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有明显的不悦。
脱脱渔找借口:“本宫来祭拜一下月空冥。”
尚敬却眼尖,看见了地上的药罐子和竹筒。
惶急地问:娘娘!您已经喝了?
“还没”
尚敬狂怒,哗啦啦!一脚踢飞药罐子,“您这样对得起王爷么?”
脱脱渔也恼了,怒道:“你们是否全都忘记了为人臣下者非礼勿言?全天下有资格跟本宫谈论这私密话题的只有一个人!”()
第五百八十九章 浮屠塔断了几层()
脱脱渔怒道:“你们是否忘记了为人臣下非礼勿言?全天下,有资格跟本宫谈这私密话题的只有一个人!”
尚敬和尚礼面面相觑,一起躬身道:娘娘,那个人,他在里面等您!
什么?他来了?
脱脱渔浑身发抖,却不是冻的,声线抖的控制不住高低:“这不可能!他不会来,我们他”
她朝出口的地方紧走几步,要逃离这里。
没想到尚敬和尚礼却一边一个,扶着她,转了一个方向,进了北墙的一个暗门。
从暗门出去,仍然是一个过厅,过厅的一角,是一个地下入口,旋转楼梯,一圈一圈地远离了地面,脱脱渔踉踉跄跄跟着下去,心里七上八下。
一想到马上到来的会面,心底里热烈的情绪在涌动,闭着眼睛温习他脸上的每一个熟悉的线条,举手投足的动作:
眉毛如笔直的剑锋入鬓,深邃的眸子闪耀光辉,如天边最亮的星辰,五官如刀刻般轮廓清晰精致,一笑迷死人。袖风染雨,身上永远是清新好闻的味道,枕侧耳畔轻呢,声音磁性充满魅力,怀抱的暖,唇舌相吸的感觉,手的温柔
哦触手可及阿!
她想哭,又想笑,像疯魔了,见了要说什么呢?她如今这个鬼样子。
终于到了地方,却不是想象中的暗室,那是一个极长的甬道,一排排的壁灯幽幽,她终于知道当时月千重是怎么从地下冒出来刺王杀驾的了,这甬道一定贯穿了整个琉璃宫的地下,即使有通风口,还是感觉有些憋闷。
除了憋闷,她还感到一阵巨大的失望,甬道边上有人,却不是她梦寐以求想见的人,那是一个恐怖的邪恶之人,坐在一个四轮车里,裹着黑斗篷,整个脑袋缠着白布带,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这身打扮,如同被上了地狱的味道,死亡的气息!
尚敬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低声道:“娘娘别怕,这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亲人?她眼睛一霎不霎地看着那个活死人,忽然之间狂喜,跑过去抱住:爹爹!原来您没死!太好了!
半晌,活死人说话了,“这位娘娘,也许你心里的高兴是因为,若你父亲还活着,就可以和远在苇原宫的君主破镜重圆了是么?”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没熟的沙枣,沙哑的苦涩涩的,
脱脱渔再一次失望,放开他,皱眉问:“你是谁?”
“我是谁?娘娘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没搞清楚,还好意思问我是谁?”
这人话里有话,脱脱渔被甬道两边墙上的画吸引了目光,画和金凉国的水墨丹青不同,是黑斯风格的画风,油墨重彩,刻画人物风景静物十分写实逼真,就像真的。
这是琉璃国灭国的一场再现,是父亲真正的姓氏,那个古老的,悲怆的家族,所遭遇的一切,是她一直不愿意追根究底的历史,因为她心里一直在烦恼着自己的事情,一时之间又呕逆起来。
但只是干呕,那样更恶心,“也许吧?比起那个来,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
“这位娘娘,上天赐予的东西不能拒绝,就像您不能拒绝一场雨。”
脱脱渔用手捂住脸,跺脚道:“不要!本宫不要这个该死的孩子!”
那人冷冷道:“难不成,娘娘在心底里还幻想和金凉皇帝再在一起?”
