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给尊使眼色。
“哦,是这样么?”皇帝问,还是没抬头。
“不是。”尊冷淡地说。
“说说吧。”
“因为儿臣离开它就不安。”
“你就不怕让朕不安?”
“您赐给儿臣的时候有没有不安?”
针尖对麦芒的问答。
皇帝喜怒无常,刻薄无比,常常在朝会上把大臣挤兑的体无完肤。
没人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说话,无论从前的太子廷和如今的祁王勇无论平时多么张牙舞爪,不可一世。一旦到了皇帝面前就是一只蟑螂,何况尊还是一个失宠的皇子。
阴山浑身扑簌簌地肥肉止不住地哆嗦,会不会被迁怒而诛九族,皇帝从来杀人不眨眼。
果然凉王在锁阳什么样来到宫里还什么样,你小子是有多懒那?装一时半刻都不行么?
自己真是昏了头,错的离谱,拉拢这样的二百五对自己和祁王是福还是祸?
而皇帝终于抬眼看自己的这个儿子了。
第一感觉,一身黑衣的少年高大俊美,不卑不亢,但就像宝石有很多面,和狂妄自大又平庸无能的太子相比,和好勇斗狠,直白浅露的勇相比,和那两个人的张扬外露完全不同,他是一种包容了流光溢彩的内敛的极致美,他取了他的母亲元妃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所有优点而加以发扬光大,这样的气势、容貌、胆识,妻子被勇撬跑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终究是因为瞎了一只眼睛的缘故?
尊和皇帝对视,这个叫做父亲的中年男人那眼睛就像被雨打湿的黑炭,或许是他把整个生命里的光和热全部送赠给某人后,他的身上就有着一种叫人温情顿消的特质,一颗阴郁的心,和一个不可触碰的灵魂。
然而他也没什么可失望的,就问:儿臣想见太子一面,还望父皇恩准。
阴山本来就爱出汗,如今听了尊的话,水洗一般,心里大叫:哎呦喂!你要装哑巴就装到底好了,这个大喜的日子,又提皇帝最不爱听的做什么?从太子出事,还没一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起。这个人的胆子该有多肥?
皇帝不语,只用眼睛示意阴山:你跟他说。
阴山会意,哆嗦着用雪白的香薰湿巾擦满脸的汗珠,忙对尊道:“没那个必要了,第一,那个人他已经是废太子了,第二,他已经疯了。”
语气轻描淡写,事不关己。
尊心中默想:皇子注定不是疯子就是哑巴,做不到就会变做尸体。
“启禀陛下,时辰到了,该起驾宣成殿了。”
郝通在外面提醒皇帝时辰到了的时候,阴山心底里大呼侥幸,急于脱困,忙鹦鹉学舌:“万岁,外面銮驾备好了。”
这半个时辰的召见比一年还长,他是这么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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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临时夫妻()
皇帝坐到三十六人抬的龙衔宝盖,凤吐流苏的銮辇上,出发前,俯视随侍在地下的尊,说了一句:“当心你的妻子。”
尊抬头看,高高在上的皇帝那脸在阴影里不大分明,只是胸前皂色和金色碰撞出一条金光闪闪张牙舞爪的盘龙,被灯光水光潋滟映的影影绰绰宛似要腾空逸去一般,他盯着那条龙说:“您也是。”
一个身手敏捷的小内监及时支撑住快要吓昏倒的阴山,明明是极平坦的玉石大道,郝通惊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这个凉王脑子有问题,一定是以前疫病留下的后遗症!
他悄声在阴山耳边说:“您就指望这个愣头青帮您的女婿?依咱家看,说不定被这家伙连累的掉脑袋!”阴山的女婿是祁王勇,这时他让郝通说的心里就像吞了个大铁疙瘩,沉甸甸地。
谣传万岁身边有两张乌鸦嘴,郝通郝順,好的不灵坏的灵,呸!今夜真是糟心!
