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真虹摇摇头,目光却越过向云心的身子,落到方才那大帐的帘幕上,似乎在给向云心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可能不是能成就大业的枭雄,可能不是能雄踞一方的豪强,但,他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向云心撇撇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他那么容易就被我这么个小女子制服了,还充什么英雄?哼哼,我一个打他八个。”
真虹轻笑一声,道:“你怎么和真鸯这个一天到晚喊打喊杀的莽小子一样?你能打你就是英雄?那怎么不是你是他当着上万人的天侠营的统领?”
向云心嘟起嘴来,煞是可爱,嘴中辩道:“那颜大哥,还有上次遇到的那个李见秀,我看就比他厉害……”真虹摇摇头道:“是的,要论文才武艺,不论是颜云放,还是那个李见秀,都比他更厉害;就是真文节,符彦澜这些鹰王的属下大将,随便一人,论写论打,恐怕都比蒋公义厉害。蒋公义,除了一手无人可及的箭法,就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了。”
向云心点头,连声应道:“就是就是,那是为什么呢?”真虹无奈的摇摇头道:“他的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一个公,一个义。此人为人公平,秉正持法;又深情重义,悲天悯人。你说,这样一个人物,虽是草莽出身,难道不能当得英雄二字?”
向云心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方点头道:“是啊,他无论罚真鸯高宠还是饶他二人性命,都是按律而来,即不因他二人是光明宗护法就偏袒,也不因我以光明宗势力威胁而就范;鹰王负他,他还毫不犹豫就要驰援,还无任何条件。就是颜大哥这样与我们交好的人,也还心中有算计,说起来,蒋头领还真要比颜大哥更英雄一点。”说到这里,向云心蒙面白纱下的两眸射出难言的光芒,突然悠悠叹息了一声。
真虹轻笑一声,对向云心道:“小妮子,怎么了?心动了?”向云心“呀”的怪叫一声,跳了起来,两手叉腰,正要叫闹,看着真虹面纱下模糊的笑容,突然停住,看着真虹,轻声说道:“宗主,我从来没有看到你一天笑这么多次过。宗主笑起来还真的很好看啊……”。
真虹轻声“啊”了一下,别过脸去,叱喝道:“云心,不要胡说……”。向云心咯咯娇笑几声,也不再说,只是轻声哼道:“一时人物风尘外,千古英雄草莽间……”。真虹心知这话是当年自己先祖真定被朝廷凌迟之后,一代诗圣杜如圃所写之句,赞颂真定英雄豪杰,流芳千古。想到蒋锐侠那挺拔雄健之姿,真虹心中暗忖蒋锐侠倒也当得起这句话来,不由想的有点痴了。
向云心将脸凑到真虹之前,笑的甚是狡诡:“宗主阿宗主,难道?嘿嘿,我要告诉茵儿知道,宗主心中有了一个英雄了……”向云心宁茵儿这样的女子与真虹年纪相若,又常年相随,虽有主仆之分,但在私下无人处,却是情同姐妹。听到向云心这样的调侃,真虹只觉一阵羞涩,面上微微发烫,立刻觉得身上奇经八脉,真气异动起来,不由发出一声呻吟。
向云心本同真虹嬉笑,闻声立刻蹲到真虹塌边,撩起真虹面纱,却看到真虹面色红白变换不定,心知不妙,正要招呼门外的宁茵儿,真虹却突然坐了起来,在软塌上盘腿入定打坐起来。片刻间,脸色终于平复正常,向云心忐忑之心方踏实下来,舒了口气,对真虹笑道:“宗主,我去给你准备点粥。现在都日上三杆了,还没吃早饭呢。都是那个姓蒋的英雄耽搁的……”。
