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一阵剧痛,脱脱渔从太皇太后眼睛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恨,积郁了那么久的恨,她一定把她当做父亲了,谁让她长了一张酷似父亲的脸?
“是,臣妾承认不想曹修仪的孩子降生在这世上,因为如果兄终弟及,怕那要是个男孩子,那寿王就永远也没机会当上皇帝了!所以,臣妾就故意把她推倒在地,现在求太皇太后赐臣妾鸩酒一杯!”
脱脱渔倔强地说,声音大的夸张,声线却抖个不停,即使胆大包天,仍然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儿,面对整个苇原宫十面埋伏的敌意与杀机,还是有了环顾举世皆畏途的惊惧,像一只孤独的小困兽,想着与其等待对方涤暇清垢一般把自己当成污秽抹杀,还不如选择一种干净的死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落井下石()
“求太皇太后赐臣妾鸩酒一杯!”脱脱渔重复一遍。
樱晨惊讶万分,大声道:“脱脱渔你疯”
“住口!”脱脱渔粗暴地打断她的话。
她的反常,反而令太皇太后放开了揪住她头发的干手爪,嘿然不语。
“太皇太后!您还犹豫什么?求您即刻赐臣妾一死!”
用手捋好松散的鬓发,她再次厉声催促。
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前殿传来了和尚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锦昭仪素来胆小,想求情,嘴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所有的人都静静等着太皇太后的决定,他们理解不了的是,太后娘娘似乎活的不耐烦了。
但太皇太后眯着眼睛,看着黑郁郁的沉香木雕的供案上,一柱柱回魂香青烟缭绕,一时沉吟未语。
一个内监气喘吁吁地跑来,躬身道:“启禀太皇太后,刘太医到了。”
“快!叫他进来!”
鬓发花白的御医刘一守进来刚要参见,太皇太后一举手:“免了,曹修仪怎么样?刘太医快说!”
“回太皇太后,修仪娘娘腹中胎儿幸无大碍。”
太皇太后大大松口气,手上缠绕着一百零八颗菩提珠,合什念到:阿弥陀佛!没事就好!
贤太妃却很失望,追问一句:“龙嗣没事,那曹修仪一定伤势严重,生命垂危?”
她这话大有诱导的嫌疑。
哪知刘一守道:“曹修仪娘娘受伤是有,但不至于生命垂危。只是因为躲避祭鼎,跌了一跤,脚踝崴了,肿的馒头似的,但孕妇不能用活血化瘀的外用药,只怕消肿要比常人慢上许多。另外,衣衫袖子被火,也幸亏扑灭及时,只是手臂有一些轻微的烫伤和擦伤。”
贤太妃惊呼:“这样也没流产?真的命大!”
那个要被拉出去掌嘴的马公公颤巍巍道:“这样子,老奴可得活了!”
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嘴一扁:“是啊,你能活到死!真是的,越老越怕死,你学学你的太后娘娘,誓死如归,催的刚才哀家差点儿杀了她!”
马公公咕哝:要是老奴老了老了还挨一顿嘴巴,真是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贤太妃此时又上话:“太皇太后,龙嗣虽然没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太后娘娘恶意把有孕的嫔妃推倒在火里,先帝在的时候,后宫里也没人敢这么做,这要是不罚,以后这宫里人人效法,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住可不容易哦!”
太皇太后又问左右:这种事,宫规里一般怎么罚?
这一次都学乖了,寿康宫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一起跪下:“太皇太后饶命,奴婢们不敢说阿!”
贤太妃道:“太皇太后别逗了,这蓄意谋害皇嗣未遂的大罪,是要发送到尚刑司过堂的,怎么可以用宫规避重就轻?宫规里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曝室里幽闭,绝谷休粮三日。”
“谋害皇嗣?樱晨,你说。”
樱晨终于被允许申辩了,忙道:“太皇太后,冤枉阿!我们是在曹修仪摔倒后才听锦昭仪说她有了身孕的,不信您可以问锦昭仪。”
锦昭仪连连点头。
脱脱渔说了一句:“刘太医也在此。”
“那刘太医你说。”
刘一守道:“回太皇太后,老臣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曹修仪有孕一事,您嘱咐不得外泄,所以这宫里除了老臣,只有太皇太后,皇帝,锦昭仪知道”
樱晨一拍手,道:“对啊!想想皇嫂有孕连我都不知道,如此一来,说我夫君蓄意谋害皇嗣,那不是故意陷害么吗?”