没有!
她强烈反对这种说法,“本宫再也不会见他了。”
“我相信娘娘能做到,不过,见或不见有什么重要?他一直都在您的心里。”
住口吧!
脱脱渔狼狈不堪,转身就走。
“娘娘连真话也没有勇气听?两军对垒,若是连敌方的主将都不敢直视,你又有什么底气打败他?”
这话实在太熟悉,离开的脚步停下来,猛地回头,盯着面前恐怖的活死人,“你究竟是谁?”
“一个徘徊在人间的鬼魂。”
“为什么在这里?”
“只是在数浮屠塔断了几层?可数来数去数不清”
“你也姓尚?”
那人摇头:尚氏一族早在三十年前就在这片国土上消失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姓尚。
“三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哼!终于想知道了?”
尚礼推着四轮车缓慢行走,那个人像一个佛窟里的向导,一幅画一幅画地解说:
脱脱渔全神贯注地听和看,心里赞叹那油画画技精湛。
一片壮丽的山河,这琉地原是一个国家,名为琉璃,它虽然比金凉的历史要长一百年,但因为是个小国,后来就做了金凉的附属国,岁岁朝贡。当时的琉璃国主是尚璧。
不知道什么时候,琉璃的北边崛起了丹图王朝,它也和金凉一样迅速做大,而且,有吞并琉璃之意,终于到了起兵犯境的地步。
琉璃国主尚璧急忙给金凉国的皇帝上表求援。当时金凉国的皇帝是现在皇帝的祖父文宗帝,他派北道都统帅大将军元起和其侄元宵一领兵十五万救援。那元起叔侄有勇有谋,能征善战,是金凉名将,果然在云门关把丹图兵杀的大败而逃。
国主尚璧大喜,设庆功宴招待元起叔侄,期间他的如夫人蕊也在场。
脱脱渔听到这里,想:又是美色误国?
果然,那人道:那蕊夫人名如其人,不足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说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一露面就艳惊了四座。当时,跟在元起身边的有一个随军的御前观察使,他说起金凉皇帝因为柔妃娘娘去世,半年多来茶饭不思,思念成疾,要是把这个绝色的蕊夫人献给皇帝,皇帝的病不药可愈
脱脱渔点点头,她在宫里常常听太皇太后提起这位文宗帝时期受宠时间最长的柔妃,但她没有子嗣。
那人继续道:这个提议太荒谬,琉璃国主尚璧自然不肯,他说,金银珠宝,美女骏马都可以奉上,唯独这个如夫人不可,因为她已经育有一子。当下拂袖而去,宴会不欢而散。
听到这里,脱脱渔凝目看那画上的蕊夫人,不怎么服气:切!有什么美的?()
第五百九十章 爱一天抵过永远()
脱脱渔凝目看那画上的蕊夫人,不怎么服气:切!有什么美的?
尚敬惊奇地发现:骊妃娘娘,您和蕊夫人好像,就跟照着您画的一般
活死人看了脱脱渔一眼,道:那是这位娘娘的亲祖母,当然很像,不过也不像,若是蕊夫人和这位娘娘一样,那么琉璃也不会亡国
尚敬问:这话怎么讲?
“蕊夫人精通音律,舞蹈大家,霓裳羽衣,美妙绝伦,看她一眼误终生,若和这位娘娘举止粗鲁,像个无赖,说脏话,哪有后来的事发生?”
脱脱渔被比没了,但她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
那人冷笑道:“这位娘娘心里是不是不服?若你不是颜飞的女儿,金凉皇帝才懒得看你一眼呢!他就是利用你罢了。”
他胡乱打击了她,并不看她,式憋嗓子道:“所以接下来,元起叔侄领兵撤回并州。哪知道,三天后,蕊夫人出宫到庙里上香的路上,被土匪打劫,身边的侍女太监禁军,没一个活口。三个月后,金凉国的苇原宫里出了一个国夫人
脱脱渔听到这里,大怒,骂道:“元起叔侄真是无耻之极!”
