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杜家江山。狡兔死走狗烹,呵呵,自古忠臣良将莫不如此啊……”
猛然,颜之骞张开双眼,大喝道:“纵灭我颜家,我看这大好河山又当属谁?”语罢,颜之骞仰天一声长啸,音如鹤鸣,声彻云霄。
言语中,不止那庭锋闻言色变,颜仁基、方存孝等人也都一下心紧,更不提一众家将大惊失色。此等之事,对颜仁基、方存孝等来说本也是心知肚明、不言而喻的事,但一旦宣之于口,则是大逆不道。
良久,颜之骞才止住长啸,神情一下萎靡,仿佛刚才那充满精神的老人的不是他一般。手拄着龙头杖,颤颤巍巍的徐徐坐下,裴文警忙在身侧扶助老爷子。刚坐下,颜之骞就开始猛烈咳嗽。朱彝忙转到老爷子身后,轻抚其背,老爷子才能止住。颜仁基和方存孝相顾一视,正要开口,就听到颜老爷子低声缓语道:“皇上啊,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野狐口的事情是怎么样的吗?仁冕、仁直、仁轨他们又是为什么而死吗?大夏负我颜家实在太多,我颜家不亡,皇上怎么能安稳阿?可我颜之骞也不是愚忠之人啊,兔子还要博鹰,况我本就是卧虎呢?就我就在九泉下看这大夏为我颜家殉葬吧”。话语刚落,本来高昂的雪白头颅忽然一歪,眼神一下暗淡,身体软倒在太师椅上。
本一直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颜云放,此刻见势不对,猛地跑回大堂,一把推开裴文警,伸手抱住颜老爷子,不停的摇动颜老爷子的身体,口中嘶声大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怎么了?快说话阿,说话阿……”,但颜之骞刚才的咆哮似乎已经耗尽了自己全部精力,此刻已驾鹤西去。
颜仁基见情况不对,忙使眼色,欲让身边的方存孝过来扶他入屋;当啷声中,一众家将则刀枪出鞘,一言不发的自行就将那庭锋围了个结结实实。那庭锋此刻也干脆眼观鼻、鼻观心,长剑入鞘,不做一词。此刻动手,对那庭锋来说实为不智,不若静观其变。
养心堂内,传来颜云放的长声悲号……海心阁外,一道闪电直接劈中高耸的屋梁,在雨中仍释放出无尽的能量,将这栋近八十丈高的塔楼点燃如同在雨夜中指路的火炬,火光即使在淮阳城外也不能被雨幕遮盖。
“嗖嗖嗖嗖”,十数只羽箭从影壁方向如敝日飞蝗般划破风雨,穿空而来。方存孝背对大门,闻的弓弦震动声响,那羽箭早已飞越这短短数丈距离,速度极快,来势极猛。拔剑格档已是不及,只见方存孝清瘦的身形猛然移动,手中劲力向内一收,已将颜仁基整个人遮蔽在自己身体之下;内力急转,已集中在背部护住心脉。那穿空而来的利箭,大部被紫云真气弹开,但其中一只来势疾猛的利箭却穿透方存孝护身真气,重重扎落在方存孝背部,余势不减,直至穿透方存孝身体,从他胸前露出闪烁寒光的带血三棱箭头。红血顿时如火山喷发般涌出,衣上血痕迅快地从箭孔处萦染而上,方存孝身上所着一袭灰衫马上被浸润成血衣。
“咝”的一声从胸中吁出一口长气,方存孝双手用尽全力向外一振,已将颜仁基推入大堂。踉踉跄跄勉强转回身形,血眼模糊之中,方存孝看到的是从影壁外汹涌而入的叮当碰击的明晃甲胄和泛着寒光的如林刀枪,和正纷纷倒地或不迭后退的颜府家将。
