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结束了!”
检察长定定地看着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小雷啊,我知道,你
心里有想法,我何尝不是……可这是上面的意思,有的时候,人不能死脑筋,过于坚
持原则,为人处世,还是灵活一点的好。”
雷天宇平静地和他对视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是在坚持原则,我只是想
对得起头上的国徽。”
检察长微微一怔,看见他毫不退缩的目光,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走到门边又折
回来,拍拍他的肩膀:“小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是上面的意思,我
也……提出过不同意见,但连纪委书记都无能为力,可见,这个案子,也只能这样了
。这不同于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坚持了,还是准备起诉吧。”
“检察长!”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检察长用强硬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心
虚,说完拂袖而去。
雷天宇无力地向后坐倒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二月份,春节前的最后一件开庭的,就是昌茂的案子。
雷天宇一夜几乎都没有睡,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咖啡,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
蒂,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全都是晓晓的脸,笑着的,生气的,嗔怪的,伤心
的,没有任何表情,象是不认识他的……
晓晓……今天,我该怎样面对你?
你,又会怎样看我?
他带着助理检察官在法院的走廊上碰见了对方的辩护律师,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
中年律师,带着明显是新人的助手,碍于纪律,两个人只是点了点头算招呼过了,坐
在法庭外等待开庭的时候,对方助手的笔记本电脑还出了点小问题,捣鼓了半天才好
。
书记员照例宣读雷天宇都能倒背如流的法庭纪律,然后是审判员入席,全体起立
,旁听席上寥寥无几的几个听众站了起来,雷天宇近乎麻木地做着一切动作,所有的
心思都在即将开审的案子上。
审判长和两个审判员入场,面容严肃地坐下,点头示意大家就坐。
审判长宣布开庭,照例是身份调查,检察官雷天宇,助理检察官XXX出庭支持公诉
……辩护律师XXX……最后,“被告,你申请回避吗?”
雷天宇紧张得连手中的笔都差点折断,他望着站在被告席上的徐枫晓,又是很久
没见面了,晓晓的精神还好,稍微有一点消瘦了;依然穿着白色衬衫,这次好像是洗过
了,干净清爽,象他平时一样,没有戴眼镜,微微低着头,听到问话抬起俊秀的脸庞
,很平静地摇摇头:“不。”
明知道这是照例的回答,雷天宇的心还是被揪了起来,他多么希望这个案子不是
由自己起诉!多么希望现在有任何一个人要求自己回避!只要不是他起诉晓晓,怎么
都好!
进入法庭调查阶段了,雷天宇机械地拿起公诉书,开始读,平时清朗的声音今天
变得低沉,回荡在空旷的审判大厅高高的屋梁下,平白地多了一层压迫感。
他一直在看着徐枫晓,可是,徐枫晓却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就连他在询问的时
候,也只是垂着眼睛,详尽地回答他的问题,始终没有看过他,偶尔要看他出示的证
据,也只是从睫毛下飞快地扫一眼,目光绝不波及雷天宇脖子以上的位置。
雷天宇简直无法看除了徐枫晓之外的任何人,他只是照本宣科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然后死死地盯着徐枫晓的脸庞,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深深地刻
入自己的心中。
相对于他,徐枫晓的表现却十分出色,丝毫不亚于他以律师身份在法庭上出现的
时候,回答问题有条不紊,态度不卑不亢,言辞之中巧妙地引导着问话人的情绪意见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竟然全都是让形势向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雷天宇急得差点不顾法庭纪律揪着他问个清楚,晓晓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
么?把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对他有什么好处吗?他真想抓住晓晓的肩膀狠狠摇一顿
,摇掉他脸上的平静和漠然,把他的真实想法摇出来!
明明知道晓晓是在说谎,他不是在证人面前毁掉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的,更不可能
唆使其他人销毁证据,他只不过是一个辩护律师,又不是昌茂的高层,那些人凭什么
听他的?!
可是,晓晓,竟然就有办法把谎话编得滴水不漏,他用尽办法,也不能找出其中
的纰漏来,连证人都好像是和他事先串通好了一样,对于雷天宇的问话,稍加思索便
对答如流。
雷天宇不得不承认,在这次法庭上,他输给了晓晓。
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被告,有人威胁过你吗?”
是有人威胁过你,做假证的吧?也是他们,威胁你,要你一肩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的吧?晓晓……所以你才会这样做?你知道你在把自己往深渊里推吗?你知道你要走
的是怎么样一条路吗?
