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湖面荡起层层的水花,芙霖却不挣扎,最终身子缓缓沉入湖底。
见芙霖落水,远处的侍女却像约定好的一般,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王妃落水了!快来人啊!”
此番就算卿离再傻,心中也猜出了一二,于是她纵身跃入湖中,朝芙霖游去,卿离水性是极好的,最终还是将芙霖拖上了岸。
卿离睁开湿湿的眼睛,夜暝阴沉的脸映入眼底,脸颊上传来阵阵的疼,方才,他打了自己?
脸上似乎有液体划过,卿离捂着脸颊,张嘴想要分辨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不出来。
芙霖在卿离怀里咳了几声,开口已带了哭腔:“卿离,你缘何痛恨我至此,一心想要至我于死地!”
“我没有……”
卿离下意识地争辩,却被夜暝打断,“难不成还是霖儿自己跳下去的不成!”
侍女们都被芙霖支走,卿离百口莫辩,最终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
夜暝满脸怒火的望着她,眼神冷得可怕,“你便给我一直跪着,跪到你知错为止!”
说罢便抱着芙霖转身离去。
卿离眼前黑了黑,浑身的力气想被一瞬间抽干一般,只能强忍着,才没有倒下去。
他从未相信过自己,连让自己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阿离,相信我,我一定会待你好的,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忘掉浮弈,就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忘掉他,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话依稀还在耳边,卿离此时却只觉得嘲讽,她自嘲地勾起唇,她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可是最后她还是笑了,扯痛了肿胀了嘴角。
卿离直了直背,身子却在不停地打着冷颤,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湿衣被风扫过,冰凉的贴在身上,很难受。
最终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掐着自己的胳膊,想让自己清醒,可是最终还是挣扎不过,意识一点点陷入黑暗,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
头痛欲裂,卿离在睡梦中也不得踏实,有微弱的亮光晃在眼皮上,忽明忽暗,眼前似乎有幻影,明明是浮弈的面孔,却慢慢变成了夜暝的脸,于是她想开口解释,想告诉他是芙霖自己跳下去的,却又使不上一丝力气,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后来她便却作罢了,因为她知道,就算解释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思绪混乱,身子颤抖地厉害,卿离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赫然睁眼,却对上紫玉梨花带泪的脸。
“姑娘,怎么弄成这样了?”紫玉年纪小,于是忍不住轻泣起来。
“我没事。”卿离扯起嘴角,低声安慰她道,“哭什么。”
回想起夜暝阴冷的目光,卿离只觉得一阵心寒,原来芙霖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会那样生气,也是因为自己伤了芙霖,可是他那时又为何同自己说那样的话呢?为什么要将自己从深寒中扯出来,却又重新丢进谷底?
卿离心里难过,抬起手覆住眼睛,深深地喘息了两口,逼退眼泪,然后对紫玉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姑娘……”紫玉还是放心不下卿离。
“我没事,下去吧。”
卿离抓紧身上的被子,却还是感觉到一阵恶寒。
第七十二章 卿离篇 决绝()
凌晨时分,卿离发起高热,严重的时候神志不清,嘴里说着胡话。
这可急坏了紫玉,想要出门找人的时候却被卿离拦住,“不会有人来的,紫玉,你就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紫玉终究是放心不下,哄着卿离睡着后,便急匆匆地想要出去找医士,可是连大门还没迈出去,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厉王说了,谁也不准出去。”
这下紫玉终于寒了心,却也不能任由卿离就这样病下去,于是急忙烧水为卿离擦拭身体,忙活到天亮,高热总算退了下来。
高热反反复复,也算是卿离命大,硬是咬着牙熬了过来,不过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瘦的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卿离被禁足了两月,伺候的丫头也只剩下紫玉一人,神殿的人大多都会趋炎附势,卿离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每当望着卿离日渐瘦削的身子,紫玉总是会忍不住要抹眼泪,卿离却安慰她道:“哭什么,总归是一死,从前我惧怕这一天的到来,现在却也不怕了。”
这样一来,紫玉就哭得更加厉害,卿离伸手给她擦眼泪:”不然我去求他,将你也遣出去吧,跟了我这样的主子,还要同我一起受苦。“
”姑娘,奴婢哪也不去,“紫玉忽然跪在卿离的面前,”奴婢若是走了,这殿里可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了。“
卿离苦笑,扶紫玉起身的时候,一口气喘的不顺畅,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肋骨都跟着疼起来,许久才止住,她将紫玉拉到跟前,”紫玉,听着,我若是有一天真的死了,一定不许哭,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讲究,随便找个地方将我埋了就好。“