“快退到养心堂……”,赵旬秋大嚷着,和几名同伴死死护着后退的家将们的后路,拼死与蜂拥而上的禁军相拒,隔开连续刺来的几只长枪,躲过数只飞射的羽箭,反手将手中长剑狠狠地扎进一名挥刀猛扑上来的禁军腹中。那人丢弃手中钢刀,用手死死握住剑刃,鲜血随着血槽而下,染红了赵旬秋双手。赵旬秋用力后拔,垂死的对方也用尽全力不松手。一只带血的长枪斜刺里冒出,枪尖猛然扎在赵旬秋肋下。剧痛中,赵旬秋忽然松手,对方手握剑刃,轰然倒地,旋即被冲上的其他禁军踩在脚下。赵旬秋失去兵器,踉跄后退,手脚并用,爬上了养心堂前台阶。顺手拾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军刀,猛力后扫,将几只攒刺而来的长枪荡开。此时三名禁军拥到他赵旬秋面前,三面盾牌恶狠狠的砸在他的背上。脊背一阵剧痛,好像已经被打断了般难以忍受,钢刀也被其中一人用刀绞飞。赵旬秋无法,顺着台阶连翻几滚,躲开了顺势砍落的三把军刀。忽然身体被台阶旁的栏杆挡住,赵旬秋立刻挣扎而起,手按栏杆,左腿疾抬,就要翻出。
“噗”,一只羽箭射穿了赵旬秋左腿,将他钉在木栏之上,长箭的后羽还在不住微晃,显得去势未尽。旁边和他一起断后的数名家将已经身首异处,倒在台阶之上。一名瘦小无须的禁军校尉从死去的家将身上抽出血刀,对着赵旬秋贼笑着,朝赵旬秋走来,军刀高举,猛力劈下,带起呼啸。赵旬秋眼睁睁看着钢刀快要砍落,不由偏头侧目,然后那名禁军却突然直接栽倒在地,钢刀当啷砍在栏杆上,入木三分。赵旬秋抬头上望,只见到方存孝虽浑身浴血,身受利箭,犹长身站立在养心堂前,须发随风急舞,手中“邪影”长剑仍在滴血,恍然如天神在世,威风凛凛。几名禁军持枪呐喊,拥上台阶,手中长枪就朝方存孝刺去。却只见一道白光划过,几颗大好头颅直飞而起,鲜血如泉水喷放。上千禁军均为之一慑,鸦雀无声,一时间无人喧哗。只觉方存孝此刻虽只一人,却有万夫莫敌之势,小小一个台阶宛似通往修罗地狱的通道,断肢残体,鲜血脑浆,沾满其上。赵旬秋立刻用手折断羽箭,俯身拾起军刀,将自己被钉得左腿从木栏上放下,流着血,一拐一拐的越过方存孝,走到他的身后养心堂大门处,和其他一些已退到这里的家将们汇合,默默准备固守养心堂。
一个虎背熊腰,豹眼燕颔,身形高大,满身黑甲的禁军将领,手持一把金光闪耀的开山大砍刀,推开阻在堂前的众禁军,大步走到台阶前,仰头大喝:“吾乃天翔军熊怒营统领杨雹杨落雷,特来领教。”说罢,迈步而上,步幅奇大,十来级的台阶只连跨三步就走到了方存孝对面。
方存孝冷眼看着杨雹,不置一词。此时他由于身受重创,利箭穿身,虽未立时便死,却已元气大伤,刚才勉力出手救下赵旬秋,体内更是真气乱窜,伤口处鲜血迸流,那还有闲心去答理杨雹的挑衅。
杨雹见状不由心中大怒,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在离着方存孝还有三丈距离处就一刀直劈而下,刀风中带出隐隐雷声。在天翔军中,杨雹被称为雷公,武功被公认为军中前列。之所以得到雷公的称号,不仅因为其脾气暴躁,还更是因为一手脱胎于五虎断门刀的“引天雷”刀法。此刀法施展开来,有若暴雷狂鸣,雷声震震,刀势大开大阖,极端霸道;配合上他的力达千钧的天生神力和似慢实快的轻功,连那庭锋也不能等闲视之。
只见杨雹这一刀,发出时离方存孝还远达三丈;劈落面门时,已在方存孝面前。方存孝却仍长身而立,长剑下指,衣裳猎猎,面色淡然,不动如松。杨雹此招本是试探,刀势尽头却是在方存孝面前三寸;而他脚下轻功高超,对方若在他此招威势下仓皇后退,他必趁对方后避之机全力出手;无人能料到这么一个看来甚是威猛的人居然有如此灵巧的身法和如此迅快的变招,往往闪避不及,惟有血溅当场。而方存孝却巍然不动,杨雹不由得心中暗惊,难道对手看出此招乃是虚招?真气流转,手中劲力猛增,全力出手,本为虚探的金刀幻化出三道幻影,分向三个方位扫出,金光暴溅中,将方存孝可能的去势全部笼罩。
方存孝此刻有苦心知,重伤之下,真力匮乏,实在无法躲避杨雹如雷霆万倾的刀法。本已打算闭目待死,却不料杨雹反而临阵变招,见此良机,残余紫云真气尽集右手,一道穿云银箭如电而至,透过灿烂金光,直没而入。杨雹未料到方存孝剑法如此之快,而他此刻力化三道,虽天生神力,却不可能挡住方存孝此刻全力一刺。但他也见机得快,手中金刀横翻,用刀侧挡住银光来势。
