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憩息。旅客可以象在正规的房间里一样来来去去,我的工程师们正在设计一种活动小站,不久以后可以将活动小站直接移到指明的地点。那样,旅客只要打开电脑所指示的业已清理完毕的房间,走进去就是了。
“对那些自己开车来的旅客,也有类似的安排,有活动的信号灯指引他们开到个人的停车处,从那里另有单独的自动楼梯会直接把他们送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在任何情况之下,我们要简化行李的运送,使用高速的分类器和输送带,行李将被自动运到各人的房间里去,真正做到比旅客先到。
“同样,所有其他的服务都要使用房间自动化运送系统——洗衣服,饮料,食物,花店,药店,报刊柜:甚至最后的帐单,旅客都能通过房间输送带收到并且付款。并且,顺便说一句,除了其他津贴外,我还要取消小费制度,我们和我们的旅客吃小费的苦已经时间够长的了。”
镶护壁板的餐室里鸦雀无声,这个依旧控制着局面的饭店大王呷着咖啡,然后继续往下说。
“我的建筑设计布局和自动化要把饭店职工进入任何客房的需要减少到最低程度。床能够缩进墙里,可以在外面用机器整理。空气过滤器已经改进到使灰尘和脏物不成为问题的地步。比如说地毯吧,可以放在很精细的钢网地板上,底下有空隙,一天吸尘一次,由定时装置自动控制。
“所有这些,以及更多的东西,现在都能做到。我们剩下的其他问题也都能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柯蒂斯·奥基夫用他惯有的打发人的手势挥了挥手——“我们剩下的其他问题主要就是合作,建设和投资了。”
“我希望,”沃伦·特伦特坚决地说,“我绝不活着亲眼看到在我的饭店里出现这种事。”
“你看不到的,”奥基夫告诉他。“我们不等这种事情在这里出现,就得先把你的饭店拆掉重建。”
“你竟然要这么干!”这是一个感到震惊的回答。
奥基夫耸耸肩膀。“当然,我不能透露长期规划。但是我要说,那是我们不久就要实行的政策。你要是想留名万世的话,我可以答应你在新的建筑里刻一块碑来纪念旧的饭店,也可以在上面记载你与它的关系。”
“一块碑!”圣格雷戈里的老板气呼呼地说。“你要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放在男厕所里吗?”
多多突然咯咯地笑出声来。两个男人不期然地转过头来,她说,“可能就没有男厕所。我的意思是说,全用上那些输送带一类的东西了,谁还要这个?”
柯蒂斯·奥基夫严厉地向她看了一眼。偶然有几次他怀疑多多也许比她平常的表现要聪明一些。
听了多多的插话,沃伦·特伦特涨红了脸,感到局促不安。现在他彬彬有礼地断然对她说,“亲爱的夫人,我用字不当,向你表示道歉。”
“天哪,别在意。”多多似乎感到意外。“不管怎样,我觉得这家饭店好极了。”她那双睁得大大的、样子天真的眼睛转向奥基夫。“柯蒂,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这家饭店拆毁呢?”
他试探地回答道,“我只是在考虑有此可能性罢了。不论怎样,沃伦,是你该退出旅馆业的时候了。”
出人意料,与刚才几分钟前他那粗鲁的态度截然相反,他的回答口气温和。“就算我愿意的话,我还得替别人打算呀。好些老职工是跟我相依为命的。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是要用自动化来取代人。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走开不管。我欠了我职工那么大的人情债,至少他们对我忠心耿耿,我必须酬谢他们。”
“你欠他们情吗?是不是所有职工都忠心耿耿呢?就在此时此刻,不说全部职工,可至少也是大部分,难道不会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出卖你吗?”
“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这家饭店我已经经营了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中,忠心耿耿蔚然成风。也许在这方面你没有什么感受。”
“对忠心耿耿我有我的一些看法。”奥基夫心不在焉地说。他头脑里正在思考刚才看过的奥格登·贝利和他的年轻助手肖恩·霍尔所写的报告。他警告过霍尔不要报告过多的细节,然而在这份书面总结里,有一个细节目前却也许有用。这位饭店大老板全神贯注地想着。最后他说,“你有一个老职工,是负责管理你的旁塔尔巴酒吧间的,有吧?”
