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孩 [波兰] 罗玛·丽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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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孩 [波兰] 罗玛·丽哥卡-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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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冷,我快要冻僵了,我真希望回到厨房的桌子下面。过了一会儿,我决定探察一下,看看我们究竟在哪儿。一离开妈妈的大腿,我就在潮湿的地面上到处爬。我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又冷又硬,我用手碰它,有肚子,有喉咙……像一具僵硬的人体,一具死尸!小虫子正从它的肚子里爬出来!我惊骇了,一阵强烈的恐惧袭击了我,我失声尖叫。

  我生命里的第一次尖叫,那么尖锐,那么刺耳,也是我最后的一次尖叫。他们像千百只爪子的章鱼猛扑向我,抓住我的胳膊和腿,控制住我。他们把手捂在我的嘴上,想使我透不过气来,我已经不能呼吸了,我开始失去知觉了,再也无力与这些手抵抗了,我越来越弱。我听见妈妈类似低语的喊叫的乞求声,像透过一层雾传了过来,“放开她,求你们放开她!她不会再叫了,我发誓她不会再叫了,再也不会了!求你们放开她!”

  妈妈用力扳那些捂住我的手,这些手松开了,最后终于放开了。我挣扎着呼吸空气,喘息着、呕吐着、呼吸着,我又活了。

  外面,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鸽子的咕咕声。

  过后,妈妈把我带到尸体旁:“这只是裁缝的假人,不要害怕。”

  她害怕的时候总是这么说。

  几小时过去了,几天过去了,几个星期过去了,可能几个月都过去了。生活在这片黑暗里,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我不知道我们在那个杂乱的黑洞里呆了多久,我从来也不想知道。妈妈想让我喝一杯甜奶茶,叫作巴瓦尔卡。我吐了出来,这东西非常难喝。

  有个男人递给妈妈一个瓶子,在我能起来反抗之前,他们已经把液体倒在了我的嘴里。很热,刺烫着我的舌头,“茶里加了伏特加,”这个男人低语,伏特加的味道非常难闻,可喝起来不错。温暖传遍了我的全身,甚至连我的恐惧也变得模糊了。没过多久,我就完全放松了。

  一次又一次,我听到我们头顶街道的喊叫声、枪击声、狗吠声———他们在搜捕。人们猛烈地敲打着头上地板的开口处,我们辨认出这些敲打和乞求声了。“我们知道你们在那儿,”他们叫着,“让我们进去吧,让我们进去吧,救救我们吧!”

  我们呆在那儿,不敢动,不敢出声。我们不能让他们进来,他们哀号着、乞求着、哭喊着。在我的周围一片哭泣声,他们像狗一样哀号着。

  “同情同情我们吧!莎拉,让我们进去吧!是我,你妹妹,瑞赛尔,是我,约瑟夫!你的约瑟夫!打开吧!救救我们!是我,罗萨!”

  我用手堵住了耳朵。

  然后,一切变得非常平静。只有鸽子的咕咕声。 

10、强制性的再定居
 
  我听见我身边的陌生人在轻声地哭。“我的妹妹,我的小妹妹,”一个妇女的声音嚎叫着,“天啊,罗萨,罗萨……”

  他们都兴奋混乱地低语着。“那是我妈妈,”他们呜咽着,“我的兄弟,我的朋友。”现在他们就要死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其他的人进来?

  “所有的人都进来,就没有地方了。”妈妈低声说,“那样我们就会窒息,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如果我们当中有人让他们进来,这里其他的人就会袭击他。”

  在灰白色的黎明中,我紧握着妈妈的手,在黑暗中几乎已经失明了。我离开地窖藏身处时,已经四岁了。

  天气冰冷,灰色的天空,街道空空的,房子也空空的,死去的人寂静无声。

  许多手提箱、包袱散落在人行道上,还有一顶帽子、手提包,血痕染污了灰色的被践踏了的雪。一群工人正在打扫,把手提箱扔到手推车上,把血迹斑斑的雪攒成堆。

  我不再清楚我在哪儿,我是谁。

  “你现在叫罗玛·里戈卡,”妈妈低声地凑在我耳旁说,“不要忘了,永远都不要忘,不论发生什么。”

