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有一个熟悉巴黎的贴身仆人了?”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到巴黎来,他是个黑人,又是个哑巴,”基督山回答说。“是阿里!”阿尔贝在大家的一片惊讶声中大声叫道。“是的,是阿里,我那个哑巴黑奴,我想,他在罗马时也与你相会过。”
“当然见过,”马尔塞夫答道,“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但您怎么可以叫一个黑奴来买房子呢?
他会把什么都弄糟的呀,愚蠢的家伙。“
“你可别想错了,阁下,”基督山回答说,“我的看法正好与您的相反,他一切都能做得令我满意的。他知道我的嗜好,我的怪癖,我的需要,他到这儿已有一星期了,他就象一条猎狗似的凭本能自己去搜索的,他会把一切都为我妥当地安排好的。 他知道我今天十点钟到,所以从九点钟起,他就在枫丹白露的木栅门口等待我了。 他拿了我这张纸条,上面有我新居的地址。 您自己看吧。”说着,基督山递给阿尔贝一张纸条。“香榭丽舍大街,二十号,”阿尔贝大声读道。“啊,那可真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呀!”波尚说道。“派头可真大。”夏多。 勒诺接上一句。“什么!
您还没见过您自己的房子?“德布雷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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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5基督山伯爵(二)
“没有,”基督山说道,“我告诉过你们了,我不愿晚来,我在马车里换衣服,一直到子爵的门口才下车。”
“这几个青年互相对视着,一时也摸不清伯爵是否在演一幕喜剧,但他所说的每个字听起来也都是这样的朴实,令人无法相信他说的会是谎话,而且,他又何必要撒谎呢?
“那么”
,波尚说道,“我们只能尽力为伯爵阁下效点微劳自慰了。 我,可以凭我新闻记者的资格,为他打开各家戏院的门槛。”
“非常感谢,阁下,”基督山答道,“不过,我的管家已在每一家戏院里都为我安排了一间包厢。”
“是那位杰出的伯都西身先生,很善于租窗口的吗?”
“是的,您那天光临的时候见过他。 他曾当过兵,当过走私贩子。 实际上,他什么都干过。 我不很了解他究竟有无和警察局发生过小摩擦。 例如说,用一把小刀子截人之类的事。”
“可您选中了这位诚实的公民做您的管家是吗?”德布雷说道。“他每年会从你身上赚多少?”
“凭良心,”伯爵答道,“我相信比别人多不了多少。 他很也符合我的标准,认为天下没有做不到的事,因而我留用了他。”
“那么,”夏多。 勒诺又说道,“既然您已安排妥当了,有了一位管家,也有了一所座落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的大厦,您现在就差有一位情妇了。”
阿尔贝点了点头。 想起了他在爱根狄诺戏院和巴丽戏院伯爵包厢里见到的那位希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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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二)995
“我有比情妇更好的东西,”
基督山答道,“我有一个女奴。你们的情妇是从戏院,歌舞团,或游戏场里弄来的,可我却是在君士坦丁堡把她买来的。 尽管她费了我不少钱,但我并不在乎。”
“但您忘记啦,”
德布雷大笑着说道,“查理国王也这样说:我们法国人天生最自由,她的脚一踏上法国土地,她便自由了。”
“谁会告诉她这一点呢?”
“随便谁看见她都会的。”
“但是她只会讲罗马土话。”
“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见见她吧,”波尚说道,“若不是,难道您还雇用了一个哑巴太监来侍候她吗?”
“噢,没有,”基督山回答说,“我可没有东方化到那样程度。我周围的人谁都能自由地离开我,可当他离开我的时候,他大概已经不再有求于我或有求于任何人了,或许正是这个原故,他们才没有离开我。”
他们已经在吃餐后甜点和抽雪茄了。“亲爱的阿尔贝,”德布雷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如今已经两点半了。 你的尊敬的客人很有趣,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会。我必须回到部长那儿去了。我要把伯爵的事告诉他,我们不久便可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了。”
“小心点哪,”阿尔贝答道,“那可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啊。”
“噢,我们的警务部有三百万经费。 不错,他们差不多总是有亏空,可那没关系,我们为这事可以花五万法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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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基督山伯爵(二)
“你知道了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我可以告诉你。 再见,阿尔贝。 诸位,再会。”
德布雷一离开房间,然后高声大喊:“备车!”
“好!”波尚对阿尔贝说道,“我也不到众议院去了,可我已有了一篇文章的素材可以奉献给我的读者了,那比腾格拉尔先生的演说要好多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波尚,”马尔塞夫谈道,“我请求你一个字也不要发表,别抢了我向社会介绍他和推荐他的机会。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是吗?”
“岂止有趣,”夏多。 勒诺回答说,“他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独特的人了。 你走不走,莫雷尔?”
