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喊,炽热的灯光熄灭了,周围渐渐暗了下来。
先是嘈杂的脚步声,然后是吆喝声。
“啪”的一声,一叠钱扔到眼前……
然后……
周围慢慢归于寂静,也归于黑暗……
何洛终于抬起头来,擦掉脸上脏污的液体,木然地走进小浴室。
良久,他走出来,换上淡红格子衬衫和洗得发白的仔裤,年轻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钱呢?刚刚还在枕头上的钱呢?他这时才有点慌了,浓郁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你真的不怕钱丢了?”一个狡黠的声音响起来。
何洛松了口气:“小苍,别闹了,给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拿的?”一张俊秀生动的脸出现在何洛面前,何洛却明显没有兴趣陪他玩下去。
“我不舒服,给我吧。”
“怎么了?”那张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关切,小苍张着大眼睛望着何洛。
“不知道,有点烧吧,见鬼!”何洛的声音低沉了。
小苍拿出一叠钱:“给,回家早点休息吧。”
何洛接过钱,感觉有些诧异,他简单地数了数:“不对啊……”
“喂,你别冤枉我啊,我可没拿你钱!”
“多了。”
小苍笑了起来:“多了还不好……我走啦,你身子不好快回家吧。”
“小苍!”何洛叫住他,“你也不容易……”
“你再说我要生气了,我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你要当我是哥们就拿着吧。”
独自走在黑夜的街道,何洛打开随身带的MP3,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老歌:《秋意浓》。飒飒秋风当然谈不上凛冽,却也透出了几分寒凉。在这秋意正浓时候,秋上心头,便生出丝丝惆怅……路过7…11的时候,何洛停住了脚步。他走进店里,选了又选,买了一只7寸的小小蛋糕。
“先生,要不要在蛋糕上搞几个字?”售货小姐甜润的声音让本就有些发烧的何洛感觉有点晕眩。
他点了点头:“就写:何恪生日快乐!是‘恪守’的‘恪’……”
拎了小蛋糕出来,秋风越发凉了,何洛裹紧衣衫,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皎洁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是个男人的影子,又瘦又高,但却很值得依靠。
敲开家门,迎接他的是母亲满是愁苦的脸:“刚刚又来催房租了……”
何洛将口袋里的钱都掏给了母亲,母亲接过钱,脸色缓和了些,并不问他钱是从哪来的,口中却嘟囔着:“小恪今天又有些头晕,上午没有去,现在黄老师来家给他补课了。”
“黄珏?!他来了!”何洛有些激动。
“是啊……你又买的什么东西?”妈妈看着何洛手里的蛋糕。
“哦,今天是小恪十八岁的生日,我给他买了个蛋糕。”
“浪费钱啊……小恪啊,黄老师!小洛回来了,他买了蛋糕,快出来吃吧。”
“哥!”一个少年跑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斯文的青年。何洛的眼神一下就被那青年吸引,这一眼望去,再也别不开目光。
蜡烛点燃,没有生日的何洛偷偷把弟弟的生日当成自己的生日来过,那样,每年他可以沾小恪的光来许个愿望,也可以吃上一点蛋糕。
小恪许了愿,何洛也偷偷地许了个愿。愿望许完,他看向黄珏,发现黄珏也微笑着看着他。
小恪切了一块蛋糕,先递给了黄珏:“黄老师,您先吃。”
然后,他递给妈妈一块,又切了一块给何洛。
蛋糕很甜,很软,何洛仔细地品味着蛋糕里的浓郁奶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蛋糕。
早早地就铺好了床,虽然人还烧得晕乎乎的,但心里对爱情的期待让何洛有点兴奋。他暗暗又有些遗憾,为了多赚点钱,他今天拍了双杆,身上的伤口还疼着,也许不能和黄珏……
何洛真的很累,他只想拥抱着爱人好好地睡一觉,这样想着,何洛不禁入了神。
“小洛!”一个声音让何洛的心漏跳了一拍。
“珏!”何洛一转身,正好落在黄珏的怀抱中,“我很想你啊,你知道吗……”
抬起何洛的脸,黄珏给他一个深长的吻,何洛被这个吻陶醉了。
“小洛,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
“对啊,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也是今天过生日么?所以我带了礼物给你。”说着,黄珏拿出一个小盒子,何洛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个漂亮的领带夹。
“喜欢吗?”
“喜欢……可是,我很少打领带啊……”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打领带就什么时候夹啊。”
何洛抬起头,他一下陷入了黄珏深邃的目光里……
黄珏的手探入何洛的衣服里,何洛却忽然轻声道:“珏……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是不是……”黄珏看了看何洛手里的领带夹,脸色有些冷,“是不是这礼物你不喜欢?”
“不……怎么会呢?你送我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的。”何洛决定不再抵抗,他闭上了眼睛。
疼……伤口又裂开了,何洛忍耐着,为了让爱的人开心,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有他是真心爱自己的呢……陷入黑暗之前,何洛还轻唤了一声:“珏,我爱你……”
阳光刺痛眼帘,何洛清醒过来。轻轻一动,身后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刹那记起了昨天的惨痛拍摄和昨夜黄珏的纵欲。疼……何洛轻唤了出来。
脑袋昏沉沉的,热度应该还没有退吧,可能又因为没有得到休息而烧得更厉害了。何洛本想起来,但挣扎了两下,又躺倒回去。他拿起电话,按下了小苍的电话号码。
“骆驼,你怎么才开机呀?”