  这群工作的人围住了我们,一切都在不引人注意当中完成,他们迅速地把我抱上车,把我放在手提箱当中,把一条毯子扔在我的头上。他们哗啦哗啦地清理着桶,车的轮子在鹅卵石上弹跳着,我听见扫帚咯吱咯吱有规律的声音,扫着带血痕的雪。我们摇晃着通过这扇大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雅利安人世界的大门。

  在我们的身后,是一个几乎已经完全为人所弃的犹太人区。

  就我而言,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

  我和妈妈离开犹太人区是在1943年3月14号,几年以后,在我听到或看到《辛德勒的名单》以前,就明白了这一天的意义。

  1939年3月3日,成百万的犹太人居住在波兰,远远超过在欧洲其他国家的数量,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住在城市里,犹太人占到波兰总人口的14%。在14世纪,波兰伟大的卡西米尔国王把犹太人带到他的国家,以促进其经济、文化的发展。与欧洲其他国家发生的情况大不相同,只有一小部分犹太波兰人被同化了。

  迅速地,在1939年德国占领波兰之后,他们开始制定一系列的法令,来管束犹太人。他们要求犹太人登记,发给不同的身份证,并强制犹太人戴上戴维王之星。犹太人的银行存款被冻结了,财产被没收了。犹太人不能再有偿地被雇佣,不准犹太人旅游、开车,养宠物,某些街道、商店、饭馆也不许犹太人进入。

  强制性的再定居开始了,犹太人被强迫定居在城市最破旧的地方,他们也可以离开这些“居民区”,但惟一的办法就是做苦力。他们远离城市其他人口,他们不得不工作,为了那低于基本生活费用的工资,甚至于没有工资。他们在生产德国人备战所需的食品工厂里工作,或者做其他仆人的工作。过分的拥挤、饥饿、疾病、流行病和死亡是犹太人区每天生活中的一个现实。

  在战争开始的阶段,大约有60,000犹太人生活在克拉科夫城,估计有225,000人生活在克拉科夫省,克拉科夫的韦沃德什普。只有15,000在战争中生还,很大一部分是借助于波兰人的帮助。

  1941年3月,克拉科夫城的犹太人被塞进大约320所破旧的即将坍塌的房子里,过去是工人居住区,在维斯图拉河的右岸。最初犹太区大约住着17,000居民,后来在1941年5月,克拉科夫城郊外的犹太人也被安置在了这里,“每个窗口”的人数从3个增加到4个,卫生条件极差。

  处在严密监视下的犹太人区,最初由墙包围着,后来又在上面装上了倒钩铁丝网。没经允许,一律不准出入,否则就要被处死。继续增加的残酷强制的手段,恶意残忍的围捕占据着犹太人的生活,整日整夜。只在1941年秋天,就有大约2000个犹太人被驱逐或被当场杀害,尤其是那些没有证件或没有工作的,这些大多数都是正统的犹太人。 

11、“无犹太人”区
 
  1942年1月,万塞会议的召开决定了“对犹太人问题的最终解决办法”,驱逐早已经开始,但是到那时侯仍没有商订办法来清除犹太人。

  1942年6月,无数的犹太人被射死在克拉科夫城的犹太人区,紧接着在随后的两次大规模“行动”中,德国人开始实行他们的最后政策———驱逐,成千上万的人被聚集到一起,直接运到灭绝集中营,并在那儿,残酷地杀害了他们。而这仅被德国人视作他们行动的开始。

  1942年10月28日,另有6000名犹太人被驱逐。德国人把大约12,000到15,000人抓捕到了灭绝集中营。留下的被驱逐到帕兰斯索集中营,刚刚在城市边缘的两块被毁的犹太人墓地处建立。

