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看了一眼。“我想你也同意吧。”
登普斯特先生说,“那当然。”
“那么,你们想在饭店里采取什么行动,就请马上放手干起来吧。”
“谢谢。”登普斯特先生欣然点了点头。“有几件事情我们想马上做起来。韦尔斯先生希望在星期二手续完成之后立即召开一次董事会,会上第一件事将是提议你本人,特伦特先生,担任董事长。”
沃伦·特伦特感激地低下了头。“荣幸之至。我将尽力而为,做个称职的挂名董事长。”
登普斯特先生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韦尔斯先生的另一个愿望是由我担任总经理。”
“这个愿望我能理解。”
“彼得·麦克德莫特先生担任副总经理。”
桌子四周的人纷纷向彼得表示祝贺。克丽丝汀微笑着。沃伦·特伦特也和别人一起,与彼得握握手。
登普斯特先生等大家静下来后说,“还有一个问题要谈一谈。这个星期我在纽约的时候,传着一件不利于这家饭店的事情。我希望大家能保证不再发生这类事情,至少在管理部门变动之前不再发生。”
突然间大家都不响了。
年长的那位律师显得有些困惑不解。年轻的那一位低声向他解释说,声音清晰可闻,“为的是拒绝接待一个黑人。”
“噢!”年长的律师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有一点要说明一下。”登普斯特先生取下眼镜,开始仔细地擦拭它。
“我并不是说在饭店的方针方面要来个什么根本的改变。作为一个企业家,我的意思是,必须尊重当地的观念和风俗习惯。我所关心的是,如果再遇到这类情况,不该造成类似这样的后果。”
又是一阵沉默。
出其不意地,彼得·麦克德莫特感觉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的身上来了。他突然寒心地感觉到此刻冷不防地遇到了一个难关——这是他接受新的任命后遇到的第一个、也许是最重大的一个难关。他如何处理这件事将影响到饭店和他自己的前途。他定了定神,等到完全想定了该说些什么,才开口。
“刚才说的那件事”——彼得很平静地说道,并向那位年轻的律师点了点头——“不幸确实有其事。有一位代表来参加在这家饭店里召开的一个大会,他事先已定妥了房间,结果却不让他住进饭店来。他是一位牙科医生—
—据我所知,是一位有名望的医生——但却是一个黑人。很遗憾,当时是我把他撵走的。但从那时起我就私下决定,决不能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了。”
埃米尔·杜梅尔说,“作为一个副总经理,恐怕你不至于会……”
“在我负责的饭店里,我也不允许任何人采取类似的行动。”
那位银行家噘起了嘴。“你这样说倒是非常彻底哩。”
沃伦·特伦特急躁地转向彼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先生们,”登普斯特先生把眼镜重新戴上。“我想我刚才已经说清楚了,我并不主张进行任何根本性的改变。”
“但是我却这样主张,登普斯特先生。”彼得想要是必须摊牌的话,还不如就现在摊牌解决。要末由他来管理这家饭店,要末不管。不妨现在就确定下来。
那位来自蒙特利尔的人倾身向前。“请让我弄清楚你的立场。”
彼得内心告诫着自己,他刚才太鲁莽了。但他顾不得这些了。“我的立场很简单。我任职的一个条件就是我坚持饭店必须完全取消种族隔离的政策。”
“你这样宣布条件是否太性急了一点儿?”
彼得平静地说道,“我想你这样问,是不是意味着你了解某些个人问题……”
登普斯特先生点点头说,“是的,是这样。”
彼得注意到克丽丝汀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他想,不知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性急也好,不性急也好,”他说道,“我想应该让你们知道我的立场。”
登普斯特先生又一次擦拭他的眼镜。他向屋子里所有的人说道,“我想我们大家都尊重一种坚定的信念。尽管如此,在我看来这件事不妨搁一搁再说。如果麦克德莫特先生同意的话,我们不必现在就断然决定。过一两个月之后,这个问题可以再作考虑。”
如果麦克德莫特先生同意的活。彼得想:这位来自蒙特利尔的人运用外交手腕给了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那是按老一套的程序。首先是各持已见,各不相让。然后大家都作一些让步。最后这些通情达理的人达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折衷的协议。这个问题可以再作考虑。还有比这更有教养、更四平八稳的吗?这不就是大多数人所喜欢的那种温和的、不过激的态度吗?例如,那些牙科医生就是这样的人,今天,饭店收到了他们的正式信件,信中附有一个决议,对饭店在尼古拉斯大夫一事上的处理表示遗憾。
另外一点也是确实的:饭店确实面临着许多困难。它正处于逆境。管理部门的变动会产生一连串的问题,别再惹些新问题出来了。也许,等一个时期再说可能是个最英明的办法。
可是,这么说,在任何时候来个大变动就都是不适宜的了。任何事情总是可以有理由推托的。彼得记得,有人最近曾谈到过这点。那是谁呢?