贤太妃道:“哼!谁害她?长耳朵的人都听见了,是她自己亲口承认故意把曹修仪推倒的,她还说兄终弟及,为了要寿王当皇帝!”
太皇太后道:“她这个说法蠢极了!将来皇帝后宫三千,皇子以后还会有很多,多的至少能组成几个蹴鞠队,个个都是储君人选,她害的过来么?”
这是太皇太后给脱脱渔吃的一颗绝望的“定心丸”,也是给全苇原宫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没有什么兄终弟及一说,寿王康长大了就是个闲散王爷。
“那太后娘娘推倒曹修仪是不是事实?”贤太妃又紧逼一句。
太皇太后道:“你也不用架桥拨火,哀家心里有数,脱脱渔身为太后,不知检点,在国丧之际,和宫里的嫔妃发生冲突,致使曹修仪受伤,就按宫规里最重的罚,曝室里绝谷休粮三昼夜!好好反思反思。”
脱脱渔强做镇定,道:“多谢太皇太后不杀之恩,在那之前,容臣妾去更衣”
贤太妃知道这个宫规,跟赐死差不多,因为三天不给一滴水,必死无疑。
这宫规杀了多少人?不计其数!引风点火之计成功,她心里暗暗高兴。
樱晨担心地喊了一声:夫君
脱脱渔不理,一路小跑出了静思堂,一直走到前殿,这里已经闻不到灵堂那腐朽的味道了,一阵清风吹来,趴在白绸裹着的红色九龙柱上,里面隐隐约约透出雕刻精美的金色龙鳞,用手触摸,凹凸不平。
“太后娘娘,绝谷休粮之前,最好喝一大杯蛋黄酒,不然三天三夜下来,会饿死的。不过,宫里可没有那玩意!”幸灾乐祸的口气。
柱子后面幽灵般地转出一个黑衣人,抗着一把大紫伞,整个苇原宫,就她没穿孝服,她是皇帝身边的月水莲。
“你既然跟了他,是不是待在他身边比较好?他现在先帝陵寝,曹秉鲲又离不开此地,他随时被挟持!”
“太后还是担心自己吧!天机老道的天机营和女将军德德马帅五千白马兵跟着,祁王和您父亲都想做黄雀,叫螳螂捕蝉,所以陛下暂时安全。”
“这么说,你是他派来杀本宫的?”
“陛下留下奴婢是为了保护宫里的嫔妃,所以职责在身,曹修仪娘娘腹中有陛下的骨肉,您对那孩子下手,那奴婢就一定要杀了您!”月水莲说话实在太冷,大太阳底下叫人脊背上冒凉风。
脱脱渔沉默了,半晌问:“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为何还不动手?”
“看来不用奴婢费事了,只要进了那个鬼地方,三天后,您就是一具尸体了!”
“哼!死之前告诉你,你还不够资格来威胁本宫!立即消失,否则月空冥会为你付出代价!”
“空冥他跟了太后?”