  同月,犹太人反抗组织ZOB炸毁了城市中心的斯格纳瑞咖啡店,埃斯普兰达,还有斯卡拉影院。

  1943年2月,残酷的SS温特斯图姆班福尔·阿蒙哥特接到了来自帕兰斯索的命令,关押在集中营的人数急剧上升,从2000猛增到25,000。许多人都被活活地饿死,也有被繁重的体力劳动所累死,还有的被疾病折磨死,抑或被残忍地打死,许多人眼巴巴地被哥特人凶蛮地杀死。

  现在已减少了的克拉科夫犹太人被分成了两区:A区、B区。A区是有能力工作的人,B区是没有能力工作的人。

  为了节省弹药,仍旧剩下的犹太人区的孩子站成一排,然后每个用一发子弹打死。安全武力的人,配斧头和铁棒,他们负责彻底清除任何隐藏在犹太人区的生存者,这些被发现的或者被打死,或者被发配到普拉佐。

  1943年3月13日11点钟,接到SS奥伯格鲁盆福尔·谢恩耐尔的命令后,犹太人理事会宣布在3点钟以前彻底驱散犹太人,划到A区的犹太人被发配到帕兰斯索,在B区的直接被装到火车上,拉到东部他们的死亡之地。阿蒙哥特携着武器,后面跟着他的狗和一队人,疾步走过几乎已经空了的犹太人区,据说在13号到14号的几小时内,有几千人被当场射死在这里。

  犹太人区现在已被宣布为“无犹太人”,也就是“清除了犹太人”。在1943年11月,犹太人区被彻底清除。残留的墙也被拆除,这片区域对想住在那儿的波兰人又重新开放。

  1944年末,运回的男人、妇女、孩子被直接运到了死亡之地奥斯维辛、毛特豪森、罗森,最后一批从普拉佐运回的人在红军到达的前一天到达奥斯维辛。

  今天,大约有100个犹太人登记成为了克拉科夫人。 

第二部分 克拉科夫人
 
  1、奇怪的名字

  克拉科夫是巨大的、陌生的、可怕的,雨夹雪的日子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我从没见过那么多房子,那么多马拉的车,那么多有轨电车。除此之外,这个城市似乎非常压抑,几乎是寂静无声的。很少有人在大街上停留,他们都匆匆忙忙。我和妈妈都快冻僵了,我们走得非常快。我们提着手提箱,衣袋里装着我们的亚利安人身份证,上面写着奇怪的名字:“里戈卡”。我们的心怦怦直跳。

  妈妈走得非常快,对于我来说,太快了!我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跟着她。没有人注意我们:一个高个子金头发女人和一个金发红外套的小女孩,提着手提箱,毫无什么特别之处。正在战争,人们正忙碌地东奔西走。

  妈妈什么也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有多紧张,她为这明晃晃的白天,数不清的街道小巷而感到多么地慌乱。但是她知道怎么走,我们避开了主要的街道。她下定了决心,继续往前走。她走得越来越快,她感到害怕,我知道她在寻找一间特别的房屋,一间能使我们感觉安全的房屋,一处我们新的藏身处。现在,她停下了,紧张地四处看着,呼吸非常沉重。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恐惧在急剧增加,她迷路了。

  对面街上的一个男人用钥匙打开他的店铺,向我们投来一眼怀疑的目光。马上走!妈妈又赶快地朝前走,拖着后面的我。我已经疲劳了,筋疲力尽了。可是我仍旧不敢抱怨。

  又一次,她停下了,紧张地四处看,没有人跟着我们,没有人追我们。

  或者,什么声音!?

  妈妈突然畏缩了一下,在我们身后的人行道上有脚步声。走近了!

