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夏泽苍一脸的怀疑。
秦绾的好消息,对他来说可未必是好消息啊。
“宇文孝大概是没空打西秦了。”秦绾道。
“什么?”夏泽苍一愣。上一次收到的战报还是北燕军在智宗的引导下势如破竹,怎么突然就会没空打?
“因为宇文仁造反了。”秦绾摊手,一脸无奈。
“……”夏泽苍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北燕后院起火,对于西秦来说肯定是大大的好事,可秦绾会是好心地来通知他这个消息,然后大家一起幸灾乐祸一番的无聊之人吗?
“圣山隐宗的消息之快,天下无双,殿下不必怀疑。就算本妃不说,这么大的事,顶多半日之后,殿下也会知道的。”秦绾笑道。
“如此,孤就安心了。”夏泽苍想了想道。
秦绾依旧微笑,一派闲适。
“王妃……还有事吗?”夏泽苍忍了忍,又问道。
眼前的女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又不知道阴谋在哪里,着实难受。
碧玉谷进出一条路,两方共同派高手看守,谷中一望无遗,无处藏身,秦绾武功虽高,却没高到唐少陵那样碾压的级别,真要打起来,她一个人反而吃亏。
“太子殿下真不愿意再多留数日吗?”秦绾认真地问道。
“国事繁忙,无暇多留,宝藏之事,恐怕要劳烦王妃了。”夏泽苍道。
横竖宝藏一时确实是取不出来,若能稳定北方战况,也许尚有转机也未可知。
“可惜。”秦绾一脸的遗憾。
“殿下小心。”童颜沉声道。
要打,他们是不怕的。唐少陵武功再高,也不能万军之中来去自如,杀也要杀得累死,何况如今西秦军营中高手众多,以多敌少,未必就落下风。
秦绾抬头看了看天色,悠然道:“其实,这里的风水阵势不错,葬身此地,千年之后,龙脉复苏,或许又是另一个天地。”
“我们走。”夏泽苍立刻道。
“走不了的。”秦绾微微一笑。
夏泽苍一张口,猛然间,脚下一软,随着闷雷似的响声,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就在一行人被震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地面突然出现大量塌陷,不少人直接掉了下去。
“这里也是陵墓的一部分,下去之后,小心机关。”秦绾挥了挥手。
夏泽苍一直提防着刺客,却没想到碧玉谷的地面被做过手脚他居然一无所知——猛地,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是你!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
“陷阱没错,可惜不是本妃布置的,不过是利用了千年前柳轻风的残局罢了。”秦绾平淡地道。
塌陷的地面范围太广,足足裂到她脚下不足半尺的地方,毫无借力之下,就算那些高手也跳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往下掉,无非是挣扎的时间长短罢了。
秦绾一早就算到了,此时此刻,夏泽苍绝不敢距离她太近,所以,只要她站在这里,夏泽苍就会自动走到陷阱的中间去。
几乎与此同时,谷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夏泽苍离营之前虽然已经吩咐了随时准备东华军偷袭,可却没想到他自己回不去,西秦虽有五万大军在此,却是群龙无首,加上凌从威早就准备好的以“夏泽苍已死、北燕军攻破京城、镇南王世子临阵脱逃”之类的口号,进一步瓦解了西秦的军心。
秦绾走上前,看了看地面塌陷下去的那一块。
碎石之间,隐约能看见一些被掩埋的衣甲——下面是墓道,以童颜这些高手的轻功,就算无法逃出生天,至少在落下去的同时能不被活埋,可那些普通的军士就不行了。
当然,如今的柳轻风墓,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堵死,就算夏泽苍等人一时不死,要面对的也是墓道里险恶的机关,已经无粮无水的窘境。
欧阳慧的死,有夏泽苍一份,所有的仇人中,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秦绾微微叹了口气,有一种完成一个艰巨任务后的释然,却看不出几分开心。
用这种手段对付夏泽苍是不够光明正大,可谁叫她只是小女子呢。
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事,就让李暄在顺宁战场上打回来好了。
“我说,你的计划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弄险?哪天真被你吓出毛病来。”沈醉疏从谷口走过来。
“有七成把握的事怎么能叫弄险?”秦绾不以为然,“总不能所有的事都等有了十成把握才去做,那要错过多少机会。”
“怕你了。”沈醉疏摇摇头,跳下那个半丈多深的巨坑,飞快地踩了一遍,嘴里啧啧有声,“工部的那些家伙大概要哭了,这么多年提炼出来的黑火药估计一次就被用光。”
“好钢用在刀刃上嘛。”秦绾笑。
“那也……咦?”沈醉疏说着,脚步一顿,弯下腰,拨开一块石头,抓着腰带提起一个人来,略微一检查,回头道,“这儿还有个没死的!”
“谁啊。”秦绾好奇。
没掉进墓道,也没辈砸死或是活埋,这运气也是前世修来的吧!
