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远突然觉得他决定回京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京城可比北明有意思多了。
这寂寞的人生长路,开始慢慢慢慢的鲜活起来。
他取下腰间的玉佩,握在手中,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芮”字。
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顾清远呆呆的站在那,心脏像被上千只蚂蚁撕咬啃嗜着,墨黑的眼眸却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
突如其来的压抑让顾清远决定出去走走。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揣着的玉佩,思量片刻后,塞进了袖口。
清晨下过了一场雨,空气里飘散着青草的香气,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梨花花瓣。
东厢阁苑静幽幽的,静得能听见梨花树枝叶上水珠翻滚落地的声音。
几日以来,赵姝铉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习医书。
冬葵实在是迷惑不解,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研究起医术来了,难不成自家小姐想要日后行医救人做个大夫吗?
冬葵百无聊赖的倚在梨花树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虽然小姐是越来越出众了,让她刮目相看,但这样一来,只顾于看书研习的小姐都没时间跟冬葵玩儿了,东厢又不像其他阁苑那样小厮丫鬟的处处皆是,冬葵连个聊天说说话的人没有。
“哎。”冬葵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赵姝铉斜眼问:“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叹什么气啊?”
见赵姝铉出来,冬葵满是激动的奔过去。
“小姐小姐,你总算出来了,奴婢真的好无聊啊。”冬葵抓着赵姝铉的胳膊晃来晃去。
赵姝铉迎着阳光揉了揉眼,看了太久的书,眼睛有些发涩。
“对了,小姐。听说今日早朝,陛下已经让将军自边疆换防回京,并加派遣都护大人及其儿子前去镇压边疆纷乱。老爷和夫人过几日便要回府了。”冬葵神采奕奕的,一双晶亮的眼睛瞪得圆圆。
赵姝铉听闻后,也是掩不住的喜悦,她的爹娘总算能陪伴在她身旁了。
另外,这样一来,元德皇后定会召见娘亲说起婚事,而这婚事能牵扯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太子妃的人选并非只她一人,元德皇后要怎么抉择,这抉择之中又能生出何种事端,都在赵姝铉的计划之中。
赵姝铉眯了眯眼,心情大好。
“冬葵,我们去街上逛逛吧。正好我要去买一些东西。”赵姝铉提议道。
听到要出门,冬葵像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第十五章 相遇(下)()
太平日久,人物繁阜。
雨过天晴后,小贩们又出来摆好了摊,一些小商贩在街边叫卖着。
路过庆元斋的时候,赵姝铉不禁朝里面多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没有走进去。
回忆来势汹汹。
曾经她最爱吃这庆元斋的菜肴,他便置于心上,专门将庆元斋的掌厨师傅请去宫里,只为她一人做菜。
祁慕尧配合她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戏,该是强忍着内心的烦闷吧。
她以为的真心、她以为的挚爱、她深深的执念,现在细想,真是可笑不已。不然当初她的小皇子滑胎之时,他怎会都不来看她一眼。
赵姝铉越发觉得从前的自己愚蠢至极,对祁慕尧的恨潜滋暗长,蔓延到骨髓,无法忘却,无法原谅。
一声吆喝将赵姝铉的思绪扯回。
赵姝铉走在街道上,身边的人都在朝着城西的方向跑去,冬葵忍不住伸直了脖子充满好奇地往前面望。
“小姐,我们也去看看吧。不知道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么热闹。”
赵姝铉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拒绝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得点了点头。
赶过去的时候,人群已经是围了一层又一层。
冬葵逮着身旁一名妇人问:“大娘,这里是在做什么啊?”
