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墨弦淡声道:“或许爹是故意不给蔺印天呢?”
“故意?”顾流惜有些不解,随后似有些明悟:“其实爹也不是完全信任蔺印天,至少对于这玉,他不放心。”
“蔺印天虽得不到教众承认,可是并不代表他没声望,加上他和爹的交情,冉清影的身份并不需要那块玉来证明,至少不需要两块玉。所以他要玉是另有用处,而且是非要两块不可。那么,作为冥幽教教主的信物,它除了是身份的标识,该是另有用处。”
“既是和冥幽教有关的用处,那自然要从冥幽教找答案了,对不对?”顾流惜眸子亮了亮,看着闻墨弦,眼里掩饰不住的赞叹。
被她那模样逗乐了的闻墨弦,弯了弯嘴角:“做什么这个表情?”
顾流惜依旧看着她,托着腮故作沉思道:“你说,你脑袋怎么这么好使呢?”
闻墨弦“噗嗤”笑了出来,眸光盈盈地看着她:“难道惜儿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好使?”
顾流惜挑了挑眉:“我是在夸你,你听不出来么?做什么损我?”
“哪有损你,你说我脑袋好使,那我定要寻个脑袋一样好使的媳妇,嗯,你说我是损你么?”
看着她眼里漾着笑意,又透着一股温和的柔光,顾流惜脸有些红,却是嘴硬道:“万一你在这方面脑袋不好使了,怎么办?”说完又觉得自己傻,这不是在损自己么?
闻墨弦歪了歪头,低低道:“哪里脑袋都可以不好使,就这个,脑袋定是要好使的,我自然不例外。”
顾流惜被她如墨玉般的眸子看地撑不住,连忙起身道:“今天还未回西苑,不知师姐会不会到了,我先去看看。”说完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闻墨弦看着门外,摇了摇头,瞥了眼卷起来的画,笑意复又敛了下去,那双眸子似乎也蒙了层浅浅的雾气。伸手展开画,她呆呆看了许久,良久后复又提笔在那空着地方落了笔,这次她画的越发慢,仿佛手中笔太过沉重。
随着那笔缓缓搁下,那个温润儒雅的男子身边,多了一个女子的画像,眉目清阮柔和,勾着一抹盈盈浅笑,柔和了整个画面。
书房内静谧无声,随后响起两声细微的响动,仿佛水滴砸落纸上,而那女子前襟上,晕开两团淡淡的墨迹。
一声低喃缓缓吐出:“爹,娘,觞儿长大了还是想要惜儿做我媳妇,你们会不会还应了我?”
此后再无一丝动静,而画上的男女脸上温柔依旧,靠在一处,眸中含笑。
第五十四章()
闻墨弦神情恍惚地看着画上的男女,也就忽略了门外此时隐着的人。
顾流惜方才只是被她逗得脑袋发热,这才找借口离开,可是不过片刻,她就有些不放心。毕竟她晓得,爹娘的离世对于闻墨弦而言,是一生忘不掉的痛。想到之前她的模样,她复又转身回来了,无论如何,都该陪着她。
可是她走到门口时,便看到了那样的场景。那两滴晶莹砸在宣纸上,刺地顾流惜的心生疼,而她那喃喃低语,更是犹如一股热流,滑过心间,让她的心滚烫而疼痛。
闻墨弦哭地无声,甚至在落下两滴泪后,再也没有哭,可是她那身上溢出来的脆弱和痛苦,却让顾流惜忍受不住。当时脚下的步子立时便要踏进去,却又生生忍住。
闻墨弦方才怕是故意逗弄她,让她从那种氛围中抽离出来。她在时,闻墨弦掩饰地很好,很快便从初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直到她离开,独自一人时,才流露出她的脆弱。也许她不愿让她看到她那般模样,虽然她很想上去陪着她,抱抱她,可是却知道只有留她一人,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倾泻她的情绪。
这样的认知很心酸,可是顾流惜依旧默默地站在外面,她眼睛发红,咬着嘴唇,左手抓着门外的柱子,压抑着她此时的感情。