卿离知道,不会有人再在乎她的死活,她想趁自己清醒的时候,将自己的后事安排好。
一月后,卿离被解除了禁足,据说是芙霖在夜暝跟前求的情。
当涸伯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卿离吃力地从榻上爬起来,出声时嗓子如同刀割一般,”那还要烦劳涸伯帮我谢过厉王和王妃了。“
涸伯不敢相信,不过三个月而已,面前的人竟是活活脱了人形,”姑娘,要不要帮您叫个医士过来?“
卿离谢过了涸伯的好意,然后淡然回应:”不必了,又不是多娇贵的人。“
卿离失了宠,底下伺候的奴才自然也不会仔细对待,已经盛夏,她身上还是穿着开春时的那套衣服,再看桌子上已经馊了的饭菜,涸伯忽然有些同情她,于是离开后便去叫了医士。
医师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只因得了女主人的命令,”没有厉王的吩咐,我们可是不敢贸然前去医治的,若是厉王怪罪下来,我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涸伯吃了瘪,也不好再与他们纠缠,只感叹世态炎凉。
这日,卿离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于是便问紫玉:”外面这是怎么了?“
紫玉吞吞吐吐,”外面,外面……奴婢也不清楚,姑娘您就别问了。“
见紫玉这幅模样,卿离便知道她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便继续追问:”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瞒着我的!“
说话时卿离脸色又苍白几分,紫玉没有办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好,好,你不说我自己出去问就是了。”
说罢便要出门,紫玉挡在她的面前,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外面抓住了个女刺客,一直嚷着要见姑娘,厉王有吩咐,说不要您知道,若是您出去,厉王一定会杀了紫玉的。”
“女刺客?她长什么样子?”
“奴婢也没有看清,只听到她叫辛辛。”
卿离身子一闪,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辛辛怎么会冒险过来找自己,难道,是浮弈出了什么事?
于是卿离不顾紫玉的阻拦,推开紫玉便冲了出去,终于在大厅便寻见了已经被打得满身是血的辛辛。
卿离用身子护住辛辛,声嘶力竭地喊道:“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在一旁监督的涸伯见了卿离,不禁惊慌失措,急忙命侍卫停手,“住手,别打了!”
涸伯紧张地上前规劝:“姑娘,您还是先回吧,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卿离并不理会他,伸手为辛辛擦掉脸上的血污,“辛辛,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浮弈他……”
”太子他在去往北夷的途中生了场重病,还没到北夷就……”说罢辛辛便昏了过去。
卿离如遭雷劈,怎么会呢?他身子一向康健,难道说是有人从中加害?
得出这一结论后,卿离瘫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的力气。
一切都是她害的!都是因为她!她罪孽深重,简直罪无可恕!卿离泪流满面,她太痛,太绝望,想起那个温润如玉,曾待自己万般柔情的男人,内疚和自责在她的心中上下翻涌,几乎要将她的心疼出个口子来。
而她竟然还会相信那个害死浮弈的人的鬼话,相信他会待自己好,她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都是她咎由自取!
“姑娘,您还是回去吧,厉王没有说要她的命,只是要给她些教训罢了。”
涸伯说着想要扶起她,却被她挣脱,她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可是下一刻她只觉得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快去叫医士过来!”
对上涸伯惊恐的脸,卿离眼前越来越黑,最终撑不住倒了下去。
侍卫门惊慌失措,大抵是因为看清了来人的关系,于是纷纷行礼,“参见厉王!”
“都不准碰她!”夜暝的眼神冷得吓人,几个侍卫闻声都不敢上前。
夜暝几步走到卿离跟前,将她抱起来,卿离虚软地被他抱在怀中,唇边蔓延的雪色染上他的锦袍,他却丝毫不在意。
望着卿离逐渐苍白的脸,他吓坏了,他的心也随着她呕出的那一口揪了起来,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别的男人!
浮弈走了,那根支撑着卿离的最后一丝意志彻底崩塌,可是,他不想让她走,于是他发狠地在她耳边说道:“你若是敢死,我便让那两个丫头去陪你!”
他是应该愤怒,应该怨恨的,可是现在他却只想她能够活下来,只要她活着!
“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你并不是孤儿,而且我知道你的娘亲在哪里,你要是死了,便不会知道了!”
第七十三章 卿离篇 准备()
夜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这些日子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他安慰自己,不是他狠心,他只是要给她些教训罢了。可是在看到卿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他害怕失去他,而除了威胁她,他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你死了,你便永远不会知道你娘在哪儿了!”