但从刚才到现在都很诡异,皇帝是在等凉王犯下杀头大罪难道这是他们的错觉,否则如何解释这超乎寻常的包容?
要知道带刀觐见是大忌,做臣子的哪个不怕皇帝怀疑自己图谋不轨?别的朝代如何不知道,反正自大金凉立国,没听说过,倒是三国时候的曹操董卓之流这么干过。
之后,这对皇家父子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脚下白玉石雕花刻画的路走尽了,又是长长的黄砖铺就的路,只听见浩浩荡荡五色仪仗队的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阴山的呼呼喘息声,像拉起了风箱。
两边此起彼伏的高大建筑,默默地矗立,有的灯火辉煌,有的暗影闪烁,白天画阁玲珑五云起,楼台冲天上九霄,数不尽的朝阳殿,蓬莱宫,夜里如怪兽,张开大嘴吞噬寂寞的灵魂。
尊的意识里也许是见过母亲的,但她死的时候,他还不记事,所以他总是十分想她。
梦里面的母亲即使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都让他觉得很温暖,赵嬷嬷说因为孩子通常在母亲肚子里待九个月才出生的,得母亲的血肉供养,母子连心就是这样。
也许,在多年前的某一天,母亲她也曾走过这条路,看过同样的风景。
龙辇上的男人一定只宠幸了她几次,之后她便大着肚子,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后来她的夫君便不再看她一眼。
听高常世说起,皇帝身边的一众后妃:阴皇后心机百出,事不关己,明哲保身。德妃则是怨声载道,脾气暴躁的怨妇,贤妃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心肠有些狠的毒妇,其他不可细数。
印象中只有自己的母亲元妃属于十全十美,她父兄军功显赫,她本人端方有礼,心地善良,美貌温柔,沉默寡言,要是没有脱脱颜飞,一定是会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惜她的对手不是女人,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
当然,高常世是不会说母亲不好的,但他也没必要撒谎,在尊的心里,感到拥有那样的母亲是他的骄傲。
终于到了宣成殿,里面宽敞之极,美轮美奂,已是嘉宾济济,衣香鬓影。
各种装束的异国人,金凉国皇帝寿宴,除了老对头乌鹊,吐箔,还有丹图,黑斯国和中原国也纷纷派使者献上各自国家皇帝或王的问候和寿礼。
金凉的皇亲贵胄子弟也来了不少,美少年个个衣饰装扮花空心思,顾影自怜,没办法,谁都想做龙阳君,谁让当今皇帝好这口呢?不过,最不要脸的是,这么多年,皇帝再也没瞧过别人一眼。
等皇帝由随从陪同走过的时候,长长的红毯两边,御前侍奉引着众人离二丈开外大礼参拜,如起伏的麦浪,人人推金山倒玉柱,跪拜呼万岁。
这时是不能抬头看的,仍有几个贵族子弟在金红色的攀龙宫柱的掩护下,抬头偷着瞧。
看见皇帝身边戴着眼罩的黑衣男子都想:脱脱颜飞居然有了竞争者?