“叮”,一声交击,悠远不绝。一串火星飞射,带出“咯吱”的金属刮擦声,“邪影”剑尖在金刀面上划出道长长的刮痕。杨雹借势急退三丈,又回到原地,翻手一看,不由咂舌。只见自己手中金刀,在方存孝全力一击下,被刺出一个透明窟窿;而自己全力回拉,更是让剑尖在刀背上划出深达两分的沟槽。
阶下众禁军见方存孝重伤之下,仍能一招逼退军中有数的高手,不由哗然。豹捷营统领率海禽向来和杨雹不睦,此刻当即大声嚷道:“雷公,我看你不是对手,快认输下来吧,免得在那里丢人现眼”。杨雹闻言,不由气得满面通红。口中大骂道:“狗日的蟋蟀,你就看着,老子等会不剥了你的皮”,说罢,口中“呀呀”大叫,手中金刀朝身前左右连砍,刀速越来越快,刹那间将他高大的身形如包裹在金色光球之中。脚猛跺地,整个身体像一颗流星般向方存孝投去。
方存孝刚才一击,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的气力;而贯穿身体的利箭,更是在将他残存的精力在一丝一丝的从身体中剥离。此刻方存孝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拿剑的右手也不住的颤动,已握不紧这把伴随他二十余年征战的爱剑。杨雹的厉声大喝反而让方存孝一振,他用左手一把握住右腕,稳住自己的手,高举齐眉。说是迟那时快,杨雹人刀合一的身形已猛地撞入了方存孝的怀中。方存孝突然放气吐身,双手齐动,竭尽全力,使出沾字诀,“邪影”宝剑与金光一碰,卡朗巨响,宝剑脱手飞出,如幕金光也荡开了一个空缺。方存孝身形向前一迎,杨雹手中金刀已砍在了方存孝身上,只见血雾横飞。杨雹心中大喜,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传来。杨雹低头,只见方存孝手中握着那支贯穿他的羽箭,箭头已扎在了自己的心窝上。原来方存孝借杨雹用刀格开自己宝剑的气力,顺势握住突出自己胸口的箭头,猛力拉动,将整只箭身活活地从自己体内拖出,并直接刺入杨雹心脏。杨雹从口中发出一声哀号,高大的身躯缓缓软倒在地。方存孝浑身满血,向后一退,靠在养心堂墙上,全身再无半丝力气。头仰天,看着昏黑的天空和狂乱的风雨,方存孝长叹一声,闭上双眼,阖然而逝。
那庭锋冷眼立在场中,看着方存孝一代用剑高手,威震西凉的赫赫名将,就这样轰然星坠,不禁心中戚然。而周围禁军乱哄哄进攻,丝毫没有章法,在颜府家将的拼死抵抗下,损失颇大,更让他心中无名火起。本来围着自己的数十个颜府众家将在突然闯入府中的上千禁军士兵的猛烈进攻下,虽倾刻间就大部被杀,居然仍有一小部分趁乱退到了养心堂内,凭借着门窗桌椅抵抗着禁军飞射的箭雨,其中几个武功高强的甚至将落在堂中的利箭回掷而来,将两个见方存孝已死便得意忘形冲至养心堂门口的禁军射死在堂前阶上。方存孝死得如此壮烈,反而让本已绝望的家将们斗志猛增,战斗更加猛烈。
那庭锐批甲持弓的高大身形混杂在禁军队伍中显得十分醒目,刚才正是他亲自射出的一箭贯穿了方存孝的身躯,重创于他。他带领着从林府冲杀过来的近千禁军,手持强弓硬弩,看到平凉王府大门虽然紧闭,防守人手却很少。他也不做任何招呼,直接麾兵硬冲,很快斩断门闸冲突而入。门口守卫的二十来名家将,包括受伤的钱柯在内,统统被杀,没有人来得及通报大堂中正在激烈交锋的颜府其他人等。待得那庭锐带兵悄悄绕过影壁,正好看到那庭锋被困在颜府众家将围中,顿时将那庭锐气的七窍生烟,二话不说,搭箭就瞄准正在堂前的颜仁基射去。一干禁军见那二将军如此,那还有闲心关心那大都督为什么被围,对方又是谁,只知道如果不追随二将军发箭,日后决无好果子吃。于是箭如雨下,但大部分都奔了方存孝而去。到那庭锐亲自开始砍杀颜府家将,一干禁军才吵吵嚷嚷、纷繁乱杂的去营救那庭锋。众人人人都想争得这救人的首功,反而乱七八糟没有章法;而其中各营锋将互不相让,那庭锐又一门心思在自己大哥身上,倒让二十来个家将掩护着退回到养心堂中,凭借门窗桌椅固守,一时间竟然阻住了禁军前进的步伐。众禁军人数虽多,但将军们都去表达忠心,小兵们也没有人愿意自动送死,充当先锋去攻打养心堂。