听到夜暝说起她娘亲,卿离心口猛地一紧,泪水刷刷地落了下来,原来,她是有娘亲的,她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头胀痛的厉害,身体也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只有意识还算清醒,她能感觉到殿里有医士在进进出出,卿离甚至在想就这样死了算了吧,活着实在太累,太痛了。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如果放弃了,她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娘亲了。
嘴里突然被灌进汤药,苦涩的味道直冲她的味蕾,最后滑到喉咙,也顿时唤回她的神志。
卿离猛地睁开眼睛,映入面孔的便是夜暝欣喜的面孔,她一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不是想要让自己自生自灭吗?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阿离,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夜暝嗓子有些发干,欣喜若狂地一把搂住卿离。
她见他说话,只觉得一阵发昏,却又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她按住他的胳膊,出声都已十分困难,“你说,你知道我娘在哪里。”
夜暝明显一愣,“是,我知道。”
“我娘在哪?”
“在神界。”
“我要去找她。”
“不行,你现在不能去。”
卿离睫毛轻颤,近乎悲愤地诘问,“为什么!”
夜暝慢慢放下她,示意她躺好,“因为你有了我的孩子,已五月有余。”
卿离怔住,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说她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五个月了?她忍着眩晕,紧紧盯住夜暝,身子却还是忍不住颤抖,“不可能,你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夜暝伸出手,为她掖好被角,“若不是不相信,你大可去询问医士。”
绝望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对孩子一向没有什么概念,可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有了这个孩子,她便走不了了。
看到卿离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夜暝却有些安心,他看得出来,她在乎这个孩子,于是低声安慰她道:“你现在是做娘亲的人了,以后便不能再任性了,至于你娘,待你生下孩子,我自然会让你见她。”
“原来如此。”卿离自嘲地苦笑,怪不得他忽然间转了心性,原来是因为这个孩子,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夜暝伸手想要覆上卿离的脸颊,这几月他只说是禁足她,底下的侍女都没有好生伺候吗,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可是他的手还未触到她的时候,却被她死死凝住,“待我生下孩子,还请厉王放我离开。”
听到她这样说,夜暝眸光渐渐冷了下来,“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救你吗?”
卿离笑得凄凉,“难道不是吗?”
“好好,”夜暝盯着她,半晌却露出冷冷的笑意,“你是我的死士,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你以为你能去哪里?”
的确,虽然吃了解药,可自己终归还是他的死士,她彻底寒了心,她这一生都不能自己做主,就是连死都由不得她,她开始痛恨这种为人鱼肉,为人宰割的日子。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可是他却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睁开眼睛,“卿离,你我是注定要纠缠一生的。”
临近天明时,卿离终于睡去。
卿离习惯性地将自己蜷成一团,可能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嘴里一直喊着冷,白止担心她的伤势,便将外袍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卿离这短暂的一生几乎尝尽了世间苦楚,白止大概明白,今日追杀她们的那些黑衣人应该就是夜暝的人,魔界距离这里千山万水,她又不会法术,这一路只怕是十分艰难,可是卿离却始终没有告诉说起她是怎样逃出来的,还有关于那个孩子的事……
夜里并不觉得凉,月光洒在不远处的梧桐木上,就像落上了一层冰霜,今晚的月亮极好,白止记得从前也看过这样好的月亮,是同颜尘一起。
那天的月亮很大,寒涔涔的光仿佛要将整个黑夜照亮,白止就靠在夜暝肩上,优昙花开了一地,他们曾经有过很多美好的时光,可是今生,白止都不愿再记起。
所以那时当她被卿离劫持的时候,她并不反抗,因为她不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面对颜尘,对待感情,她是个缩头乌龟,连她自己都觉得窝囊。
白止倚在树干上,就这样将就了一晚,待天完全亮透,两人起身继续赶路。
先前白止做了个障眼法,夜暝的人才不至于找到她们,离开后障眼法便会消失,于是白止离开时还不忘清理痕迹,避免那些人追上来。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的,”白止检查卿离的伤口,确定无碍后,便安慰她道:“你说的地方我熟的很,离这里也并不远,只是……”
“姑娘只管说就是,我剩下的时日不多,原本我是不惧怕死亡的,只是心里存了些念想要了结,离去之时才不至于那么遗憾。”卿离随意绾起发髻,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是强打起精神。
白止看着卿离,只觉得她虚弱的厉害,身子怕是连阵风都经不起,“只是途中会路过片林子,林子中多瘴气,多尸妖,虽然不能保证旅途中一定会一帆风顺,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它们便伤不了你。”
“多谢姑娘。”卿离低声道谢。
虽然已经信誓旦旦地同卿离保证,可是白止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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