她的目光凝在闻墨弦身上,隐忍而疼痛。突然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她转过头,看到了有些担忧的紫曦。
看到她通红的眸子,紫曦动了动唇,欲要开口,却被顾流惜摇头制止,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示意自己无事。
她转过头,依旧看着屋内那瘦弱地让人疼惜的人,直到她合上画卷,打破她那一直维持的姿势。深深吸了口气,示意紫曦别声张,顾流惜方才转身离去。
紫曦望了眼屋内的人,看到那门柱上,生生留下的几缕指痕,叹了口气,也退了下去。
出了苏府的顾流惜没有去西苑,而是一路朝苏州城外疾行而去,师姐要到估计还需几天,她方才不过随意寻了个借口罢了。
此时她心里难受的紧,闻墨弦落泪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去让那人重新展颜,甚至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枉她重活一世,却不能在她脆弱时,成为她的依靠,甚至还要顾虑自己会难过,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想到上辈子她至死都在护着自己,自己却活的稀里糊涂,即使重生,也有许多事帮不到她!越想越怒,越想越痛,胸口积攒的郁结之气让她有些癫狂,一路冲到了城外树林。
她站在偌大的林中,看着此时已经不复苍绿的树木,起身跃上一株三丈来高的树上,折下一截树枝。内力吐出,残留的枝叶悉数被震下,顾流惜以木为剑,毫不吝惜自己的内力,将自己脑子里的剑法重头到尾练了一遍。
那灌注内力的树枝,每一招都带起强劲的气劲,惊得这林中飞鸟四散而逃,地上残存的落叶被席卷而起,在空中极速旋转。
顾流惜修习珞珈十九诀,此时内力隐隐有了上一世的功力,她虽一直想着报仇,习武勤勉,却从不曾急功近利,所以内力绵长而浑厚,根基十分扎实。
手中那截脆弱的树枝,根本承受不住她那内力,所以此时它仍能维持完整的模样,是顾流惜分了一股内力维系着,因此也就越发损耗内力。可此时顾流惜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只是将自己所学尽数施展,疏解心中那股郁结。
顾流惜剑招疾如闪电,原本飘逸如水的招式,此时带着着许凛冽,大开大合间更是迅猛,一些不甚健壮的树木,竟是有些不堪这剑气冲击,折了一地。
体内的内力逐渐枯竭,顾流惜却有些固执,默默运转珞珈十九诀,清啸一声,周身落叶瞬间被全部震开,犹如粉芥般落下。
有些脱力的顾流惜,仰身倒在地上,闭着眼微微喘气。,虽然身上出了一身汗,可是那股疏解不开的闷痛终是缓了些,而且她一直处于珞珈十九诀第一层的瓶颈,方才那股内力激涌的感觉,正是突破了第一层。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模样,顾流惜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是疯魔了;跑到这来朝这些死物发泄情绪。她勉强盘腿坐下,调理了下内息,看看时间,赶紧朝城内赶去。
回去时,闻墨弦正在看书,一旁的饭菜已然备好,她就静静坐在桌旁,手里捏着本书,神情十分恬淡,看不出一丝上午时的颓然。
顾流惜看着她那柔和的脸庞,眸里涌出一丝温柔,这人就该如那天上的皎月一般,温润柔和,带着明月的光芒,裹着暖阳的温度,之前那犹如乌云掩月般的阴郁,不适合她,也不该是她。
察觉到她的动静,闻墨弦搁下书,轻笑声道:“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你师姐拐走了呢?”