真虹睁开眼,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平和淡定的道:“云心,以后切勿再要乱说了。你应该知道,我所练的是光明宗的秘法清心咒,绝不能动情,否则,走火入魔,气血乱行,必然是身死当场……”。向云心立刻跪倒在地,语带哭腔道:“宗主,对不起,是我的错……”真虹摇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修为不够,不能真正做到清心渡劫的境界。为了光明宗,为了天下苍生,我会好好修为的。云心,去吧,给我准备一点吃的……”
看到向云心带着泪光走出大帐,真虹面色一青,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血花落在软塌之上,同白丝棉罩相辉映,煞是醒目可怕。真虹伸手轻轻摩挲着沾染上鲜血的塌上棉罩,良久,方悠悠自语道:“阿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当年你传我清心咒的时候,说以后我所嫁的人,必须是一代枭雄;我需辅佐他,使他成就我光明宗的大业。只有冷血无情的枭雄,才能破的了我的清心渡劫。可是……”说到这里,真虹仰首看着隐隐透光的帐幕,面色又是一阵红白变化,喃喃如诉道:“这个男子,是个有情有义的英雄,却绝不是冷血无情的枭雄……”
看着绝尘而去的蒋锐侠,颜云放的目光甚是复杂难明,既有钦佩赞同,也有不以为然,还有些许不满讥诮,若细察之,那目光中甚至还隐隐混杂着点怨恨和嫉妒。阎仲元邢庆嗣二人从一旁走出,邢庆嗣全是满目钦敬之色,看着蒋锐侠背影缓缓点头,而阎仲元面色却颇为阴沉。走到颜云放面前,阎仲元压低声音对颜云放道:“公子,方才你和姓蒋的对话,我和烈裔都听在耳里。姓蒋的对公子实在是太不敬了,公子一心为他着想,倒换来奚落责备,真替公子不值得。公子留在这里受这委屈,又是何苦来由?”
颜云放看着阎仲元愤愤不平,反摇头道:“公义忠直纯朴,浑如璞玉,不屑宵小之技,不欲趁人之危,这是他本性如此,却也责怪不得,所以听到我的计划,误认为是落井下石之举,怒气勃发也是可解。不过,公义这样冲动,实在是干险甚大啊,我心中担心。哎,希望到时嶷贤或许能劝动他吧。”说到这里,眼光飘向远处,眼前似乎又出现方才与蒋锐侠争论时的情景。
蒋锐侠在真虹帐内脱口而出答应救援张鹰,颜云放立刻将他拉出帐外数十步外,压低嗓音劝说蒋锐侠道:“公义,此事需要三思,万万不可鲁莽从事。”蒋锐侠颇为不解,颜云放不得不耐性解说道:“公义,这真虹本为光明宗宗主,如你所说,光明宗下教徒百万,精兵无数,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答应于她,可真的是买椟还珠,得不偿失之举了。→文·冇·人·冇·书·冇·屋←天与不取,有违天和啊。”
蒋锐侠目光炯炯的同颜云放对视着,开始还是不解,慢慢变得恍然,最后竟然怒火充盈。看着毫不示弱同自己对视的颜云放,蒋锐侠同样压低声音道:“君弥,你的意思是,让我给那个光明宗宗主说,要我救张鹰,先答应我条件?让我对一个女子趁火打劫不成?”说到这里,蒋锐侠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若不是走投无路,怒翔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会低三下四向我们求救?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在这危急关头,还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说明他还是相信我们,还是将我们看作值得信托的人。君弥,你也是怒翔结义兄弟,难道就不能不顾当日结拜之情?当日怒翔对不起我蒋锐侠,可对你颜君弥,却没有丝毫不对之处。我都能不顾前嫌去救他,难道你还心中芥蒂不成?好男儿胸怀天地,只顾斤斤算计,算什么英雄?君弥,不是我说你,你出身高门世家,见多识广,博览强识,可你虽然文武双全,却也把那些上位者的小肚鸡肠,七窍心机学了来,做什么都是瞻前顾后,算计衡量,实在不是一个血性磊落男儿应该所为……”说到这里,蒋锐侠面上一丝轻蔑转瞬即逝,霍然转身再回帐内,让颜云放满肚劝说,所谋计策全被活活憋在肚内,只落了个满面涨红,青筋毕现。一直在帐幕口守候的宁茵儿不知何事,看着他们二人突然争执,也只有睁大俏目关心的看着呆立的颜云放,数次抬脚欲要过来问候,却又因守护之责,不敢稍行半步,但那目光却一直投射在颜云放身上,毫无稍移。
