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娘看了委委屈屈的苏挽青一眼,半晌才道:“下不为例。”
苏挽青立刻弯起嘴角:“娘最好了。”
第十五章 陷阱()
第二日,苏挽青和苏挽君两姐妹才刚刚起床,孙妈妈便从外面进来,道:“贵人来了,你们俩就待在屋子里,不可出去。”
两姐妹应下来,孙妈妈便转头出去了。
苏挽青悄悄掀起窗户,透过缝隙看向窗外。
车夫将车停在门口,田仲文撩着天青色长袍从车上下来,正对上出来迎接的苏瑾娘和孙妈妈,他面上带着得体的淡笑,上前拱手。
“见过苏妈妈,见过苏妹妹。”
苏妹妹。
苏挽青不禁打了寒颤。
大概是觉得这个称呼太过暧昧不明,苏瑾娘的脸上也一僵,但她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躬身回礼。
“不知今日贵人前来有何事?那画屏已经开始绣了。。。”
田仲文打断苏瑾娘的话:“哎,上次不是说过了,我十分欣赏苏妹妹的一手绝技,今后我们便兄妹相称,怎么今日一见,你又生分起来了。”
苏瑾娘虽然之前也是名门闺秀,被逐出府之后过的清苦日子也让她圆滑不少,面前这人是他们的主顾,得罪不得,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善如流。
“那恭敬不如从命,田兄。”
田仲文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欣喜:“妹妹不必客气。”
此时车夫从马车中拎出一个方形的匣子,田仲文笑道:“原本几日前才来过,不该打扰。但是我从京城来的朋友带来了当地特有的点心,味道独特,我就想着给妹妹送来尝尝鲜。”
苏瑾娘道:“这如何使得,贵。。。额,田兄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们无以为报,只能将你订的绣品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如今更是这般盛情,真是让我受之有愧。”
田仲文摆摆手:“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多多照应也是应该的。”
苏挽青撇撇嘴,这人真是自来熟。
田仲文这话说的十分自然,好像他心中所想就如他说的这般。但不知为何,苏挽青看到他警戒级别便会达到一个顶峰,也许是他看母亲的眼神让她觉得不舒服吧。
孙妈妈倒是丝毫没有察觉,笑道:“能结识贵人是我们的福气,来来来,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屋说话。”说着接过马夫手里的匣子,转身往屋里走。
苏瑾娘抬眼看了田仲文一眼,田仲文浅笑之中带着甜腻的眼神让她一怔,接着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是养在深闺的懵懂少女,这种眼神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定了定神,苏瑾娘不再与田仲文对视,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低声道:“田兄,里面请。”
田仲文的目光依旧肆无忌惮的落在苏瑾娘的脸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是多么无礼:“多谢妹妹。”
苏瑾娘不再耽搁,转身将田仲文带进院子。
“屋内还没有收拾,田兄委屈一下,就在院中落座吧。”
没有商量,没有问询,苏瑾娘直接搬了凳子,将田仲文安排在院中落座。
田仲文似乎没有察觉到苏瑾娘的排斥,笑道:“没什么委屈的,客随主便,就听妹妹的安排。”
孙妈妈从屋里出来见二人在院中坐了,便到厨房烧水烹茶。
苏瑾娘道:“家中无甚好茶,田兄不要见怪。”
田仲文笑道:“哪里的话,茶都是一样的茶,好不好喝要看是什么样的主人。”
苏瑾娘抿嘴一笑:“我家的茶可是陈茶,放久的茶总是失了味道。”
田仲文道:“此言差矣。听说南诏一带产一种茶,汤色红艳,味道淳厚,且越是陈年越香。可见,陈年的别有一番滋味。”
苏挽青简直要听不下去了,无处不在的机锋与调戏,是对她母亲的轻视和侮辱,就算母亲能受得了,她也不能忍。
魏国民风开放,女子可在外抛头露面,为官经商,有些女子更是休夫改嫁不在话下。但苏瑾娘从小被严加管教,品行端正,即便是被宠妾灭妻的夫君赶出苏府,她也从没想过改嫁。曾经的大家闺秀,二品大员的正堂发妻却沦落到被一介商贾如此轻浮对待,苏挽青心中愤怒异常。
她忍不住冲到院中,留下屋内一脸茫然,想拉却没拉住她的苏挽君。
院中的两人见苏挽青从屋中冲出来,都看向她。苏挽青看到母亲紧张的眼神,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除了在家人跟前,一向很少说话,看着田仲文看到她时微微诧异的眼神,她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相比于苏挽青的愤怒,苏瑾娘倒是淡定很多,她对田仲文笑笑,道:“这是小女挽青,不太爱说话,就是有些胆小又莽撞,田兄见谅。”说着看向苏挽青,“你这孩子,想要吃早饭也不用这么急,你祖母在厨房,你去找她吧。”
苏挽青有些恨自己的没用,但她又说不出什么,只得郁闷的转身到厨房。
孙妈妈正在灶上忙活,见她进来便嘱咐她小心火,看她靠在窗边看着外面,便自顾自的继续烧水。
苏瑾娘心念转换之间已经想得很清楚,田仲文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刺绣收购商,不是他们小小农户得罪得起的,他们还要靠他养活全家,所以断不能与之翻脸。即使田仲文对她有什么企图,现在也只能周旋,待到时机成熟,她可以和家人离开这里,迁居到别处,到时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接下来,田仲文只是问了问画屏的进展,言语之中偶尔透露出来的暧昧和示好,苏瑾娘都选择回避话题。一盏茶左右的功夫,田仲文起身告辞。
苏挽青松了口气,还好这个人顾忌自己的身份,没有做出什么鲁莽轻浮之举,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他拼命,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有些事情是底线,谁也别想伤害她的家人。
田仲文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道:“上次的三幅扇面做得精致,很快便有人出高价买了去。没想到失传已久的双面绣又重新出世,”田仲文说着笑笑,“杭州城的一些勋贵的家眷对引起轰动的苏妹妹十分好奇,苦求要见一见妹妹的庐山真面目,我受人之托,便来问问妹妹,是否愿意与她们一见?”