那人摇头:“这事情说起来,元起叔侄并没有参与,完全是那个御前的观察使找人干的,因为他的职责之一,就是搜罗最好的战利品给皇帝。”
脱脱渔道:“你为何替他们说话?”
“记住,这世上最坏的不一定龌龊不堪的小人,而是那种看起来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对极了!
那人又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事情到此为止还不算完,金凉国的皇帝把人掳走也罢了,居然就把名字改了一个字了事。这等奇耻大辱,把尚璧气病了,还是重病不起,只好由十七岁的太子尚胧监国,哪知太子年轻气盛,不顾文武百官的苦苦劝谏,擅自做主,出兵攻打并州。试想,这就是拿鸡蛋碰石头,被元起叔侄打的全军覆灭了,他们只用了半个月就打到了国都白陀城,当时官员和百姓大开城门,夹道欢迎。
脱脱渔一脚踢翻了甬道边的一个祭鼎,骂道:这群混蛋没抵抗?
“这完全是因为琉璃国小兵弱,文武百官和百姓一致认为,尚氏王族为了一个女人就公然挑衅泱泱大国,这是不顾大局,不顾后果。”
脱脱渔和尚敬觉得
“琉璃国彻底沦陷,为了斩草除根,皇帝又下旨屠宫!”
三个听众已经不说话了。
那人道:“文宗帝下那样的圣旨,只是想让那蕊夫人彻底断了对丈夫和孩子的留恋。”
脱脱渔叹道:红颜祸水,诚不虚言!后来呢?
“还好你父亲当时避痘在宫外,侥幸活了下来,那之后,不到半年,文宗帝就病死了,蕊夫人也被殉葬。琉璃国从此改名琉地,由元起叔侄镇守,不过,只过了十一年,你父亲十八岁就做了北道监军,用御赐的上方宝剑,先斩后奏,斩下元起叔侄的头颅,把琉地重新夺回来!后来,又权倾朝野,差一点儿夺了文宗帝的江山,当真是后生可畏。”
一个人的一生,一会儿也就讲完了,可是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无奈!
脱脱渔走到父亲的画像面前,这画却不是黑斯国的画法了,黑白水墨,勾勒出一个白衣公子月下踏云弄箫,容颜比月亮更加夺目,旁边题着两句诗:月下弄箫颜如玉,陌上公子世无双
阿!父亲好美,比蕊夫人美得多!她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伸出颤抖的手,摸着画上的绝美男子,其实父亲的心里这么苦,肩上扛着三代人的国仇家恨,所以,他才会释放出无以伦比的光彩来,所到之处,掀起了无情的风暴,颠覆天下,主宰人心。
良久,脱脱渔回身,过去,跪在那个活死人的面前,“您可是当年的那位太子?”
“你猜到了?”
“是,因为老天只会眷顾最勇敢的人!”
“你错了,我是个罪人!那次的灭国,责任全在我,是我不顾琉璃国弱兵少,硬要挑起战争,是我,在战场上被杀的全军覆没,是我害的琉璃宫血染护城河,尸骨如山。所以我没资格姓尚,我如今只叫胧,一个字!”
脱脱渔道:“您不要自责,不是您!因为金凉皇帝觊觎的不只是蕊夫人,还有琉璃国的大片土地,就算您不出兵先挑衅,琉璃也会被灭,王族也会被斩草除根,所以,使尚氏王族流芳百世的就是您!”
“是么?你这样认为啊?”
那人伸出手来,摸着脱脱渔的头发,带着颤音说,他也许哭了,但是被脸上的布带吸收了。
他的声音也由于软弱而暴露了,脱脱渔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但她并不说破,因为对方的苦,或许还在父亲之上,毕竟他亡国时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是的,胧伯父!您是一国太子,是嫡出,却为了一个区区如夫人,倾一国之兵,为父亲报仇,为国雪耻,这样大仁大义的大英雄,足以傲视天下所有君王!”
