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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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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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落在最后。

这个年轻什长巡视了一番这老者的车队,倒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再接过那老头递过的路引,上面写得明白,这个老头姓邢名恭,宁阳人氏,当下将路引递回邢老头,一边对那老头打趣道:“老头子,恐怕这次你要失望了。我们这庐州府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呢,红巾也闹得凶,城里人都在向外跑呢,我看你要找的你的那个亲戚多半也找不到了。”

老头邢恭大惊,花白的胡子猛烈抖动,向后连退几步,张大了嘴,跌足道:“这可怎么是好?”。年轻什长看着老头受惊过度,自己本出身农家,家里老爹也是如此年纪,心下不禁可怜,当即安慰他道:“你也不要急。说不定你家亲戚还留在城中。再说,我们庐州府还有驻军五千人,那红巾反贼想攻下庐州,那是妄想。”。邢老头喃喃道:“谢谢,谢谢。你可是一个好人啊。我们一路上赶过来,可没有谁给我们说过红巾要打庐州啊。他们不是都被堵在天夷山里面吗?怎么跑出来的?”说着转过身,走的是跌跌撞撞。那年轻什长看的不忍,上前扶着老头向庐州府里走去,一边对身边部下喊道:“放行”,一边又对老头解释道:“这股红巾可不是天夷那股,闹得更凶呢……”

几辆车辚辚碾过城门进了庐州府,那年轻什长送了老头一段后,将他交给迎上来的一名家丁。看到老头失神落魄的样子,这好心的什长临回头还安慰一句道:“老伯,你放心吧,我们庐州府是打不破的……”

车队沿着庐州府内的马道转过一个弯,那一直佝偻着身子沮丧不已的老头子突然将身体撑得笔直,配上那突然炯炯的精神和凌厉的眼光,和刚才那畏缩胆小的老头一比,简直是立时判若两人。推开扶着自己的汉子,这老头向着在车队后打马而行的两个年轻公子笑道:“公子爷,你看我这老头子还行吧?嘿嘿,要进这座庐州城,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其中骑在一匹透体雪白的骏马上的神采俊朗的公子笑道:“那当然,邢老爷子是什么人?可是真正的老江湖,什么没有见识过?什么解决不了?进这么一个小城,那是举手之劳嘛。对不,常兄?”

身旁那身材稍显瘦削的青衣秀士也是一笑,赞同道:“那是自然。邢老爷子本来就是精明之人,又是你们颜家多年管事,嘿嘿,吃的盐都比我们这些晚辈的米多,小子只有两个字,佩服……”

邢恭老头更加得意,两只手不停交替拨拉着自己的胡须,脸上笑容比蜜还甜。这时,从领先马车里飘出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个就是老而不死是为贼”。顿时把一个正在自鸣得意的邢恭老头听得好不尴尬,两只手抓着自己胡须不上不下。身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都暗自窃笑。看到老头脸色忽红忽白,就要跳脚大骂,其中一人走到老头身边,低声道:“爹,你就省省吧,这一路你和这几个姑娘斗的还不够惨啊?算了吧?”。这下老头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一拳就打在自己儿子身上,嘴里还嘟哝道:“好你个邢庆嗣,还没娶到媳妇就忘了你爹了?胳臂向外拐不成?”顿时周围数人更加笑得大声起来。

那骑马的俊秀公子打马上前,向着邢恭老头问道:“邢老爷子,你看我们现在是歇息到什么地方为佳?我是首次到这庐州府,一切可都要你多担待了。”

邢恭老头收起笑容,道:“我们这次到庐州府,不能太过张扬。我倒是去过一个名叫如家客栈的。位于城东,地方安静,拾掇得还算干净,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好,你领路,我们这就赶去,一路辛苦,早点歇息吧”。那俊秀公子点头道。一行人加快行进速度,车夫们呵叱着掌控着马车向东城而去,俊秀公子和青衣秀士并鞍策马徐徐前行。