是英格莱姆大夫。这个暴躁的牙医主席辞职了,因为他相信原则要比私利更为重要,并在盛怒之下于昨晚离开了圣格雷戈里饭店。
英格莱姆大夫曾对他说,有时候,当你自己的利益和你的信念有矛盾时,你就不得不权衡一下得失。……麦克德莫特,可是你有了机会,也没有坚持原则。你对这个饭店,对自己的工作太顾虑重重……不过有时你还会有机会的。如果机会再来——那就别错过了。
“登普斯特先生,”彼得说道,“民权法讲得很清楚。不论我们想推迟或者还是暂时阻止它的实施,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据我所知,”那位来自蒙特利尔的人说,“关于美国的民权还有不少争议呢。”
彼得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环视桌子四周。“我认为一个好的饭店必须适应潮流。我们的时代已经认识到人权问题了。我们应该及早认识并接受这些人权问题,这要比把这些问题强加在我们身上好得多。如果我们自己不行动起来,它们必然会强加在我们身上。刚才我已声明我决不再撵走另一个尼古拉斯大夫了。我也不准备改变主意。”
沃伦·特伦特哼了一声。“也不会人人都是尼古拉斯大夫嘛。”
“我们现在维持着某些标准,特伦特先生。我们还将继续维持它们,只是它们将适用于更广泛的范围。”
“我警告你!这样你会把这家饭店搞得一团糟的。”
“看来把饭店搞糟的办法还多着呢。”
听到这话,沃伦·特伦特的脸刷地红了。
登普斯特先生瞧着他的手说道,“遗憾得很,我们似乎搞僵了。麦克德莫特先生,鉴于你的态度,我们恐怕得重新考虑……”这位来自蒙特利尔的人第一次表现出没有把握的样子。他向艾伯特·韦尔斯望了一眼。
矮老头正耸着双肩缩在他的椅子里。当大家的注意力转向他时,他似乎退缩了一下。但他的目光与登普斯特先生的目光碰上了。
“查理,”艾伯特·韦尔斯说,“我看我们还是让这位年轻人按他自己的主张去干吧。”他朝彼得点了点头。
登普斯特先生不动声色地说道,“麦克德莫特先生,接受你的条件。”
会议便这样结束了。与刚开始时那融洽一致的气氛完全相反,这时却有一种压抑和尴尬的气氛。沃伦·特伦特满脸的不高兴,不去理睬彼得。那年长的律师也露出不赞成的神色,而年轻的那位不置可否。埃米尔·杜梅尔正认真地与登普斯特先生交谈。只有艾伯特·韦尔斯似乎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感到有点好笑。
克丽丝汀第一个走出门去。不久她又走回来,向彼得招招手。他从门口望出去,看到他的秘书正在外间办公室等着他。他很了解弗洛拉,一定是发生了异乎寻常的事,她才会来这里找他。于是他向大家说了声请原谅,便走了出去。
在门口,克丽丝汀把一张折好的纸条塞到彼得的手中,并小声地说,“等一会儿再看。”他点点头,把纸条塞进衣袋。
“麦克德莫特先生,”弗洛拉说道,“我不该来打扰你……”
“没关系。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个人在办公室等你。他说是在焚化炉那儿干活的,你要的重要东西,他已找到了。他不肯把东西交给我,也不肯走。”
彼得显得大吃一惊。“我马上就来。”
“请赶快来!”弗洛拉好象有些尴尬的样子。“我不该说这话,麦克德莫特先生,问题是……嗯,他简直臭极啦。”
六
午前几分钟,一个名叫比利博伊·诺布尔的细高个、动作慢慢吞吞的电梯保养工下到了第四号电梯井下的浅坑中。他在那儿的工作是例行的清扫和检查,今天早上他已经在第一、二、三号电梯清扫和检查过了。由于认为不需要停驶电梯就能进行这项工作,因此,当比利博伊干活的时候,他可以看到高高在上的四号电梯正不断地上上下下。
七
彼得·麦克德莫特心里想,重大的问题有时却取决于命运小小的摇弄。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布克·特·格雷厄姆由于小小的成就而得到了恰当的酬谢,因而得意洋洋,在几分钟前刚离去。
命运小小的播弄。
假如布克·特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假如他象其他人一样在规定的工作时间结束后就回家了,假如他不是仔细认真地寻找,那么这张放在彼得面前办公桌吸墨水纸上的纸条,就可能早已被毁掉了。
这些“假如”是没有个完的,也包括彼得本人在内。
他从他们的交谈中看出,他以前到焚化炉去过几次,这对布克·特起了鼓舞作用。看来,今天早晨布克·特甚至下了班后还继续工作,而且并不指望什么加班费。当彼得把弗洛拉叫来并关照她付给加班费时,布克·特脸上那忠心耿耿的神色反而使人很窘。
不管是什么原由,纸条终于找到了。
这张便条正面朝上放在吸墨水纸上,注明的日期是两天之前。由克罗伊敦公爵夫人亲笔写在饭店总统套房的专用信笺上,吩咐饭店车库,准许奥格尔维“在任何时候随意”使用克罗伊敦夫妇的汽车。
彼得已经核对了纸条上的笔迹。
他请弗洛拉取来了克罗伊敦夫妇的公文夹。它摊开着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里面有预定房间的来往信件,有几张是公爵夫人亲笔写的。一个笔迹专家一看就能鉴定。但即使没有这方面的专门知识,也能一眼看出是出于一个人之手。
公爵夫人曾对警察局的侦探一口咬定说,奥格尔维并没有得到她的允许而私自把车子开走了。她否认奥格尔维的指控,说是克罗伊敦夫妇付钱给他,叫他把杰格尔汽车驶离新奥尔良的。她还暗示,星期一晚上发生车祸时,开车的是奥格尔维而不是克罗伊敦夫妇。而问到关于这张纸条时,他还挑战似地说,“把纸条拿来给我看!”