“等我先递给一张名片给伯爵阁下,他答应要去密斯雷路十四号来拜访我们一次的。”
“请放心好了,我决不会失言的。”伯爵鞠躬回答。 然后玛西梅朗。 莫雷尔和夏多。 勒诺伯爵一起离开了房间,只给基督山一个人和马尔塞夫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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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二)106
第四十一章 介 绍
当阿尔贝发现房间只剩他和伯爵两个人的时候,就说道:“伯爵阁下,请让我来领您参观一下单身汉的房间吧。你已住惯了宫殿,现在来估算一下一个住得还不赖的青年在巴黎会有多少平方尺的地方可住,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我们来一个一个房间地看吧,我来给您打开窗户,让您透透气。”
“楼下的餐厅和客厅基督山已经看过了。阿尔贝先领他去了他的艺术室,那间工作室,我们前面已经谈过,原是他最心爱的房间。 基督山是一位可敬的艺术家,凡是阿尔贝收藏在这儿的东西:古旧的木柜,日本瓷器,东方的丝绸,威尼斯玻璃器具,世界各地的武器等等每一种东西他都非常熟悉,一看就可知它们是哪个时代的东西,产于哪个国家以及它们的来历。 马尔塞夫原认为应该由他来指导伯爵的,而实际却正好相反,倒是他在伯爵的指引之下上了一堂考古学,矿物学和博物学的课。 他们下到二楼,阿尔贝领他的贵宾进入客厅。客厅里挂满了许多近代画家的作品,有杜佩雷的风景画:长长的芦苇和高大的树木,哞哞叫的奶牛和清朗的天空;有德拉克络画的阿拉伯骑侠:身穿白色的长袍,充着闪闪发光的腰带,戴着铁套的纹章,他们的马用牙齿互相嘶咬,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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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基督山伯爵(二)
马上的人却在用他们的狼子棒凶猛地格斗;拼杀布郎热的水彩画,色彩极其动人,因而使画家成了诗人的仇敌;有边亚兹的油画,他的花比真花还鲜艳,太阳比真的太阳还灿烂;有德冈的图案画,色彩象萨尔瓦多。 罗联萨的画一样生动,鲜明可却富于诗意;有吉罗和米勒的粉笔画,把小孩儿画得象天使安琪儿,把女人画得象仙女般美丽;有从多萨的《东方之行画册》上撕下来的速写,那些速写都是画家在驼峰上或者回教寺院的殿堂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勾成的。总的来说,都是近代的艺术佳品,作为补偿那些久已失传的古代艺术作品的杰作。阿尔贝认为这次可以有些新的东西给那位旅行家看看了,但使他极其惊讶的是:后者不必看画上的签名(其中有许多实事上只是些缩写)
,便能马上说出每一幅画的作者姓名,并且态度非常安闲自在,可以看出他不但知道每一位画家的姓名,而且也曾鉴别和研究过他们不同的画风。 这个房间布置得极其朴素雅致。 在一只镀金镂花的镜框里,嵌着一幅署名“奥波。 罗贝尔”的肖像画。 这幅肖像画引了基督山伯爵的注意,只见他在房间里快速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在画像前面停了下来。 画面上是一位年轻女子,年约二十五六岁,肤色微黑,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水汪汪的清亮的眼睛。 她穿着美丽的迦太罗尼亚渔家女的服装——一件红黑相间的短衫,头发上插着金发针。 她凝视着大海,背景是蓝色的大海与天空。 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所以阿尔贝没有觉察到伯爵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苍白了,他的胸膛和肩膀都在神经质地颤抖着。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了一会儿,在这当中,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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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二)306
督山出神地凝视着那幅画像。“您的情妇可真漂亮啊,子爵,”伯爵用一种十分平谈的口吻说道,“这套服装估计是跳舞时穿的吧,她看上去非常可爱。”
“啊,阁下!”阿尔贝答道,“要是您看过了这幅画旁边的另一幅画,我就不会原谅您这个错误了。您不认识我的母亲。这幅画上的人就是她。这幅画像是七八年前画的。这套服装,看上去似是她想象出来的,可是画得很逼真,使我觉得好象看到了一八三○年时的母亲一样。 伯爵夫人的这幅画是在伯爵出门时候画的。她无疑是想使他大吃一惊,但说来也很怪,我父亲似乎很不喜欢看到这幅像,即便这幅画十分名贵,因为您已经看到了,这是莱身波。 罗贝尔画的杰作之一,这也无法消除他对它的厌恶。 真的,这话我只得对你说,马尔塞夫伯爵是卢森堡最勤勉的贵族之一,是一位凭军事理论见长的将军,可对于艺术他却是一个最庸俗的外行。 母亲就不同了,她本人就画得很好,她不能保存这样名贵的一幅画,就把它送给我挂在这儿,这样可以减少一些伯爵的不痛快。 马瑟夫先生的画像是格洛斯画的,是这幅画。 请原谅我谈起了家事,但既然您肯赏脸让我把您介绍给伯爵,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您,免得您对这幅画产生误会。 这幅画好象有一种魔力,由于我母亲每当到这儿来,总要看看它,而每一次看它就非哭不可。 伯爵和伯爵夫人一生中惟有这一件事不和,他们虽然结婚已二十多年了,但仍象新婚那时一样恩爱和睦。”
基督山快速地瞟了阿尔贝一眼,象是要寻找他的话外之音,可是这个青年人的话显然是很坦率地从他的心里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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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基督山伯爵(二)
的。“现在,”阿尔贝说道,“我全部的宝藏您都见到了,我可以把它们献给您,虽然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 请把这里当作您自己的家好了,请随便一些,并请您与我一起去见一下马尔塞夫先生,我在罗马已经写信详细说过他您对我的帮助,我已对他讲您将光临的消息。 我敢说,伯爵和伯爵夫人都很愿意能亲自向您道谢。我知道,您对于应酬多少有点厌烦了。见识过许多事物的水手辛巴德在家庭生活是不会怎么感兴趣的。 但是,巴黎人的生活就在于彼此来往的应酬上,我现在的提议就是进入入这种生活的开端,请接受吧。”
基督山鞠了一躬,并没回答,他答应了这个提议,既没有表露出热情,也没显示出不悦,只当这是社会上的一种习俗,每个绅士都应当把这看作是一种义务。 阿尔贝叫他的仆人进来,吩咐他去通知马尔塞夫先生和夫人:说基督山伯爵已经到了。 阿尔贝和伯爵跟在他的后面。 当他们走在前厅的时候,看见门框上挂着一面盾牌,盾牌上的图案极其华丽,和房间里其它的陈设很相配,这一点足以表明这个纹章的主人的重要性了。 基督山停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七只浅蓝色的燕子,”
他说,“这无疑是您的家族纹章吧?