月水莲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那眼睛里的冷酷,不输杀手,她知道月空冥既然跟了此女,就不会眼看着主人有失,但是算这个太后倒霉,她捻熟月空冥潜入宫中的路线,立刻要去阻止,就冷哼一声,像幽灵般地消失了。
脱脱渔是故意告诉月水莲的,因为她知道,月空冥就算进来,也没有本事孤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把自己从这个防卫牢不可破的皇宫救出去,也许曹修仪就是把她当做诱饵,等着脱脱党进来救她,等着把父亲的党羽一网打尽。
死就死吧,她不想再连累别人。
慢慢从柱子上滑下去,最后一屁股坐在青玉石地上,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可依靠的了。
耳朵里传来一声声过来过去的宫人们上下玉阶的问候:太后娘娘安好?太后娘娘万安!太后娘娘
即使阴影里,玉石地面也是温热的,她抱着双膝,把脸埋在里面,最后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晚风中飞扬的裙裾,踩在沙滩与浪花之间的赤足。一双明亮的眼神,如海般澄清见底,又如温柔的植物,毫无杂念,装着全部身心的眼神,曾经注视过自己,那双眼睛,来自于流风
就像流风哥哥从不属于她,这怀念短的只在刹那,破锣般的噪音就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太后娘娘!原来您躲在这里,跟奴婢们走吧?!”
她如梦初醒,抬起头,迷茫地睁开眼睛,还以为天黑了,原来是六七个内管监的太监围着,凶巴巴地注视她,个个膀大腰圆,如四面墙,密不透风。
他们以为她吓瘫了,过来要架。
她站起来,平静地掸掸纤尘不染的孝服:“别碰本宫!本宫自己会走!”()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杀鸡给猴看()
永宁宫太后幽闭曝室三天绝谷休粮,宫里的人也没几个同情,但爱美的女孩子却被太后娘娘那身仙女般的打扮收服了。
第二天,曹修仪发现宫女头发全都扎成太后的发式,只是那种神仙一样的装扮不是人人都能驾驭的,因为国丧,禁止用胭脂水粉,太后娘娘是清水出芙蓉,眉不画如远山,唇不点红若石榴,脸蛋不施粉天然莹白。
可宫女们就不成了,有几个缺心眼的看起来像疯子,有的像鬼,尤其白衣飘飘,披头散发,病黄的脸,惨淡的唇,回头嫣然一笑吓死人,真叫人哭笑不得。
锦昭仪不管闲事,她可不行,叫人传修仪娘娘口谕:太后那种装扮出自家学渊源,旁人是学不来的,而且他们父女俩那样的穿法,只有先帝喜欢,如今的皇帝厌恶至极,这一下没人再敢那样穿了。
这个口谕传遍苇原宫,连脱脱渔待的曝室也未能幸免,太监在外面大声口述,她靠在无限黑暗里听,手抠墙缝,刚刚养出来的葱管似的指甲,生生窝断了
如今的皇帝厌恶之极?这话及其恶毒,好像她们父女不但是先帝的禁脔,还想做当今皇帝的禁脔,杀人的法子很多,恶语伤人,有时,比刀子捅更痛。
曝室有两种惩罚人的方式,一种是在烈阳下无休无止地劳作,一种是黑漆漆的不见天日。
也许是第二种死的比较快,她的鼻端闻到一股发霉的血腥味,地上黏黏糊糊的,这六尺的空间,有上百年了,所以每一条青石的地砖缝里,和墙上的,都是用无数女人的鲜血勾芡而成,幽闭的空间里也许塞满了冤魂?
有了曹修仪娘娘口谕的暗示,那些多嘴的内监早把祁王勇那时骂先帝的话暗地里传的阖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中最让他津津乐道的是,父女俩脱光了衣衫在一个床上侍奉先帝,虽然那根本就不是事实,但所有人坚信,如果先帝不死,那种事说不准真的会发生。
内监们没了性<<功<<能,越发对这种事加倍的感兴趣,添油加醋,传的万般下流不堪,就跟亲眼得见了一般,反倒把祁王和锦昭仪的风流艳事比下去了,曹修仪却装聋作哑,不加禁止,锦昭仪想管,但鉴于自身的行为不检,也根本没脸张口。
为了极尽羞辱太后,曹修仪身边的宫人更是拿钱出来叫几个口齿伶俐的内监在曝室外说书:从前有个王爷,府里养了无数男宠女妾,其中有一对是父女
脱脱渔在里面,暗暗祈求神明大人,让她什么也听不到,也许这个愿望很好完成,没水喝的她很快昏死过去了。
前朝的宣徽使齐王阴山放出话来,鉴于这次曹修仪腹中龙嗣安然无恙,下次要是太后娘娘再公然戕害后宫,谋图皇嗣,置人伦律法于不顾,一定彻查背后主谋,叫脱脱家族付出代价!