现在,这张纸条可以拿给她看了。
彼得·麦克德莫特的法律知识只限于与饭店业务有关的一些内容。即使如此,很明显,克罗伊敦公爵夫人亲手写的这张纸条是非常关键的罪证。同样明显的是,彼得自己应尽的责任是去立即通知约里斯处长,那张作为证据的纸条已经失而复得了。
但是,当彼得把手放到电话机上时,他却又犹豫起来了。
他对克罗伊敦夫妇并没有怜悯之情。从所有的证据来看,很明显,他们犯了卑鄙的罪行,事后由于胆怯、撒谎,加重了罪行。彼得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古老的圣路易斯墓地,那送葬的行列,一口大棺材,后面还有一口白色的小棺材……
克罗伊敦夫妇甚至还出卖了他们的同伙奥格尔维。虽然那个饭店的胖侦探长行为卑劣,但他所犯的罪却要比他们的轻一些。然而公爵和公爵夫人却存心把主要的罪责和惩罚嫁祸于奥格尔维。
这些都不是使彼得犹豫的原因。原因仅仅是由于一种对旅客礼遇的传统——这种传统历史悠久,已经有几个世纪了,它是饭店老板的一种信条。
不论克罗伊敦公爵夫妇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终究是饭店的客人。
他要去通知警察局,但他要先通知克罗伊敦夫妇。
于是,彼得拿起电话听筒,要求接总统套房。
八
柯蒂斯·奥基夫亲自给自己和多多要了一份送到房间的晚早餐,早餐已经于一小时之前送到他套房里来了。但是,早餐大部分都还没有动过。他和多多都曾想勉强坐下来共进早餐,但看来两个人都没有胃口吃。过了一会儿,多多说了声请原谅,就回到隔壁房里去收拾行李了。二十分钟之后她就要离开饭店去机场,而柯蒂斯·奥基夫一小时以后也要走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了。
从那次大发雷霆之后,奥基夫立刻从心底里感到歉意。他认为沃伦·特伦特是背信毁约,仍然感到愤恨不已。可是他对多多这样大发雷霆是不可原谅的,对此,他很内疚。
更糟糕的是这件事已无法弥补了。尽管他一再道歉,事实总是事实。他要摆脱多多,她今天下午就要搭乘德尔塔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往洛杉矶。他要换一个人来替代她——詹妮·拉马什这个时候正在纽约等着他。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昨晚他精心地为多多安排了一个晚上的活动,先是带她到司令宫饭店去吃了一顿很考究的晚餐,然后到罗斯福饭店的蓝厅去跳舞,又吃了点东西。但是,整个晚上过得并不愉快,这不是多多的什么过错,而恰恰相反,是由于他自己情绪低落。
她已经尽其所能做一个愉快的同伴了。
她那天下午显然感到郁郁不乐,但过后,看来她已决意要把她那受伤害的情感掩盖起来,做出一副象平时一样可爱迷人的样子。“噫,柯蒂,”多多吃饭时说道,“为了得到一个象我获得的电影角色,许多姑娘干什么都愿意哩。”后来,她又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说,“你还是最可爱的人,柯蒂。
你将一直是最可爱的人。”
她这样做反而加深了他内心的沮丧,结果使他们两人都变得沮丧起来。
柯蒂斯·奥基夫把这种情绪归咎于他未能占有这座饭店,虽然通常他对这类事情很快就会处之泰然的。他长期来从事旅馆业,在业务上有过失败的经历,也养成了卷土重来的精神,一家饭店失败了就去搞另一家饭店,而不是把时间徒然花在惋惜过去的失败上。
但是,这一次,即使已经过了一夜,那种沮丧的情绪却依然存在。
这使他迁怒于上帝。他晨祷时,很明显,声调尖锐,还带着责备的口气……
您决定将您的圣格雷戈里饭店交给别人掌管……无疑,您有您自己不可测知的目的,甚至象您的仆人这样富有经验的人也难于理解……
他独自做了晨祷,祷告比平时都短,然后发现多多在收拾她自己的行李,也在替他收拾行李。他不要她收拾行李,她却对他说道:“柯蒂,我喜欢这样做。而且,要是我这次不帮你收拾的话,那末谁来收拾呢?”
他不想告诉多多,在她之前的那些女伴从来没有替他整理过行李,他通常总是叫饭店服务部的人来给他整理行李。他想,今后,他又得这样做了。
就是在那时,他打电话给房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