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褪得了无痕迹,不论我做了什么,不论我多么爱你,全都没有意义……直到那天,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在意我,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一直也在意我,你能想象那一刻我有多么高兴吗?那一刻我就决定,不管再艰难,我也要追回你,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情。就算你会笑我傻,住在你手腕上星星里的那个人也笑我傻,我也不在乎。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就算要我一辈子结结巴巴,当个傻瓜都可以。」话说到这里,他渐渐冷静下来,调整了情绪,在脸上戴起淡然的面具。
「因为明白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你不能信任我,我也不能假装没有伤害过你。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你重新开始。车祸刚刚醒来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你的那句话,你说你最后悔的就是爱上我。如果我就这样站到你面前,你一定还是会逃跑,所以我假装失忆,为了割断和过去,装作我们是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至于语言的确曾经有过障碍,后来渐渐恢复,但还是我不敢让你知道,想告诉你的话有太多,我一说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很容易就能被你听出我并没有失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装下去……」
「你……这是你自己画地为牢,却把我也困在里面。」傅重之完全是下意识地吐出这句话。
关于「摘星」的事,他不清楚许佳楼是怎样了解到的,但是事情和轩然有关,这无庸置疑。
如果一切的伤害都源自对一个人的私心,那么许佳楼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他并非不能理解;但是这种做法,却实在太傻。
早知道许佳楼很傻,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的傻。
在感情上,他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大傻瓜。
「你解释这些又有什么用?」傅重之按住额头,脑子越来越乱,如果从这个人的逼迫下逃开,也许还可以重新清醒。
清醒,是幸福还是不幸?他已经不能确定。只有一件事,他很清楚明白。「就像你说的,我已经无法信任你。即使留在你身边,也很难……」
「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忘记,我明白,但是我们可以不要回头,只往前看。」许佳楼沉静地注视他,温柔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摇撼不动的执着。
「也许『摘星』本身就是错误的,眼泪再美,终究是消极的产物。这一次我想给你的,再亮的星也无法取代,只要有光就可以了吧?你可以跟着光向前走吧?」光的彼方,就是等待着迎接你的人。
这么强烈的执念,傅重之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猛然间,有些恍惚起来。
「你……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左手握在右手的关节处,许佳楼微带疲惫的双颊上,现出明亮清晰的微笑,「只有你,我绝对不会放弃。」
承受着他语言和强烈执念,傅重之被镇住了般地不能动弹。这种直击而来的压迫感,他本能地想要抗拒,然而眼光却怎么也移不开,锁定在那对狭长的眼眶里。
真心希望和这个人在一起,从来不曾质疑这一点,只是,他已经没有信心。
时间能够愈合伤口,却不能够抹去那深的伤疤。
这种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未来,他看不见。至少目前,他找不到可以前进的路。
也许他还需要多一点时间,也或许,他需要更多的勇气,让他敢再次义无所顾……
眼看这两人好长时间都不吭声,单冉耐不住地摆摆手:「好啦,要讲的话都讲完了吧?我们该走了。」他走到傅重之身边,揽住肩膀,向不远之外的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真受不了你们,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可啰唆?今晚我得好好洗个澡,得把满身的鸡皮疙瘩都冲掉才行。」
傅重之不言不语,默默地跟着他走,已没有勇气再回头。
如果真的只能向前看,那就试着从这一秒钟开始,如果努力真能有用……
许佳楼的视线追随着那一道修长的背影,强烈的不舍在心中萦绕不去,但也只是伫在原地,默默目送着。
赢得了他如此珍视,即便对方耳聋盲目满身缺憾,薛烨也已不愿再干涉。他捏捏许佳楼的臂膀,然后转身走开,身影很快溶入车子里。
直到愈来愈小的车后灯在夜色中完全消失绝迹,蓝眸深处,一点一点,重新涌现出意志的光芒。
尾声
刚刚完成一个持续六小时的手术,傅重之在向病人家属说明情况后即刻回到办公室,把自己沉入椅中。
和他同一科室的Luigi推门进来,走到桌子前方:「回来啦?可以下班了。我们走吧。」
傅重之糊涂地看着他,「去哪里?」
「你忘记了?就在前两天你答应的,陪我一起去看今天的国际珠宝展览会。」
「呃……」经这样一说,傅重之才想起的确有这回事。
其实在Luigi在邀请他的时候,他正忙着整理今天这份手术的资料,只是随口答应。主要是他没想到,Luigi竟能弄到入场券,那展览会是国际规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观。
「你怎么拿得到入场券?」他不禁好奇。
Luigi得意地甩了甩头:「这你就不用管,我自有我的门路。」
其实他原本是约女朋友一起去,但是几天前女朋友出差去澳洲,而票他已经要了,退回又可惜,他才拉上傅重之作陪。之所以会是傅重之,不仅因为他们俩在同一科室比较熟,也因为傅重之身上佩戴的摘星。虽然傅重之说那是赝品,但赝品也很漂亮,让他以为傅重之对钻石很有兴趣。
「告诉你,不去你就真的损失大了。这次Macelele公司也参加,不但会展示过往的很多得奖饰品,另外还有最新品展出哦。」