“我病了。刚起。”
“你今天还过来吗?”
“我不去了。”
“哦……”
何洛刚想挂掉电话,却听到小苍忽然说:“嗯……骆驼,今天我拍双杆,是不是特别疼……”
何洛的声音高了起来:“我人高马大的不怕痛也就罢了,你也拍那个!不行!”
“喂,你不就长了180么,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不矮啊,只差两公分,别把我讲得像残废好不好!死骆驼……”
何洛已经彻底清醒了:“小苍,我跟你讲正经的,别拍那个东西,那罪……真不是人受的……”想到昨天卡在那里快要痛死的情景,何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骆驼,你跟我说实话,你昨天是不是很疼很疼,昨天你那脸白的呀……”
何洛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只有小苍才知道问他是不是会痛,他的家人,他的爱人,没有人关心他疼不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面无人色。他平息了一下自己:“我……我结实着呢,睡一觉就好了。”
“那……那你睡吧,我要是挂了,你记得给我烧香啊。”这话说得微微有点撒娇,也有点赌气,何洛刚想
再关照他几句,小苍已经挂掉了电话。
何洛望着电话发了会呆,就无力地重新躺下。正朦胧着要睡过去,却听见妈妈的声音:“都几点了还不起来?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少爷公子了?钱嘛是越来越不禁花,你弟弟今天买药又花掉八百多块,下半个月的饭钱还不晓得在哪里,你也真是睡得着……”
何洛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愁苦的脸,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问道:“黄……黄老师走了?”
“废话,人家不走干吗呀?早就带着小恪走了,人家黄老师真是好,上午还拉着我们娘俩去看了病,然后带小恪回学校了,没想到我们转了一圈都回来了,你还躺在这里。”
何洛急忙穿好了衣服,起来的有些急,他竟险些载回床上去。妈妈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何洛低着头冲进了卫生间。
身体粘腻的感觉让他很难受,他还是冲了个澡。水不热,冲到身上很难受,何洛打了几个喷嚏,心下暗道不好,这下这病怕又要加重几分了。
身上难受,何洛本来想歇一会儿,可家里到处都是活,他想躺下休息显然是不可能的。忙忙碌碌地过了一天,直到晚上小恪放了学,见到跟进来的黄珏,何洛心里才舒服了点。
黄珏一直在小恪屋子里帮小恪温书,何洛洗碗的时候心里却有些高兴。黄珏本来不会那么频繁地来他家的,这次一定是见他身体不好来看他的,想到这世上毕竟还有人爱惜自己,真心地对自己好,何洛的唇边就绽出一丝笑容,这一高兴,身子仿佛也好了三分,头晕减轻了,心跳也平复了。
今天,黄珏回屋好像格外的晚,十点半的时候,何洛接到了小苍的电话。
“喂……”何洛斜依在床上,有些有气无力。
“骆驼,是我。”
“知道,看到你号码了。”
“我……我今天拍双杆了。”
“什么?你不要命了!”何洛坐了起来。
“真疼……我现在只能趴着,路都走不了。”小苍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真傻……”
“骆驼,我把钱还存在那个帐号里,你记着。”
“你干吗啊你!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这罪真就不是人受的,可你受过多少回了?我不帮你,你自己还到猴年才能还上啊!”小苍的声音高了起来。
“小苍……那我也不能用这样的钱……那是你用血用命换来的钱,我怎么忍心……”
“死骆驼,你别咒我啊,血是流了点,还不至于送命吧。行了,你哥我得睡觉了。你记得钱数,五千块,可别记错了。”
小苍刚挂掉电话,黄珏就推门进来了。
何洛呆呆地看着黄珏,黄珏拿掉眼镜,原本斯文的外表就添了几分野性。
“小洛,我们睡吧。”说着,黄珏揽住何洛的肩膀,伸手来解他的衣服。
直到上身被脱光,受到寒冷的刺激,何洛才突然反应过来:“哦……珏……”
黄珏笑着将何洛压倒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你特别美味,非常热非常舒服。”
何洛忽然有点想哭,美味?我在发烧呢,我生病了,你不知道么?
黄珏不安分的手去解何洛的裤子,何洛按住了他:“珏,我真的不行了,我在发热……”
“热着才舒服嘛……”根本不理会何洛的反对,黄珏还是继续他的动作。
“可是……可是我很难受……我生病了。”
“这点小病不算什么的,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又不给我,那我不是白来了?”黄珏有些不快。
“你一点都不为我考虑吗?”不知道为什么,何洛第一次勇敢地对黄珏叫起来。
沉默……
黄珏一把推开何洛:“算了,我到小恪房里去睡。”
何洛本来生气,想不再搭理黄珏,可一听他要去小恪房里,回过头来:“你……你不要去。给妈妈知道了,又要多出好多闲话。小恪病着呢,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何洛倒下身去,摊开了身体。
黄珏走回床边,他冷眼看着床上这个虽然很高但却很瘦的男孩子,咬了咬嘴唇……吻落在唇上,一阵斯磨过后,何洛睁开了含水的眼睛:“珏,你真的爱我吗?”