那个人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粉饰他当年的轻率。
就道出心中最痛:“是么?可是我恢复记忆后,来找你的父亲我的颜弟,却听到整个白陀城都在传,说胧太子是因为垂涎庶母的美色,或者根本二人就有私情,这才一意出兵的
脱脱渔冷笑,“这事情动机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您当年应该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做缩头乌龟被宰,一个就是放手一搏,用血来洗去亡国的耻辱,您选择后者,从容赴死,虽败犹荣,如今人们嚼舌根的时候,心里却都想变成您那样的人。”
胧太子哭了,“可是,我那时候真的偷偷喜欢蕊夫人所以听了那些话,我就不敢面对你父亲”
“发乎情,止乎礼,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脱脱渔站了起来,推着胧太子前进,走过那一幅幅逼真的画,最后一幅,琉璃宫里乱兵屠宫,烧杀抢掠,一场浩劫,使琉璃国二百年的历史戛然而止,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太子爱一天抵过永远,一霎那,让百里血河里,开出了一朵纯白的()
第五百九十一章 登门造访()
脱脱渔和尊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是心虚的,对方是正义的一方,因此,她在他面前总是觉得愧疚,总是觉得矮了半截。
如今再也不觉得自己是邪恶的一方。
骄傲地大声道:哼!我决定了,就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儿,就给他取名尚复!
胧太子哈哈哈大笑:你这小家伙还有点儿意思!不愧是我尚氏一族的子孙!
“而且,等我生完,我会复立琉璃国,拥戴胧伯父您做王!”
胧摆手,“我是不成啦,让尚复来吧。”
尚敬和尚礼大喜。
之后,脱脱渔亲政,一连提拔了七八名尚氏外族有能力的子弟做官,再次上书要求去掉骊妃的封号,又被皇帝驳回了。
而魏王妃萧柒柒明显对于皇帝下旨要骊妃管理琉地不满,如此一来她的王妃就更加没有意义了,一度想回丹图去,可是她母亲萧太后哪里肯,琉地可是一块儿大肥肉!要她伺机而动。
打听到华贵佑的嫡长子华从虎,年纪轻轻,妻子就于一年前病逝了,就把侄女灵犀郡主嫁过来,给他续弦。
华贵佑不好意思驳萧太后的面子,就命儿子娶了,没想到,灵犀郡主十分美丽,陪嫁又丰厚到令人瞠目结舌。
华从虎是才色兼得,大喜,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自此,华氏父子从心里深处向丹图倾斜。
由于江华控制了并州和盐州,琉地的铁价盐价暴涨,再加上魏王从前为扩张军队,不顾百姓死活,大幅增加了赋税。
琉地百姓怨声载道。
脱脱渔就反其道行之,不再招募新兵,减税三成,把墨玉宫里的美人和宫女遣散了一万,因为父亲从前是魏王,却处处僭越,和皇帝的排场一般无二,现在降回到普通亲王水准,只这一项,每月就缩减了巨额支出。
这又引来萧柒柒的抗议,说脱脱渔是自灭威风。
还有一件事,就是被她赐死的流风妻子东城名琴居然是诈死,如今又堂而皇之出现在了流风府邸。
萧柒柒怒极,她觉得自己和魏王被人耍了,于是,又派人赏了一壶鸩酒,这一次,回雪直接端着鸩酒找脱脱渔,脱脱渔就把鸩酒扔到萧柒柒面前,“自己喝!”
于是萧柒柒大哭,“王爷不在了,所有人都欺负我”
脱脱渔知道她心情不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嫁过来,却做了孀妇,就把她搂着,二人痛哭了一场。
她们有相依为命的感觉,因为脱脱渔容貌太像她父亲了,萧柒柒迷恋之余,忽然想起她有了该死的孩子,一把推开她。
她不像以前那样爱她了
两次死里逃生,让东城名琴心有余悸,就算以乳母的身份留在流风父女身边,对她来说,也是天大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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