没当什么大事对待了,其实也就是觉得奇怪,哪怕宁毅真的来了,他们也不至于真会觉得有多严重的。
当下宗非晓出门,铁天鹰吩咐便手下收拾了棚屋,传人进来。(未完待续。。)
第四八五章 余烬(五)()
细雨还在霏霏扬扬的下,营地之中点点的火光。虽然在这山坡上聚集的人不少,但守卫、执勤者们井井有条,各行其是,倒也并不会显得喧哗,显见铁天鹰治营规条之森严。
棚屋之内灯光摇曳,那位名叫成舟海的年轻书生走进来时,铁天鹰摆出了正在处理公务的姿态。对于密侦司的人,铁天鹰不至于无视,但也不会重视太多,亲自见了,姿态也就做足了,至于对方说点什么,自己可以听着,但做就没有必要,最好是对方说完了话可以心满意足自行离开,那边不伤感情。
仔细看时,那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度倒是显得沉稳。一身长袍湿了小半,显得来时有些急促,像是过来办些正事的态度。铁天鹰倒是比较欣赏这种气质的人,但讨厌对方来到自己这里“办”些什么事。表面上自然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倒是没想到,这年轻人在不到几句话的时间里,便让他有些失望。
公式招呼之后的对话,其实倒也有些简单,因为那年轻人本身虽然保持礼数,但并不快速的话语,意思却有些开门见山。
“……刑部办事,押送方匪上京,按理来说,密侦司是不该插参与其中的。”那年轻人拱手笑着,以示抱歉,“不过这次成某南下途中,听说了一些事情。呃……不得不过来,与铁大人照会一番。”
铁天鹰神色淡然:“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成舟海低头斟酌了片刻,方才开口:“这次铁大人与宗大人追捕方百花,原是没什么问题的,甚至于当中布局,成某也不得不拍手赞叹,只是这当中……出现了一些身份特殊之人,密侦司查了一下。其中一些名字,若放之北上,恐怕会让秦相与宁先生等人有些担心,因此成某才星夜前来。想要看看刑部在此事上的态度。”
铁天鹰皱皱眉头:“……倒是不知这些身份有问题的人,具体是哪些?”
“事情尚未定性,成某倒也不想说这些人身份有问题……”
“那铁某就不太明白了。”
房间光芒相对昏暗,两人的对话之中,除了一开始打招呼时相对快速,此时都显得有些慢条斯理。年轻人笑得简单,斟酌了一番。
“这些事情……密侦司并不想直接参与其中,事实上,铁捕头在任上这么多年,该当心照才对。成某过来。是带着诚意的。”
“还请成先生明示。”
那成舟海看他一眼。语速快了起来,正色道:“过去两年,方氏匪乱震动天南,其中因由根结。想必铁捕头也是相当清楚了。恕成某直言,摩尼教在江南发展迅速,虽说一直在底层蛊惑大量无知愚民,但真正令其扩散起来,还是因为它在同时也蛊惑了不少江南富户,如为摩尼教起事散尽万贯家财的江南唐家,在谋逆过程中曾出了大力的霸刀刘家,此外陈、吕、方、何……虽说打垮方匪的乃是兵部诸将,此后清查此事。还是刑部来办。铁捕头很明白这其中杀了多少人吧?”
铁天鹰面带微笑地望着他,却没有说话。心中怒气,倒是渐渐地聚集了起来,这年轻人虽然看来沉稳,实际上内在心性倒是相当的孤傲自大。倒不是他说话的内容有什么问题,但积累起来,好像他每句话中,都隐含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不得不过来照会一番”,连番的故弄玄虚,说话说半截。虽然说起来官场之上颇有讲究,但大家不熟,话说成这样,还“心照不宣”,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都是在探话,这成舟海言语到位,并不生硬,一般人可能会被骗,铁天鹰纵横多年,又岂会被这种手段阴到。
他不说话,年轻人便也看着他,又笑了笑:“密侦司、刑部,都为朝廷办事,但各有职司,铁捕头也是明白的。如今北伐乃是真正的大事,开数百年未有之盛举,相府如今正在负责统合与后勤,后方不能乱……当初为对付方匪兴兵,密侦司便在其中费了极大的力气。方七佛如何,方百花如何,如今对我密侦司来说,都是小事,但摩尼教,不能再起来。”
成舟海一面说着,一面已经站到了桌边,手指点着桌面,盯着他的双眼,就在瞳孔微微收缩的瞬间,一字一顿:“司空南。不能再起来!”
