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恐怕没有人能出得淮王府,只有和这王府一起化为灰烬。而那庭锐虽武功高强,却躲在人后,只待折可孝负伤后方凭借自身武功偷袭,将其斩杀于剑下,而开始冷眼旁观,最后乘胜参战的禁军也被拼死挣扎的淮王卫队等杀伤了一百多人。故参战的其他各部都对禁军不满,但朗州泉州之兵均为客兵,领兵之人职为权轻,不敢翻脸。而吴州兵与禁军互不顺眼已是多时,此刻见州牧大人和镇守使均在,郑川实在压抑不住,暴发出来。
先前汇报那人乃是天翔军参军洪亚熙,此刻见程灵秀呵斥郑川,不由接口道:“即使如你所说,那又怎样。我家都督见识英明,不和那些困兽死斗,方才能取得如此战果,那似你们那么蠢笨?而那折可孝可是我家那二将军亲手击杀,此等大功,谅你等也有心无力,只有那二将军的绝世武功才能在乱军中取其首级。再说,不是我家都督杀了那折可孝,那淮王能绝望自焚?此次功克叛王王宫,全是我家都督之功,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就是想抢也抢不走,哼”。说罢,两眼挑衅似的望着郑川,唇上两撇胡须微颤,一幅神气活现。
那庭锐瞪了洪亚熙一眼,喝骂道:“不可乱语。这也是各军奋勇,齐心协力的战果。”但其眼中却充满得意嚣张的神情,无法掩饰也未想掩饰。
郑川闻得洪亚熙和那庭锐之言,气得两眼圆瞪如铜铃,须发贲张似烈焰,腰间钢刀当啷一声出鞘,直劈洪亚熙。忽见一条灰色鞭影急飞闪过,立刻听到洪亚熙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众人都以为洪亚熙已被郑川砍杀,定睛一看,却见到郑川跌坐在地,手中钢刀已脱手飞出,直直的钉在洪亚熙身旁脚下,三尺刀锋只留下不到两寸露在地面,而两腿战战的洪亚熙则毫发无伤。
程灵秀对着跌坐在地发愣的郑川又是猛抽一鞭,郑川被鞭上的气劲打得一个激灵。还未待他回神,程灵秀已经大喝道:“此人与友军争功,还欲弑杀同僚,罪不可赦。来人,给我拖下去,砍了。”两名吴州兵应诺一声,冲上来,立马将郑川架上作势欲拖。郑川这才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大吼道:“程大哥阿,是那些混蛋禁军仗势欺人阿,你要给我们做主啊。你就忘记了涂海岑盛丰他们是怎么死的阿?现在赫大哥又给他们害的受了重伤,生死不知阿……”
“闭嘴”,程灵秀脸上划过一丝阴霾,转头对那庭锋一个拱手,道:“毓雅治军不严,致使部下争功,多有得罪,望那大都督见谅。”
那庭锋忙回礼道:“程将军不要如此说法,倒叫末将惶恐。我看既然这位将军也没有伤到任何人,念其大功,也就不用再谈治罪之事了吧。”说罢,那庭锋微微低头,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程将军的这手鞭法如此举重若轻,出神入化,应当是出自江南樊家的“雨打梨花”吧,鉴云佩服阿,有空定当讨教讨教”
程灵秀温婉一笑,脸上带着谦和表情,淡淡笑道:“那都督剑法如神,名满天下,我这区区雕虫小技,岂能看在眼里,不敢献丑了。”顿了顿,程灵秀又道:“不过,虽然承那大都督为那莽撞小子求情,但论国法军规都不能容之胡为,我只有按大夏律法,秉公处理。”
见二人言谈间阵锋相对,章亮基忙插话打岔道:“二位都是大夏忠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大夏社稷江山。毓雅以军法为重,所谓行军打仗,无法不立,毓雅所虑完全没错。不过那大都督爱惜人才,体恤功臣,更显气度。所谓律法不外乎人情,况郑川将军刚立此大功,若硬要处罚之,反冷了众人的心了。”说罢,章亮基挥了挥手,将架住郑川的两兵挥退。郑川晃了晃被震麻的双手,死里逃生,不敢再说半句,向章程等人敬礼致意后迅即黯然退下。
程灵秀在马上微微对那庭锋欠了欠身,道:“如此就多承那大都督美意了。郑川这个小子,跟随我多年,勇则勇矣,但做事没有分寸,说错话也是无心之失,那大都督自是不会与这等粗人计较了。且待明日我挑选一些上等的好酒,送到那大都督帐中,就作赔罪了。”