“有的——汤姆·厄尔肖。他在这里工作的年代差不多跟我一样长。”
沃伦·特伦特想,从某个方面来讲,汤姆·厄尔肖是他所不能置之不管的许多圣格雷戈里老职工中的一个典型人物。他雇用厄尔肖的时候,他们两个还都是年轻人。现在,虽然这位年老的酒吧间负责人已经弯腰曲背,动作迟缓了,但在饭店里沃伦·特伦特仍把他当作一个知心朋友。他象帮助朋友那样也帮助过汤姆·厄尔肖。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厄尔肖的小女孩生下来时臀部畸形,是沃伦·特伦特帮助他把她送到北部的美育诊所做了成功的整形手术。后来他悄悄地把医药费付了,为此,汤姆·厄尔肖好久以前曾对特伦特表示感激涕零,没世不忘,忠贞不渝。厄尔肖的女儿现在已经结婚,生了孩子,而她父亲和饭店老板还是亲密无间。“要是有一个人,我能把什么都委托给他,”他现在对柯蒂斯·奥基夫说,“那就是汤姆。”
“要是这样做了,你就是个傻瓜,”奥基夫干脆地说。“据我了解,他在榨尽你的血汗呢。”
沃伦·特伦特感到震惊,默不作声。这时奥基夫把事实真相一一讲给他听。一个不诚实的酒吧侍者有许多办法可以揩老板的油——斟酒时克扣一些,每一瓶酒就可多倒一两杯;不把每一笔酒钱都投入现金出纳机里;把自己私下买来的酒带进酒吧间出售,这样在盘点存货时就不会出现盘缺,而这笔收入——利润相当可观——都由酒吧侍者一个人独吞了。汤姆·厄尔肖看来把这三种方法都用上了。同时,根据肖恩·霍尔几个星期来有根有据的观察,厄尔肖的两个助手与他有勾结。“你的酒吧间利润,相当大的部分就这样给人捞走了,”奥基夫说,“并且从其他的一般情况来看,我可以说这种勾当已经搞了很久了。”
在奥基夫滔滔不绝地讲述的时候,沃伦·特伦特自始至终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脸上毫无表情,可是他的内心思想却是深沉而痛苦的。尽管他长时期来一直很信任汤姆·厄尔肖,也相信他们之间存在的友情,但是他对奥基夫所谈的情况却没有丝毫怀疑。他对联号饭店刺探情报的手段久有所闻,因此深信不疑,而且柯蒂斯·奥基夫如果不是查有实据的话,是不会这样指责的。
沃伦·特伦特早已料到奥基夫的密探在他们的老板到来以前就已经渗透到圣格雷戈里饭店里来了。但是这样冷酷无情和丢尽个人面子的事,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现在他开口了,“你刚才说‘其他的一般情况’,这是什么意思?”
“你所谓的忠心耿耿的职工都在贪污盗窃呢。可以说没有一个部门不在搞盗窃、欺诈的勾当。当然,我没有掌握全部详情,但是我现有的材料,欢迎你看看。假如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送上一份报告。”
“谢谢你。”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几乎听不见。
“你有好些胖子给你办事。这是我一来就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我常常把它当做一个报警的信号。他们的肚子里装满了饭店的食物,他们在这里从各方面榨取你来养肥他们自己。”
这间小小的私人餐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墙上一只荷兰挂钟发出轻轻的滴嗒声。最后,沃伦·特伦特带着点儿倦意,慢慢地说道,“你告诉我的一切,可能影响我自己的看法。”
“我想可能会。”柯蒂斯·奥基夫刚想搓搓手,又缩了回去。“不管怎样,现在已经到了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的地步了。”
沃伦·特伦特冷冷地说,“我早就猜到你会谈到这上面来。”
“这是个很公平的建议,特别在目前的情况之下。顺便,我应该告诉你,我对你们目前的财务情况很了解。”
“你要是不了解那才怪呢。”
“让我概括地说吧:你个人拥有的股票达饭店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一,这就使你取得管理权。”
“对。”
“在1939年你为饭店重筹资金——一项四百万元的抵押。其中两百万元贷款尚未付清,并且就在这个星期五全部到期。如果到时你无力偿付,受押人就要没收抵押品。”
“也对。”
“四个月以前你打算延长抵押借款期限,被拒绝了。你向受押人提出了较好的条件,还是被拒绝了。从那时以来,你就一直在寻找其他的资金来源。你没有找到。剩下的时间这么短,你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沃伦·特伦特咆哮着说,“这一点我不能接受,许多资金都是临时就可以筹得的。”
“可不是这种资金。而且象你有这么大的经营赤字,不可能筹到资金。”
沃伦·特伦特只是咬紧嘴唇,什么也没有回答。
“我的建议是,”柯蒂斯·奥基夫说,“以四百万元的价格购买这家饭店。其中的两百万元用于延长你目前的抵押借款期限,我保证,这事由我来处理是毫无困难的。”
沃伦·特伦特点点头,看到柯蒂斯·奥基夫得意洋洋的神气,很不高兴。
“另外两百万中,一百万给现款,以便你打发持有小额股权的股东,另一百万给你奥基夫饭店的股票——发行新股票的事正在进行。此外,作为个人的照顾,如果你住在这里,你可以有权永远保留你这里的套房,我可以保证,如果房子要拆掉重建的话,我们另作双方都满意的安排。”