铁天鹰沉下了脸色,缓缓的从那边站了起来,此时他倒是明白对方确实探到一些事情了。片刻,他嘴角拉出一个冷然的笑弧:“铁某……不太清楚成先生具体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也不清楚司空南又是谁,这次围捕方百花一系的事情,确实不止刑部在参与,但那参与之人,具体到底是什么身份,成先生可曾……”
“我不管是谁!”火焰呼的摇动了一下,成舟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铁天鹰的眼神眯了眯,那年轻人才退后一步,挥了挥手,“我自然知道那是谁!可是这件事,是谁也不行,当年支持摩尼教而后被牵连的那些大户人家可还少了?如今杀头的少了?他们有多少是死心塌地想造反的,自然是被摩尼教所迷惑。上面的那些人家……莫非就不会被迷惑了?若是摩尼教借尸还魂,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自然不是我来担这个责任……铁天鹰心中嗤之以鼻。那边的年轻人拱了拱手。
“成某一时激愤,有些冒犯了铁大人的,还请见谅。如成某所言,密侦司当今负责的便是这一块,此次事情可大可小,成某不得不先来见见铁大人……”
铁天鹰笑起来:“铁某还是不知道成先生的具体意思,有些事情,怕是成先生搞错了。”
“对也好错也罢,成某也希望自己是搞错了事情。总之,话是已经说到了。”那成舟海面上表情已经平和下来,又拱了拱手,“当然,无论对也好错也好,此时与刑部总是关系不大的,只是希望铁大人在之后若发现什么端倪。可以为天下苍生计,将其中利害尽量斟酌一二。”
他顿了顿:“至于密侦司,在这一地可用人力不多,但若是发现可用消息,也自当与铁捕头这边互通声气。老实说,我们……如今希望这件事可以尽快解决,不至节外生枝。”
铁天鹰笑着点了点头,他此时对这跑来指点江山的年轻人已经颇为不悦,但是在官场上,很多时候礼貌的拒绝、不给对方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才是大人物表现不悦的方式。
因此。当片刻之后。对方开口:“成某曾观相府记载。方七佛此人,虽是乱匪,倒也不愧一时雄杰,他一直被关在这边。恐怕会有些不妥,还希望铁捕头能尽快送他北上为最好……另外,不知道成某可否见见此人,到底是何等样貌,也好一平好奇之心,铁捕头若能答应,在下只远远地看上一眼便是。”
铁天鹰便很和气地拒绝了他:“刑部有刑部的规矩,方七佛此人毕竟乃是匪首之一,这些事情倒是无法通融。请成先生海涵。”
这些书生气的人物,平日里顾着指点江山,对于一些名人,颇为好奇,毕竟真见过一面。往后也好有吹牛的谈资。铁天鹰拒绝之后,对方的脸上便明显有些失望。但随即还是压下心中不爽,说些其他事情。
“……铁捕头这次对方百花一系的围捕,还是卓有成效的,不过方匪一系毕竟有些底蕴,死而不僵,一些匪人穷凶极恶,成某也曾听过。有什么何氏双雄用铜锤的,如今恐怕还没死……”
“倒是从今天下午的消息看,有一批人,怕是去了余镇……另外,祁村的搜捕似有漏洞……”
“霸刀营的那帮人,也是难题,参天刀杜杀等人武艺已臻化境,刘西瓜那个女人……听说她的刀如今已丢在你们这,但她本人未死,仍然不好对付……”
“另外还有……”
似乎想要最大程度的表现诚意,这年轻人随后说的还是有些含金量的话。当然,这些话语之中,由于密侦司搜集情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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