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部下顺着她放下的绳索飞快的爬到崖上,颜蜀猛然站起,看着山边流云不尽,散落的长发在被熏黑的脸畔飘动,高挑的身形在山风猎猎中显得那么飒爽不羁。突然,从前方传来孙义的大叫,颜蜀猛然警醒,带着已到崖上的几人赶了过去;身后,是源源不绝攀附而上的后续部队。
绕过倒塌的塔楼,却看到孙义站在山道尽头,张狂的大笑。山道那里则拥挤着十来名庄丁,脸上都是惊骇欲绝的表情。领头的一个胖子握着根狼牙棒,看到不断从山梁上涌出的红巾军,脸上肥肉抖动,口中不停念叨道:“二公子居然说中了,二公子居然说中了……”
孙义傲然站在那山道端头,占尽地利的他此刻那里还将这十来名红巾看在眼中,仰天狂笑道:“快滚回去吧,不要污了我的手。回去告诉你们的李见秀,就说我河山孙义已经破了他的这个十万大军还的天险,哈哈哈哈。”
颜蜀看着惊慌退去的李家庄丁,又看着狂傲长笑的孙义,心中一动,眼光愈发的柔和,越发的沉醉……
山风阵阵,情丝轻系……
“完了,全完了……”。李见秀一剑刺死一名逼上来的红巾小头目,眼中已经看到那山头燃烧起的熊熊火焰,不禁心中哀叹起来。从山头冒出的滚滚浓烟是那么醒目,所有还在李家庄寨墙上厮杀的双方都看得是清清楚楚。李家庄庄丁的士气立刻低落的如同腊月寒霜;而攻城的红巾则迸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发了疯般迎着矢石向李家庄发动了至今最为猛烈的一次进攻。
“轰”,又是一架云梯搭在了寨墙之上,一名披甲士兵狂吼着翻身跃过箭垛,扑了进来。李见秀手中长剑迅递而出,从那立足未稳的士兵胸甲之间的缝隙一刺而入;那士兵怒眼圆睁,咆哮一声,合身向李见秀猛扑过来;李见秀手中长剑乃是凡品,被这士兵用力一压,“咔嗒”一声,剑尖就此折断,而断裂的剑刃又再次透过那士兵甲胄刺入。看着近在眼前这个垂死者痛苦的面容和渐渐黯然熄灭的眼神,李见秀心中突然一软,一时间竟然不能把剑柄从那士兵身子之中拔出。
又是连续几名红巾扑了进来,其中一名军官,四肢修长,容色清减,李见秀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以前曾以一方豪强身份到庄拜访过的郭家堡二堡主郭士悟,不由一怔,旋即想起此人已投红巾。郭士悟奋力剁倒两名李家庄丁,虎目过处,已看清被那垂死的士兵缠住的李见秀,不由狞笑一声道:“李二公子,你好啊……”。说着毫不犹豫,随着话语,手中长刀毫不花巧地向着李见秀拦腰狠狠平削而去。
李见秀眼神一凛,松开剑柄,两掌发力,已将那垂死的士兵向郭士悟推了过去。那郭士悟却刀势不减,一刀之下,那士兵惨嚎一声,被拦腰断为两截,肠腑鲜血洒满城楼。李见秀飘身后退,顺手从一具尸体上拔下把长刀,向着郭士悟挽了个刀花,口中揶揄道:“郭兄你这招铁索横江用的不错啊,杀自己人都杀的这么利落。”
郭士悟狼一般的眼神阴冷的看着李见秀,两手紧握刀柄微微转动,脚下却慢慢向后退去。李见秀的威名赫赫,郭士悟是见识过他的武功,自知没有胜利的希望;方才是趁人病要人命,可现在李见秀已脱困而出,以他心机,自不会做着毫无意义的拼斗。当下向着李见秀露出一个冷狠的笑容道:“嶷贤,你我旧日相识一场,现在我就放你一马,你自己保重吧。”说完,人已闪到红巾阵中。