大娘上下打量冬葵一番,说:“今儿啊,是紫云酒楼老板的女儿招亲的日子。”
“紫云酒楼。”赵姝铉望着匾额念道。
冬葵似乎对这酒楼很是了解,于是给赵姝铉解释道:“紫云酒楼是这京城里最大的一间酒楼,他们店里的米酒号称南国的国酒,清甜香醇。当年陛下走访民间,尝了紫云酒楼酿制的米酒,赞不绝口,还亲自为这酒楼题名,这匾额上的字就是出自陛下之手呢。”
“可是这么大的老板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么?为什么要招亲呢?”冬葵自顾自的说。
来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不少年轻男子也凑了过来,万一被相中,这辈子都怕是不用为钱财之事发愁了。
紫云酒楼的正门大开,用红绸布在门口围了一个圈,将围观的人群挡在门外。
紫云酒楼虽名声在外,但这老板的闺女却从没人见过,也不知道生得如何?不少年轻男子向里面观望着,盼着这名小姐露面,要是生得一副好模样,那真是财色两不误啊。
屋外的哄闹声越来越大,苏盛催着红娘赶紧下楼,他眉头紧皱,女儿正在阁楼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坐着,他看着女儿落寞的背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老天爷不公平,赐予自己女儿一副好的容貌,却没有赐予她一个健康的身体,他的女儿生来便看不见这个世界。苏盛老来得一女,本是欣喜之事,但女儿长到一岁,也仍是紧闭着双眼,送到医馆给大夫一看,大夫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着他的无能为力。
如今,女儿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本来是有几位青年才俊前来提亲的,但得知女儿苏秀秀天生患有眼疾,便纷纷打了退堂鼓。苏盛看着自己的女儿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只好出此下策,用自己一半的家业做彩礼只为为女儿换得一名好郎君。
一半的家业,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诱惑力是极大的。倘若只是为了钱财而来,苏盛又害怕自己的女儿得不到幸福,于是规定所选中之人必须立状为誓,生生世世都要照顾好苏秀秀,必须让自己的女儿幸福,如若违背誓言将不得好死。
“小姐,你说苏家小姐究竟什么样子呀?冬葵真好奇。”冬葵目不转睛的盯着紫云酒楼的大门口,拉了拉赵姝铉的衣袖。
“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啊。别人招亲,又轮不上你,你可比那些赶来应招的男子都要急切呀。”赵姝铉故意笑话冬葵。
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好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站在角落的男子,一身玄衣,侧头对上赵姝铉的眼神,抿唇淡淡一笑。
第十六章 招亲()
到哪都能遇上这小姑娘,顾清远不由得淡淡一笑,看来从北明回京,定是要与这姑娘好好会一会才行。
周围的哄闹声不止。
红娘牵着苏秀秀的手走了出来,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静了一静。
用眉如柳黛,肤若凝脂来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女子不为过分,一身桃红色水袖流仙裙,衬得她肤白胜雪。
传闻丑陋无比的苏家小姐竟是如此美貌,年轻男子们眼瞳中透着兴奋的光芒。但奇怪的是,苏家小姐的眼睛上蒙了一层薄纱。
“小姐,为什么苏家小姐眼睛蒙着纱呢?”
“不知道。”赵姝铉也在想这个问题。
七娘上前一步,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感谢各位前来捧场,在招亲正式开始之前,七娘还有几件事情要向各位明示。苏老爷特地向七娘交代,本次招亲,不看出身门第,只要能一心待我家小姐好,对酒楼经营有所了解的未婚男子,便有资格参加本次招亲。招亲过程中,苏小姐会抛三次绣球,接中绣球的男子经苏老爷挑选后留下一人。”七娘说完这些将手中拿着的七彩绣球递给苏秀秀,又揽着苏秀秀的胳膊指引她向前挪了一点步,随后退至一边。
苏秀秀手里抓着绣球,却迟迟没有抛下去,只静静的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纷纷乱乱的声音,心里一阵酸楚。
七娘没有告知众人她天生患有眼疾之事。她心里十分清楚,一旦别人娶了她,那这个人一辈子就注定要带着一个累赘,寻常女儿家二八之年便有子弟上门说亲成婚,而她如今花信之年却仍是独身一人。
其中的原因,她很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境况,所以她更不想欺骗这世间任何一人。
“小姐,你该抛绣球啦。”七娘近身提醒道。
苏秀秀恍如梦中惊醒,她抓着绣球的手抬了抬,又放下了。
这唱的哪一出,众人纳闷着。
她迟疑了一会,柔声说:“有些话我不想隐瞒大家。”
七娘听了,急忙上前阻止。
“小姐,你只管抛绣球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七娘。”七娘压低声音,在苏秀秀耳旁说道。
苏秀秀像是没听过七娘的劝阻一般。
“我从出生就看不见这个世界究竟是何面貌,我闻得到花香,却看不见花开得有多娇艳;我听得见鸟鸣,却看不见鸟儿展翅之态;我触碰得到潺潺流水,却看不见水底游动的鱼儿。我是个瞎子,我这辈子都只是个瞎子。”
苏秀秀的话让众人沉默,她轻柔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是那样凄楚又无奈。
谁又能明白她有多渴望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赵姝铉不禁抬手抚上自己的双眼,那血肉模糊的触觉还深深地烙在她的心底,那种痛,她亲身体会过。
声音又再度响起。
“我能体谅我爹心中的顾虑,他担心他的女儿以后没人照顾,才出此下策为我招亲,我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这世上比我好的女子有很多,寻一良人,得以相知相守,何等幸福。娶了我,不过是徒添累赘罢了。”