“柳轻风。”沈醉疏擦了擦那张因为磕破了脑袋满是血污的脸才道。
“……”秦绾翻了个白眼,“算了,带回去吧,说不定有用。”
沈醉疏很有种把人再扔掉的冲动。
叫你手贱!自找麻烦!北燕。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一夜之间就把整座别院染成了素白的颜色。
北方凌冽的寒风在冬日里呼啸而过,平添几分肃杀。
虞清秋披着厚厚的白狐裘,拢着双手站在花园的暖亭里,凝望着下方结了冰的池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若非那一头披散的墨发,整个人似乎要与背景的雪域融为一体。
忽然间,花园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起来像是有十来人,只是脚步杂乱,显示出来人不仅匆忙,而且明显有不少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虞清秋!”一马当先冲进来的皇帝陛下一声怒吼,黑色的斗篷翻飞,杀气惊落了梅花蕊上的雪纷纷飘散。
“见过陛下。”虞清秋转过身来,淡淡地施礼,神色从容,一如以往的五年里,宇文孝每一次看见他的模样。只是,从前是觉得这书生温和可亲,可如今,这般平淡如初的态度在宇文孝看来却无比讽刺。
宇文孝双目通红,几乎要喷出火来,双手捏着拳头,骨节都在咔咔作响,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只晚了一瞬,天机老人和冉秋心就带着几个智宗弟子和侍卫走了过来,站在宇文孝身后。
如果视线能杀人,想必虞清秋这会儿已经要被这些人千刀万剐了。
“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冉秋心上前一步,皱着眉道,“当年你来到北燕投靠陛下,扳倒了前太子,送当今陛下登基,小妹技不如人,愿赌服输。然而,本应功成身退、最不济也该是着眼于整个大陆的你……居然又暗中辅佐三王爷,趁着陛下出征在外的时候控制京城,截断陛下粮道后勤,导致三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是因为容不得人,父亲率领整个智宗归顺了陛下,你就要再换一位主君来证明你的能力吗?”
“想多了。”虞清秋忍不住笑了起来,“为兄从未忘记师门戒条——定局之前,从一而终。自然也不会做这般两面三刀之事。”
“难不成你勾结宇文仁,居然还是效忠于朕?”宇文孝怒道。
虞清秋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
“所以,你真正效忠的人,究竟是谁?”天机老人冷声问道。
宇文孝一愣,下意识地道:“你选了老三?不可能,当初你若是投入老三门下,登基的人就是他了,没必要绕个圈子。老大是你使计弄死的,那是谁?难道是下面的……”
“陛下!”冉秋心打断道,“除掉前太子,再让陛下和三王爷斗得两败俱伤,得利的并不是北燕的其他王族,毕竟……北燕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任何一位皇子登基后接手的都只是个烂摊子。”
“难不成他还想自己篡位。”宇文孝气道。
“当年师兄说服先皇出兵草原,虽然壮大了北燕,却也把南楚送给了东华。随后三国盛会,借刀杀人,除掉前太子,送陛下登基,却把东华摘得干干净净,反而送了西秦好大一顶黑锅,使得大峪关边境冲突不断。最后,否决父亲抢夺前朝宝藏的计策,诱使陛下亲征西秦,却挑拨三王爷叛乱,造成北燕国力大伤。除了最后一桩,师兄这些年做的事在当时看来都是对北燕好的,但事后再看,固然对北燕无害,可却更有利于东华。然后最后一击致命。”冉秋心垂下眼帘,慢慢地一件件数出来,顿了顿,缓缓地总结道,“师兄,你一开始效忠的人就不是陛下,甚至不是北燕,而是李暄。”
一句话,石破天惊。
风雪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不一会儿,亭外站着的人头上身上都染了一层细雪。
虞清秋轻轻一笑,摇头。
“不是吗?”冉秋心怔了怔。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觉得虞清秋敢做不敢认,但若不是李暄,那还有谁?虞清秋一直在致力于利用北燕的力量打击南楚和西秦,造成三败俱伤来给东华增加筹码。
“确实不是摄政王。”虞清秋拢了拢狐裘,淡然道,“我选择的人是秦绾。无名阁主,秦绾。”
“你竟然选择秦绾?”冉秋心失声道。
倒不是她如今依旧对秦绾的能力看低,而是……秦绾就算再能干,可她是个女子啊!难不成秦绾居然有干掉李镶和李暄自己登基做女皇的理想吗?
“为什么不可以?”虞清秋挑眉,从容道,“任南生说过,李暄和秦绾,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摄政王府中,王妃一向是有自己的一套班底的,这世上,也确实只有一个李暄才有这样的胸襟气度了。”
冉秋心沉默无语。
所以,当初在折剑岭,秦绾放她一条生路,其实是为了保虞清秋,而不是什么圣山不杀同门的狗屁规则?