他紧紧盯着晓晓的脸,恳求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徐枫晓居然对这个问题迟疑了十几秒钟,浓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
下,唇角微微往上翘起,低声但清晰地说:“没有。”
法庭的辩论阶段,起初两方面显得都不是那么很热心,装模作样地争论着一些枝
端末节的问题,毕竟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牵涉面大,上面的意见比今天他们的
辩论结果要重要得多,说不定该怎么判法官已经心里有数了,现在只当他们是场拙劣
表演而已。谁又愿意为早已成定局的事费脑筋呢?
望了一眼正中悬挂的巨大的国徽,雷天宇在心里叹了口气,学生时代的意气飞扬
,指点江山,开始工作时的满腔热忱,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磨,也许到了最后
,今天亲手把晓晓送上法庭的他,也不过就成了块被磨去了棱角的鹅卵石。
对残酷现实的无奈,对晓晓的内疚疼惜都化成了一股针对昌茂的怒火,他集中精
神,开始抓住昌茂公司的痛脚穷追猛打,既然没有办法救晓晓,那么,我也不会让你
们好过的!我决不会放过你们的!
雷天宇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最后的辩论过程中,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对方的
律师到了后来几乎无力招架,明明暖气开得不足,房间太大更有点冷,他却不停地掏
出手绢擦着额上的汗,连他的助手都好几次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崇拜的
目光看着雷天宇。
在雷天宇生命当中;再也没有一个春节象这个春节这么难熬;晓晓的案件就象悬在半空的一柄利剑;时时刻刻地刺着他的心;万家团聚的喜庆日子;他却只是躲在家里,不停地抽烟借以缓和心情,房间里的空气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就发疯一样地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让寒冬的冷风呼呼地吹进室内,清醒自己的头脑。
除夕夜,大年初一,大年初二,他都是在这种混混沌沌的状况下度过的,大年初三这一天中午,江雁离来了,一进门就嫌恶地用手扇风:“哗!简直是香火缭绕,你成仙了吗?把房间熏得一股烟味,也不怕徐枫晓回来找你算帐。”
“他要是能回来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雷天宇疲惫地说,走进厨房倒了杯水给她,自己倒在沙发上。
“啧!你也太寒酸了吧,现在过年耶,哪家不是好吃好喝招待客人,到了你这里,连杯茶都没有,叫我喝白开水!”
江雁离抱怨着,看雷天宇无动于衷的样子,绝望地抬起头叹息:“完了完了,徐枫晓一出事,连世上最后一个住家好男人都给毁了。”
她穿着光鲜,薄施脂粉,很有喜气洋洋过新年的样子,在客厅里随意走了几步,若无其事地问:“是不是事情不太妙了啊?我说得没错吧?”
“全给你说中了。”雷天宇苦笑着说。
江雁离点点头:“据你的看法,这次主犯能判几年?”
“十年到十五年吧。”
“那徐枫晓呢?”
雷天宇沉默地咬住了嘴唇,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两年,顶多了。”
本来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果,随着晓晓一步步地自掘坟墓,加上上面对这案子的奇怪态度,雷天宇实在不敢往好处想。
“OK,那还不算太糟,”江雁离轻松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两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等他出来,也不过二十八岁。想开点吧,别这么要死要活的,徐枫晓出来之后一无所有,还要你照顾他呢。”
“两年……两年……可是晓晓在里面呆一天,我的心都已经油煎火燎一样,要我怎么忍两年!”雷天宇恼怒地捶了沙发扶手一下,“他那么个脾气,怎么在监狱里呆!”
走到窗边望着冬日的晴空,江雁离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的红:“你何必替他瞎担心,他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既然你帮不了他,不如看开一点,不要把自己也给弄伤了,你要是沉沦下去,两年后,谁来照顾你的徐枫晓。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雷天宇伸手搓了搓紧皱的眉头,自失地一笑:“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居然要你来鼓励我振作,对!你说的对,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就算我再这么颓废下去,晓晓也不会没事,该出的事已经出了,现在一切已晚,我能做的,只有……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现在知道晚了?”江雁离嗤之以鼻地说,“你当时可没想到有今天的后果吧?唉,不是什么事都能按你的想象发展的,再说,还有你那个闹别扭的徐枫晓,你伤他一分,他会还你十分的!”
她看看雷天宇,又有点同情他了:“他当然知道,想伤害你,伤害他自己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伤他一分,你痛十分……他是拼着自己倒霉也要让你难受啊。”
“晓晓不是这样的人。”雷天宇正色说,“他决不会为了赌气做出这种事情来的,那是他的前途和未来啊!他难道不知道他的一切都会毁了吗?!”