原本扬言要取得美人归的年轻男子们纷纷噤了声。
“谁还能做你一辈子眼睛不成。”人群里传来不高不低的声音,不少人侧头望过去。
苏秀秀嘴角挂着一抹苦笑,七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玄衣男子虽是面带笑意,但透着一股讥讽之意。他毫不顾忌身边的人投来的异样,继续道:“自艾自怜的女子,已经全盘否定了自己,又如何求得他人的爱惜?人有六感,而你不幸丧失一感,还有五感可用,只要愿意突破自身,又有何事不能做到?苏小姐为何不修整其身,以德行服人?若有人欣赏,自当不愁嫁不出去。苏家老爷妄想用招亲之式赵得良婿,怕是到最后苦了苏小姐。”
玄衣男子一字一句,竟让苏秀秀语塞。
是啊,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自己呢?自己都不认可自己,又会被谁会看得起。
“还抛不抛绣球啊?”有人不耐烦地说道。
苏秀秀听了这一番话,似乎心里的结被解开了一般,顿时豁然开朗。
她唤来七娘,轻声低喃了几句。
七娘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会,说:“我家小姐决定取消这次招亲,为表歉意,今日小店免费对大家开放。还望大家吃好喝好。不周之处,望各位见谅。”
楼下唏嘘之声四起,群人哄散,赵姝铉的眼光却从一直未从他身上挪开。冬葵在耳畔说着什么,赵姝铉也没能在意。
顾清远迎着赵姝铉的目光,向着赵姝铉这边走了过来,玄色长袍迎风舞动。
“在下顾清远,见过赵家小姐。”
第十七章 平仁堂()
赵姝铉微微颔首,礼貌招呼。
顾清远,那日太子生辰宴上绪文帝亲自下封的太子太傅。
但凭赵姝铉上一世的记忆,却是并无此人存在的,这人究竟是何来历,赵姝铉尚且不知。
一旁的冬葵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清远看,眼睛都看直了。
“那日有幸听得姑娘奏琴一曲,便觉着这世间之音皆是失了色。”顾清远勾唇一笑,一双墨黑的眸子仿佛要把赵姝铉看穿一般。
且不知是敌是友,赵姝铉只好更加谨慎一些,等分清局势,再做打算,但赵姝铉就现在而论,此人并不简单,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她淡淡道:“过奖,我也不太懂音律,随手一弹罢了。还有些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说完,赵姝铉抓着冬葵转身就走。
“小姐,小姐!”冬葵挣扎着问。“怎么这么快就走啊?”走出好一段距离,赵姝铉才松开手,阴沉着一张脸,偏偏某人注意不到她脸色的变化。
“刚刚那位公子真是生得俊,真是生得俊。”冬葵一脸痴相,还一副沉醉其中、意犹未尽的样子。
以后办事还是不能带上冬葵,容易误了事。本是上街买一些药材,现在药材没买,反而看了趟热闹浪费了不少时间。赵姝铉深感自己的失策。
一身玄色长袍包裹下的顾清远,此时望着赵姝铉离开的方向,仿佛这天地间,只他独身一人。
“赵姝铉。”他呢喃着弯起嘴角,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平仁堂。
浓重的中草药味扑面而来。
“姑娘,有何需要吗?”鬓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木杖佝偻着腰缓缓地从里堂走出来,声音有些沙哑。
“我需要一些马钱子、川草乌。”
老人有些诧异的看向赵姝铉。
“姑娘是拿去何用?”老人干咳一声,继续道,“这些可是有毒之物。”
“近来我研习医书,看到一则中提到马钱子有治头痛之效,不知是不是如书中所说。”
冬葵听得稀里糊涂,索性琢磨起一旁密密麻麻的木匣子,这里嗅嗅那里瞧瞧。
“嗯,确实是有治疗头痛的效果。”老人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思虑了一阵。“但有些时候,药材用偏了,非但不能治病救人,反而会害死人。不知姑娘是要用于何处?”
“家父偶有头痛之症,常夜不能寐,大夫也让我来拿一些马钱子入药。不知老先生能否卖予我一些。”赵姝铉见老人这般问她,若非有合适的理由,定然是不会将有毒之物卖给她的,她也只好胡乱编造一个理由好搪塞过去。
老人听完点了点头,又拄着木杖往一边走,还不忘看了一眼赵姝铉。
让赵姝铉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买几味药材而已,竟还要被盘问一番。
老人行动极缓,赵姝铉等了许久,老人才终于包好递过来。
赵姝铉掏出钱袋,问:“这些一共要多少银子?”
老人笑着摇摇头。“不要银子,难为你如此用心,直接拿了去罢。这用量一定要把握好,马钱子毒性较大,必须炮制后才可药用。”
赵姝铉接过药包,将一锭银子塞在老人怀里便叫上冬葵离开了,老人行动本就迟缓,还来不及归还,人已离去。
第十八章 遇贼()
冬葵一路紧追,一直追到了紫云酒楼附近。
原本清脆响亮的呼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乞丐实在是没有力气跑下去了,只得停了下来,他仍然紧紧的攒着钱袋,撑着身子气喘吁吁。
“你……你把……钱袋还给我。”冬葵仰着脑袋,艰难的说。
乞丐直起身往前走,“别追我了。我不会给你的。”
两人以奇怪的姿势僵持着,路人都不知道这是上演的哪一出,看到表情狰狞的乞丐,都有些神情紧张的匆匆捂着鼻子快步走过。
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人驻足伸出援手。
冬葵见状,也估摸着没有人会来帮自己了,也跟着往前走,加大步伐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乞丐破烂不堪的衣角,一阵酸味传来,冬葵本能地干呕了一声。
“站住。”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乞丐皱皱眉,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转过头,“最好不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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