李见秀脸上嘲讽的笑容一闪即逝,此刻也不由他有多余的时间来对付这个投机取巧的家伙。李家庄寨墙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多处都有红巾精锐突击而上;而李家庄人的意志也越来越薄弱,越来越多的人在寨墙上立足不稳,向城下退去。当下横刀一抖,发出一声长啸,那把普通军刀在他手中幻化出漫天雪白,裹着白衣翩然的清秀公子,向着眼前这群红巾疾射而去。听不到金铁交击,看不到刀来剑往,李见秀面前没有一合之将,这些普通红巾精兵在他的刀下如纸糊木雕般纷纷倒下。眨眼间,那郭士悟的惊恐的脸就出现在李见秀的面前,刀光已毫不留情向着这个昔日旧识卷了过去。那郭士悟瞳孔放大,猛然跪地,口中高喊道:“嶷贤饶命啊……”。李见秀听到他凄厉的叫喊,不由刀光一滞。
蓦然李见芳那清脆而稚嫩的惨叫在不远处响起,李见秀大惊之下,循声望去,只见三弟李见芳脖子上架着一把利刃,整个右臂鲜血淋漓。他身边簇拥着好几名虎视眈眈的红巾,而附近的李家庄人,除去一个管家李文乐扑在地上瑟瑟发抖之外,都早已死尽。站在李见芳身边的是一名年轻人,李见秀印象中曾经见过此人。只见那年轻人向着自己露齿一笑,甚是灿烂:“红巾亲兵曲曲长,忌城杨神秀见过李公子……”
李见秀看到李见芳被擒,自知大势已去,将架到郭士悟肩上的那把染血钢刀缓缓收回,谓然长叹一声,对苍白脸色跪在地上的郭士悟道:“你去吧,我不伤你……”。转身面对杨神秀,声音惨淡:“杨兄,你且先放了我三弟,我来替他,如何?”
杨神秀哈哈一笑,将架在李见芳脖上利刃取开,还刀入鞘,向李见秀朗声道:“白衣傲九州,果然胆识不凡。好,我也不为难你,你这就叫李家庄停止抵抗,不要再做无谓牺牲了吧。”
杨神秀话音刚落,李见芳不顾周围红巾挟持,大吼道:“哥,我李家只有断头人,没有跪地膝。绝对不能降啊……”。李见秀看着面容扭曲,血流满脸的李见芳,心中一阵触痛;环视四顾,李家庄两丈宽阔的寨墙顶上,满眼都是红巾飘扬,还能站立着的李家庄丁已经寥寥无几,被淹没在这红巾之海中。四周山头上也有红巾沿着那山道猛冲而下,突入了庄子里。庄内留守的少量庄丁虽然没有指挥,依然一边顽强抵抗着,一边向着李家大院退去。已经有好几处火头在庄内各处燃起,不知道是劫掠的红巾点火还是绝望的庄人自焚。如果还是不降,恐怕李家庄这个百年的基业今日就将不复存在了。
看到这里,李见秀脸色越发痛苦,手一松,那把钢刀跌到地上,“咔啷”脆响。看着那杨神秀,李见秀缓缓道:“你先让你的部下助手,我,我……”,说到这里,李见秀只觉咽喉中被什么东西堵住,那一个“降”字无论如何就是吐不出来。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这时一个声音从杨神秀身后冷冷传来:“从山上突入你们庄子里的人,是云冈剧盗孙义所部,我想李公子你应该清楚,这些山贼土匪,军纪可比不得我们这些红巾直属。若公子还是犹豫,恐怕这局面就不是你我所希望见到的了”。李见秀闻言一怔,目光越过杨神秀肩头看去,却是一名脸上刀疤横贯的大汉越过寨墙,站在那里。看到李见秀往下自己,那刀疤大汉微微一躬,自介道:“句城杨耀岚,见过李二公子。”
