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奇特的产品。
所以讲,胡峰这位家公、内江县城内煮糖老师傅的第一名号,确实也是戴的名副其实,让人根本不敢在背后说闲话。
能力决定报酬、这个道理清末的人可能嘴上说不清,但是心里肯定也是相当明白的!
自然的,因为自己声名远扬的煮糖老师傅名号,胡峰的这位家公,不仅在外干活时能要求一天三顿饭,主家酒肉饭菜必须管饱,每个月还能在主家手里,拥有近乎一两纹银的进展。
须知道,普通的四川自耕农一家十几口人,一年的花费也不过是四五两纹银!
口袋里有了钱,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再像自己一样吃一辈子辛劳苦,胡峰的这位家公(父亲),也是不惜束脩供养的,为了让胡峰的几个哥哥和他,不做个睁眼瞎或是能考取个童生的功名,也是在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秀才那里,毕恭毕敬的送去了价值七八两纹银的腊肉、大米、桂圆、花生以及纹银铜钱。
虽然说,因为后来清政府洋务运动,停掉了隋唐以来的科举取士制度,考取童生功名什么的,自然也是成了一场白日梦。
但是!
可以完全不夸张的说,若不是因为自家家公(父亲)有能力,恐怕即便后来的胡峰,能够考取官费生的资格,那也是根本没有能力去远赴重洋,前去日本横滨留学!
举个最致命的问题,清政府虽说保证学生的花费,但是每一位官费生坐远洋渡轮的钱,可都是要官费生自己个人出的
远洋渡轮不比国内的小火轮,最低的三等舱,那都是需要七八枚墨西哥鹰洋—等同于七八两的白银!
这么多的钱,可不是普通的自耕农家能出得起的。
而且更为关键的一点,在清末明初的乡村里,像胡峰这样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绝对也算得上是半个劳动力!
寻常的耕地、播种等大事虽然做不了,但是灭虫、除草、浇水这一类的田埂小事,那绝对是任何人都能做的。
胡峰远渡重洋,前去日本横滨留学,那整个家庭内,就等同于少了半个劳动力,自然而然的,平日里土地的辛苦劳作,哪一样能够少得了,还不是指望着他的几位哥哥、姐姐劳作么?
想到这,不知是源于自己占据这俱身体的愧疚感,还是记忆之中,二辈子父亲辛苦操劳的场景重叠,望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家公(父亲),以及前者身后的几位哥哥,胡峰瞬间感觉到一种心酸,眼眶内的热流差点就要剧烈涌出。
“家公!”
双眼通红的胡峰,根本顾不上注意自己身后的邻居郭家婆,声音哽咽的扑了过去。
“幺儿,你你咋回来了?”
微微愣了愣,尽管见到自己离家多年的小儿子,家公内心同样是颇为开心、高兴,但若是从旁观人的角度观察,恐怕就会发现,前者等人神色态度虽有变化,可显然也是根本没有胡峰那样的热切激动、差点就是热泪盈眶了。
其实来说,并非是旁观者想的那样亲情关系冷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家公等人和胡峰,二者之间表现亲情的形式不一样。
别的不多说,胡峰这位家公,虽然能力比较强,相当擅长煮糖熬糖,但是前者说到底,终究还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空闲时候就掏出一柄竹子做的布烟袋、闷不做声的抽几口旱烟草叶子,要是别人不问话,那真是不习惯主动讲话。
再看家公身后的大哥、二哥等人,他们虽然也和胡峰一样,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但由于脑袋没有胡峰灵活,也是没几年便是老实回家务农了,平日里虽然没有那么沉默,但也绝对是个不善交际的普通农民。
所以细细来看,胡峰所处的这个小家庭内,能够称得上长袖善舞的人物,恐怕实际上还只有一位主心骨—便是他的五哥胡安!