待蒋锐侠从真虹帐内再度出来,颜云放依然呆站在原地。蒋锐侠也没同颜云放多说,顺手拍了拍颜云放肩头,沉声道:“君弥我的好兄弟,你记住我一句话,宁可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说罢跃身上马。
“公义,你确定你要去救张鹰?”颜云放一把拉住蒋锐侠坐骑马辔,凝目望在蒋锐侠面上,试图再作劝说。蒋锐侠默然无语,伸手轻轻拍落颜云放的手,神色严肃的点点头,回身招呼上季韦佩和孙庭岳,向着中军大帐如疾风策骑而去,留下颜云放一人独自发呆。
“迂腐不堪,食古不化,迟早红巾这点家当都要被他折腾完……”阎仲元厚重的声音响起,将颜云放从遥飞的神思中拉扯回来。只见阎仲元站在一旁,撇撇嘴道:“他倒是做了好人,日后红巾却不知要多牺牲多少人命,真是迂腐,哪里是做大事之人。哼,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只执着这点小恩小义,还是回去当个冬烘先生好了,还想逐鹿中原。”邢庆嗣倒是点头,继而却又冷笑一声,摇头道:“大丈夫执身本当如此,为人行事当端方平正;但若要做一方枭雄,却恐怕反为这仁义所累,死无遗处了……”说完,二人都漠然不语,看着颜云放,眼光中却是充满质疑询问。颜云放自然知二人意思,知他二人都不再看好蒋锐侠,当下摇摇头,却道:“公义或许不是枭雄之姿,但其高风亮节,却让我不忍。二位不要再说了。”阎邢二人叹息一声,不再多话。颜云放顿了一顿,目光一凛,缓缓扫过阎仲元邢庆嗣二人,两人只觉那目光如有实质,凛然浸人,不由都有点手足无措之感,呐口不言。颜云放见二人不堪,方开口言道:“不管公义所为如何,他现在是统领之身,决不可妄加非议,若落入有心人耳中,到时候休怪我颜云放留情不得……”阎邢二人冷战一下,感觉到自家公子似乎越发变得遥远,不由都恭声应是。
“走吧,回中军去……”,呆望远方如火朝阳片刻,颜云放突然牙关一咬,眼神中爆出异芒,双手握拳,朝天猛然挥动,口中念念有词,神色刚毅决绝,似乎已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敏捷转身,向阎仲元邢庆嗣二人招呼一声,就蹬鞍上马,提缰欲行。回首中,却看到大帐之前的宁茵儿凝望着自己,目光中是关切,却又有几分,还含着希冀,美眸似水,浓情欲滴,不禁心中一动,突然一种无力感袭上心头。或许,蒋锐侠才是对的?若征战天下之路注定需要这样可爱的人儿的鲜血作为祭奠,难道自己就真的能这么忍心吗?若要报家恨,就要将这样对自己情有独钟的人儿算计在内,自己既是能报仇成功,还真能快乐吗?颜云放猛然使力摇头,驱散这个影响了自己方才决定的突发念头,绝然回头,再也不看那含情美姝,马鞭重重挥击在坐骑臀上,烟尘中绝决而去,只留下一个如痴如醉的女子贝齿微咬,眼波轻送……
一炬绝河津(五)
“升帐,点卯……”,随着中军帐中传出一声厉喝,立在大帐旁两面巨大的牛皮鼓被数名精赤上身的粗壮汉子挥臂擂得山响地动,隆隆鼓声如滚雷掠过。整个营盘立刻骚动起来,到处可见匆匆身影;偶尔碰到一起,都彼此相互不语,唯有目光中含着不解兴奋,相互交流。来自各方的披甲戴盔全副甲胄的将领,或骑马,或步行,匆匆而来,默然聚到大帐之前,看着肃立在大帐两侧雁翼排开的亲兵营众,神色疑惑猜测,等待颂名应卯。
少顷,大帐帷幕被数名亲兵掀开,一众先期赶到的将领鱼贯而入,只听到一个声音在帐中拉长声音念诵各级将领姓名职位:“俨字曲曲长季韦俨……麟字曲曲长李见麟……蜀字曲曲长颜蜀……”,每念到一个名字,都传来相应将领的轰然应诺。