李见秀缓缓道:“你这是算威胁我吗?哼,红巾自称替天行道,难道也和那些土匪一样烧杀抢掠,毁人家园?”。杨耀岚鼻中嗤了一声,轻蔑道:“少拿这些道理来诳我。红巾如何?义军又如何?我们今日赢了,就是正义;若今日输了,那就盗匪,如此而已。至于什么天理道义,在我杨亮云看来不值一提。今日你李家若是不降,人亡庄毁这是必然;若你降了,那也是任凭我家头领处置。不过呢,蒋头领倒是颇为欣赏于你,若你能降,想必这红巾座上也有你一个位置。”他这话出口,李见秀眉毛一跳,杨神秀也是张嘴欲言,终又忍住。
李见秀背转身,不理杨耀岚,口中缓缓道:“何惜一死明忠孝,碧血应留万古青”。李见芳顿时叫起好来,就连开始一直趴在地上发抖的老管家也撑起身子,用他那干瘪的声音道:“好,二公子这句绝命诗做得好,把我等坚贞不屈的忠孝之气、誓不降贼的赤子之心表露的是淋漓尽致。”李文乐这句赞美还没有说完,那杨耀岚已经手起刀落,李文乐的一颗瘦小头颅随着“致”字余音滚落地上。
李见秀见这杨耀岚出手如此狠辣,不由大吃一惊,踏上一步就要去拦杨耀岚再次举起的钢刀,突然只觉小腹一凉,痛恻心肺。低头看下,只见那先前一直跪在他面前的郭士悟狞笑着,手中一把匕首正插在自己腹中,轻轻转动,鲜血嘀嗒,转眼间变成泉涌顺着刀刃汩汩而下。李见秀俊美的脸扭曲随着郭士悟的动作扭曲着,突然发出一声野狼般的嚎叫,翻起一脚,将那郭士悟踢飞出去,那匕首也被郭士悟一带从李见秀小腹抽出,那鲜血顷刻间将李见秀白衣下摆全部洇红。
视线立刻模糊,李见秀隐隐听见李见芳在大叫哥哥,又似乎有一个头系红巾的人走到自己面前,凝视着自己,还听到有人在大声喊着军医……但是,这一切似乎都那么遥远,好似幻觉,听不真切,倒是此刻那远方噼啪的火焰声越来越响亮,将李见秀的心烧成一片火海……
“你们别过来。谁要是再走一步,我就杀了这两个人……喂,你们俩告诉这些反贼,你们是谁?”。李见麟披散着头发,手中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的断刀,疯狂的向着着逼近他的红巾战士狂叫着。在他身后,是被几个惊慌失措的庄丁胁持着的一男一女。女子杏眼圆睁,柳眉倒竖,身材惹火,凹凸有致,高耸的酥胸正随着呼吸急剧上下起伏;那男子则是个半大少年,身子纤瘦但并不显单薄,略显瘦削的脸上也是怒容满面。两人被几个庄丁露刃相向,却是一言不发,毫不理会那胁持着自己的李见麟的吼叫。
拥在面前的大队红巾突然闪开,一名高挑身材肤色微黑的黑美人轻快的走到了李见麟面前。李见麟瞪大了眼睛,满是虚汗的脸上现出一点惊讶,但随即清醒过来,向后一退,将手中那把锈刀比划到那少年脖子边,口中狂乱的大叫道:“让我走,快点让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那女人正是颜蜀。她强行将受伤的孙义留在山上,自己则带着部下一路势如破竹般杀入李家庄内,见人杀人,见屋烧屋,转眼间就将见势不妙从寨墙上逃回的李见麟堵在了李家大院里。此刻她看着完全疯狂的李见麟,眼眉中满是不屑轻视,一只手在耳畔轻轻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口中淡淡问道:“我可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我知道,你是李家大少爷,你说,我能让你走吗?”
