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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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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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版重现;另一个虽然年纪稍小,身子瘦弱,但却眉清目秀,身子颀长,晃眼看去,则完全是大嫂的再世。张文定从病床上强撑起自己身子,看着蒋氏兄弟,又宛如回到了二十年前,三兄弟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策马纵横草原,挥刀击破强虏,那份豪情壮志,那段尘往旧事,霎那间都纷至沓来,万般念头涌上心间,反而让张文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口中只能不停的念叨着:“好,好,好……”

张思真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侧身坐下,轻声对着张文定道:“爹,你先躺下,蒋大哥他们都已经来了,你就躺下和他们慢慢说好了”。语音十分舒缓,听在耳中万份温柔,完全和她之前那种霸道刁蛮宛若两人。

蒋锐侠蒋锐霆二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张文定床前。虽然此刻张文定脸色蜡黄,极度憔悴,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但从他身上却透出一种威严,让人感到压力重重,但又并不是让人害怕,只是让人有一种不自觉的听从他的一切吩咐的感觉,剪饰的很好的胡须和干净的仪容更增加了这种气质。

此刻张文定听从张思真的劝告,在张思真的扶持下,缓缓躺回床上,但人却侧面向外,眼光炯炯的看着蒋氏兄弟,带着明显的慈爱和亲切。蒋锐侠渐渐从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下恢复过来,陡然看到张文定亲切的目光中的关切询问,不由双腿一软,跪在张文定床前,晶莹泪滴就在眼眶中打转,但被他强自忍捺着;蒋锐霆则早一控制不住,张文定的慈祥眼光一扫,他顿时感到这就是自己的亲人,眼泪猛然簌簌而下,人已向前一扑,伏到张文定身上,口中哇哇痛哭起来。

张文定勉力从身下抽出一只手,在蒋锐霆背上抚摸着,眼光却看着跪在床前的蒋锐侠,口中道:“公义啊,告诉你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大哥三弟从来都是与世无争,又怎么会遭此大难?不要隐瞒,全告诉二叔”。听到这么亲切的问话,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终于汩汩而下,蒋锐侠哏咽着将家破人亡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听得张文定压抑不住心中暴怒,攥掌成拳,青筋暴突,狠狠锤向床梡,擂声咚咚不息。张思真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可又无法劝解,不由猛朝蒋锐侠使去颜色。无奈蒋锐侠心中悲愤,虽无文采,但却是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又哪里去注意到张思真的小动作。

一口气说完这段悲惨遭遇,蒋锐侠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突然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山响,口中直叫道:“二叔,你一定要给侄儿做主啊……”。

张文定突然从床上坐起,端正从容,脸泛神光;蒋锐霆忙从床上跳下,和蒋锐侠跪在一处。张思真也站了起来,却不知父亲要做什么,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只听张文定怔怔看着蒋锐侠,片刻方一字一顿道:“公义,我和你父蒋执孝,还有老夫子顾匣峰,我们三人,当年结义,誓共生死;又是同袍同泽,吻颈至交。他们的血仇也就是我张伯飞的血仇,我必会为你讨还这个公道……”,说到这里,突然一口鲜血,“哇”的一下喷了出来,立将床前染的红梅点点。只听张文定口中狂叫一声:“大哥,三弟……”,人已向后倒去。

蒋锐侠立刻纵身而起,伸手扶着张文定后仰的身子。触手处却摸到一份温润冰凉,抬头看却是面带焦虑的张思真也赶上扶住自己爹爹。感到蒋锐侠盯着自己,张思真翻了蒋锐侠一个白眼,口中喝道:“你快把爹爹扶好,我去给阿爹拿药去……”,说到这里,好像感觉语气不对,脸上微红,立刻转身,娉婷而去。

