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若回到一两年前,那个叫宁毅的家伙时常会在清晨跑着步从这里过去,檐下有温暖的光芒,他也常常会在这里的台阶上坐一阵子,与名叫云竹的姑娘说一会儿话,两个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这些事情,锦儿是在以往与云竹姐的交流中,渐渐知道的。
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不知不觉间,宁毅也从里面出来了,锦儿微带敌意地回头瞪他,他倒是微微笑了笑,在旁边坐下了。
“哼。”
那笑容太可恶了,锦儿冷哼一声,抱着双膝掉了头,树枝在身侧继续画圈圈。不打算理他。宁毅便也只是坐在一边看着周围的夜景,片刻,有马车从路上驶过去,车夫看着这坐在屋檐下的一对男女,目光有些古怪地挥动了鞭子。
锦儿的目光像猫一样瞪着那车夫。
马车顷刻远去。
“哼,反正……我亲过云竹姐了。”
最终忍不住的还是锦儿,扭头拿眼角瞧宁毅,抬了抬下巴。宁毅同样瞥她一眼:“是吗,那我也一样。”
不要脸,说得这么光明正大。锦儿在心里骂,然后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那又怎么样。”
“我的比较难。”锦儿道,扭头看着前方黑暗中的树影,“所以云竹姐迟早是我的。”
宁毅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那你刚才怎么不过来捣乱?”
锦儿抱着双膝。有些郁闷,好半晌方才说道:“可她现在还是比较喜欢你啊。她盼你回来都盼了一年了,我虽然不喜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哼,反正……反正……”她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说反正云竹姐最后还是会喜欢她的。宁毅在侧后方看了她一阵,随后笑了笑。想说什么但终究觉得没有必要,眼前的元锦儿是真正喜欢云竹的人,或许不是爱情,但的确是最为诚心诚意的保护者。
如此过得片刻,锦儿扭头问道:“云竹姐呢?你把她怎么了?干嘛要出来?”
宁毅道:“能干什么,她换衣服去了。”
“哦。”
大概觉得宁毅这次没什么敌意。锦儿生了一会儿闷气,终于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过得片刻,换回女装的云竹从门口出来:“你们坐在这里干嘛啊?”
“他勾引我。”锦儿回头,手指向宁毅。
宁毅笑道:“说杭州的事情。”
“嗯?”
云竹便也在两人中间坐下来,宁毅在杭州的许多事情康贤都有跟她们说起,但各种具体细节毕竟不清楚,此时听宁毅从头开始说起来。云竹关心他的事,而锦儿对于南面在杭州昙花一现的那个“永乐朝廷”,对其中那些参与造反的在别人口中如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也是颇为好奇的,宁毅竟然亲自与这些人对阵,听康贤说起时她觉得挺没有真实感,这时候便咋咋呼呼地跟宁毅询问起经过来。
宁毅以前也是跟她们说起过“武林”之类的事情的,这时候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什么魔教教主圣公方腊啊,左右护法四大天王之类之类的。三人坐在屋檐下毕竟有些不好,过不多久,便回到客厅里,一面吃点心喝茶磕着西瓜子一面继续说。元锦儿感兴趣的事情还是很多的,像是他们魔教之中最厉害的是谁啊,方七佛若是跟王寅打谁厉害啊,方腊要是遇上了独孤九剑怎么办啊。
听了宁毅的诸多事迹之后也问:“那你现在……那个血手人屠的外号是不是很多人知道了?”
