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马上就来。”
耳边传来对桌男子浑厚的声音,本在理清头绪的赵姝铉被这声音惊扰,有些不耐烦的抬头望了过去。
声音的源头是两个官兵模样的男子,卸下手上的佩刀随意搁在桌上,两人撩着一只腿搭在椅子上,皆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只听见其中一人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人死都死了,压根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这天天叫我们去这里看那里看,又有什么用。”
另一人听了,压低声神神秘秘地掩着嘴对那人说:“你可不知道,这次命案其实早就已经有人买通知府老爷了,哪还能查出什么东西,不过是走走过场。”
“什么!那还要我们查什么?既然买通了就完事了呗!”那人嗓门一下提大了好几成,听着有些愤懑不已的味道,惹得众人纷纷抬头看过去。
“哎,你小点声,都在看。”
知府老爷,莫非说的是萧升,萧梓芸她爹?赵姝铉不由得眼前一亮。
“诶~客官,您的酒来咯~请慢用!”小二左手端着菜盘,右手端着两壶酒,吆喝着给那两个官大爷上了酒。
转头又连忙将另一壶酒端给赵姝铉。
“姑娘,您的米酒,还有,本小二为您挑选的芙蓉鱼角、翡翠玉梗,请慢用。”小二给她倒好一杯酒,摆好两盘菜,热情招呼着。
赵姝铉回馈给小二一抹微笑,随即拿起摆放整齐的筷子,准备享用。
桌上这两盘号称招牌菜的菜肴,色泽鲜亮,香气浓郁,光是看着闻着,便是让人食欲大动。
赵姝铉刚要动筷子,又听见那两人议论道:“不过你还别说,那女的确实是长得不错,我去瞧了一瞧。”他眼神里是无限的遐想和向往。
“死人你也去看,长得不错那也还是青楼女子,我有我媳妇就够了。”说完那官兵爽朗一笑道,“来来来,别想那些破事儿了,喝酒。”
赵姝铉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青楼?全京城也就花门楼那一家花月之地,莫不是事出在那里?赵姝铉勾唇一笑,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趟算是没有来错。
赵姝铉低头细细品菜,一杯杯米酒下肚已是微醺,这米酒醇香之中又带着些甘甜,赵姝铉竟是找到了一股长久以来没有尝到过的幸福感,仿佛那些她不愿忆起的回忆都随着酒香飘散而去,就像从未发生过,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赵家小姐,只是单纯的爱慕着一个男人。
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小二,再来两壶酒,再来两壶……”
“酒呢?快给本宫上酒。”
“来了来了,姑娘,你喝多了,米酒虽好,喝多不宜。”小二担忧地看着面前满面红晕的女子。
“没醉,没醉。”赵姝铉呵呵一笑,“本宫怎么会醉。”
她醉了,往日里那双灵动的眼眸也变得迷离缥缈,有温热的液体禁不住往下落,她喃喃自语道:“爱,还真是容易让人迷了心智,赵姝铉,你怎么这么傻。”说完又高声笑起来。
紫云酒楼楼下,两位身着粗布麻衣,却都气度不凡的男子走了进来,因一楼已无虚席,小二便招呼着两人上了二楼。
走在前面的男子刚上完最后一道台阶,便看见窗边独自灌着酒的女子。
小二看了看,二楼的位置也不是很多了,这两位公子虽一身粗布麻衣,却只让他瞧了一眼,就发觉是身份尊贵的人。“二位公子,里边还有单独雅阁。”
祁慕尧摆摆手,又看向赵姝铉那边,对小二道:“不必了,就坐那边。”
小二也朝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那位姑娘是公子认识的人吗?”才刚问完,小二就注意到张寅投来的冷冽目光,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热情地笑了笑,“公子这边请,这边请。”
祁慕尧径直地走了过去。