那庭锋正待回话,此时沿西街急跑过来一人,口中还大呼道:“大都督不好了,大都督不好了”,众人惊异回望,见来人禁军穿着,神色慌张,盔甲不整,身上染血,显是曾被重创过。片刻之间来人冲到那庭锋面前,未待开口,那庭锐一脚把他踹倒,骂道:“什么大都督不好了,大都督好的很呢。瞧你这个慌张样,成何体统”
那人吃痛,低呼一声,见是那庭锐,不敢反抗,只急急低头下跪施礼,哑声禀告道:“大都督,二都督,那小将军被人给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还未待其他人有任何反应,那庭锐已一把将来人衣服揪住,从地上一拖而起。那百多斤重的汉子的身体被如同小鸡一样给提离地面,咽喉里发出呜呜之声,双腿不住挣扎踢动。
“破云,放他下来,让他说清楚。”本正与程灵秀谈笑的那庭锋霎那间脸色如罩寒霜,声音冰冷无情。那庭锐一把丢下来人,那兵丁在地上一个打滚,忙翻身跪在地上,惶惶的吸了口气,声音发颤道:“那小将军是在那林毅中府上被杀,但我看到那杀人之人是从平凉王府出来。我们已经尽力保护那小将军,但那人的剑太快,我们根本挡不住阿……”
“那你不去死,要你何用……”一声暴喝,那庭锐一脚把那兵踢飞。那兵头颅直撞在淮王府门烧剩的光秃秃的立柱上,鲜血飞溅而出,眼见是不活了。不待其他人发话,那庭锐已拔出腰间“天神”宝刀,振臂大吼一声:“跟老子来,老子灭了那个劳什子的平凉王府。不抱此仇,誓不为人”,说罢迈开大步,朝西街而去。周围禁军齐声应诺,举枪舞刀,蜂拥随那庭锐而去。
章亮基和程灵秀面面相觑。禁军本就不受他们约束,只有那庭锋发话才有分量。章亮基轻咳一声,正待对那庭锋讲上几句安慰话,还未开口,那庭锋坐下骏马却一声惨烈的长嘶,四蹄齐折,突然趴伏在地而死。那庭锋翻身从马背跨下,眼角带血,嘴角抽动,显是强压心中激动,以十分平淡的语气对章程二人道:“既然如此,我也去看看,万不可让我弟弟胡来。”说罢,只见一道残影,划过长街,转瞬而逝。
“好强的内功,好快的身法,不愧为御封的大夏第一高手。”程灵秀震惊之余,喃喃自语,自问与那庭锋相比,那是忘尘莫及。他忙拨马转身,对章亮基道:“耀帅,我们赶快也跟去看看,可不能让他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伤了我们大夏的不败军神,颜之骞颜大人阿。”
章亮基对心急如焚的程灵秀苦笑一下,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毓雅你想想,你去了如何自处?助平凉王府还是助禁军?平凉王是你心中楷模,你要维护,那禁军你又得罪的起?那庭锋的背景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他手下禁军虽然和你争功,可他本人对你我却是谦和平易,你能和他翻脸?你又能让他不报这杀弟之仇?再换句话说,如果翻脸,你能抵得住他那大夏无敌的武功剑术?这平凉王府和那大都督间的事情,大了,好玩了,难为你我这样夹在中间的人啊。”
程灵秀急忙道:“平凉王家可是当世唯一获封的异姓王爷,为我大夏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阿。他们颜氏一家,满门忠烈,故友旧部,遍及天下。当日颜氏七子,五人血洒疆场,如今只剩两人。一人是镇守西凉,威镇塞外的当今天水节度使,定西侯,颜公仁瞻,另一人则是曾以三百众收复青高离奚部,勇冠三军,现已残废在家的关内侯,颜公仁基。每个身为大夏的军人,都对颜氏满门景仰无比,怎能眼看他们命陷险境?再说,若任由禁军烧了平凉王府,章帅,你可是罪责难逃阿,光是那朝廷御史,只需说你一个驭下不严、放纵部下就难逃罪罚;更不说那遍及军中的颜氏子弟旧部,若他们一旦追究,那耀公更要如何自处啊。”
章亮基手捻长须,沉吟半晌,挥手屏退从人,才低声对程灵秀道:“毓雅,你为我之心腹,且为我一手提携,今日就待我再告知你一个天大秘密吧。”
程灵秀一愣:“秘密?什么秘密?”