不过很快他们失笑,内监们说是三皇子,凉王尊。
随后,皇帝前呼后拥,拾级三层台阶,再向里走,又是三层,终于在高高的御座上端坐。
按照身份地位,百官和嘉宾一批批上前朝贺。
祁王勇自然在前几个,可他又气又恨,不知道为什么父皇要尊搀扶着出现在寿宴上,要不是身边的锦之宫告诉他,他还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弟弟凉王尊。
当年那个小鬼头走的时候又瘦又小,现在却蹿的比自己还高大,即使瞎了一只眼睛,即使穿的比太监还朴素,但是那浑身上下的气势,绝美的带刀少年郎,不知为何就让他瞬间自惭形秽,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从前,廷虽是皇后嫡生的太子,可在太子面前勇却高傲的像一只孔雀,可是孔雀如今见到了金翅大鹏鸟,难免逊一筹,于是他心底里便由衷庆幸自己睡了他的妻子,就冲这一点,就冲自己成功地给他戴上了一顶绿色的帽子,他终于可以不用在他面前自卑,再没什么可以如此折辱和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和自信心了,他死死地压了他一头,这个弟弟穷其一生,也别想再在他面前抬头挺胸。
想到这里,他紧紧拉着锦之宫挣扎的手,不看也知道,锦之宫囧的要哭了,但他不管那么多。
他和锦之宫一起给父皇磕头献上精挑细选的寿礼,就像一对佳儿佳妇。
旁边的贤妃对自己的儿子挑起大拇哥,那意思是:干的漂亮!看这个宫里还有人敢小看咱们娘俩。
勇一如他的名字,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而且,这位凉王妃,艳丽丰满,一身孔雀蓝绣金羽的薄绸胡服,紧裹在身上,那么合身。衬的巨…乳…细…腰,臀…部…浑…圆,雪肤花貌,简直是人间尤物,是满足所有男人饥渴的一颗带霜滴水的新鲜荔枝。这一点,也大大满足了勇的一颗虚荣心。
几百双忐忑的眼睛都望向尊,这宣成殿里,只有他一人被允许佩刀。
尊在几百人的注视下,却面无表情,对勇淡淡说:“锦之宫是个异国人,不懂咱们金凉国的礼法,承蒙祁王照顾了!”
他是侍立在皇帝御座旁边的,无形中也像是受了这一对临时夫妻的跪拜。
锦之宫没想到尊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样说,她心里想:您又何必在我心灰意冷时来这么做?
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女人抵挡得了男人的海誓山盟,勇说这一生便只为她而活,就只爱她一个!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他说他可以为她去死,只要她要他的心,他会立刻把它挖出来献给她。
那月亮下的蓝山美如仙境,温泉水拘一捧月光的温柔。勇就像一团火,他疯狂地吻他爱抚她,两天两夜,他把她的整个人烧成了灰烬
从前她是一个胆小鬼,可现在有一个人给了她勇气,她紧紧地握住了勇的手,然后仰望自己的夫君尊,想找个机会告诉他,冥冥之中自己终于找到爱着的那个人了,是的,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只知道自己一刻也不想离开那个男人。
所以她要永远地离开他了,她要跟勇走了
惴惴不安的阴山和同样不安的郝通交换了视线,以凉王尊刚才在皇帝面前缺根弦的样子,他们以为此时那对奸…夫…淫…妇脑袋铁定要落地了!
没有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皇帝侧头看着尊,似笑非笑,破天荒亲自下三层台阶,俯身将锦之宫扶起来,回身吩咐:“赏”
等着看戏的人都失望地撇嘴,连太监都嗤之以鼻:废物点心!
曹秉鲲在远处瞧的仔细,替尊捏一把冷汗。
勇这招其实十分阴狠,他知道锦之宫是乌鹊的公主,首先,金凉国和乌鹊国的盟约墨迹可算未干,就算犯下天大的过错,皇帝眼下也不便动她。再次,做为兄弟,当弟弟的也不因该为了一个女人就杀了自己的亲兄长,要不怎么有句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是尊要挽回作为一个男人的颜面,他就必要杀了锦之宫,然后挑起两国战争。反正尊不管杀谁,杀不杀都是注定的输家了,退一万步,一个守不住自己女人的男人,高傲的朝臣又怎么会将他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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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寿宴()
一对临时夫妻的恩爱震惊了宣成殿的所有人,但当着皇帝的面,谁也不敢稍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只当作没看见。
忽听斜对面下方一阵骚动,有女子的尖叫声
怎么了?皇帝闲闲问了一句。
一个小内监跪下回话:“启禀陛下,是祁王妃昏过去了。”
所有人看着勇,看着他怎么摆平此事,可勇依旧和锦之宫紧紧站在一起,没有过问的意思。
显然,他不想在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被打扰,再说那个妒妇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装可怜,因为她平时在府里和姬妾们斗起来像一只母老虎。
“哦,为什么呢?”