赵姝铉笑着扬起头望向来人,两重影子重重叠叠、影影绰绰,那是她死也无法忘掉的面容啊。
她眨了眨眼,眼前仍是一片模糊。“殿下,你终于来了。”她柔声道,生怕声音一大就会惊扰了面前之人一般。
赵姝铉拿着一只酒杯举过去,端着杯子的手摇摇晃晃,“殿下,可不可以陪铉儿喝一杯酒?可不可以和铉儿喝一杯酒?一杯……一杯就好……一杯就好…。。”她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祁慕尧接过她手中的酒杯,置于一边,微眯着眼眸打量着她,张寅静立在一旁,手暗自摸着腰间那柄长剑。
片刻之后,祁慕尧冷声吩咐道:“将她送回将军府。”
第三十九章 醒酒()
“酒,酒。”赵姝铉嘴上念叨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冬葵双眼微肿,明显刚刚哭过,老夫人怪她没有照顾好小姐,好生训斥了她一顿。冬葵拿湿帕子给赵姝铉稍稍擦拭了一下,看小姐睡得正香,才端起水盆退了出去。
一阵风刮过,原本紧闭的侧窗被这阵风给刮了开,风一过,赵姝铉的床榻边站了一个人,此人依然一身黑袍。
他安静地走到塌边坐了下来,房间里微弱的光亮在他脸上落下半边阴影,闻着满屋子的酒气,顾清远微微蹙眉,闪过一丝不悦。
睡梦中的赵姝铉褪去平日里惯有的警惕和肃穆,显得恬静而安宁,顾清远看她动了一动,大半个身子便露在外边。他俯身过去,伸手替她掩了掩被褥,赵姝铉仍是闭着眼,睫毛微颤。顾清远看着她的眼角落下一行泪,忽地愣住了,竟忘了收回手。
她梦中呢喃,“殿下,求求你,放过爹娘。”
“求求你。”
她那双柳叶弯眉蹙成一团,仿佛正面对着极大的痛苦。
顾清远忍不住想要为她抚平紧皱的双眉,他轻轻地为她擦出眼泪,刚要抽回手,却突然被赵姝铉紧紧握住。
“殿下,殿下……”
到底是为什么?顾清远心中的疑惑,无人能为他解答。在北明,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女人的身影,可他从不想接触任何一个。赵姝铉,你身上是有何种魔力,竟让我不断的想要靠近你?顾清远深谙的眼底充满了邪妄,他看向她的神情专注,时间也如静止了一般。
他任由她握住他的手。
她也不再呢喃,悲伤的神色也渐渐复于平静。
直到后半夜,顾清远才抽身离开东厢阁苑,离开前还细心地关上了那扇窗。
……
赵姝铉这一醉,便睡到第二日午时过了才醒来。
冬葵见小姐醒来,赶紧端来了醒酒汤。
“小姐,把这醒酒汤给喝了,会好受一点。”冬葵递去汤碗。
赵姝铉按了按眉心,只觉脑袋似灌了铅一般晕沉沉的,头痛欲裂。她没有接过冬葵递来的汤碗,只是凝神细细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紫云酒楼。官兵。
随后发生了什么?
再仔细一想,映入脑海的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赵姝铉猛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冬葵。
“冬葵!”她惊叫道。“昨日是谁送我回来的?”
冬葵一慌神,差点没端稳汤碗,冬葵想了想,才道:“送小姐回来的是萧姑娘。”
“萧姑娘?”
冬葵回道:“对啊,似乎跟公子很熟,具体是谁,冬葵也不知道。”
赵姝铉楞了一愣,随手端过那碗醒酒汤灌了下去,以此平复一下心情,好生理一理后来发生的事情。赵姝铉也实在纳闷,怎么那一点米酒就让自己醉成这幅模样了。
昨日那两名官兵说的话,赵姝铉还需要去调查调查,若这事儿能牵扯到大理寺卿萧升,那萧梓芸一家就很是好办了,况且大理寺一直和祁慕尧来往紧密,真要查探一番,也许其中还能引出一些别的事情来。
不过,时间还早,不好好折腾一番,又怎么能叫复仇呢?想想萧梓芸前世所做的那些事,再想想祁慕尧那般利用自己,赵姝铉就觉得绝不能轻而易举就让他们死了。
赵姝铉眼眸中埋藏的阴婺越来越深,冬葵看了只觉一阵寒意。
冬葵接过已经喝空的碗,问:“小姐,上午夫人和公子来了好几趟,怕打扰你休息,只是看了看便走了,很是担忧小姐的身体,冬葵要不要去禀报一声?”