章亮基道:“你可记得,当时中监霍公公到吴州州府宣读圣旨后,曾拉我到后院密谈了半个时辰?”
程灵秀点头,切齿道:“我记得耀公事后告诉我,是霍仙扬那个老怪物找你索贿,不是还要走了耀公家祖传的那个九龙白玉杯吗?”
章亮基微微一笑:“索贿那只是掩人耳目的。霍公公身上还带了一道密旨,一道宣完即毁的密旨,密旨上可就有对今日之事的处置。”
“今日之事?当今皇上难道未卜先知?怎么可能?”程灵秀不禁大惊。
“今日之事何需未卜先知啊,此乃必然之事。只不过那庭钢之死是适逢其会而已。即使没有这件事,也会有人推波助澜,发生其他之事。毓雅,我再问你一事。淮王造反,为什么当今皇上还要专门发出圣旨,不许接受淮阳降人?甚至亲许我们屠城?”章亮基此刻神情如教书先生正在启发学童一般,脸上带出狡猾的笑容。
程灵秀低头沉思了一番,道:“这的确有点不对。人人都知困兽犹斗,作战之时还知网开一面,而皇上却偏偏派人公告天下,不受淮阳投降,还把降人杀于城前,这明明是把淮人往绝路上推,逼其死斗;我们这些攻城的官兵也为之付出更多代价。按理说,即使当今皇上痛恨淮王,也应允其投降阿。淮王若降,还不是任他宰割,这,这,实在无理阿……”
“想不通?你要是知道霍仙扬那个怪物带来的皇上密旨,你就明白了。我们啊,都只是皇上手中棋子,哈哈。”章亮基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充满了一种无奈和悲切。
程灵秀欲待再问,章亮基对他做出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招手令程灵秀附耳过来,双唇微绽,轻轻在程灵秀耳边吐出四个字:“功高震主。
心随碧烟去
“阿爹,你怎么出来了?”平凉王府门口,那俊秀少年颜云放好不容易摆脱了众家将们明是保护,实是阻挡的身影,正准备跑出大门去找他的方存孝大叔,却看到了自己那坐在轮椅之上已行动不便的父亲的身影和由于急急赶来而随风飘荡的长须。少年只有放弃那出门逃跑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将脚收回到王府门内,垂首而立。口中低声向父亲请安,心中却对那些拦阻不了自己就去搬父亲作为帮手的家将们痛骂不已。
“小三儿,你过来。”一向对自己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很和颜悦色地叫着颜云放的小名,让颜云放十分惊异。他瞪视着颜仁基的脸容,确定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在怒火之中,也就慢慢的一步一步磨蹭了过去。走到颜仁基面前,颜仁基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对颜云放道:“小三儿啊,今天城里兵荒马乱的,你就不要出去了。你知道你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儿,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怎么让他老人家安心阿。”
阻住欲待辩解的颜云放,颜仁基又伸手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爱子的面颊,口中徐徐说道:“我知道你偷偷跟着你的方叔叔学习了闪电穿云剑法,有了武功身法,能够自保,可是你忍心你八十高龄的爷爷为你担心么?你可知道,颜家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点骨血,你的爷爷是把他对你死去的叔叔们的关怀体贴全集中到你身上了啊。你要有什么闪失,怎么对的起他啊?当年你的爷爷只关心江山社稷,如今到得老了却成了一脉单传,他扪心自问,对得起大夏,却自觉对不起我们颜家列祖列宗啊。你就一点也不心疼自家长辈,非要惹事生非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体会到长辈的苦心阿……”