  哦,只是一个拖着袋煤的老太太。她低着头,拖拽着走过我们,连头都没抬起来。

  再一次,妈妈停下了。她是在想什么,还是太累了,走不动了?“走这边,”她的声音非常坚定。我能感到她有些放松下来了,因为她现在知道我们在哪儿了。我们沿着一条长长的街道走了下去,尽头是一个大石门,紧接着是一所院子,里面矗立着高高的老房子。

  “就是那儿。”妈妈低声说,再走一点儿。

  这条街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但是我们毫无选择,只有继续走。

  似乎走了很久,但是我们到达了,我们最后终于到了!

  突然,从弓形门的隐蔽处,闪出一个男人。制服上的金扣子闪闪发光,黑色的桶靴隐隐地闪着。黑色的小胡子,小而锐利的眼睛。

  “站住!警察!”他用波兰语对妈妈喝斥道。“给我看看你的证件。”

  我感到一阵颤抖立刻像针刺一样传遍妈妈全身。她松开我的手,放下手提箱,喘着粗气,翻找她的口袋。

  “在这儿。”她结结巴巴地说,把我们的新身份证件交给了他。

  他接过证件,开始一页页地翻看,看看照片,看看妈妈,又看看我,又看看照片。

  “里戈卡,”他说,单把姓名提了出来,歪着他的一边小胡子思考着,“你是亚利安人吗,里戈卡太太。”

  妈妈点了点头,把头低了下去。

  这个男人咧嘴笑了,他的小胡子猛的一抽。

  “你在撒谎!”他大声吼叫着,“你是犹太人!我认得你,我知道所有的一切,你已经不是我在这儿抓到的第一个犹太人了。跟我到蒙特鲁匹奇去。”

  我不知道蒙特鲁匹奇是什么地方,但从妈妈的表情,我知道那意味着死亡。我们落入圈套了。

  妈妈全身颤抖,又一次翻找她的口袋。

  “求求你,”妈妈祈求道,把什么金质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求求你,放我们走吧……只有我和孩子……”

  他拿着首饰,仔细咂摸着,用他黄色的大牙咬了咬。然后把首饰放进了口袋。

  “好吧,”他咕哝道,但是他的小胡子又颤动起来,他咧嘴笑道,“哼!你想贿赂我,你这个犹太垃圾,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到蒙特鲁匹奇去!”

  “等等,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妈妈的脸雪一样惨白。她再次翻找她的口袋,又把什么东西塞到他的手里。“这个,您拿着这个……,这是我们全部了……,求求你让我们走吧,求求你……”

  他把首饰放进口袋,看着妈妈,饶有兴趣地看着妈妈恐惧的表情,等着。

  “你在撒谎,”他咆哮着,“你还有很多东西,把它交出来,不然……”

  情况就这样继续着,妈妈颤抖着,哭喊着,把首饰从口袋里翻出来。他接过首饰,扔到一边,继续向妈妈索要,要了再要,他涨红了脸,出了汗。

  我累了,实在太累了。我靠着妈妈,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什么都无关紧要了,我想睡觉,我已经模糊了…… 

2、能去哪儿
 
  金耳环从妈妈手里滑落下来,掉在潮湿的鹅卵石上闪闪发光,钻石在排水沟里闪烁着。

  我看见隐隐约约闪亮的靴子,雨夹着雪落在地上的每件东西上,悄悄地,坚定不移地,无止尽地。突然脑子里的某个声音把我叫醒了,我清醒地意识到不能让妈妈这样下去,她已经失去力气了,已经屈服了。

  我必须救她,救我们自己。

  我抱住了警察的腿,“求求你,拿着这些首饰吧,”我求着他,“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了,把我们交出去,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会杀了我们的,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了。”

  泪水顺着我的脸滑下来,他看着我,看着我黑色的眼睛。然后他厌倦地打了个手势:“哦,得了,走吧。快点儿!免得我改变想法。”

  我们爬起来就跑。身后的警察弯下腰,从排水沟里拣起丢掉的首饰。 我们还在继续跑,这是与时间的赛跑。打晚钟的时刻就要到了,傍晚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停留在街道上。否则就要打死,即使你不是犹太人。

  教堂上的钟声响了,15分钟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喇叭声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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