五哥胡安年纪大小,估计要比胡峰大上五六岁岁,大约有就二十七八岁左右,人也是长得相当不错、玉树临风的确是谈不上,但也称得上是浓眉大眼般的五官端正了。
其实而言,五哥胡安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在四川成都卖过糖,但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家庭内事外事主心骨。
就拿现在来看吧,胡峰眼中的五哥胡安,也是笑语殷殷的谢过郭家婆等邻居的帮忙,然后又轻轻巧巧的安慰胡峰几句,吆喝大哥、二哥拿着铜钱,去好几里开外的集镇上买肉买酒,然后关切尊重的拉着他回家,一面为胡峰准备房间休息、一面招呼正在洗曲曲菜的四姐,赶紧去自家的土糖寮报信,让家婆(母亲)和三姐不要再忙着喂牛了,赶紧回家来。
这一桩桩小事的妥善处理,不禁让胡峰对自己这位五哥的评价,暗暗提高了不少。
第十九章,不速恶客!()
家公的院子,是用泥砖砌得院墙,墙内右侧的空地,还特地种植了一排果树,如果少时离家的胡峰,没有记错的话,恐怕在接下来的季节内,应该能够吃到略显甘甜的毛桃、杏子、还有制成柿饼的,凉而微甜。
几步跨过这些墙角处的果树,五哥胡安一路领着他前行,穿过正中的一间堂屋,径直走向后面的正屋。
“幺弟儿,你就住在我屋里头,我去前头屋挤挤,便宜的很。”
快速将胡峰的行李箱拿进来,五哥胡安也是一面招呼着他,一面卷着自己铺盖出去,又特地拿过来一件崭新棉被、川垫。
正当他收拾着房间的时候,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紧接着,之前走出去的四姐,也是急匆匆的提着一坛老窖酒水,左手又拎着一只老母鸡,一溜烟的冲进厨房来。
“额?”
瞧见四姐举动,五哥胡安明显愣了愣,随即开口发问道:“莫回事?让你去喊家婆的,咋这么快回来?”
“路上正好碰见家婆和二姐、俺把幺弟回家事一讲,她们正在后面走呢!”
“俺跑得利索,干脆先回来了。”
朝后一甩头,四姐顾不上和五哥胡安啰嗦,继续朝厨房内走去,同时反问起一句话来。
“这只老母鸡是你个啰来杀吧?俺正好去后头生火烧水。”
“晓得了!你也别耍嘴皮子,快去后头烧水咯!”
点点头,五哥胡安干净利索的走过来,准备绑着老母鸡,开宰杀取鸡血了。
与此同时,对身边一切好奇而又怀恋的胡峰,也是百无聊赖的跟着四姐、五哥胡安,相继走进了小厨房,看着前者忙活起来。
放眼望去,家屋里的这件小厨房,表面上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是其内部却是有土培砖石搭造的三件宽敞大灶台!
仔细靠近观察,这些大灶台上方是一个挺高的烟囱,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家里厨房,始终是烧柴火的缘故,所以才会设置烟囱,以此方便朝天空排出黑烟,免得厨房内呛死人,根本坐不下来。
除了异常醒目的大烟囱外,还有三口大铁锅,分别是用来做饭的、炒菜的、以及烧水的作用,另外这些大锅的缝隙之间,还彼此夹着一个小火口,乃是用来放置一些小东西(零散的几个粽子这类的事物),蒸熟加热用的。
瞧见家里这个在外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幺弟—胡峰进厨房,四姐也是心细如发的朝他笑了笑,同时递过来一个木头小板凳,方便胡峰坐下休息,这才全神贯注的添加着一堆堆引火的松树绒,开始升起火来。
看了一会四姐生火的枯燥繁琐动作,胡峰也是渐渐感到越发无聊起来,转而眼神微微上翻,盯着厨房上满是黑灰的屋梁,似乎是在发呆一般。
片刻之后。
当胡峰感觉自己快睡着时候,突如其来的一抹声音,猛地让他浑身一惊,迅速的睁开双眼来。
“幺儿!不是讲幺儿回来了?在哪儿呢?”