赵姝铉摇头道:“我等会自己去,我梳洗一下就去。”
冬葵半信半疑道:“小姐,你确定没事了么?头还疼不疼?”
赵姝铉忽而想到了些什么,说道:“没事了。倒是你,我昨天出去本以为不用多久便能回来,也就没跟你说,冬葵,你是不是被训了?”
冬葵仰头一笑,似是安慰道:“只要小姐没事,冬葵就没事。”明媚的一张笑脸又变了一变,变得有些失落,“只是……小姐,你真的不能再随便出去了,冬葵会担心。其实不管什么事,只要小姐一声吩咐,冬葵都会全力以赴的。”
赵姝铉有些心疼她,伸手捏了捏冬葵的脸,笑道:“好。”
“那冬葵去打点水来给小姐洗漱。”
赵姝铉点点头。
冬葵端着药碗,才刚转身,又被身后赵姝铉的声音叫住。
“冬葵,去备两套男人的衣物,合你我身材的,明日要出门一趟。”
……
顾府。
冀烨疾步行至顾清远的屋子里,汇报着:“赵小姐吩咐丫头准备两套男人衣物。”
顾清远看着手中的书,笑了笑,道:“继续跟着。”
“是,主子。”
话音刚落下,冀烨便随即消失在屋子里。
第四十章 家议()
赵姝铉绕至前厅,只见一家人都已整齐坐在那儿了,却都阴沉着一张脸,也没有一人说话。
赵姝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猜想着莫不是因为自己醉了酒,都为这不高兴呢。她转头对赵煜城使了使眼色,询问着这都是怎么回事。可这一次赵煜城也一反常态,脸色也不大好看。
赵姝铉又低声问冬葵:“这是怎么了?”
冬葵摇了摇头也表示不清楚状况。
赵和沉声道:“先坐你哥哥旁边,别杵在那了。”
“哦。”赵姝铉应了一声,走到赵煜城旁边坐了下来。
余氏叫退了所有的家仆,一时间,大厅内只剩这默不作声的几人。
诡异的气氛维持了许久,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打破了这份阴森森的宁静。
赵和似有些难以启齿,迟疑了一阵,对余氏说道:“你来说吧。”
赵姝铉望过去,余氏也一副为难之色,她看了看赵姝铉,终究还是说道:“铉儿,你如今是否有心仪之人?”
也没想到娘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赵姝铉回答道:“铉儿并无心仪之人,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听完赵姝铉的回答,余氏更添一抹担忧,只道:“铉儿,你对太子殿下有何看法?”