顾流惜抿了抿嘴,“又在胡说,我师姐拐我作甚,而且她还没到呢。”
闻墨弦瞥了眼她脚下,眸子闪了闪,随即扫视了她一眼,起身过去,从她衣领便捻下一片残叶。
顾流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目光落到那叶子上,心里顿时有些忐忑,抬头看了眼闻墨弦,她却只是素手轻扬,将叶子弹开,随意道:“有些脏了。”
顾流惜方才才出了一身汗,还在林子里待了许久,听了她的话,脸不禁有点红,嗫嚅道:“我先去洗洗。”
闻墨弦拽住她:“都这时辰了,用完膳再洗吧。”
顾流惜想着她不吃,闻墨弦也不会先开动,笑了笑答应了,心里亦庆幸闻墨弦未深究她的去向。
看着闻墨弦将书收到一旁,顾流惜随口问了句:“今日又在看什么书?”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越绝书》”
“《越绝书》,记载吴越两地地方史的杂记?”听到闻墨弦说,她脑子里有一些印象,她上一世在冉清影书房里看到过,当时她也是在看这本书,自己无意问过几句,这才知道一些。
“不错,惜儿也曾看过?”闻墨弦缓缓坐下,轻声道。
“不曾细看过,只是无意翻过。”
闻墨弦笑了笑,开口道:“越绝书一共三十五篇,十五卷,我在看的是第十三卷,外传记—宝剑。”
顾流惜有些好奇地看着她,闻墨弦说这些,自然不是单纯跟自己介绍看的内容。应该是有用意,于是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询问之意。
看她看着自己,闻墨弦复又淡然开口:“这一卷内,写的是越王勾践所得的宝剑,其中也包括了—纯钧!”
顾流惜一愣,纯钧?难怪。
“看到了些什么?”
闻墨弦给她布了菜:“也未说什么,只是大致介绍了纯钧成剑的来历,和它的模样罢了。不过短短几句,已然勾勒了它的精妙,我到是有些期待,能有一日一睹其风采。”
顾流惜握箸的手停了停:“墨弦,你预备寻纯钧么?”
闻墨弦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眸子却有些暗沉:“既然已然有人费劲心思去寻它,我又怎好不成人之美。我只是想看看,又没打算要它。”
顾流惜看着她,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给她夹菜。
这几日里,苏望按照闻墨弦的吩咐,将阁内曲所有统领审查了一遍,将知晓心昔阁幕后有位阁主的人的行踪,信息都送了过来,闻墨弦也就每日都在看那些资料。
千机阁的行动力不可小觑,不过几日,这些人近一年内的行程,接触的形形□□的人,事无巨细都一一呈了上来。闻墨弦对着个人的身世和经历,一一圈出其中不对之处,随后具都交下去让白凌再仔细查。
顾流惜看着她用朱砂圈出来的地方,找出对应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细细思量果真有些地方不对劲。她之所以能看出来,因着有闻墨弦的事先指出,可是闻墨弦一人,能从这么多繁琐的信息中,找出这些蛛丝马迹,不可谓不缜密。
“墨弦,这些人中可曾发觉泄密之人?”
闻墨弦瞥了眼那堆写满字的册子,摇了摇头:“这些人虽有问题,却不过是作风不当,有些私心,我让白凌查,不过是防微杜渐,免得酿成灾祸,可是他们却都不大可能是背叛之人。”
顾流惜有些不解:“为何如此笃定?”
“并非笃定,只是他们没有动机,这样做没有意义。而且其实我更相信苏望他们的眼光,这些年风雨同舟,生死相依,没有动机,他们不会背叛。”闻墨弦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手指在那叠册子轻敲着。
“那他们如何得到消息的?墨弦,你是不是有结论了?”顾流惜虽不晓得心昔阁到底怎样,可是她了解闻墨弦,她此番模样怕是已有论断。
闻墨弦轻轻锁了眉:“嗯,只是我却希望是我想多了。”
说完她提笔写了封信,装入信封后,以火漆封口,在书桌盒子里拿了方墨玉印章,盖了上去。那上面用小篆刻了个闻字,应当是闻墨弦的身份的标识。
见她如此慎重,顾流惜有些担忧,闻墨弦看过来,却是笑了笑:“事情并不算严重,只是怕有些伤人,所以慎重些。”
顾流惜拢了拢眉。有些明悟:“那人莫不是与他们几人颇有交情?”