“简直如雷贯耳鼎鼎有名……告诉你,跟石宝厉天闰这些人结下梁子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那可没有几个,我杀的那个叫汤寇的家伙应该也挺有名的,我后来去打听了,他练的功夫也是顶有名的,叫做……还不是被我yīn死,不对,被我打败了……不过现在时间还不够久,我也不知道能传到什么程度……”
“你这人怎么这样,总是耍诈,不算英雄好汉。而且你这么一说,你唯一一个正面打的就是那个没有名气的汤寇了……”
“开什么玩笑,太平巷也算的啊。”
“但是那个太平巷你是靠火药才赢的,胜之不武,况且那个时候是打仗,大家不会承认的。”
“我一个人干翻他们所有人,有什么不承认的,你这种小妞根本不懂。”宁毅为了自己的名誉据理力争,然后拿西瓜子扔她。
“不懂才怪。”元锦儿笑得颇为开心,西瓜子扔回去,“我估计你最有名的,是嫁给了那个西瓜当驸马,我听说那个西瓜公主可是真正厉害的人,她的武功怎么样,怎么练的啊?打不打得过方腊啊……”
“元锦儿同学,你应该正视我是武林高手这个事实,要不是我血手人屠如雷贯耳,那个刘西瓜怎么会看上我,对不对。我那时候身在敌营没办法,双拳难敌四手,只好虚与委蛇,这个事情以后唱戏,也会把我说成是薛平贵那样的大英雄,你不知道,她再厉害,在我面前也会被我打得走火入魔……”瓜子乱扔。
“信你才怪,我告诉你哦,你不在的这些时间里,云竹姐常常跟人打听南边的事情的,有些跑江湖的人来了竹记,云竹姐也会托人问一问,有没有那个什么血手人屠的消息。人家都是说,什么血手人屠,听都没听过,哈哈哈哈,牛皮吹破了吧……”
“锦儿你要跟他吵,干嘛把我拉进来……”
“那个时候杭州还在围城,北上的江湖人当然不知道,很正常的……”
元锦儿开心地说起云竹打听宁毅消息的事,云竹本来在旁边微笑地听着,这时也免不了脸颊绯红。房间里的话题继续着,宁毅与元锦儿争吵一番,偶尔也将云竹拉下水去,姑且不论是不是宁毅故意为之,占了上风的元锦儿终于真真切切地开心起来。这房间里往rì都只是两个姑娘,就算打打闹闹,也总显得有些冷清,这一晚,才终于真的热闹起来,倒像是有了个家的氛围。
如此过了许久,吃了些东西,也将要说的事情暂时说完,吵嘴吵得尽兴,云竹与锦儿送了宁毅出门,天河之上星光蔓延,马车渐行渐远中,云竹将双手合十,贴在嘴边,完成了心中的祝祷。
谢谢菩萨,保佑他平安回来……
一rì一rì的许愿有了归宿,心中也总算能够稍稍安定下来了,如同以往他每rì清晨从她门口跑过,说上一会儿话,聊上一会儿天,rì子若能一直这样过去,那该多好啊。就算他远在别处,她也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跑过某一处街角,能够一rì一rì的,平平安安就好了。
看见她此时的笑容,元锦儿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她知道云竹姐想的是些什么,不过……没关系,时间还长着呢,陪在云竹姐身边的总是自己,她还是可以打败那个整天入赘的宁立恒,把云竹姐抢到手的。她于是又开始给自己打气了。
待到马车远去,云竹转头往小楼走去时,她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跟在对方身边说宁毅坏话和宣扬两人亲吻时酥酥麻麻的感觉了。夜还未深,她还有着大把的时间缠着云竹姐回心转意呢……
曾经患得患失的rì子终于过去了,幸福而清闲的时光,即将开始……
。。。
第三一六章 春暖()
阳chūn三月,莺飞草长,江宁城中,正是一片chūn意盎然的好时节。◎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清明已过,谷雨未至,冬rì里的寒冷,到此时已经全然散去了。百花盛放的季节里,秦淮河的水也都已经暖了起来,城外正是踏青的好时节,白鹭洲头一带,每天都有许多出门chūn游、聚会的人家汇集,迁客sāo人、文人墨客们的聚会也是频繁不断,这是chūn节、元夕过后最适合聚会出游的一段时间。就算天公不作美,chūn雨绵绵中,人们也总能寻着一些风景优美的园子,吟诗交友,看明澈的chūn雨落在那翠绿残红间,衬着诗情画意,在心仪的女子面前做足表现,不经意中,又会传出一段段的感情佳话来。