前方突然转过一男一女,正牵着一匹棕红色高头大马,沿街相向而来。男子神秀翩然,女子娇俏无双。俊秀公子抬眼看去,不由心中暗赞一句:“好一对神仙佳偶,璧玉妙人”。忽然,那翩然男子似有感应,抬起头来,两人目光顿时交接,霎那间,一道惊鸿掠过,二人眼前都泛起了天最血肉磨坊前的那电光火石的刹那交手,彼此脑海中难以磨灭的身影同眼前的人重叠起来,“是你……”

马蹄得得作响,两人错身而过……

无人能形容这突然绽开在庐州府大道上的银焰流光……

在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闪电乍现,银河倾泻,流光溢彩,眩目夺眼。颜云放李见秀彼此从那交集的眼神认出了自己的对手,一个蹬鞍离马,剑若电闪,迅急无声,宛若灵蛇;一个上步侧身,剑走轻灵,云拂风轻,银屏乍开。旁观众人中,功力稍低的就只能看到包裹在银光中的两道飘摇身影;眼尖如阎仲元邢庆嗣等还能勉强分辨出一个身影在挥洒着漫天的风雪,无论何处都被那森森的寒气笼罩;一个身影却如轻烟在暴风雪中摇摆,而绵密不绝的狂舞银蛇追噬着对手毫不放松。只听一连串分辨不清的脆响骤雨般响起,两道身影在这伴奏中交错而过。刹那间,这骤雨般的声音又突然归于沉寂,整个街道一片静默。刚才盛开肆虐的雪光银蛇敛然无迹,只余下两人背对背长身而立。

在“当啷啷”的武器出鞘声中,响起两道惊讶的呼喊。“颜大哥……”“李师兄……”。惊呼声中,被一众家将拥在其中的颜云放背影突然一跌,手中长剑呛然落地。阎仲元一把拉住颜云放,颜云放的脸色已经雪白一片,嘴角溢出一缕血丝,显然是在方才那刹那对决中受了内伤。

邢庆嗣和另两名家将喊了一声,含愤正要冲出,许含光高大的身形已经拦在他们面前。邢庆嗣怒眼一瞪,就要发作,许含光瓮声瓮气地道:“且等一等。那人是常朋的师兄”。邢庆嗣一惊,转念想到公子的伤,按捺不住,正要推开许含光,那颜云放微弱的声音已经叫道:“烈裔且慢,别忘了我们还是在庐州府里,休得惊动官兵”。邢庆嗣本性稳重,得颜云放这么一提点,立刻省醒过来,不由愤愤地看了眼街对面的李见秀,挥手示意身后两名家将到街道前后把守。

常朋此刻却是心内激动。李见秀和他同门学艺,拜在江南剑术第一名家卓剑岳门下,一手绝学风雪十三剑,青出于蓝,早已胜过卓剑岳本人,是一众同济中的皎皎之辈,个中翘楚。自己与其意气相投,在卓门时同是玩世不恭之辈。李见秀虽出身豪强,又文学出众,以金陵乡试第一闻名于江南,那是自己望尘莫及;但二人间的交情,则不因此淡薄。不过李见秀赴金陵应试,而自己闯荡江湖之后,两人就再未相见。此刻突然在这庐州府相遇,李见秀还出手伤了颜云放,那却是常朋万万料想不到之事了。

“嶷贤,你……”。常朋踏上一步,正要招呼李见秀,却听到那李见秀身边那秀丽女子尖叫一声,跑到李见秀身边。定睛看去,点点血花正在李见秀脚下出现,常朋心知方才两人对剑,李见秀看来也并不是毫发无损了。

这时只听那扶着李见秀的女子将李见秀受伤的身子挡在背后,柳眉倒竖,冲着颜云放叫道:“姓颜的,我知道你是我哥让你来的。哼,你敢拦住我和见秀,我就死给你看。”此女正是张思真。看到李见秀被颜云放所伤,她心痛之下,也不管颜云放是和蒋锐侠结拜,破口就对颜云放以死相胁。

常朋虽然不知张思真是谁,却知道二人不过是狭路相逢,不由解释道:“这位姑娘,我们并不是你的哥哥派来的。而且,你要是再不赶紧给嶷贤止血,他恐怕会元气大伤。”

张思真一惊,忙回头仔细观察李见秀。却见李见秀面色恬淡,虽然右肩血流不止,但却依然冷静如常。看到张思真关切的注视自己,李见秀微微一笑,回过身来,向着常朋笑道:“月明,别来无恙阿?”