厨房外,一连串宛如机关枪般的声音,快而急促的爆响起了。
“嘘!老妈子那么大声搞啥子?幺弟好像是累坏了,正在厨房屋里睡呢!”
隐隐约约的,五哥胡安的声音好像从外面传来。
“妈?”
心神一动,大概是源自于血脉中的那种亲近熟悉感,胡峰也是根本再顾不上什么,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厨房,四下张望。
院子里,一位留着齐耳短发、身材粗壮的中年妇女,径直立在那里。
此时此刻,瞧见辛劳抚育、关怀自己多年的母亲,再回想这俱身体脑海中对家的回忆、对至挚爱亲人的思念,胡峰情不自禁的哽咽啜泣一声,随即扑了过去,一头扎进前者的怀里,同时紧紧拉住她的手。
“妈!”
看着对方穿着记忆之中,最为平常而且补丁极多的土布衣服,近乎沾满了泥土灰尘的裤脚,以及因为日常农活造成的粗糙手指和老茧;再想想离开家乡时候,分别时候母亲强颜欢笑的面容
一直以来,胡峰做事都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在他的脑海念头内,既然说自己接任了这俱身体,那后者的父母亲人,自然也是应该加倍报答的!
也正因如此,胡峰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彻底的把自己融入进这俱肉身的身份中,自然而然的去承担自己应该承受的责任和义务。
“幺儿乖!不哭不哭!”
瞅了瞅胡峰略显消瘦的面颊,母亲显然也是仿佛能感觉到他离家的种种不适应,情不自禁的把他揽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了起来,似乎就像小时候的一般关怀,温暖而又细腻。
一如往昔。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般,在几秒钟之后,胡峰也是感觉从母亲怀里挣扎出来,赶紧擦起眼眶的湿润来。
“哈哈!幺儿子还害羞了!其实老汉我说啊,哭出来就好,这里都是咱们自家人,有啥之关系的?”
相当难得的,院子里原本正抽烟袋的家公,在瞧见自家小儿子—胡峰的这幅“小孩子嚎啕大哭般”模样,竟然一改平常沉默寡言的态度,哈哈大笑起来。
“老汉你是不是嘴欠?还不赶紧去整你那点马尿(老窖酒水),正好堵上你那张臭嘴!”
“幺儿,莫理睬呦老汉儿,咱们去厨房讲话去!”
一改面对胡峰的柔和态度,母亲火力全开般的瞪着家公,气势汹汹的吼道。
“哎!婆娘讲的对哈!拖幺儿子的福气,老汉儿干脆整马尿(老窖酒)去,难得整一次马尿,不整白不整!”
被母亲一顿抢白教训,家公显然也是无可奈何,干脆苦笑着摇摇头,准备去借酒消愁。
“人呢?人呢?人都死那个旮旯去喽?”
“龟儿子的背时货,不晓得老子今个儿上来啊?还摆个啥子龙门阵,哈巴儿玩意喲!”
突如其来的,就在胡峰打算和一家人,安安静静吃一顿团圆饭的时候,前院大门忽然被人一脚重重踢开,一阵喧哗嚣张的吆喝声合脚步声随之传来,相当的肆无忌惮。
第二十章,冷血逼债!()
“你们几个,给老子在外面看好咯!要是胡老汉一家敢跑,统统给老子拦下来!”
“龟儿子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拖了这么长时间,胡老汉还想继续糊弄老子喲?”
话音刚落,又伴随着一连串骂骂咧咧的声音,七八个拿着棍棒的青皮混混,纷纷簇拥着一位三四十的汉子进来,后者虽然明显穿戴不错,看起来也想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面容更是龇牙咧嘴,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的庄家汉子。
“咦?这不是烂仔刘么?这家伙怎么可能来我家?”