勋贵家眷苏瑾娘并不陌生,在京城之时女眷们经常会举办一些赏花会,品茶会,一方面增进交往,为自家老爷拓展人脉,另一方面探听消息,不说能扭转乾坤,至少也可以做到耳聪目明。苏瑾娘也曾是她们中的一分子,所以田仲文的提议对她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更何况那样的生活如今已经完全和她没有关系了。
“多谢田兄美意,我只是一介村妇,只求与家人平安度日,日后若还有这些事情,还请田兄帮我回绝了。”
田仲文也不恼,淡淡道:“我原本也是要帮妹妹回绝的,但是这次茶会不同以往,是杭州太守的夫人筹办,听说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神医出席,这位神医擅长各种疑难病症,尤其是祛除胎记,听说出自他手治愈的不下百人。”
苏挽青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娘亲要中招了。
苏挽青太知道自己娘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
貌美端庄,待人有礼,外柔内刚,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都有弱点,苏瑾娘的弱点便是家人,虽然苏挽青从小十分懂事,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受到的欺侮,但小女儿从出生时便带在脸上丑陋的暗红色胎记一直是她的心病,这个时候若给她一线希望,能够治愈女儿,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当田仲文说出后面的话时,无论真假,苏挽青都知道,她娘必然会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
田仲文很知道利用人的弱点。
很有智慧,也很卑鄙。
苏瑾娘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动摇的神情:“田兄所说的茶会日期定在什么时候?”
“十日之后。”
苏瑾娘道:“可有请帖?”
“有。”田仲文说着,从袖口将请帖拿了出来递给苏瑾娘,“我们后日出发,到了杭州城之后稍作休息,第二日参加茶会,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在杭州游玩几日。”
“我带着青儿自己去便可,不劳烦田兄了。”
“没什么麻烦,反正我也是要去杭州的铺子,那里有千匹布料需要周转出去。如今我们兄妹相称,顺路带你过去也是理所当然,你若觉得不便,便再带着苏妈妈,三个人去也有个照应。”
田仲文将事情考虑得十分周到,又说得光明磊落,苏瑾娘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显得太过小人之心。
思量片刻,苏瑾娘点头答应下来。
目的达到,又说了一些细节安排,田仲文上了马车离开。
苏挽青心中十分不快,这种看着娘亲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很不好,但她却没有办法阻止。世上所有的母亲遇到自己孩子的事,都变得无比强大与固执。
苏挽君与孙妈妈听到她脸上的胎记有可能会被治愈十分高兴,只有苏挽青心中有些发沉。
苏瑾娘看出女儿的担忧,上前拉住她的手道:“行了,你能好好的娘才能安心,有些事情我们只要见招拆招便是,而且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你要相信娘。”
苏挽青看着母亲暖暖的笑容,心中酸酸涨涨的,她忍住喉头的阻塞感,点了点头。
有什么发愁的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娘亲遇到什么事,都还有一家人一起承担。想着苏挽青的心里平复了许多。
吃过早饭,门口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母女三人从屋内出来,苏瑾娘问孙妈妈:“外面怎么了?”
孙妈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转身出了门到外面去打听。
片刻之后,孙妈妈白着脸回来,看着三人,缓缓道:“张员外家昨晚又死人了。”
第十六章 张员外的对策()
苏挽青心中一紧:“又死人了?”
孙妈妈点点头:“附近的街坊都往张员外家去了,连续两天出了两条人命,大家都坐不住了。”
苏挽青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继续问道:“死的人是谁?”