我对纹章虽有些研究,能略做辨别,可对于家谱学却很不了解。 我是一个新封的伯爵,这个头衔是在托斯卡纳依靠圣爱蒂埃总督的帮忙弄来的,要不是他们说这是旅途所必需的,我本来不高兴来这一套呢。 可是,一个人出门在外,马车的坐垫底下,总有一些想逃开海关官员搜查的东西的。 这没什么关系原谅我向您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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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二)506
“这没什么失礼的,”
马尔塞夫很自信地答道。“您猜对了。这是我家的纹章,也就是说,是我父亲这一族的,但您也看到了,这旁边有一面盾,上面有红色的直线和一座银色的塔楼,那是我母亲家族的。 对她来说。 我是西班牙人,可马尔塞夫这一族是法国人,并且我听说,是法国南部历史最久远的家族之一。”
“是的,”基督山答道,“这些纹章就足以证明,凡是武装去朝圣地的人,差不多都在他的武器上画着一个十字架或几只候鸟,十字架表明他们的光荣使命,候鸟则表示他们将要出发作漫长的旅行,并期望凭借虔敬的翅膀来完成它。 您的祖先曾经有人参加过十字军,而尽管只参加了圣路易所领导的那一次,也已可以追溯到十三世纪,那也算是历史相当悠久了。”
“可能是吧?”马尔塞夫说道,“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本家族谱,您一看就可以完全明白的。 那本族谱我曾批注过,要是身齐和乔库尔看了,对于他们的研究肯定大有裨益的。 我现在已经不再想那些事情了,可是我必须告诉您,在我们这个平民政府的治理之下,我们对于这些事情又开始非常关心起来。”
“哦,那么,你们的政府还是另外挑选一些旧事旧物来做微章的好,就象我刚才所注意到的那种纪念品,和纹章是没有关系的。 对于您,子爵,”基督山继续对马尔塞夫说道,“您比政府还要幸福,因为府上的纹章真是漂亮绝了,看了引人入胜。 是的,您的父母是罗旺斯和西班牙两地的贵族。 这就证明了我看到的那幅画像,我所钦慕的那种微黑的肤色,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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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基督山伯爵(二)
是高贵的迦太罗尼亚的标志。“
伯爵这一番话显然说得非常客气,要想猜透他话里所隐含的讽刺意味,得具有身狄波斯或斯芬克斯的洞察力才行。马尔塞夫用一个微笑向他道了谢,然后推开了挂着盾牌的那扇门,这扇门,我们已经说过,是通客厅的。 在客厅最引人注目的一面墙上,也有一幅肖像画。 画上是一个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八岁左右,身披一套军官制服,佩戴着金银双重肩章,由此可知官衔很高;他的脖子上挂着荣誉军团的缎带,证明他曾当过司令官;在胸上,右面挂着一枚武将荣誉勋章,左面挂的是一枚查理三世的大十字勋章,这说明画上的这个人曾参加过希腊和西班牙的战斗,或曾在那两国完成过某项外交使命,因而才赢得了这个勋章。基督山对于这幅画像的注意并不次于刚才的那一幅,他正在认真观看的时候,一扇侧门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正是马尔塞夫伯爵本人。 马尔塞夫伯爵年约四十至四十五岁。 可他看上去至少已有五十岁了,军式头发,剪得很短,他那漆黑的胡须和漆黑的眉毛与他那几乎已全白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穿便服,纽扣眼上佩戴着他所有的各种勋章的缎带。 这个人以一种略带急促但相当庄严的步子走入房来。 基督山眼看着他向自己走过来,而他自己却木人一般。 他的脚好像已被钉在了地面上,正如他的眼光盯在了马尔塞夫伯爵身上一样。“父亲,”那青年人说道,“我很荣幸能把基督山伯爵阁下介绍给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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