揉了揉眼睛,待胡峰瞧清了来人的面容后,不禁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也是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
据胡峰所知,这个带着一帮青皮混混走进来的领头汉子,绝对就是内江县城内,方圆几十里远近闻名的大混子、更是浑水袍哥中的一名人物!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因为他早年是当其他浑水袍哥的小烂仔起家,后来一贯也是到处放高利贷、放印子钱、强买强卖的存在,所以人们也是不愿意喊他名字,干脆省略掉姓名,直接在背后喊他烂仔刘。
现在看来,这个烂仔刘也是带了一帮人,少说也有十几个青皮混混,几个在院子外看着,剩下的家伙也是一拥而入,径直闯到胡峰家屋里来。
“啊呸!”
与此同时,这位大混子、浑水袍哥的烂仔刘,也是毫不客气的扫视在场众人一眼,轻蔑的朝地上啜了一口,当仁不让的坐上了太师椅。
“呦吼!胡老汉啊,你一家人倒是全在啊?”
烂仔刘根本看都不看胡峰一眼,只是笑嘻嘻的朝手下丢个眼色,后者随即立刻挤过来,蛮横无比的抢过木桌上,原本准备为胡峰弄的一壶清茶。
“乖乖!这茶叶应该是三四钱银子一斤的川西好茶吧?”
不紧不慢的品了几口,烂仔刘甩了甩脑后的“牛尾辫”,颇有深意的把玩起手上的茶杯来,徐徐开口道:“胡老汉哟,银子都准备好了吧?”
闻言,胡峰身边的几位亲人,不禁相互对视的几眼,最终还是家里的主心骨—五哥胡安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弯着腰,然后又低着头,神情极为难堪而又低声下气的求饶道,声音极其没有底气:“请请再宽限几天”
其实来说,五哥胡安心里也是明白,对于烂仔刘这样的大混子、浑水袍哥来说,自己一家人的请求,恐怕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被接受。
但是。
五哥胡安也是非常清楚,尽管接下来的时间里,恐怕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但是他总会挡在父母亲人前面至少来说,五哥总是希望,能够护住接近年迈的父母也不愿意,看到其他哥哥、姐姐被人欺辱。
“你娃臭瞎子,有你说话的份?”
“马的个贱皮子,老子是不是早就说过了?七天之后,老子会再来讨债!”
“但是他马的现在,你们胡老汉一家人,明显是不把老子的话当回事么!”
嚣张跋扈的咒骂道,烂仔刘随即又气急败坏的抓起手中茶杯,恶狠狠的朝地上砸去:“各老子的,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试一哈啊!把老子惹火了,看老子咋整你们!”
“砰!”
地面上茶杯碎成一片,甚至还有一些小瓷片,差点蹦到五哥胡安脸色,顿时吓得胡峰身边的几位亲人,情不自禁的浑身一颤,几位姐姐更是略显瑟瑟发抖。
同一时间里,较为靠近自己母亲的胡峰,也是感同身受般的察觉到,母亲手指间的微微颤抖,急忙握住了前者的手。
“烂仔刘,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我胡峰一切要你付出代价!”
一个人,可以由很多缺点,也可以容忍很多事情,但是胡峰自认为身为人子,如果被别人当着面欺辱自己父母,那真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窝囊废!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此时此刻的胡峰,貌似平静的安慰着母亲,但是其瞳孔之中,却是狠狠燃烧着一片愤怒的火焰,蓄势待发。
“****仙人板板,你胡老汉有本事跟老子借钱盘下糖寮,现在马的会没钱还债?****的龟儿子,欺负老子没胆量整人啊?”
“家里家里真是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啊!”
他身边的母亲,撕心裂肺般的哭诉起来,腿脚更是有些乏力:“刘哥,你讲讲袍哥的道义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们一家吧!真的拿不出来啊!”
眼看着母亲站立不稳,胡峰赶紧给搀扶住,然后吩咐几个姐姐来帮忙。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