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竟然容形大变,足足瘦了大半个人,再加上你一头的乱发,导致我这几年没有认出你来。可是你在礼府待的时间久了,便不难辨识了。”
礼楚说到这里,已经倒了一杯茶,递到子善面前道:“二叔,喝酒伤身,喝点茶解酒吧。”
子善视线越过礼楚,落在那只与众不同的灰鸽身上,走了过去将它擒住道:“这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毛也要比白鸽顺。”
礼楚回身正要开口,却见子善伸手制止道:“你不必说了,就算你的猜测是对的,以后也不必拿我当长辈对待,更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子善顿了一顿,将手中的灰鸽放开,迎上礼楚的目光道:“你想要的我会尽力帮你,但是我想隐藏的也请你不要追问。”
“二……”礼楚欲言又止,却还是没忍住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就是南宫非?”
子善心口猛地一震,双目夹带着震怒,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有过一个孩子?”
“是凤久猜的。”礼楚轻声道。
“凤久猜的?”
礼楚迎上他的疑惑,微微点头道:“她说你取名子善,必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被老天善待。”
带着怒气的双眸渐渐地失去了精气神,一下子变得恹恹的,子善整个人也仿佛失去气力,倚着墙喃喃道:“她竟然这等灵敏,只可惜南宫非并非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早就不在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好好照顾他一日,只希望他走的时候可以少点痛苦。”
“他死了?如何死的?”礼楚虽知自己这么问是挑起他的伤口,却还是耐不住问了,本也没指望他回答。
可是他却开口了,也许是时间过的太久了,这么多年他隐藏着心里的秘密,靠喝酒去消愁,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说的,也许是一种解脱。
“被大火烧死的,他的母亲和他一起被烧死了。”脸上一片湿濡,子善忙抬袖去擦,擦了两下又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你说我有这一身的武功有什么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死在眼前。”
礼楚拧眉想了一阵,忽然惊呼道:“小飞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一大块疤,我问过他怎么来的,他说是睡觉时房子着火了不小心烧到的。”
“真的?”子善猛地站直,眼睛透着一股生气,可很快眼眸又黯淡了下来,摇头道,“南宫非确实与我儿母亲长得很像,可是年龄不对,如果他还活着,算起来该有二十五了。”
礼楚愣了一愣,诧异道:“若是故意隐瞒年龄,有个两三岁的误差也不是没有可能。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子善猛地抬眸,迎上礼楚的目光却又很快地转了开去,背对着他道:“他一生下来就有病,是没有可能活过十岁的,更别提能习武了。”
礼楚还要问些什么,便见他一脚深一脚浅走到门前,缓缓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脑中闪出多年前的旧事,礼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族里个个都以二叔为耻,意欲将他从族谱上除名。
不单单是为了他与盖尸之间的来往,更多的是因为他当年修习古怪秘术,这秘术怪就怪在要以毒相辅。
礼楚至今都清楚记得那天宋明权回家的情景,从头到脚,所有露在外的肉都仿佛被虫子啃了,看起来十分地可怖,就连脸上也是如此,简直是人见人怕。
也是从那天之后,礼楚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二叔了,只是听说他死在外面山洞了,尸体都没有人收。
礼楚叹了口气,如此想来,二叔的孩子生下必死的原因,只怕和他修习秘术脱不了干系,也是他至今都不能宽宥自己的秘密。
“子善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晋远一面说着往屋里走来,一面又频频回头去看身后。
“他一直都这样,你不知道吗?”礼楚见有白鸽一跳一跳往门口蹦去,挑眉示意晋远关门,又道,“自我受伤以来,这些书上便堆满了灰尘,只怕你一天也未翻过吧。”
晋远讪讪地笑了一声,脚才抬起来,表情便大变了一回,五官紧紧皱在一起喊道:“鸟屎!公子!以后能不能不把鸽子养在书房啊!”
“不能。”
“那以后你自己喝茶当心点,别喝了鸽子屎还觉得是新到的茶叶。”晋远略带不满地低声嘀咕道。
礼楚瞥了他一眼,顺手从端过一杯茶,往晋远面前递去,还未递到他面前却被他猛力推开道:“我不喝!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礼楚见他不喝,便将茶杯递到嘴边,悠闲地喝起茶来。
晋远一脚踢飞脚边的白鸽,惊得白鸽满屋子乱飞,对上礼楚射过来的目光,心中一惊,忙开口道:“今天早晨,太后去静心寺参佛了,结果你猜她遇上谁了?”