蒋锐侠将张文定的身子平放在床上,垫好枕头,正要回身,却感到自己袖子已被拉住。低头看去,张文定口中吐血,却不停的张合着,似有很多话要给蒋锐侠说一般。蒋锐侠劝慰道:“二叔,你先好好躺着,养好伤再说吧……”。说着将就自己的衣袖,拭去了沾染在张文定胡须胸口的鲜血。张文定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时张思真端着一碗药急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面露焦色的周海羡,还有曾和蒋锐侠有一面之交的秦庭遇二人。张思真走到床前,轻轻叫了声“阿爹”,就微抬起张文定的头,将药碗凑到他的唇边。秦庭遇匆匆向蒋锐侠点头招呼一下,和周海羡二人也围到张文定身侧,口中低声呼道:“将军,将军……”

张文定费力的咽下几口浓浓的药汤,咳嗽了几声,又躺了下来。张思真眼中泪花闪烁,轻声低骂道:“这些庸医,怎么都治不好我阿爹的伤啊……”。周海羡本是稳重之人,此刻却也捏紧拳头,口中低喝道:“毒箭,毒箭,好毒的箭啊;就没办法治好将军了吗?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蒋锐侠心中吃惊,看看张思真周海羡都神情激动,他轻拍了拍秦庭遇肩膀。秦庭遇回头,蒋锐侠低声问道:“我二叔到底受了什么伤?是怎么回事情啊?”

秦庭遇听蒋锐侠称呼张文定为二叔,不由脸现诧异,打量了一下蒋锐侠,捻着自己长须,沉吟片刻方甄字琢句的道:“我家将军本是淮王部下,和折可孝齐名,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大将,故被淮王选为亲兵‘玄荼营’锋将,统领全营两千五百弟兄。年前将军督兵援银石渡折可孝,却被那个可恶的禁军统领萧湖鲤半道劫杀,使用毒箭伤了我家将军,否则怎可能有我大淮的银石渡惨败啊……”,说到这里,秦庭遇长叹一声,充满无奈之感。

这时门外一个人闯了进来,边走边道:“什么叫伤了将军,那叫暗算,卑鄙的暗算。妈的,那个臭狐狸,打仗就打仗,不凭武取胜,居然使用毒箭。我呸……”。一口浓痰随着他话语狠狠吐出,砸在地上。那高大身段,虎背熊腰,正是开始一意孤行,要率人直闯云山复仇的贾摩岚;现在显然是被秦庭遇追了回来,但心中还是颇为不忿,脸上充满气愤。

“暗算?兵不厌诈。要打仗都像你那个样子莽撞,我们早都死的骨头都不剩了,还在这里瞎咧咧,一边呆着去,少说点没人当你哑巴,别吵着将军休息。你的事情等会老子再和你慢慢算帐……”,周海羡直接回头批着贾摩岚这个莽撞汉子。贾摩岚倒是不敢顶撞周海羡这个上司,最终嘟哝着,庞大的身躯转到一边墙角,但关切的眼神倒还是落在张文定身上,但又不敢说话,急得在那里抓耳搔腮。

周海羡转头看着蒋锐侠兄弟,语带征询道:“二位,我们是不是都先出去,让将军好好先休息休息?”

蒋锐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露出歉然的微笑,转身向门外走去。周海羡向张思真点头示意了一下,也转身和秦庭遇二人转身离去。走到门边,突然想起,转身朝着蜷缩在墙角的贾摩岚,挥手将他也赶出门来。

蒋锐侠走出门来,迎上的却是颜云放陈英起孙庭先等人关心的目光。自蒋氏兄弟被招进门去,他们几人就一直守候在门前,虽然就是和周秦二人在那里闲聊,却也是留了一只耳朵在听着动静。此刻见蒋锐侠安然无恙的出来,倒都是大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陈英起嘴快,立刻问蒋锐侠道:“那人真是你阿爹的结义兄弟?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到过?你自己都不知道阿?”