这段时rì里也是江宁诸多烟花之地最为热闹的时节,秦淮风貌,金粉十里,当严冬过后,万物复苏,这也是最能带动口碑的一段时间。以夫子庙、乌衣巷一带的繁华为首,一家家的青楼楚馆也正是此时江宁各种活动的中心,文人聚会,商贾宴客,官员迎送,离不了这凡尘俗世的十丈软红,也将此时这江宁风貌衬托得愈发引人起来。
南面童贯收回杭州之后,原本以为方腊作乱而受到影响的江南经济也就再度回暖了。江宁之前受到的都是相对隐xìng的影响,此时杭州一带的收回,虽说掌握着杭州一带、江南一带经济体系的高层变化不多,但一些世家、巨商在这次乱局中毕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百废待兴之中,给了更多的人出头的机会,新旧的更替反倒为原本的经济体系注入了更多的活力,至少江宁一带,南北来往的客商行人。因此反倒更加的多起来了。
宁毅倒并没有再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
一家人自江宁回来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其实还是苏檀儿的安胎养胎而已。杭州出事之后家中的诸多乱局,到得此时看来,其实已经如同跳梁小丑的sāo动一般,当宁毅、苏檀儿回来,大房这边就已经在收复失地,当然。二方三房中仍旧会有认为“大家是一家人,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想法存在,这类人落在苏愈手上,恐怕也不会有多少好果子吃。
对于这些事情。回家后的几天里,首先是苏伯庸已经开始动起来,随后老太公苏愈找家中一帮老人说话,整个苏家的局势由暗流涌动转向鸡飞狗跳。已经初步形成了后世宫斗文的环境基础。不过苏檀儿并不参与其中,她已经九个月身孕了。最后一个月的安胎,就算想要多管多想,宁毅也是不许的。
至于宁毅,在此时自然再不参与到这类小事里,许多想要过来拜访苏檀儿的人。也都被他直接拦住打发了。他这一年间在杭州做的诸多事情,有苏文定苏文方的渲染。也有这次回家之后带来的诸多关系,在许多人眼中,已经是分量难以估计的人了。
多数人是一年多以前就知道他十步一算的名声的,乌家折在他手上,生生地去了一半的家当,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乌家挑衅苏檀儿才逼得他出面。顺手打断了乌家的两条腿,此时又说在杭州直面方腊等人。连方七佛石宝之类的也在他面前吃大亏……桩桩件件的事情,真正亲见的不多,但现在也没什么人瞎怀疑了。
不过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此时看在旁人眼中,都感到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他的不管事配上那些名声,也正合了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的说法。这种感觉,或许连苏伯庸苏愈都不一定有,苏家目前,没人想要闲得蛋疼地探他虚实,大家都明白这后果恐怕没人受得了。
当然,无论宁毅如今给人的印象如何,只要有可能、有余力,苏伯庸都不可能让他出面收拾这残局。他毕竟是入赘苏家,尽管他如今在苏家的位置显得微妙复杂,但既然他没有说话,入赘的身份,最好就还是保持下去呗。事实上,家天下的时代,虽然说如今大家都觉得他很厉害,要真讲起来,在自己家里,也不可能真怕他或者畏惧他到什么程度。
历史之上,多少当大官的可以对政敌残忍,可以心狠手辣,往往被自己家的泼皮折腾得没有办法。譬如你当了官,亲戚过来投靠,你就必须养着他们,给他们吃,给他们一条出路,家中有人过来要钱,你就一定要给,给少了都不行,大家回去一宣扬,你就被万人唾弃了,官当不了了。