颜云放不禁身体一软,靠坐在父亲的轮椅边,下颌轻轻地放在父亲腿上,本要出口抗辩的话语也被父亲温言的责备驱赶得的无影无踪。颜仁基虽坐在轮椅之上,但仍是腰板挺直,气度从容,一部长髯垂胸,两只凤目含威,不脱当年威震关外的风范。那长须扫在颜云放的脸颊之上,酥痒难当,颜云放不由轻笑起来,心中却感受到了此时此刻在父亲严厉外表下隐藏的关心和温情。
早前门外还隐隐传来的喊杀声已经逐渐低落下去,附近燃烧的房屋也基本上都燃烧殆尽,只还剩下些残砖碎瓦在冒着黑烟。家将们早已合力把王府周围的建筑都清理的一番,没有火头可以被引到王府周围;开始围攻王府被杀的官兵尸体也被家将们小心的或抛或埋到远离王府之处。此刻众人心中都渐渐安稳下来,静静期待着淮阳城内可怕的杀戮的结束,和平的到来。
这时门外一个灰衣人跨进了平凉王府大门。正若有所思的颜云放抬头一看,不由发出惊喜的喊声:“孝叔,你回来了?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刚才那声巨响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不理会方存孝脸上灰暗的表情,一连串的疑问已经劈劈啪啪的从颜云放口中冒出。方存孝快步走到颜仁基面前,不理会颜云放闻讯的眼神,忽然面朝颜仁基双膝一弯,拜伏下去,头手着地,背部却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渐渐的传出强行压制的哏咽之声。颜仁基心中一惊,忙推开惊愕的颜云放,弯身伸出双手轻抚方存孝背部,口中缓缓问道:“明达,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伤心?”
方存孝从地上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顿了顿,他道:“颜帅,林府已经被乱兵所毁,林夫人也香消玉殒,未曾救出啊。”
颜仁基愣了愣,缓声道:“各人自有天命,也怨不得别人阿,此事你就不要愧疚于心了。我知道你们几人情同手足,义结金兰,可这样的乱世之下,又岂能事事保全?再说,明达,你也是经历过风雨之人,纵然没有能救得到林家眷属,日后为她们报仇也就是了,怎可为此事自乱心绪?”
“不,大帅,我已杀了那施暴之人。”跪在地上的方存孝挺直腰板,低声道。
“那,大仇已得报,明达,你还为何事愧疚?”颜仁基不解的看着方存孝,凝思片刻,方沉声问方存孝道:“难道那行凶之人,身份特殊?”
方存孝此刻反而神情冷静,道:“那杀人行凶之人乃是天翔禁军锋将,又是天翔都指挥使,征淮副帅那庭锋的亲弟弟。”
颜仁基乍闻之下,不啻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响,树欲静而风乍起阿,颜家的劫难到了,不由得一时怔怔出神,呆在当场。方存孝见颜仁基闻言后脸色突变,没有言语,不由挺直腰杆,大声道:“颜帅,属下一时激愤,错手杀了那庭钢。现在属下就到那庭锋军中自首,所谓杀人偿命,我自去抵罪,绝不连累颜家,以谢颜家对我的大恩大德。”说罢对这颜仁基连连叩首,额头在地板上撞出咚咚之声,一点血花已在青石板上绽开。
颜云放脸色大变,忙上前拉住方存孝之手,不让他再如此自伤,回头对这颜仁基大喊道:“爹爹,你快拦住孝叔叔阿,他的头都已经碰出血了。”
颜仁基仰面朝天,缓缓闭上双眼,让西下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此刻天已近黄昏,晚霞被夕阳染的血红,天边却出现了一些云彩。微风吹过大地,渐渐越来越急,将笼罩在淮阳城上的冲天烟气绞散。地上的灰烬落叶和诸如丝帛之类的轻巧玩意打着旋被风卷带着飞上半空,一些细小的树枝开始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悬挂在平凉王府内的各式灯笼布幔开始轻轻的飘荡。空气中的刺鼻的焦臭和逼人的血腥开始慢慢变淡,但却有一种湿润的感觉逐渐充满空间。
“风雨欲来啊,就让我看看能吹倒我们颜家的风雨是什么样的吧?”颜仁基紧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