能让闻墨弦有顾虑,说出这番话的人,怕是身份不一般,而且很有可能伤的是她在意的那四人吧?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顾流惜神色微变,有些惊讶地看着闻墨弦:“墨弦,你怀疑那个人?”
闻墨弦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查一下吧,先晓得了,后果也许不会越发糟。”
顾流惜不知如何劝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闻墨弦嘴角勾了抹笑,转头看了她一眼,望着窗外零星飘落的黄叶轻声道:“已然一个多月了,入秋了,不知若君她们有没有离开蜀地?”
第五十五章()
“她们是从蜀地入大理?”
“不错,按日程怕是还要大半个月,也不知落霞阁会不会缠上她们?”闻墨弦眉头微微蹙着。
“你别担心,赤岩和碧青他们几人身手不错,人又谨慎,再加上落霞阁要应对暗影堂,估计也没多大心思去纠缠她们。”顾流惜怕她担心,忙劝慰道。
闻墨弦点点头,也未过多纠结。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间八月已然到了末尾,苏州城的秋意已然初显,城外的一些树叶都染上了秋黄。
上午苏州城内的秋阳带着柔和的暖意,一点点拂去一夜攒积的凉意,通往城外的青石路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不显喧闹的胥门,很是清晰。
路过的几个人随意看了眼城门,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缓缓走进苏州城。她身上是一袭简单的紫色衣衫,长长的墨发用一根木簪别着,面容清秀恬静。简单地扫视了眼城内的情景,她不疾不徐地朝城内走去。
行到长街上,她停住步子,对着街上的一名路人行了一礼,有礼道:“这位大哥,烦请问一下,苏府西苑在何处?”
女子声音轻柔犹如春风徐吹,惹得那男子脸涨得通红。
男子吸了口气,别过脸指着东面道:“姑娘……朝东边走,穿过两条街,往西行百步,那间很是雅致的宅子便是。”
柳紫絮点了点头,朝那人温婉一笑,道了声:“多谢,这匹马便予大哥做谢礼。”
男子被她那笑晃花了眼,呆了半晌,看着被塞在手里的缰绳,想要追上去,却不见了她人影,他挠了挠头,红着脸满脸欢喜地离去了。
柳紫絮斜背着一个布包,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按着方才那人所言,朝西苑走去。
不过走到半路,就有一个人突然拦住了她。
柳紫絮一愣,那人却是恭声行了一礼:“敢问可是流惜姑娘的师姐,柳紫絮,柳姑娘?”
柳紫絮眉头轻敛,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看模样该是有功夫在身,只是他为何这般问?
见她如此,那人笑了笑:“柳姑娘别误会,在下是苏府西苑的随从,这几日听闻姑娘将前来苏州,因着姑娘对苏州不熟,我奉我家主子之令,在城门等候,方才耽搁了下,差点错过姑娘。”
“你家主子?”
那人恭声道:“我家主子是流惜姑娘的挚友,苏府的表小姐。”
顾流惜之前在信里提过,她也知道些,点了点,回礼道:“有劳了。”
这男子是闻墨弦手下那群暗卫中的一员,自是晓得自家主子对顾流惜的在意,因此对顾流惜的师姐也甚为有礼,回了句:“柳姑娘客气,这边请。”
到了西苑,苏青忙示意手下一人去苏府大宅,随后对着柳紫絮道:“流惜姑娘正在苏府正宅陪主子,我派人去通知了,很快便到。”
这边墨园内,闻墨弦正在抚琴,而顾流惜来了兴致,合着她的琴声在那边舞剑。琴声时而轻缓,时而激越,与顾流惜那那套剑法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袭白衣的闻墨弦靠在合欢树下,纤细漂亮的手指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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