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应该去拜见舅舅的。”秦绾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微笑道,“嬷嬷能给我讲讲临安王府里的事吗?除了表弟,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这……”兰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王妃膝下,只有世子一个。”
“哦。”秦绾立即明白。
南楚自诩文化源远流长,嫡庶制度比东华更加严苛,妾室不得扶正一条甚至写入了律法,连皇后死了,皇帝都只能再娶一位皇后,而不能进宠妃为后。嫡子继承爵位和九成家产,庶子共分剩下的一成。
皇帝除非没有嫡子,否则庶子不得继位,更不用说其他王爵了。真没有嫡子,死后爵位收回,庶子是没有继承权的,记入正妻名下的庶子想要顺利继承爵位,也得上奏皇帝,不过没几个能得到恩准的。毕竟对于皇帝来说,爵位那当然是收回一个好一个,自己生不出嫡子,这也算不得皇家刻薄寡恩不是?于是这也使得南楚无子休妻的事特别多。
所以说,除非王妃这个年纪了再生个儿子,否则上官策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代临安王。那临安王府里还有几个庶子什么的,就跟她毫无关系了。反正,现在看起来上官策对她这个表姐印象挺好的。
“王爷还有两个庶子,四个庶女。”兰嬷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秦绾透个底,“除了今年刚刚出生的四小姐之外,世子是最小的。其中大公子已经成家,和夫人分府出去过了,大小姐去年也出嫁了,二小姐今年订了亲,只有三小姐待字闺中。其他也罢了,三小姐的脾气不太好,郡主多担待些。”
“我自然不会与表妹一般见识。”秦绾不用问就知道,没出阁的姑娘,就不太能有比她还年纪大的。
“说起来,郡主这年纪,换做别人家,早该连孩子都有了。”兰嬷嬷终于还是愤愤不满地说道,“公主不在了,安国侯和新夫人就生生把郡主耽误到了这个时候吗?”
“嬷嬷别生气,我从小身体不好,还是前些日子才能养好了,出来走动呢。”不管怎么说,秦绾还是决定维护一下秦建云的形象。毕竟现在秦建云还有用,安国侯府倒霉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郡主身体不好?大夫怎么说?吃的什么药?”兰嬷嬷赶紧一叠声地问道。
“不过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这些年也调养得差不多了。”秦绾道。
“那就好,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兰嬷嬷摸着心口道。
从兰嬷嬷口中,秦绾又打听到了不少南楚皇族的密事。比如说,皇帝克妻,现在的皇后已经是第三任了,一年倒有七个月歪在床上,太医院有太医轮流驻守在坤宁宫里,就怕哪天皇后一下子就醒不过来了。比如说,皇帝克女,宫里的公主大都夭折,好不容易有个活到出嫁的清河公主,结果没过几年又没了,清河公主去后,这十几年年宫里倒是又添了两位公主,只是一个前些年没了,另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出嫁。比如说,皇帝克嫡子,元后唯一的嫡子,南楚太子殿下身娇体弱,看起来随时需要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现任皇后夭折了两个儿子,最后一个眼珠子似的看着护着终于养活到了二十岁,也就第二任皇后所出的临安王看上去不像是早死的模样——要不是清河公主,谁知道临安王是不是也早夭了呢。
当然,兰嬷嬷的原话不是这样的,这些是秦绾的总结。
于是,她不由得感叹,怪不得自己这位外祖父年近七旬,身为四国年纪最大的皇帝,却依旧身体强健,毫不服老,敢情是命太硬,都克到身边的人身上去了啊。
到楚京的路上风平浪静,只有一个小插曲,冉秋心因为和荆蓝蝶衣一车,直接被当成了秦绾的侍女看待,无奈就算她再愤怒,整个队伍中只有秦绾这么一个女眷,没人开口为她单独准备马车,她也不能要求什么,更不能和男子一路。
秦绾看在眼里,一边笑。
该不会,在她的打磨下,冉秋心能练成百忍神功什么的吧……
另一个意外就是李暄。
宁王原本不是正式的使臣,他表示自己是来散心的,不想跟着大队,要到处游览一下南楚风光,搞得池尚戈一个头两个大,既怕宁王在南楚的土地上出了事没法跟东华交代,又怕宁王随便走走,一走就走到南楚的军事重地之类的地方去,只得从迎接的禁军中分出一支小队跟着,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秦绾很清楚李暄跑到南楚来,肯定不会只为了陪她,要真如此,她还得反省一下自己,要真跟了这么个昏庸王爷,以后的性命有没有保障呢。当然,更不是因为什么跟皇帝赌气闹脾气——尽管这个原因是做给皇帝看的。
李暄心里有一本自己的账,他虽然从未对她细说,但也从未对她掩饰,就像她也不会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一样。
只听、不问,互相掩护,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相处之道。
几天后,终于到达南楚京城。
禁军自然不能进入内城,只能在城外扎营。李钧带着一队亲信进驻了使馆,而秦绾身为南楚郡主,自然不能和端王一起安排在使馆里。本来池尚戈是安排了一座空置的公主府,可进了城,楚帝突然传了一道旨意,公主府空置多年,冷清无人气,让永安郡主暂住临安王府。
秦绾有些惊讶,不过,上官策倒是很高兴,他挺喜欢这个初次见面的表姐的,会温柔地关心他,又不会像娘一样总是唠唠叨叨,相反,有时候还挺有趣的。反正是比府里几个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庶姐讨喜多了!