“好像是张宅的一个丫鬟,叫。。。枫儿的。。。”
魏国有律法规定,卖身为奴的人可由主人自行处置,因此死了两个奴婢官府是不会管的。但是在这个小村子里,再卑贱的人都是一条命啊,连续两人离奇身亡对村民的精神冲击是非常大的。消息一传出来,村民们便向张宅围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孙妈妈道:“你们在家待着,我再去看看。”
苏挽青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上前道:“我和您一起去。”
此刻大家心中都十分沉重,苏瑾娘也没心思纠缠,再加上还有奶娘照看着,便点点头,让孙妈妈带着苏挽青出了门。
两人赶到张宅门外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张员外的几个壮硕的长工在门口拿着棍子拦着人群,不让他们靠太近,这些人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不时向张宅里面张望,气氛有些紧张。
苏挽青看到,昨日遇见的和尚与那冷面黑衣男站在张宅门口,正低声说着什么,黑衣男子始终面无表情,冷硬的唇线紧紧抿着,偶尔点点头回应和尚。
此时,张宅的大门被打开,门房的张伯探出头来,人群立刻出现骚动,好事的人已经开始向前挤去,长工横着棍子才能勉强拦住人们再向前冲。质问的声音却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慧真与张伯说了几句话,张伯点点头缩了回去,将门关好。
慧真与萧煜对视一眼,默然的站在原地等回信。
张伯关上了门,急急地到屋内传话。主屋内张员外、张奶奶、和一个身着粉红褙子,面容姣好,大着肚子的女子坐在屋内,眼睛红红的,不时用手帕擦着眼角,李永贵家的站在张奶奶身后。
张伯道:“老爷,外面围了很多人啊,都在问咱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奶奶脸色发白,尖声道:“什么事?!不过是死了两个奴婢罢了!夜晚黑灯瞎火的非要往外跑,失足跌进井里还要怪我不成?丫头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凭什么要给他们解释?”说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她的手抖得十分厉害,看样子给吓得不轻。
张员外脸色同样不好看,瞥了一眼妻子道:“你别慌,慌什么?事情不是还没查清楚呢吗?”看着粉衣女子抽抽噎噎,心中更加烦躁起来,“行了,别哭了。枫儿没了再给你买一个丫鬟就是了。”
李永贵家的跟着劝道:“是啊,红姨娘,都知道枫儿你用着顺手,但再喜欢不过是个奴婢,您可别为了一个死人哭坏了身子,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红姨娘闻言终于止住了抽噎,抬起眼来扫了一眼张奶奶,对张员外道:“老爷,我的院子离后院那么远,枫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去那里甚至丢了性命?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张奶奶脸色铁青:“花红!你不要在这里装可怜,想要诬赖我,你有几个胆子?枫儿一个小小的丫头,我犯得着对她下杀手吗?因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她主子吗?”
红姨娘眼泪顿时又涌了出来:“奶奶,妾没有这个意思,妾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了,”说着看了看张员外,“老爷连尸体都不让我看,枫儿怎么说也与我主仆一场,我。。。我。。。”
红姨娘一时哭得气短,下面的话竟说不出来。
毕竟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张员外脸色缓和了一些,安抚道:“不让你看是为你好,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一切要为孩子着想,这些个不吉利的东西容易冲撞了孩子,还是不看的好。”
红姨娘的情绪这才慢慢好转。
张伯道:“那和尚又来了,说是能帮老爷将家中的脏东西清理掉,劝老爷不要再连累无辜的人丢了性命。”
张员外哼了一声:“不过是意外,我府上能有什么脏东西?一个和尚居然敢口出狂言,不自量力。”
张伯道:“那和尚说,老爷若不相信,今晚必定还会再出人命。”
张员外想起两具尸体都被砍掉了双手,不禁有些心虚,但是年过不惑的他从来不相信这些东西,当即冷笑道:“笑话!出不出人命是他说了算的吗?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会出什么事。把他们撵出去,不许他们靠近张宅。”
张伯得了话,点头出去了。
刚出屋门,便遇到从外面进来的魁梧男子,张伯点头行礼,将男子让了进去。
张员外看到他也很意外,面上立时露出惶恐的神色,忙上前将男子迎进屋中。
男子进屋也不坐,小山一样的身形站在屋内挡住了一半的光线,他抱拳对着张员外道:“员外,我家主人说了,这几日员外家宅不宁,我们在这里叨扰,理应为张宅的事情出力,您有什么事需要人手的,尽管开口,司马魁决不推辞。”
张员外不敢受他的礼,忙侧身避过,弯着腰道:“实在是对不住,小人家中这几日出了这种事情,惹得贵人不能好好休息,实在是罪过,这些事情小人会尽快处置妥当,不敢劳烦贵人。”
司马魁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道:“员外不必客气,主人命令,司马魁不敢违抗,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便是。”语气恭敬,但态度强硬。
张员外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地主,是万万得罪不起这样的人的,便松口道:“既然如此,那小人多谢贵人相助。劳烦司马将军了。”
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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