“太后参佛又不是什么大事,遇上谁能让你吃惊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太上皇的阴魂出现了?”礼楚毫不在意地说道。
“是凤久!”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杯险些从手中滑落,礼楚稳住心神,追问道:“然后呢?”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太后在山中受了些伤,下山后便说要带凤久回宫。”晋远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以为是凤久得罪了太后,要被问罪,恰恰不是,太后虽然受了伤但是心情却极好,甚至让凤久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要开始了吗?礼楚将手中的茶杯慢慢放下,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将实情告诉凤久,凤久不知道又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第五十一章 凤久入宫()
李璟尧走地极快,原本就宽大的龙袍被风一吹就更加显肿了,语气夹带着重重的焦急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回皇上,已经请太医们过去了。”一旁的盛折忙接话,一面又努力加大步伐跟上李璟尧的脚步。
清宁宫外的宫女们见到李璟尧纷纷行礼,行礼的话还未说出口,李璟尧已带着一阵风闪进了太后的寝宫。
“母后!”
李璟尧直冲到殿内,见太后正笑的开怀,脸上的焦灼登时退了下去,等众人向自己行礼后,又朝太后请安道:“母后这是怎么了?朕实在是被惊了一回。”
“启禀皇上,母后的脚扭伤了,伤势并不严重,只需静养便可好转。”站在太后身旁的皇后不紧不慢地接话,又用眼神示意御医先行退下。
李璟尧点了点头,目光忽然被皇后身后一普通衣着的女子吸引了过去,吃惊道:“这不是……”
太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这位是凤久姑娘,今天多亏了她,否则哀家就不是扭伤脚这么简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璟尧说着这话,视线却落在皇后脸上,大有问罪之意。
皇后一惊,竟然跪了下来,慌张的与方才不是同一人,声竭道:“都是臣妾的错,没能照顾好母后,害得母后险些摔下山坡……”
“什么?摔下山坡!”不等她说完,李璟尧已提高了几分音量不敢置信道。
“皇上!哀家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就不要苛责皇后了,起来吧,皇后。”太后说着看了一眼伏地的皇后,一脸无可救药地摇了摇头。
皇后逆来顺受,争不来皇上的恩宠不说,偏偏还生了一颗惶恐的心,自己提点过她多少回也不知,还是这个脾气,怎么也改不了。
太后见皇后偷偷望了一眼李璟尧,才缓缓起身,便转头拉过凤久至身边道:“要不是凤久机灵拉住哀家啊,哀家可真的不敢想这后果。”
“凤久?你不是礼楚的妻子吗?朕听说大婚当日你下落不明,怎么忽然出现在静心寺呢?”李璟尧打量了一眼她,既有些怀疑也有些好奇。
凤久吸了口气,目光露出些委屈来,神色却又透着几分坚韧,徐徐开口道:“我虽然是个没身份地位的女子,可也有我的心性,说出来让皇上太后见笑了,这不爱我的男子我却是不敢嫁,即使他再出色我也不愿意。”
李璟尧目光一闪,有些不解,但太后却早抢先开口,拍着她的手背道:“傻孩子,说的这是什么傻话,礼楚哀家见过的,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孩子,你嫁给他是不会有错的。再说了,没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嘛,你怕什么呢?这么一闹,你以后的名声可就不大好听了,还是早些和礼楚把矛盾解开,回去的好。”
“母后说的是,没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只要你等得起,总有一日可以让他爱上你的。”皇后也连忙帮腔,目光却深深浅浅地看向了李璟尧。
她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说出这话只让李璟尧又讨厌了她两分,记得当初他原本想将皇后之位给舒妃的,却不想太后忽然插手,硬逼着自己立了妃钟氏为皇后。
只因她是虔州刺史太章之女,温良恭顺,不事玩好,便撺掇了太后将舒妃从皇后之位挤了下去。
“哀家打算让凤久在宫里住些日子,皇上怎么看?”
李璟尧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母后吩咐就是了,想让凤久住几多久就住多久。”
太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余光触到一旁讷讷的皇后,到底不想放弃,便对李璟尧道:“皇后也受了惊,不如皇上送她回去吧?顺道去椒景殿替哀家拿些百蜜果来,这皇宫里最好吃的当属椒景殿的百蜜果。”
不等李璟尧开口,皇后便已欠身道:“母后爱吃,儿臣即刻命人去做就是了,何必劳烦皇上跑一趟呢?”
太后被她这塞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不耐烦挥手道:“出去吧出去吧,你们都走吧,别来打扰哀家清净了。”
皇后还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眼神慌张地去看李璟尧,除了得到一丝嘲讽,却是什么回应也没得到,忙欠身行礼告退了。
李璟尧刚出清宁宫,等在一旁的李迅便上前道:“皇上,礼楚来了,在御花园。”
“知道了。”李璟尧说着这话,目光却在不远处的人影上顿了一顿。
皇后正一个人扶着墙一跳一跳地往椒景殿方向走去,旁边竟是连个扶的婢女都没有,李璟尧偏头问道:“椒景殿的人呢,都去哪了?”