「最新品?」傅重之随口应着,心里则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推托。
「你不知道?亏你还一直戴着摘星。」Luigi摇摇头,「据说这次的最新品,就是出自摘星的设计者之手。」
「什么?」傅重之恍然一楞,摘星的设计者?那,不就是……
「看样子你也听说过。对啦,就是那个Carlos Ambrosini,Macelele的少爷,听说他将在展览会上展出他最新的设计,向日葵。」
「向日葵?」傅重之还是不敢相信,「可是他……那个人的右手,不是已经……」从上次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
在这样仓促的时间里,那只已经废了的右手,不可能恢复到能够设计,应该说是永远都不能恢复。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他的右手?唔,的确是有传言说,Carlos右手坏了,成了废人。至于这次他有作品参展,也不是他本人宣布的,是Ambrosini总裁出面透露,这次展出向日葵,同时也是回应外界关于Carlos身体状况的猜测,因为他拿了作品出来,自然就推翻那个流言。」
Luigi停下来缓口气,又眨眨眼,「心动了吧?可以看到那个Carlos的最新设计喔。他能设计出摘星那样的杰作,这一次想必也不会让人失望吧。」
傅重之的表情复杂起来。犹豫了很久,问,「那他本人会不会到场?」
「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他一直就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何况在这种场合,我觉得他十有八九也不会出现。」
「是吗……」傅重之垂低眼睫,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想,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就算见到了,又能说些什么?
当时坚定地说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那个人,自那之后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他也没有去追寻。他自己也一直在努力,想给自己调适一下心态,假如突然再见到那个人也能够泰然相对。毕竟那个人,总是很擅长于给人「惊喜」。
努力到今天,他不知道自己成功没有。只是刚刚听说了那些事,他的心就已经平静不下来。
现在这样的他,如果见到许佳楼,一定还是会想逃吧……但是Luigi说,多半是见不到的。
既然这样,那么他也想去看一看,在这半年时间里,许佳楼究竟做了什么。冥冥之中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只要看到那个人亲手设计出的「向日葵」,就能从中了解到一些什么。
咽下了原本在口中酝酿的拒绝话语,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谢啦。那你先换外套,我等你。」
就这样,两人一齐离开医院,先去餐厅吃了晚饭,再去往展会现场。场馆外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车辆,一辆比一辆更高级,可见这个展会吸引了多少名流前来瞻仰。
从进入展场开始,傅重之就一直在紧张。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可能会遇上那个人,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
也许是因为这个空间里,有经那人的手而设计出的东西,将他的气息也带来了这里,无形地弥漫在四面八方。
傅重之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了,等得越久就越感到窒息,他决定赶快去看看「向日葵」,看过了就立刻离开。
他拉着Luigi去排队,因为等着瞻仰「向日葵」的人非常多,他们俩排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来到展示柜前。
透明的玻璃柜里,一朵透明的向日葵静静睡在暗红色的绒布上,如花儿一般绽放,美得张扬而放肆。
「哇,真漂亮。不愧是出自那个Carlos之手。」Luigi毫不吝啬地赞叹着,没留意到身边的傅重之那越发沉郁复杂的神色。
是的,「向日葵」很漂亮,是无法用言语比拟的漂亮。但是看在傅重之眼中,却不仅仅只是漂亮。
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不单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而更像是……「但我觉得它的名字取得不大好,因为这东西不是很像『向日葵』。」
巧合般地,Luigi道出傅重之心中所想,「你看旁边,那么长的触角,更像是太阳神的标记,干脆叫啊……」
「阿波罗。」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接过Luigi的话语,「但是阿波罗高不可攀,也是他把自己深爱的人逼到绝境,最后变成了一颗树,而向日葵,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可以真实地让人捧在手中。」
Luigi错愕地抬头,就在展柜的对面,他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一席醒目的白色西装,长得俊美无比,笑得优雅无邪,整个人就似太阳一般眩目。要不是Luigi一直不信灵异,或许他真的会以为,此时出现在那里的就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化身。
「你是……」他想问对方是谁,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不在他,也不在「向日葵」,而是定定地凝结他身侧。
他狐疑地侧过头,这才看到傅重之脸上已经血色顿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般,双眼瞪大惊愕地看着那名男子。
「怎么了?」Luigi小声问,「你认识这个人?」
这样问话的Luigi,绝对怎么也猜不到,那个人就是刚刚令在场来宾都惊艳的「向日葵」设计者。
在场这么多人,认得他的,却总共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怎会这么突然?傅重之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为什么那人总是这么张扬又避无可避地出现他面前?