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问到祁慕尧?难道元德皇后又招爹娘入宫提起此事了么?赵姝铉低着头思量一番,半晌才道:“太子殿下乃一国诸君,光朝振野,铉儿自当不敢多想。”
余氏这才舒了口气。“铉儿,娘先前都忘了问你的意愿,娘只希望你这一生能依顺着自己的心绪,想做何事,想要何物,想爱何人,都随自己的心意去做。”
老夫人轻咳几声,示意有话要说。“铉儿还小,铉儿还小,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不至于如此急着让她明白。”她对孙女一如既往的宠溺,也就是这般宠溺,才养成了赵姝铉从前那般一无所长,还处处惹是生非。
“老夫人,您有所不知,若铉儿不能早日嫁出去,可能会被逼着嫁给皇室子弟。”余氏轻叹一口气,只因皇家人几声令下,就闹得赵家人都安宁不得,余氏心中这股子怨气无处可撒。
老夫人听了比余氏更不淡定了,连连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我的宝贝孙女怎么也不能入宫。”说完,又继续道,“若是非要逼迫我宝贝孙女,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找祁昌。”
听了老夫人的话,座下之人纷纷是变了变脸,敢如此直呼绪文帝名字的人,天底下怕是没几个。
老夫人年轻时也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据说当年赵老将军被她制得服服帖帖,对她也是极为宠爱。老夫人一世没受过气,从来都是被老将军好生呵护着,只是如今斯人已去。
赵和一如既往的深沉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只淡淡说:“这些事,还是依自己心中所想,铉儿自己决定吧。”
赵和又淡淡地扫了赵姝铉一眼,便起身对余氏说:“夫人也要多多费心了。”
虽是简单两句话,却不难体会这其中所隐含着的宠溺,他只是不爱将这些情感表达于脸上罢了。一代武将,沙场上冷峻杀敌,征战无数,却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有无限愧疚,赵家军虽是他心上一块不可割去的血肉,可他的女儿也同等重要。
目送父亲离去,赵姝铉的心又是猛地一痛,那是她永远忘不了的背影。
赵煜城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温暖一笑。“我们铉儿也长大了,都要谈婚论嫁了。”
赵姝铉忍住那股悲伤,开玩笑说:“哥哥,你都还没娶媳妇,我怎么会先嫁出去。”
屋内传出一阵欢笑。
第四十一章 换装()
“小姐,冬葵换好了。”
“让我瞧瞧。”赵姝铉系上腰间的腰带,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望向冬葵。
“噗呲”一声,赵姝铉不禁捧腹大笑,冬葵依照她的吩咐乖乖换上一身男装,为了掩饰身份,还贴了个假胡子,此时,她的假胡子摇摇欲坠,一半已经耷拉下来,另一半眼看着也要掉了。赵姝铉见了,只觉着好生滑稽,忍不住笑起来。
冬葵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鼓起腮帮子有些不开心地叫道:“小姐,你还笑冬葵。”
赵姝铉缓了缓情绪,仍是笑着指着冬葵说:“你还是把胡子给摘了吧。”
冬葵这才发现自己贴上去的胡子已经快要掉了,她也被自己这幅模样逗乐,跟着笑了起来。冬葵瞄了瞄小姐的一身装扮,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愕道:“小姐,这一身装扮真的很适合你啊!”冬葵一张嘴巴撑得圆圆的,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家小姐,这样一看,真的就如同一位贵公子嘛,哪能看得出原本的女儿之身。
冬葵不怀好意地望着赵姝铉笑个不停,眼神也在她胸前游走。
赵姝铉顺着冬葵的目光一看,顿时涨红了脸,大声说:“冬葵!!”
“小姐,冬葵没别的意思。”冬葵忍着笑意,一下没憋得住,站在那直笑。
屋外无幽已经等候多时,赵姝铉瞥见屋外的人影,拿起塌上的钱袋对冬葵说:“该走了。”
冬葵正了正色,方才止住笑。
离东厢阁苑只隔着一道墙的顾府院内。
顾清远今日也换了身衣裳,褪去了那袭标志性的黑袍,只简单的穿了件青白相间的外衫,原本孤傲清冷的一身装扮,瞬时变得柔和起来。他那一头乌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一双冰如寒潭的眼眸,像也快要渐渐融化开去。
他冷冷地叫来冀烨,说道:“去花门楼。”
……
赵姝铉和冬葵着一身男装在无幽的协助下轻松翻出赵府,两人皆是兴奋不已,仿佛穿了一身男装,就真的改了性别一般,两人连走路的姿势都大不一样了。赵姝铉学着无幽的模样走了几步,冬葵也学着走了几步,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无幽很是无奈。
“男人走路,原来是这样的。”冬葵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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