黄珏没有答话,而是一个挺身,刺进了何洛的身体。
“啊……”那一刻,何洛感觉到伤口传来的巨痛,而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种更加隐蔽的痛楚也弥漫开来……
因为这两天病着,却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何洛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这天的拍摄有些情节,所以何洛并不用出演限制级的镜头,他也乐得休息。黄珏又是在他醒来以前就走掉了,昨夜因为太痛苦了,何洛失去了知觉,他醒过来时黄珏已经不在了,何洛里的心里真是感觉怅然若失。
小苍在结束拍摄后来找何洛喝酒,何洛想了想,就答应了,他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和小苍讲。
晴日傍晚,秋意正浓。酽酽夕阳将整个天空都点燃了,偶尔掠过的几只鸥鸟如灵动点缀般让人眼前一亮。
何洛和小苍坐在楼顶,清风吹起他们柔顺的头发,让这两个年轻俊秀的男孩显得有点不真实。
何洛大口喝着啤酒,来时本来有很多话和小苍讲的,但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骆驼,这可真美。”小苍感叹道,“活着原来也有点意思。”
何洛诧异地望向小苍,小苍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一对好看的酒窝:“骆驼,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只是祸害吧。”
沉默……
“你还发烧吗?”很久,小苍问道。
“好多了。我是没有办法才出来做这个,我真想不通你……”
“没什么想不通的,人生啊,就是那么回事。别人把我看得像烂泥一样,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在乎了。”
何洛看向小苍,他的侧脸是那么完美,大而含水的眼睛里空洞而淡然,这般玩世不恭的说辞里写满了无望,“我跟你不一样。你毕竟还有人要爱,有人要保护,我呢……什么都没有……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快点把这无聊的人生打发掉。骆驼,你怕死吗?”
“死么……有点怕的……”何洛低下头。
“是啊,我小时候很怕死的。可是自从那件事以后,我觉得人可以死,可以有机会摆脱这世上的一切,可以让认识你的人也通过死亡来永久地忘记你,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小苍喝光了一罐啤酒,啪地打开了另一罐。
“骆驼,你还和那个衣冠禽兽在一起呢?”
“他不是……”何洛听他用这样的口吻谈黄珏,心里有点委屈。
“他对你好么?”
“挺好的。我弟弟生日那天,他给我买了个领带夹。”何洛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将领带夹从口袋里掏出来。
小苍轻笑了一下:“值不了多少钱啊。”何洛低下了头。
“骆驼,对人不要付出全部,总要留一些给自己,否则你会像我一样,被逼得无路可退,最终毁掉自己。”小苍的声音忽然低沉了。
“小苍,你还爱他吗?还是,你在恨……”
“不爱吧,也没有恨了。我都堕落成这样了,爱这个字,我还是不要亵渎了……”小苍大口地喝着啤酒,何洛也觉得心口一痛。是啊,堕落成这样,还谈什么爱不爱呢?纵是有一天,黄珏辜负了他,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要求一份完整的爱情呢?
“哈哈,现在谁又能知道,我就是三年前的小神童萧家公子呢……我只是……我只是男优小苍……”望着小苍惨白忧伤的脸,何洛的心一阵猛痛,他伸手将小苍揽到怀里。
小苍喝醉了,他喃喃地嘟囔着:“小武,你好狠的心啊,把我往死里逼,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我父母双亡,再无依靠,终于堕落到这步田地,你可满意了么……”
看着小苍伤心欲绝的模样,何洛低下头去,安慰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小苍像个孩子般抓住了何洛的衣服:“我没喝醉,我只是有点累。小武,我没喝醉……”
何洛一手抱着小苍,一手举着啤酒。太阳落下去了,秋风也变得微硬。那一刻,年轻的何洛忽然对生活的意义起了怀疑。他一直以为,还清欠债治好小恪的病就是他的理想和目标,可看着小苍沉睡中还在哭泣的脸,他忽然恍惚了。对人不要付出全部,总要留一些给自己。是这样的吗?何洛,你可要留一些给自己么?
周末的时候,何洛接到通知要去参加一个上流社会的招待会。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做应召生的,每次这样的聚会,都能挣到不少钱,时间久了,羞耻心早已被折磨得麻木不堪,何洛只是木然地点头答应了。
招待会似乎是一个投标酒会,之前的那些官员讲话和主办商的无聊应酬,何洛根本没有去听,他只是抓着小苍冰冷的手指。
酒会进入自由活动的时间,平日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和商人们都活跃起来。同来的几个女孩子很快就被脑满肠肥的客人领走,小苍和何洛站在角落里,他们知道,要过一段时间,等气氛真正疯狂,才会有人来领他们。
“小武!”小苍忽然轻唤起来,何洛顺着小苍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大厅的一角,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正端着酒杯应酬着。小苍已经完全失去了常态,他的手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