李见麟手中刀在那少年脖子狠狠一勒,血液顺着刀刃划破的伤口慢慢沁出。那少年微微皱眉,鼻中闷哼一声,依然强忍着没有说出一个字。李见麟看到面前这个红巾女子毫不在意的又向前走了一步,心惊肉跳下更是向后猛挤,将几个庄丁推开,自己却缩到了那一男一女背后,用锈刀顶在那少年背后,两个眼睛骨碌碌的惊惶转个不停,口中大喊道:“这个男的叫蒋锐霆,女的叫张思真,都是你们那个姓蒋的家人,你再不放我走,我就让你们后悔……”
颜蜀眉头微皱,神色间倒不是十分相信。身边一个从老营过来的人低声向她证实蒋锐侠身边确曾有这么两人。颜蜀听得确实,当下命人立刻去请蒋锐侠,自己却向着李见麟抛去一个妩媚笑容,看得李见麟只觉眼前突然灿烂,心中一荡。只听到那女首领的声音对着自己道:“李大公子,既然你也知道这是我们头领的家人,你要是真敢伤害他们,恐怕你李大公子就是想留个全尸,也不可能吧?”娇媚的声音下语气却是颇为冰冷。
李见麟打了个哆嗦,手中的刀无意之中又在蒋锐霆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颜蜀冷哼一声,口气凌厉的怒道:“李见麟,我看你真的是不想活了,居然还敢伤人?”李见麟被颜蜀的怒斥吓坏,顿时一跳,大叫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句话刚刚出口,眼前红影飘动,只觉手腕剧痛,手中那把断刀当啷坠地。等李见麟反应过来,只见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正插在自己右手脉门之上,那刀柄上系着的红绸随风飘动。身边惨叫突起,那些围困的红巾同时暴起发难,随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庄丁立刻倒在血泊之中。李见麟大叫一声,档下已经一片湿润,捂着手跌坐在地上,呜呜哭泣开来。
颜蜀反而愣了。这么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坐在那里悲悲切切地抹眼泪,在她多少年强盗生涯中倒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又多看了李见麟两眼,方走到张思真和蒋锐霆面前,辑手为礼道:“我叫颜蜀,小字锦绣,是天侠营蜀字曲曲长。刚才让你们受惊了。”
却见张思真矜持的向着自己回了一礼,虽然显得颇为知书达理,可眉宇之间却弥漫着一种自然的御指气使的高傲之色。那少年蒋锐霆倒是颇为兴奋,丝毫不顾脸上脖子的伤口,跳到颜蜀面前大声问道:“我的哥哥真的来了吗?你真的是我的哥哥的部下吗?”
颜蜀被这个问题少年纠缠着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浑厚的男声已经在她背后满带惊喜的响起:“锐霆,真的是你,太好了……”。只见那蒋锐霆大叫着,就地像个猴子一样来了个空翻,猛然扑到了那刚刚闻讯赶来的蒋锐侠怀中,大叫大嚷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蒋锐侠此刻眼中也满是泪水。在李家庄突然见到这两个他早已不饱希望的亲人,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紧紧将蒋锐霆拥在怀中,生怕这个弟弟突然消失,那力道使得是最后直到蒋锐霆发出哀叫方反应过来自己用力过巨,慌忙松开。
这时,蒋锐侠的目光转到那婷婷玉立在旁的张思真,只见她美丽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却又含着哀怨和痛苦。褪去了那层骄傲的外表的她,本质还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看到这里,蒋锐侠不由心中一痛,放开蒋锐霆,向着张思真缓缓张开自己双臂。张思真泪眼下微微一愣,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到蒋锐侠怀中,柔软的身体不住的随着抽泣而颤动,蒋锐侠轻轻抚摸着张思真那光滑如缎的长发,口中喃喃道:“好了,一切都好了,思真,你回来就好了……”。此刻的张思真,不知道受过了多少磨难,在蒋锐侠的感觉中,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刁蛮跋扈的娇骄小姐,而是一个孤独无助需要爱护的小丫头了。
突然,张思真停止了哭泣,将梨花带雨的脸从已被沾湿的蒋锐侠肩头抬起,湿润的双眸紧紧凝视着蒋锐侠,轻轻地却是坚决的叫道:“哥,我阿爹去了……”,话未说完,泪水又再次夺眶而出,不可遏制。
张二伯去了?这个消息如同雷击一般打在蒋锐侠头上,那重逢的喜悦转眼间被驱散的无影无踪。那个对自己无比和蔼慈爱的张文定张二伯去了?那个手把手教授自己烈马怒枪枪法的元老宿将去了?那个要强行把自己女儿嫁给自己的倔强老头去了?不……蒋锐侠仰天长号一声,将扑在自己怀中抽泣的这个柔软女孩抱的更紧。此时的这个悲伤女子,给他的感觉再也不是一个无关的人,而是一个和自己血肉相连的亲人,一个要让自己爱惜照顾的亲妹妹……
“公子爷,外面风大,你就到屋里歇会吧”。蒋锐侠单穿着一件麻布粗衫,独自站在秋夜之中。昨日天气突然变冷,到得晚上已经若是依然穿这单衣,则感到凉意袭人。身后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越过蒋锐侠的肩头,轻轻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蒋锐侠突然按住那在他胸口游走的小手,转身看着玲珑妩媚娇柔的脸,语气温柔道:“你先进去歇歇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
玲珑嫣然一笑,低下头轻声“嗯”的应声。她出身郎州第一的青楼洛神轩,善解人意,哪会不知道此刻蒋锐侠心中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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