“那你给我一个他这么做的理由啊?给不出来了吧?”江雁离满意地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轻哼一声,“早就跟你说了,徐枫晓脾气不好,你让着他,哄着他,也惯出来了,要是这样你就一直惯着他啊,你又平空来这么一下子,他那个性格当然受不了了。不闹出点事来才怪呢。”
雷天宇摇摇头:“不会!晓晓不会的!我只恨现在见不到他,不然我一定会当面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忽然暴怒起来,“到底为什么?!晓晓为什么什么也不对我说,也不见我?!他是恨我到这个地步吗?!”
“谁说见不到面啊,法庭上你们不是天天见吗?”江雁离揶揄地说,“他说什么来?还不是什么都不说,你就认了吧,再怎么说,你也是始作俑者,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承担起责任来,坚持到最后吧,我可不想看你在宣判那天倒在法庭上,让大家一辈子笑话。”
雷天宇冷冷地一笑:“不会的,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他眼睛里的无尽哀伤一闪即逝,平静地说,“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要和晓晓一起面对,这是我欠他的。”
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江雁离正想开口,小巧的包里忽然响起了手机的悦耳铃声,她急忙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不耐烦地挂掉。
“谁啊?”
“一个认识的人,觉得闷和他出去过两次,就死缠不放了。”江雁离把手机索性关掉扔回包里,“不用管他,最近本小姐心情不好,算他倒霉。”
对于江雁离有时和徐枫晓不相上下的任性脾气,雷天宇也已经习惯了,她大小姐不高兴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招惹她,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心思再谈下去,随便岔开话题,聊了一会儿,到了中午,江雁离熟门熟路地进厨房煮了些米粥,找出冰箱里剩下的酱菜,和雷天宇一起吃过了午饭,这才离开,
过了春节假期,离宣判的日子就一天近似一天,雷天宇却没有了当初的急躁痛苦,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作息也恢复了正常。只是沉静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宣判的这一天,他起得很早,像是完成一项重要仪式似的,静静地洗漱,细心地刮过胡子,穿上前一天熨得平整无比的制服,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想了一想,又返身回来,打开徐枫晓卧室的门,深深地看进去,房间已经整理过,铺得整整齐齐的蓝白色花纹的床罩上,叠放着徐枫晓的睡衣和浴袍,窗帘拉开,清晨的金色阳光温和地洒在上面,整间房间也变成金灿灿的一片。
“晓晓。”他轻声地说,“我们走吧。”
坐在外边等待开庭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所有的事情今天都要了结了,所以对方的律师显得特别轻松,堆着一脸笑和雷天宇打招呼,雷天宇和平时一样,淡淡地点点头。
时间到了,他们鱼贯进入法庭,和前几次不同,今天旁听席上的人要多得多,雷天宇坐下去之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江雁离身着便装,独自一个人坐在第三排最边上的位置。看见他的视线扫过来,笑了一笑,算是招呼。
雷天宇不便表示些什么,想把目光收回来,无意中忽然瞥见了在最后一排的同样位置,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他不禁认真地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以前见过的和徐枫晓在一起的那位香车美人,自从晓晓毕业前在街上偶然碰见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虽然已经过了四年多,但是她美丽依然,少女的天真娇憨已经悄然褪去,眉间眼角增添了几许风情,如云秀发在脑后绾成低髻,插了一只典雅的玳瑁发簪,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垂着眼睫,自有一番大家风范,身边坐着的男人西装革履气度不凡,虽然长相斯文,雷天宇却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天然的威势,压得他微微一窒。
他们是什么人,和晓晓有关吗?带着疑问雷天宇下意识地看向被告席上的徐枫晓,站在两个身材高大的法警中间,更显得他的身材瘦削,虽然还是垂着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雷天宇却明显地感受到他的不安,甚至,还有一些惊恐,在表面上他掩饰得很好,很平静的样子,只有攥紧的手指出卖了他。
怎么了,晓晓?出什么事了?!你知道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雷天宇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紧紧地盯着他,情不自禁想站起来,过去直接问个清楚!
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徐枫晓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自从出事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目光交会,雷天宇百感交集地看着他,恨不能把所有的爱意怜惜内疚都传递过去,直接熨到他心里……
晓晓的眼睛还是那么黑幽幽的,深得见不到底,从里面,雷天宇没有看见一丝恨意,还和以前一样,平静地看着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还是被自己捧在手里珍爱的宝贝,他不是站在法庭上等待宣判的被告。
晓晓……
对视了短短的几秒钟,徐枫晓就把目光转开了,脸上一片淡漠,看着自己的脚下,就在几秒间,他的不安惊惧消失得无影无踪,比任何人都要坦然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到底怎么了?雷天宇正在胡思乱想,审判员入席了,他急忙把心思收回来,全心地面对即将到来的结果。
终于熬到了最后关头,审判长拿起判决书,先看了雷天宇一眼,才开始宣读,雷天宇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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