一时之间,脱脱党羽如惊弓之鸟,生怕阴山会以此为借口大规模铲除异己,问责信如雪片一般送到永宁宫,堆满了太后还没规整好的书房。
可永宁宫的人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不出意外,太后再也回不来了
樱晨公主急的如热锅上蚂蚁,可作为孝女不能不守在先帝灵前。
一直到深夜寅时,九重宫门开启,皇帝才从紫华山先帝陵寝赶回来了,随行众人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祁王没时间出宫回府,直接到母亲贤太妃处歇息一个时辰。
尊到了御景宫,锦昭仪就领着人出来跪迎。
“这么晚还没去休息?是不是宫里发生什么事?”
尊扶她起来,问了一句。
锦昭仪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摇头道:“宫里没事,只是您出宫去这么久,嫔妾担心。”
“朕回来了,你大可放心了,还是赶快睡一会儿,明早会更忙。”
锦昭仪躬身欲退下。
尊道:“别回紫宸宫了,来回折腾耽误时间,就到霞光阁躺躺,很快到卯初了。”
锦昭仪得皇帝体贴,微微一笑:是,陛下。
和宫女退下。
尊因先沐浴更衣,到寝殿,瞧见旭已经在前殿的九龙榻上和衣睡着了。
只是一张小脸越发苍白,眼睛底下有黑眼圈。
宫人们送上茶点,高启明随侍在侧,尊摇头: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吧?这五岁的小家伙熬的住么?
伸手摸幼童的额头,有些发烫。
哪知这个动作使旭立即警醒,睁开大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猛地坐起来,嗓子嘶哑着说:“皇叔,儿臣哭了一天,旁边的小孩子也都哭了一天,儿臣已经干巴巴的了。”
“不想哭就不哭呗,跪在那里就可以了。”尊抱起他来,示意御前的人拿喝的来润喉。
高启明很快端来一盏樱桃蜜饮,笑道:旭世子,先帝是您的祖父,他的丧礼您自然要哭了,这是一种礼仪,您瞧,福王,普王,豫王爷的孙子比如,明世子,旦世子,他们也都要举哀。
旭哼一声:鬼哭狼嚎的多傻呀!
尊道:“呦!都会用这样的成语了?不过,既然那是不能避免的,就多喝水补充眼泪吧。”
旭看了一眼红**人的果汁露,舔舔裂开的嘴唇道:“喝果汁虽然可以补充眼泪,但也会不停地尿尿,儿臣不敢去,怕被关进曝室活活渴死饿死。”
尊皱眉:御中府的太监也管的也太宽了吧,连如厕也不让?”
高启明道:“陛下,这也不能怪那些管礼仪的公公,这些凤子龙孙们找借口出去就不见人影,又不敢体罚,只得吓唬吓唬。”
尊道:“听见了么,就是吓唬,你只管喝,喝了去尿,他们不敢真的那么干。”
听见皇叔撑腰,旭忍不住喝了一大口,上唇立刻被染红,又甜又香,哇!真好喝!
高启明道:“陛下,其实是旭世子年纪太小,又刚受过大惊吓,除了您,跟谁也不敢说话”
尊点头。
果然,小家伙只喝一口,又心事重重:“不过,皇叔,他们真的能干出来,大家都在传,说昨天早上真的有人因为不听话,被关进曝室了,那些黑屋子每一间里面死过几百个人!死法各不同,最常见的一种是被厉鬼活活掐死,所以,昨天公公们苦苦哀求,没人哭,今天大家主动哭的声音很大。”
尊笑道:“杀鸡给猴看,蛮有效的。”
高启明讪讪陪笑:“是,很有效。”
尊把吓的没魂儿的小孩儿横着抱在怀里,拍着:从明天起,叫这位小高公公跟着你,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