待得那庭锐排开拥挤在前的汹汹众将,挤到那庭锋前,却看到那庭锋此刻脸色铁青。不待那庭锐说话,那庭锋扬起巨掌,就是狠狠一下打在了那庭锐左脸上。劲道之大,那庭锐整个左脸一下高高肿起,泛出乌红之色。周围本来兴高采烈欲上前争功的诸将一下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知趣的马上低头转身,不知趣的还在众人推拥下被挤到那庭锋前,被那庭锋的目光一扫,都一时脚软手松,不知所措。
那庭锋吼道:“谁让你放箭的?恩?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对方又是何等人物?”吼完这句,马上对着拥在身边的禁军诸将大叫:“还不给我打进去,妈的,要是颜家跑掉一个人,我就扒了你们的皮。上千人的队伍,居然给几十个人挡住,就是一千头猪也比你们好。妈的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丢脸”。
禁军诸将均感到那庭锋话语中饱含的杀气和威胁,领头的几名锋将,包括鹰击营统领段朗如、凤翔营统领李牧棋、狮威营统领植铁锋、豹捷营统领率海禽等都齐声应是,立马转身吆喝着各自部下发动进攻。其中段朗如率部用箭射住了养心堂,李牧棋则挥舞佩剑,开始整理队伍,将各部约有六百人的步兵分作了三队,带兵的各为一名曲长。植铁锋领着两百来人,从两边的回廊绕开养心堂,一声不吭地向府内后院冲杀。而率海禽则带着部下向颜府门外跑去,准备带人将颜府合围。各部禁军整齐的脚步在这个烧杀已经逐渐停歇的雨夜中显得特别刺耳。
那庭锐低声顶嘴道:“不就是个平凉王嘛,只是个异姓王爷,算不得数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什么了不起?”,听到那庭锐的话,那庭锋声音更是高上了三分,“我告诉你,这个异姓王,可比那些正统的王爷还要厉害三分,你就不能用用你那个猪脑袋?和他一比,这个姓杜的淮王爷才是什么都不算的东西。对了,我不是叫范君赐找你去了吗?他在那里?你没见到他吗?”
正说到范君赐,就看到范君赐扶着参军洪亚熙,二人狼狈不堪的从人群后面挤了上来。刚到面前,范君赐就躬身对那庭锋道:“大都督,我赶到林家的时候,二都督已经带人过来了。我又正好遇到洪参军被叛将薛万骢挟持,耽搁了点时间,所以没拦得住二都督。大都督,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庭锐捂着脸,嘴中不服气,囔囔道:“一千多号人,我就不信这些人还能飞?再说,不是还有一个是瘸子嘛,跑得到什么地方去?”
“给我闭嘴,到那边去指挥去,少在这里碍手碍脚的。”那庭锋很不客气地打断那庭锐的说话,用手一指正在忙乱集结整队的禁军队伍,朝那庭锐嚷道。那庭锐没法,转身就笔直朝凤翔营统领李牧旗走去。来到李牧棋面前,还没等李牧棋说话,那庭锐一把从李牧棋手中把佩剑抓过来,推开李牧棋,狂喝道:“兄弟们,给我上……”众禁军发出野兽般的激烈和应,朝养心堂阶上冲去。
见状,范君赐知道那庭锋已算是和颜王撕破了脸面,要完全灭掉颜家,只有悄悄摇了摇头。洪亚熙则道:“大都督,听说一般王府里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