沃伦·特伦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脸上既不暴露内心的想法,也不表示惊讶。条件比他预料的好一些。如果接受了,那就会给他个人留下约一百万元,在离开自己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时能得到这笔钱,为数还不小哩。然而这就意味着他必须离开;离开自己所建立和关心的一切,或者至少——他阴郁地想——离开他自认为几分钟前还在关心的一切。
“我认为,”奥基夫说,想使气氛活泼愉快一些,“无忧无虑地住在这里,有人侍候你,这还可以过得去吧。”
看来没有必要说明阿洛伊修斯·罗伊斯马上就要从法学院毕业了,而且他对自己的前途可能会另有打算。但是这倒提醒了沃伦,生活在一家不再受他控制的饭店顶楼上的这个鹰巢里,将会是非常寂寞的。
沃伦·特伦特出其不意地说,“如果我拒绝出卖,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我会另找地方盖房子的。而实际上,我想早在这之前,你就将丧失这家饭店了。即使你没有丧失,我们的竞争也会逼得你无法把饭店办下去的。”
奥基夫故意以冷冷的口气说话,但是背后的思想却是在精明地专为自己算计。实际情况是:奥基夫旅馆公司非常迫切地想要买下圣格雷戈里饭店。
在新奥尔良没有一家奥基夫分店,就好象这个公司在咬紧广大旅馆时少了一颗牙一样。它在新奥尔良和其他城市之间的旅馆业务往来上已经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这种业务是成功的饭店联号赖以生存的氧气。同样使人不安的是,其他竞争的联号正在乘虚而入。谢里登—查尔斯饭店建立已久。希尔顿饭店除了设立机场小客栈外,还在老加里建立饭店。美国旅客公司则拥有皇家奥尔良饭店。
柯蒂斯·奥基夫向沃伦·特伦特提供的条件并非不现实。一个奥基夫的密探早已对圣格雷戈里饭店的受押人作过试探,知道他们抱不合作态度。事情很快就清楚了,这些受押人的意图是先取得对这家饭店的控制权,然后坚持非要捞到一大笔钱不可。如果要以不高的价格买下圣格雷戈里饭店的话,眼前就是个决定性时刻。
沃伦·特伦特问道,“你可以给我多少时间考虑?”
“最好你马上给我回音。”
“我还没想定呢。”
“那好吧,”奥基夫考虑着。“我星期六在那不勒斯有个约会。我想最迟在星期四晚上离开这儿。那么我们就把最后的限期定在星期四中午吧。”
“那还不到四十八小时呢!”
“我觉得没有理由再多等了。”
固执的脾气使沃伦·特伦特想再拖延一些时间。但理性又提醒他:那也只不过比已经面临的星期五的限期早一天罢了。他让步了,“我想如果你坚持的话……”
“好极了!”奥基夫爽朗地笑了起来,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向多多点点头,多多一直以近乎同情的表情看着沃伦·特伦特。“我们该走了,亲爱的。沃伦,我们非常感谢你的款待。”他想再等一天半只是小事。反正,大局已定,没有什么问题了。
在外边门口多多的蓝色大眼睛转向她的东道主。“多谢了,特伦特先生。”
他拿起她的手,俯下身去吻了一下。“承蒙光临,真是蓬荜增辉。”
奥基夫敏锐地斜视一下,怀疑这种恭维是否诚意,接着便感觉到这的确是出之于真心。这又是多多的一桩奇事:仿佛天赋似的,她有时候能和最讨厌的人相处得很融洽。
在走廊里,她的手指轻轻地按着他的胳臂,他感觉自己的心加快地跳动起来。
但是他提醒自己,在做其他任何事情以前,一定得先向上帝作祈祷,为今晚所经历的一切表示应有的感谢。
十四
“看一个姑娘从手提包里摸自己公寓的钥匙是最有趣不过的事了,”彼得·麦克德莫特说。
“这含有双重意思,”克丽丝汀说,还在摸着。“公寓表明一个妇女的独立自主,但是把钥匙丢了又证明她究竟是个女人。嗨!——我找到啦!”
“等一等!”彼得抓住克丽丝汀的肩膀,吻着她。这是一个长长的吻,他一边吻着,一边移动胳臂,把她搂得紧紧的。
最后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了,说道,“我可是付了房租的。如果我们要这么来的话,最好还是背着点人。”
彼得拿过钥匙来,开了公寓的门。
克丽丝汀把手提包往靠墙的小几上一放,在一只深的长沙发里坐下。她松了口气,脱掉脚上那双裹得紧紧的漆皮皮鞋。
他坐在她旁边。“要烟吗?”“好,来一支吧。”
彼得划了一根火柴,给他俩都点上一支烟。
他感到得意和飘飘然,意识到此时此地就只他们两个人。他还相信,如果他想要的话,他俩之间那种理所当然的事就可能发生。
“真愉快,”克丽丝汀说。“就这么坐着,谈谈天。”
他握着她的手。“我们可没有在谈天。”
“那我们就谈吧。”“谈天并不就是……”
“我知道。但是问题在于我们打算干什么,如果那样的话,为了什么。”
“我们能不能就冒一下险……”
“我们要是干的话,那可不是冒险,而只是免不了的事。”她停了停,思忖着。“这回可是第二次了,里面有一些感情问题。”
“我想我们俩的感情可不错呢。”
“那末事物是在自然发展的。”
“我不但跟你想的一样,还进了一步。”
“我想,是上床吧。”他如入梦境似地说,“我睡在左边——你面对着床头板。”
“我有件使你扫兴的事。”
“先别说!让我猜猜看。你忘了刷牙了。没关系,我等着。”
她大笑起来。“跟你谈天真难……”
“谈天并不就是……”
“我们又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