如此反复,两通鼓罢,整个大帐里已经人头济济,天侠营现在庐州府的曲长以上将领基本到齐。高踞帐中的蒋锐侠冷目扫去,看到分列左右首位的正是司马杨耀岚和周海羡,从他二人向下,各自所辖,无一或缺。而陈英起李见秀和颜云放三人却还未赶到,蒋锐侠不由面色不愉。转头看向立在帐下的殷念慈吴孝巍,那二人却是面色焦急,显然也是不知为什么陈英起还未到来,心中担心。
这时负责点卯的中军曲长蔡亚炯抬起头来,望向蒋锐侠的目光中含着征询意味。蒋锐侠抿了抿嘴,头重重向下一点,蔡亚炯立刻向着帐外大声喝道:“聚将鼓起……”。刹那间那震天动地的鼓声又再度响起,已是第三通鼓。若此通鼓声歇息人还还未至,则应算是误卯了,有军纪懈怠之责,按律当死。殷念慈吴孝巍二人面上更是焦急,站立不安,吴孝巍干脆手搭凉棚,极目向着帐外望去,希图能看到陈英起的身影。
鼓声渐渐急促起来,如雷声掠过天际,如马蹄击打大地,轰隆有力,直透人心。轰响声中,蔡亚炯唱名的声音再次响起:“前军司马颜云放、左军师李见秀到……”帐内众人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向大帐入口。红巾军中现有曲长大部都不认识颜云放,而李见秀此人也多是只知姓名;这两人突居高位,不由众人不感兴趣,望去的目光中或好奇,或冷漠,或嫉妒,或羡慕,不一而足。
只见两名丰神俊朗,不分伯仲的青年俊彦并肩而入,一人白衣翩然,神采飞扬,面如白玉,目若朗星,正是浊世佳公子;一人青衫冠巾,儒雅中和,面色清减,神光内敛,恰如出尘妙书生。一众红巾军官无论是何心思,都不得不暗赞一声“好俊朗的人物,好出色的神采,真是一时瑜亮……”。只见二人急步入帐,向上首蒋锐侠行过礼后,各寻位置分立两侧。蒋锐侠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将各色反应尽收眼底;再细细打量颜李二人,只见颜云放此时眉心紧锁,忧虑重重;李见秀却是面色苍白,虎目含悲。知他二人一个不满自己决定,一个心伤爱人身死,故有如此表现;却不知二人联袂而来,路上可曾有过什么商议,想到这里,蒋锐侠观察二人的目光更加专注。
聚将鼓嘎然而止,中军官蔡亚炯跨步出列,向蒋锐侠道:“禀报头领,天侠营点卯完毕,应到曲长及以上官佐二十九人,实到二十八人,唯有巍字曲代任曲长陈英起未到。”蒋锐侠目光一凛,看向陈英起的老部下吴孝巍殷念慈二人,两人都是茫然,倒是周海羡“咦”了一声,想起什么,出列禀道:“有人曾看到陈公寻带了十来骑,向东追击去了,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人的踪迹,前去追杀,估计前去传令的人没有找到他吧。”说话间甚是有力,面色平和,倒似已从张思真之死中平静下来。蒋锐侠摇头,脸色不豫道:“这个陈公寻,做事总是莽撞冲动。就算要去追杀敌人,难道就不能让人回来通报一声不成?那个传令亲兵又是怎么回事?找不到人难道不能立刻回来缴令?真是目无军纪。哼,等他回来,定要严惩。”帐下吴孝巍殷念慈二人对视一眼,均是面有忧色。倒是颜云放出言劝道:“公寻虽然做事冲动,但却不是粗疏鲁莽之人,想必是事出有因,或者遇到了什么不测。头领还是……”。他话未说完,蒋锐侠立刻省悟过来,看向斥候曲曲长朱隽琅;朱隽琅刀疤纵横的脸上毫无表情,躬身道:“属下向庐州各处派遣而出的斥候均没有什么发现;此刻在庐州府绝不会有其他任何官兵。”颜云放却接着道:“大队官兵不会有,但若公寻遇到那些各县的衙役捕快,或者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就凭公寻十来骑,却是危险。”蒋锐侠略略点头,立刻向吴孝巍殷念慈二人大声道:“奉峨,孝乡,你们二人各领百骑,前去接应,务必要给我寻回公寻,不能让他有半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