也有许多想当清官的,自己两袖清风,但顾不了家乡人,家乡的人就只觉得他小气吝啬数典忘祖,前面被政敌攻歼后面被家人出卖自己rì子还过得紧巴巴……儒学发展,家天下发展上千年,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各种关系各种牵扯。当了大官的人都不可能zì yóu,宁毅厉害是厉害,自然没人信他敢对家里人动刀子,顶多大家别把他逼急了。赘婿总之还是赘婿。
另一方面,在宁毅夫妇回来之后,给了依附于苏家的众多商户一针强心剂。薛家、乌家的动作也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已然占了便宜,这时候倒是想要探一探宁毅等人虚实的。薛进也好、乌启隆也好,稍微能攀上点关系的,都已经往苏家这边递了好些帖子,邀请着宁毅参加宴会、诗会,种种名目。濮阳逸等人也借着绮兰的名头几次相邀,宁毅也通通拒绝了。
他这种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态度倒是让苏伯庸觉得有些可惜,对苏檀儿说是不是濮阳逸这些人的邀约还是得赴一赴,在他看来,薛家乌家或许不用去理了,濮阳家的面子还是得给的。苏檀儿却也不愿理会,只道:“爹爹,女儿在安胎呢,又说这些话给相公听,他会生气的。”
“但是……”明明是强势的女儿,迎了个入赘的夫婿,现在这女儿倒是变得有些怕起夫君来,这种模样。让苏伯庸也有些无奈了。
在回家的第二天,宁毅与苏檀儿便宣布了小婵正式过了门的消息,这是对小婵在苏家地位的正式宣告,宁毅作为赘婿身份,纳了小婵为小妾,是有些奇怪的,但基本也没人提出异议来。在这边的大房院子里,小婵也颇为低调。与两个姐妹的关系仍旧很好,平rì里做的事情也没有变太多,反正她们以往就是管事的丫鬟,此时顶多是月例银子加了。在外面能狐假虎威一点,但小婵反倒不在外面多管事了,她不想给宁毅添麻烦。
而在宁毅这边,他有些刻意地不想让这种妻妾的制度、差别在自家院子里体现太多。当然。苏檀儿、小婵心中是有规矩的,他不可能将这种规矩打破。但至少在最近这段时间里,他对待小婵,许多时候更像是妹妹而不像是小妾。这类情形有些微妙,苏檀儿会觉得奇怪,暗暗揣摩夫君的心思。小婵也会感到情况复杂,这是属于三人之间的磨合期。最后会变成怎样,自然还是难说的。
绝大部分时间,宁毅还是在家里陪着苏檀儿。聊天说话、行走散步、有时给她削些水果,或是陪她下上一两局五子棋,她此时已经快要生孩子,脑力体力都不好消耗太多。宁毅有时也给她讲些故事,或是躺在床上拿着话本小说念给她听。有时候甚至也会轻轻哼上一两首歌。
他是有着现代思想的人,对这类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武朝,又有几个男人会这样子陪在怀孕的妻子身边的,要说为了自家娘子唱曲什么的,那是极为放荡不羁的男人本身又喜欢戏剧才会做的事情了。而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心中相信男尊女卑与压根没有这类念头表现出来的感觉还是有着根本上的不同,有一次宁毅出门拿东西,进来时能看见一向坚强的苏檀儿在抹眼泪,然后对着他笑,宁毅便撇撇嘴。
“这是干什么啊……”
“我在想……有几个男人,会为他的娘子做到这样子的……”
“我懒得出门,你也不想应酬,都是些小事……你这样子,不该让心情大起大落的……”他拿了毛巾给苏檀儿擦脸,苏檀儿拉了他的手放在心口上:“又暖又热,一直都是,没有大起大落。”
比较固定的出门总是在每天凌晨,往秦淮河的小楼那边跑上一圈,与云竹锦儿稍稍聊聊,许久未有这样清闲的rì子,这种感觉倒让人觉得久违了。此时两人也已经知道了苏檀儿有身孕的消息,但云竹没有说什么,锦儿则只是偶尔抨击一番,却并没有将这事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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