“你可真是老夫教出来的好徒弟。”天机老人终于冷冰冰地开口道,“不过,为师似乎也告诉过你,无论做什么,总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才好。”
随着他的话,只听一片清脆的兵器出鞘的声响,一队侍卫的钢刀都齐齐指向了他。
当然,这别苑中的人原本都是宇文孝安排的,虞清秋为了不打草惊蛇,连收买策反的事都没做过,唯一一个自己人小夜也被他以求援的名义事先打发走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就算只会两手三脚猫功夫的冉秋心都足够杀他了。
虞清秋脸上毫无异色,只莞尔一笑:“我这身体,原本也是命不长久,就算好好养着也未必还剩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根本就没想过活着离开北燕。”宇文孝咬牙切齿。
“在下已经尝试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滋味,所作所为,足够留名青史,这辈子就算短暂,却精彩无比,并没有什么遗憾。”虞清秋道。
宇文孝的脸色不住变换,几乎扭曲。
你特么的留名青史精彩无比,都是踩着他得来的好么!
堂堂北燕大国,两任皇帝,一众皇族,全被他一个病书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虞、清、秋!
宇文孝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要生嚼其肉的恨意。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天机老人提醒道。
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暴戾之气。目前最重要的是平息叛乱,夺回京城的控制权,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就算他再想让虞清秋尝遍世上所有的酷刑而死,也不敢把这样一个人活着放在身边。
虞清秋,只要他的脑子还能思考,哪怕打断他全身骨头,危险性也不会降低分毫。
“杀了!”宇文孝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语气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
天机老人点点头。
宇文孝原本缺乏一些杀伐果断,可如今被虞清秋背叛后,性格上的缺陷却反而补齐了,说不定也是一种不破不立,因祸得福。
两个侍卫对望了一眼,同时提刀抢进了暖亭。
眼看着两把刀从头上砍下来,马上就要血溅当场,虞清秋却纹丝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
当然,就算他想动,也是绝对闪不开的,所以,他根本连闪避的力气都省下了。那一瞬间,他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意。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他在北燕要做的事已经全部做完了,就算宇文孝能夺回皇位,可东华灭西秦已经占据了大陆的七成以上,只留给了北燕最贫瘠的那一块,还是因为内乱而千疮百孔的。从今往后,宇文孝还拿什么跟东华斗?就算秦绾不做什么大动作,要不了几十年的,北燕自身就会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刀锋的杀气触及肌肤,隐隐生疼。
虞清秋低眉一笑,合上了眼睛。
“呯!”
忽然间,暖亭周围卷起一股气流,暴风雪裹挟着两个侍卫,一瞬间,连人带刀被抛飞到十丈开外,撞断了几棵梅树后,重重地摔进雪堆里。
殷红的鲜血缓缓从身体下方渗开,在纯白的雪上,格外触目惊心。
“谁!”冉秋心目光一缩,厉声喝道。
虞清秋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身后。
暖亭的柱子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俊美的青年。
黑衣如墨,但行走间反射着白雪的微光,可见袖口衣摆处精致的暗绣,腰间的地心暖玉下垂着长长的金色流苏穗子,是唯一的一抹亮色。明明四周一片白茫茫,可他这一身黑,在走出来之前,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逍遥王?”虞清秋诧异道。
“唐少陵!”宇文孝也变了脸色。
他虽然没去三国盛会,但也听说过,这位可是堪比武神墨临渊的存在!
可是,唐少陵不是在遇龙岭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燕京城外?
“唐公子怎么突然来北燕做客。”冉秋心道。
“奉摄政王妃令,迎虞军师回东华。”唐少陵抱着双臂,轻轻挑眉,语气中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虞清秋愣愣的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绾绾说了,北燕换虞清秋……不值。”唐少陵道。
“什么?”宇文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你是聋了还是脑残?”唐少陵不耐烦道,“北燕是什么玩意儿,又脏又穷的化外之地,一群野蛮人,有虞清秋的价值高吗?”
“……”
别说宇文孝一行人气得够呛,连虞清秋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和唐少陵其实只是当年在猎宫有过一面之缘,有关这个人的了解几乎全靠听说,可是……这位真是比传说中的还要奇葩啊。
“行了,走吧。”唐少陵拽着虞清秋的衣袖,直接旁若无人地往大门走。
“站住!”宇文孝一声怒喝,他身边的侍卫顿时刀剑全指着前方。
唐少陵默然,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两具尸体,又抬头看天,好半晌才道:“是什么让你以为,就凭这几个酒囊饭袋就能拦住本公子的?”
“就算你能出去,别苑外还有三万军队!当年欧阳慧是带着苏青崖逃离了北燕,可你身后的虞清秋可不是轻功绝顶的苏青崖,甚至跑快几步就要一命呜呼的。”宇文孝冷笑道。
“他是不是傻?”唐少陵忍不住回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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