常朋跨上一步,并指如飞,已替李见秀止住血流,方道:“嶷贤,你怎么会和君弥结仇?若你不介意,我倒想做一个鲁仲连。”

李见秀哈哈一笑,道:“这倒不必。我和他私人无仇无怨,但我是良人他是反贼,这个仇,可就是不共戴天了。”

常朋心下一冷。他知自己这个师兄脾气,侍才傲物,自比管乐,一旦他认准的事情,那是很少有人能辨的过他。正要开口解说,那边厢颜云放已经缓过劲来,推开阎仲元,低头默然,片刻方沉声对李见秀道:“不共戴天?红巾做了什么?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官逼民反的穷人罢了。没有吃没有穿,难道非要所有的人都被活活冻死饿死才算?不过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这也是死罪?如果大家有活路,又有谁会干这杀头的买卖?”

李见秀嘿嘿冷笑一声:“天地君臣,自有尊卑。人间万物,各有伦常。若是有冤屈,自可找有司,朗朗乾坤下,谁敢一手遮天?若不是自有反骨,谁会造反?我看你们都是受了这明教的邪说之毒,还是回头是岸为好。”

李见秀这话刚一出口,只听那马车内一个女声“嗤嗤”一笑,已经琅琅说道:“迂腐,荒唐。他皇帝是一条命,我们小老百姓也是一条命。凭什么他一句话,要百姓死百姓就得死?难道还真是天生劳累命,卖于帝王家不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女声说的清脆响亮,闻声的人却都是脸色大变。颜云放首先开口呵斥道:“秦姑娘,休得乱说。这里可不是无人之地。”街对面李见秀更是脸上肌肉抽动,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听于耳中,虽然是妇人之言,对李见秀来说,却也不啻是五雷轰顶。他游历江湖,虽知天下万民疾苦,可心中所想也是将凭自己一肩之力,来匡扶乾坤,矫正天下;这等言论,是从未想过也从未听过。

李见秀正要发作,从长街一头传来一浑厚之声,哈哈大笑说道:“这个小姑娘说的话,甚合老夫胃口,说得好说得妙。他杜家老小,窃居天下,穷兵黩武,倒行逆施,还妄图千秋万代,真是不自量力。”

众人回头,只见一灰衣长者,负手缓缓前行。而方才跑到前去探听的颜府家将却毫无抵御之力,被那老者逼得连连后退,却不见那老者伸手提足动作。颜云放心知那家将崔蔚波也曾得方存孝指点,一身武功不弱,此刻却被那长者仅凭借气势就逼得如此狼狈,不问可知那长者功力一到何种地步。

李见秀闷哼一声:“哼,目无君父,胆大包天,该当何罪?”随着话声,强忍伤痛,“渠腾”之剑斜指老者。那老者哈哈一笑,身形忽闪,不见动作,人已突然出现在李见秀身边,一只大手猛地伸出,直抓李见秀手中宝剑。李见秀哪料到来者功夫如此深厚,轻功如此高明,仓促下,手腕一翻,剑锋向那老者手掌削去。那老者却不闪不避,任由那剑锋斩下,走到距手掌一寸之处,却突然凝滞,任凭李见秀如何加力,那剑锋再也不能行动分毫。眼看手中剑将落入那老者手中,李见秀左手并指戳出,脚下连环,身子已绕向老者身后。那老者却毫不躲闪,原地急旋,那手随着李见秀身形毫不停留,依然原势抓到。无奈之下,李见秀脚下用力,向后疾退,手腕微麻,那“渠腾”宝剑已经落入那老者手中。

常朋见李见秀狼狈,手中长剑一指,已向那老者背后刺去;许含光见常朋出手,二人配合日久,那里还有犹豫,出鞘长刀如奔雷野马咆哮而出。那老者并不回头,那夺自李见秀的“渠腾”剑已经封在刀剑来处,只听金铁巨震,常朋许含光二人只觉手中一轻,刀剑已自然断成两截。二人疾退,三道突然飞出的银丝已从他二人耳畔无声无息的划过。那老者却似脑后有眼般,“渠腾”剑突然挽出数道剑花,那些银光被剑花一逼,凝滞在空中,现出银梭模样,还在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旋即被剑尖连点,炸成碎粉。

一声惊呼从马车中传出,只听阮明珠的声音突然激越的道:“滞龙功?你是?”