皇帝根本就没看勇,他问的是阴山。因为祁王妃是他的女儿。
阴山一张圆脸尴尬又焦急,一头汗又哗!地冒出来,噗通一声跪下:“回陛下的话,许是因为这几天热的异常,她怀着身孕,体虚气弱。”
“那你安排妥了再来。”
“是,陛下!”
阴山拖着肥墩墩的身体答应着去了。
之后,皇帝坐在龙椅上,众人才躬身落座,一个老国公给皇帝敬献稀世珍品夜光杯,共四件,雕刻福禄寿禧纹样,它们在漆黑的夜里,会散发出淡绿色的莹彩。
趁此机会,郝通过来走到贤妃身边,在耳边轻轻了一句:“您的孙子没了”
啊!
贤妃吓了一跳,手帕捂着嘴,颤抖着说:“别!别告诉陛下!”
“那是当然,这么败兴的事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咱们全玩完!”
郝通虽然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话,但刚才那种骤见阴血的不详的预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牢牢慑住了他的心。
虽然内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祁王妃留下一大滩污迹撤换掉了,真是,可惜了那么贵重的宣花地毯!
欢快的奏乐响起,人们又开始打算享受宴会。
他们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本领。
伴君如伴虎,哪一次的宴会上还不赐死几个人?
那些六局的尚宫们你们下管的二十四司有一个出错的你们掂量掂量。
那些奏乐的梨园乐师们你们要是错一个音律看看,那些端茶倒酒传菜安箸的宫人们你们打碎一个琥珀杯试试,那些朝臣们应和做答时触了禁忌,你们就摸摸头还在不在。
那些内廷的嫔妃女官们露出一丝怨怼嫉妒之色,你们胡噜胡噜你们的脑袋搬没搬家
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按照尚仪宫的司赞指引按排位坐好了。
皇帝仍在六层台阶上,高高在上,他暂时做了孤家寡人,因为左手空着,那是皇后的位置,
皇帝身后是一道黄色水晶珠帘,帘子的那一端一一个精致的内厅,坐的是嫔妃们,有贤妃,良妃,淑妃,柔妃和孔昭媛,阴婉仪带着几个女内官并几个皇族的诰命夫人,其他的后宫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这段没有皇后的日子,为了不失礼,贤妃通常被请出来坐在皇帝右侧相陪。
三层一下,是亲王国公们的位置,分左右两排,他们都是皇帝的叔伯辈,满头白发,年轻一些的有皇帝的兄长豫王,他是当年文宗帝的嫡长子,因为天生残疾,是个瘸子,因此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权利。
这些人位崇无权,个个都在养老。
左边位置第一空着,那是太子之位,可太子被废,这个位置就成了一块肥肉。
之后是祁王和凉王,寿王还太小没来,锦之宫作为乌鹊公主,身份特殊,被允许坐在了尊的身边。
右边第一空着,那是齐王阴山的位置,
他之下才是魏王脱脱颜飞。
不同于脱脱颜飞,阴山的这个亲王封号是世袭罔替,
他们阴氏一族的祖先,曾经跟着西圣祖大将军一起出生入死,打下这一片江山,从战场上把主人从死人堆里背回去,又随主人东山再起,这样忠心耿耿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就是国之重器。
及到金凉立国,西圣祖将军坐稳了江山,放马南山。他又主动交回兵权,做一个逍遥王爷。总之他不像别的元老那样死攥着兵权不撒手,落得遭皇帝猜忌,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悄悄铲除。他是个聪明人,懂得以退为进。
有了识时务的祖先,开了个好头,因此阴氏一族得以发扬光大,人才辈出,在朝里世代公卿,最重要的是出了不少皇后。
当年皇帝能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