蒋锐侠摸摸自己后脑勺,憨憨笑了笑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以前就听阿爹恍惚提过一次,但具体的他就不肯给我讲。我也没敢问……”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接口道:“这个原因,我倒是知道的比较清楚”。蒋锐侠回头,看到的正是周海羡满面风霜的脸庞。

带着蒋氏兄弟以及颜陈孙几人来到一个石桌前,周海羡示意几人坐下,方开口徐徐说道:“记得当年啊,在天水军中,除了鼎鼎大名的西凉五虎将,接着排下来的有名人物就是七彪了。而我家将军张文定、你的阿爹蒋执孝都是其中人物;将军枪法无敌而你阿爹箭法军中为冠;顾匣峰大人则是军中文书,书生从戎,独掌钱粮,也是军中不可或缺的有名人物。而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那有名的大夏军神,颜公之骞颜大人”。说到这里,周海羡露出追忆艳羡的神色。

蒋锐侠回头看了看颜云放,颜云放嘿然一下,作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只听周海羡继续说道:“当年我第一次参战,就是在张将军麾下作战。当时张将军还是枪骑兵的一个哨长,对人极好,麾下每个人他见了一面都能记得清楚,还对每个人亲自指点马术枪法。当时我看到他对我笑得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为这个长官卖命,值了……”

“蒋大人那时候也是弓箭手中的一个哨长。没有事情的时候,他就经常拉上顾大人到张将军帐里,三个人常常喝的酩酊大醉,唱着山歌闹腾整晚。那些山歌的调子,我听得多了,后来随着将军到了这云山,才知道这些山歌就是这燕回山中的猎户所唱的调子。现在每次听到,心里都感到好亲切……”

“我们哨里的兄弟都知道,他们三个大人是结拜兄弟,大家都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大家后来意气相投的时候,彼此结拜,都发誓说要像哨长他们一样同生共死,而他们却是做到了。光我知道的,他们互相之间,就至少救过不下五次彼此的性命。那才真的是过命的交情……”

“大家那时都以为,我们戍守边疆,战无不胜,在颜大人指挥下,一定可以轻易击败那些野蛮的戎人羌人,夺回那些旷阔富饶的草场,事实上多年来也的确是这样,我们大夏天水军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

“可是后来天变了。记得那时候是升泽元年,也就是当今皇上登基的那年,我们这些淮州子弟组成的淮安军得到消息,颜之骞大人为奸人弹劾通敌造反,为自证清白,被迫交出淮安军的兵权。当时消息随着那接收淮安军的宁朔将军池之贵一起传来,顿时全军大哗。”

“记得当时是一个雨天,草原被雨水冲刷的碧绿无垠,而天空则乌云罩顶。当时蒋大人秘密来到将军帐里,二人在内讨论了半天,后来竟然在帐里争了起来。你要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二人翻脸。后来蒋大人气呼呼的走了,而张将军走出帐篷,吩咐我随着他一起到了淮安军的大帐。”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淮安军中子弟都不愿意颜大人被撤,更不愿意把自己性命交与那有名的纨绔子弟,皇后小叔池之贵。大家串联着要在第二天发动兵变,强行留下颜大人。而张将军虽然也盼颜大人留下,却不愿意做这等同造反的事情,因此赶到大帐将这消息告诉了颜之骞颜大人。”

“颜大人果然大怒,带着我和张将军二人,连夜赶到军中,将所有哨长以上长官全部召集起来,痛骂了他们一场。并要他们保证听从他的后任池之贵的命令。但那天我记得清楚,那摇曳的烛光下,那些从来只知流血的军人泪流满面;更记得蒋大人顾大人看着我家将军时那怨恨的眼神……”

“那天回来后我家将军就大醉一场。而没几天,那池之贵到任后,蒋大人顾大人还有其他很多有名的战将都悄然离军;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而我家将军也意志消沉,在一次出战戎人斛律部大败之后,张将军也自求归老故里。”

“后来折可孝将军知道我家将军威名,特意访求将军,请他加入了淮州镇军之中。再后来,淮王举旗造反,我家大人也被拜为玄荼营锋将,统领一方。”