盛折也跟着望了一眼那令人心酸的背影,摇头道:“小的也不知道,要过陈总管才知道。”
“陈朔?不要什么事都依赖他,自己去弄清楚。”李璟尧瞥了他一眼,边走边道,“朕让你到身边来,不是为了让你来服侍朕的,这三宫六院的所有风吹草动,朕都要第一时间知道,你明白吗?”
“小的明白。”
“去吧,朕自己过去。”李璟尧遥遥望向御花园,已然想到了礼楚站在亭子里的情景。
无论他神采奕奕还是羸弱不行,李璟尧都敬佩他,都义无反顾地拿他当自己的好朋友,可以谈政事可以对诗也可以谈些风花雪月的事。
放眼整个南唐,这样的朋友,他李璟尧找不到第二个。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李璟尧格外地珍惜这份友情,对他更是格外地宠信,可以说,只要礼楚做的事,李璟尧便从未怀疑过。
“皇上。”礼楚转身看到李璟尧的时候,他已轻步迈上凉亭,便急急行礼。
李璟尧应了一声,走到方才他站立的地方,看过去是一片又一片的宫殿,忍不住道:“你每次都站在这里看许久,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皇上,听说凤久在宫中?”礼楚不答发问道。
李璟尧见他眼中多有急切,遂笑着捉弄他道:“是在宫里,不过在太后寝宫中,说是虽然救了母后却冒犯了母后,要惩罚她做一辈子的宫女呢。”
“皇上,凤久她人……”礼楚开口只说了寥寥两字,便被李璟尧打断,颇为无奈道,“你和朕说也没用,谁扣的人就找谁去。”
礼楚没有说话,眉头紧皱,反复推断李璟尧的话,李璟尧见了他这模样,失笑道:“你不会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去向母后求情吧?朕……骗你的啦,凤久只是受母后之邀在宫中住几日罢了,无需过虑。”
“那我便放心了。”礼楚舒了口气,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李璟尧,谨慎问道,“粮仓的事有结果了?”
第五十二章 不速之客()
“还没有,不过你上回提的那件事,朕问过四弟了,也找人查过了,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直接证明是四弟派的杀手。”
李璟尧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一丝偏袒,但礼楚心里明白,就算是四王爷派的杀手,李璟尧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的。
正如当年会川大战那样惨烈的案子,也不见得四王爷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可以说是一滴血的代价都未出。
礼楚微微攥紧拳头,面上淡然道:“我明白,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
礼楚见他点了点头,便漠然地转过身去,根本没有提四王爷结党私营那件事的意思,也就将吼口的话咽了下来。
“凤久。”
听到李璟尧开口,礼楚一怔,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凤久正脚步盈盈往这边走来,笑颜如花的脸上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神情。
凤久上了亭子后,便欠身行礼,目光始终落在李璟尧身上,竟是半点星光也不往旁边闪去。
“朕想起来还有点事,你们就好好欣赏这里的风景吧。”李璟尧见盛折往这边走来,抬脚便往亭子外走。
也不知道他是真有事,还是一个借口。
尽管面前的人已经从自己面前离开了,但是凤久的视线还是直直地落在前方,就是不肯往旁边看。
礼楚见李璟尧走远了,顾不得凤久此时的心情,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凤久,你疯了,宫里的争斗不容小觑,你这么做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凤久总算肯侧过脸看他,目光却十足地嘲弄,“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愿意为你卖命呢?”
礼楚对上她的目光,微微开口,声线极低传到凤久耳中却仿佛有千斤重,“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做对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你反倒是对的了?”凤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猛力甩掉他的手,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说教我了,你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何必强扯到一起呢?”
礼楚讷讷收回伸出去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你答应与我成亲,仅仅是为了胸口那一刀吗?就没有别的缘由吗?你埋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嫩绿极了。”
凤久仿佛猫被人踩了尾巴,气急败坏道:“你这人真没有自知之明,我伤了你两次,你为什么要纠缠我?就这么爱我吗?”
“我不能看着你做错事啊,你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你揣着一颗孤勇之心就可以成功的。”礼楚的神情从未如此郑重,顿了一顿,继续道,“有些事我实在不想与你说,但是现在已经不得不说了。”
凤久冷哼了一声,撇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当年南楚灭亡,是我……”礼楚的话像断了弦的琵琶,嘎然而止。
凤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看到了往亭子走来的李迅,又听礼楚道:“你好好呆在宫里,玩够了玩腻了,我便来接你回去。”
“公子。”
礼楚听到李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忙转过身去行礼道:“李头领什么时候来的,失礼了。”
“不敢当,宫门的侍卫传口信来,公子的贴身护卫说府里有事,催你回去。”李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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