只听朗笑声中,那老者转过身来,看着众人,傲然负剑道:“老夫姓傅名翠龙,忝任光明宗龙王……”

岂识我高义(三)

如家客栈位于庐州府城东大道上,周围都是高宅大院,来往的行人不多,显得这里倒是一个安静休息的好去处。几架马车停到客栈门口,邢庆嗣抢在自己阿爹行动之前先行到客栈里去订房。

客栈的掌柜看到一下进来这么多人,心下大喜,不由连声招呼。现在庐州府里连本来居民都在外跑,那里还来什么客人住店,这几天店里也就好死赖活的有那么零零星星两三个客人投宿。此刻来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不下二十人,正是一笔大生意。不过,看到来人中有两个年轻公子脸色苍白,其中一人肩上还血迹斑驳,也不知道是在那里受的伤。掌柜的心中不由打鼓,旋即释然,管的那么多了,此刻兵荒马乱的,官兵也是一日三惊,谁还有心情到城里查房,就算是反贼的内奸,那也是顾不得了。再说,来人都有正经路引,倒不虑有事。

此刻大堂里除去掌柜之外再无他人。看到掌柜张罗着将那几个女眷带到房中,无人理会自己,张思真无奈下将李见秀扶到客栈大堂角落坐下,自己却警惕的看着四周。李见秀被那龙王所伤,又被逼随着众人而来,她无奈之下,却又不许其他人靠近李见秀,这一路就靠一己之力,将李见秀搀扶到此。李见秀脸色灰败,身上受伤倒是其次,但傅翠龙那让人难以想象的功力却让这个自傲的年轻人心受巨创,再无复那傲然之气。两个人呆在角落里,相对默然。

只听那傅翠龙浑厚的声音传入李见秀耳中:“颜公子,你出身军中世家,想必也是知晓分则力薄,合则力强的道理。如今官兵势大,鹰王却与你的结义兄长蒋公义之间由于一点误会,分道扬镳,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我此行目的,正是为他二人做这个和事老来的。”他说此话并未刻意掩饰声音,丝毫不惧被李见秀听到。想必是他自恃神功,毫不遮掩。

颜云放沉吟一会,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不怒自威的老者,平静的道:“此事干系重大,云放一人无法做主。若龙王不介意,可随我一起到云冈一聚。”

傅翠龙眼神迥然的看着颜云放,沉稳之中却隐隐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颜公子,我知道你和蒋公义,张怒翔二人都是结义兄弟,只要你愿意在中斡旋,以大局为重,我在这里替张怒翔应承,两军汇合,可让蒋公义为帅,你说如何?”

傅翠龙这话说得直白,颜云放心中却是一惊。傅翠龙光明宗龙王的名头他自然知道,四大天王中排行第一,武功最高,心计深沉,现在却当着自己这一面之缘的人说出如此赤裸裸的话,如何让他不惊。当下颜云放慢声道:“如今天夷红巾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希望傅公能直言相告。”

傅翠龙端起掌柜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面色如常的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如今天夷被官兵包围的厉害,如果没有人支援打破官兵的包围圈,恐怕大家都支撑不到来年春天。”他说这话时不紧不慢,倒是不显任何急迫之色,好似说得是他人故事一般。

颜云放一笑,也捧起茶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淡淡道:“既然如此,傅公完全可以去找泉州王潮。王潮割据海外孤岛,手掌三万海上健儿,又有虎王为大将,连克泉州龙陵、鹰厦、潭州三府,兵逼泉州重镇建德府,距天夷不过百里之遥,要破封锁,无论从兵力还是地理还是亲疏,恐怕找他也比找公义那区区不足万人之众要好上百倍千倍吧?”

傅翠龙也不辩解,自顾自道:“天下红巾本是一家,如何要分彼此?公子如何不知唇亡齿寒之理?若天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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