「向日葵,就是为了捧在手中给人指引方向而诞生的。」这样说着,那人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展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向日葵」。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惊呼。
傅重之还没回过神,只见那人身形一闪,已来到他身边,将他胳膊一拽,什么也不说,就带着他往展览会场门口奔去。
「那个人!」惊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傅重之完全弄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就只是楞楞被拽着跑。后方连保全都出来,也没能拦下他们。
许佳楼拽着傅重之跑出了会场,上了一辆黑色敞篷车。一坐上去,许佳楼当即将车发动,如脱缰的野马般飞驰而去。
车子行上大街,一路上不知闯了多少红灯,最终在位于阿尔诺河上三圣桥下边的「旧轿」上停住。
下车后,许佳楼拉着傅重之走到栏杆边,用手搓搓他的面颊。
其实到这里傅重之已经回过神,却不明白,他是「向日葵」的设计者,他想拿「向日葵」随时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在那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像强盗一般用抢夺的方式,还要带着自己一道离开,弄得自己也像是共犯。
为什么许佳楼要这样,他真是弄不明白。
「你究竟……」
「重之。」许佳楼抢过话头,这行径还是一如往常的霸道无礼,眼神却是与之极不相应的深邃温柔。
「告诉我,你觉得漂亮吗?」他摊出掌心里的「向日葵」。
傅重之看看那个,又看看他,越发困惑,但还是诚实点头:「很漂亮。」
闻言,许佳楼松了一口气般地笑了,他用食指和拇指将「向日葵」拿起,缓缓拿高,像要将之贴在天空上似的。
「你看,你能看到什么?」
他这么问,傅重之转移视线看去,目光猛然一震。
透过那一朵透明的「花」,看见月光,投射进它的身体里,让它也在发光,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却又不若太阳那样刺目,而是散发着温柔的光线。
他已经震撼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突然,一只手掌挡进「向日葵」与月亮之间,隔断了月亮赐来的光线。
「我是用这只手设计向日葵。」那是他的左手。
「我想过用回右手,可是做不到。后来想想,其实这样也好。我用右手给你摘星,用左手给你摘向日葵,从我右手上逝去的东西,就让我用另一只手追回来。这一次我绝不再让它从我手中错失。当然,前提是你还肯给我机会。」他落寞地笑笑,又深吸一口气,深深看进傅重之的眼眸,「重之,你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吗?」
傅重之木然地回视着他。
今晚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根本还来不及整理。
而许佳楼这样问,他又能怎样回答?
也许,他心中有答案,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仓促之间,他却给不出来。
「我……」
「不,你先别说。」许佳楼忽然制止他,摸摸鼻梁,神情竟然有一种赧然似的孩子气。
「今晚你回去好好想,不急着回答我,往后还会有几天时间,我大概不能再去找你,你可以用这段时间……」
「什么?」傅重之一楞,想也来不及想地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能来找我?」
「你也知道,之前我那样做,我家老头知道后会气得跳脚。」许佳楼耸耸肩,「而且就算这东西是我设计的,但是我那种拿法,员警肯定还是要找我去坐坐,所以……」
「你……」傅重之简直无言,还以为他是糊里糊涂就干了那样的事,原来他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你明知道……」
「我也不想的。」许佳楼一脸无辜,「事前我没想过要那样做,可是,我更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那里碰到你,我太惊喜了,我太想给你看,所以……」
「你是白痴吗?」傅重之真的很想掐死这个人。
居然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好吧,他承认这也让人有那么一点点地惊喜,可是,这不能掩盖那种行为本身的荒唐和疯狂。
「你想给我看,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刚才……」
「对不起,我是太迫不及待……」
傅重之狠狠斥责,「总之员警找你问话的时候,你……」
「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谁在跟你说这个!」傅重之再也忍不住,朝许佳楼头上拍了一下,「我是要你态度好一点,好好认错,别用那么荒唐的说辞随便应付,以免麻烦惹得更大。」
「哦。」许佳楼乖乖点头,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