“将军派了很多人寻访两位结义兄弟。自从知道蒋大人和顾大人就隐在燕回山中时,他心中那个高兴啊,恨不得马上飞去见他们。自从凉州回淮十多年来,我都是第一次看到张将军那么开心。不过后来他还是担心两位结义兄弟不肯原谅他,方派我去拜见你家长辈。可惜啊可惜,蒋大人和顾大人仍然不肯原谅将军,是以到死,他们三人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说到这里,周海羡语气与开始的意气风发不同,越发沉重起来。“张将军是真的顾念兄弟之情,可当时是大义所在啊。若军中乱起,祸起萧墙,那就是给那急欲南下的虎狼戎人打开了入凉的大门,我是深刻理解将军当时心里的无奈啊……”

听到这里,蒋锐侠已深深被父辈们的事迹吸引住了无法自拔,眼前仿似已出现了那金戈铁马、铁血交映的场景。此刻看到周海羡叹息着看向自己,不由脱口而出:“对啊,张叔叔做的没有错啊……”

蒋锐霆在一旁不满的接口说道:“可是阿爹还有顾夫子,他们那样做,也没有错啊。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要退让呢?我也觉得不服……”

颜云放听到这段往事,心中却震惊无比。他一直为自己出身颜家骄傲,也是为当年爷爷颜之骞突然退隐而心中不解;今日方知道内中还有如此缘由,更是为当年自己爷爷的威望人心而自豪不已。此刻见蒋锐霆出言相询,不由道:“其实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各自看问题的方式,对事情的理解不同而已,谈不上谁是绝对的正确,绝对的错误。”

蒋锐霆脸上现出苦笑,自己摸了摸头,吐了下舌头,溜到后面。陈英起在一边倒是接口说道:“如果我是在那里,肯定要跟着大叔一起反了。妈的,打仗可是拿着脑袋拼命,要是跟个糊涂将军,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保家卫国?哼,你们张将军倒是走的快,我可知道,要不是后来先后来了从龙颖、白济民、颜仁瞻三位大将镇守天水军,恐怕那个池之贵留下的烂摊子,早就丢掉了凉宛二州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抵御外辱。所托非人阿,就是可惜了从大帅那样的用兵大家,临危受命,却由于那混蛋池之贵拒不发兵支援,战死沙场啊;白济民白大帅也算是受池之贵那个笨猪的拖累,多年积弱的部队那里能抵御戎人铁骑啊。最后还是靠了颜家的颜仁瞻大帅啊,方还了我西凉多年和平。”

周海羡听了陈英起所言,摇了摇头道:“谁又能知道当时决定是对是错啊?不过至少大帅说的一句话我相信是对的,‘我们大夏军人的武器,绝对不能用于杀戮自己的兄弟’。若不是本着这个信念,恐怕当年淮安军中的大多数人不是选择战死或者归隐,而是早反了呢。”

这时陈威从人后走了过来,看着周海羡,半晌方道:“你也是淮安军出身的军人么?当年隶属那位将军部下啊?”,顿了顿,陈威接着说道,“我也是淮安军出身,当年跟着大将军胡景翘大人。后胡将军同从大帅一起战死在班济列特山下,我也在那里受伤;伤心之余,也没想过再要归队了,就和手下弟兄在大漠草原,混混讨生活了,呵呵,真的是过的很失败吧……”。陈威微微苦笑着,颌下花白胡须颤动,显得颇为失意。

周海羡一愣,道:“真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西凉淮安军的故人阿。当年胡景翘大人是和颜仁基大人齐名的颜大帅手下六大猛将之一。大帅被贬,颜仁基兵调关宁,董啭霄转赴秦川,阮玄睿挂冠而去,折可孝自回淮州,就只余下林毅中和胡景翘两位大人还带兵作战。时至今日,好像也只有林将军一人还留在西凉了吧。我家将军当年就在林将军部下效力呢,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兵,呵呵,要不是张将军将我带回,恐怕我也早战死西凉,骨埋黄沙了。”

陈威笑了起来,道:“听你这么一说,现在才知道,你们张将军就是当年军中赫赫有名的烈马怒枪张文定嘛,单人匹马对阵十八个戎人,还一一杀之,利害啊”,又对蒋锐侠笑道:“原来你就是当年西凉军中有名的小李广蒋执孝的儿子,都是故人之子嘛……可惜,铿于一面啊”,说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又对周海羡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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