最尴尬的是冉秋心,一路上她都被秦绾拘在身边,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表示要跟着李暄,就连想自己离开都被秦绾不动声色地拦了,就怕她再黏上去碍着了李暄的事——就算没商量过,他们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冉秋心很无奈地陪着秦绾到了楚京,还再一次被临安王府的人当成了郡主的侍女,没有安排单独的房间。而秦绾也坏心眼地什么都没说。
不过好在,和她同屋的蝶衣是一直跟着秦绾的,平时也不需要自己的房间。
圣旨下得突然,不过临安王的准备并不仓促,幽雅的小院,精致的闺房,不但帘帐被褥都是全新的,甚至连当季的衣裳配饰都备下了,加上宫里赏赐的,满满几箱子堆在秦绾的房间里。伶俐的小丫头也有八个,粗使仆妇无数,倒是大丫鬟,想必是料到了秦绾身边肯定带着得用的人,只派来了一个名叫听潮的为她熟悉王府的情况,原先是临安王书房里伺候笔墨书籍的侍女,难得念书识字。
兰嬷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折腾这么一趟也累得不轻,再心疼小主子,也只能回去休息了。
“奴婢听潮,见过郡主。”书房伺候的丫鬟确实有些不同,笑吟吟的,毫不怯场,安排事情井井有条,“郡主一路也累着了,王爷说了,请郡主先沐浴更衣,也可小睡一阵,等晌午王爷从宫里回来再见不迟。”
“那就领了舅舅的好意了。”秦绾微微一笑。
身后的荆蓝上前一步,递过去一个小小的荷包,笑道:“这是郡主赏姐姐的。”
“谢过郡主厚赐。”听潮落落大方地收起了荷包,也没去捏一捏试探里面是什么东西,一面又道,“这屋子是王妃亲自布置的,郡主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奴婢让人马上修改。”
“不用,挺好的。”秦绾犹豫了一下,又道,“舅舅虽然进宫去了,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舅母?”
“郡主先歇着吧,一会儿就见着了。”听潮道。
“舅母那里……不太方便?”秦绾皱了皱眉。
要是王妃不喜欢她这个外甥女,那势必会影响到临安王的态度。可是王妃应该不是那么蠢的人,一个注定不会和自己有利益关系的女子,又深得公公和丈夫喜爱,没有理由去开罪。
“王妃那里有客人。”听潮见了她的神色,赶紧解释,又苦笑了一声,“让郡主见笑了。”
秦绾恍然,想必是那种王妃不乐意见,偏还不能不见的客人。不过,会在今天这个时候上门拜见的客人,如此不讲究,显然也没对王妃有多友好。
很快的,丫头放好了沐浴的水,还撒上了一层花瓣。
蝶衣服侍着秦绾走到屏风后宽衣沐浴,听潮便带着荆蓝去外间清点楚帝的赏赐。
没泡一会儿,荆蓝一个人走了进来。
蝶衣会意,做出收拾房间的模样,听着是否有人靠近屋子。
“怎么样?”秦绾舒舒服服地泡在齐肩的热水中,闭着眼睛问道。
“王妃的客人是阮太傅的儿媳焦氏,大约是为临安王二小姐的事来的。”荆蓝显然是弄清楚了情况,简略地说道,“二小姐上官绮订的是阮家的庶子,只是二小姐好像不太满意这桩婚事。”
“她有什么不满意的。”秦绾淡然道,“就算是舅舅的女儿,但一个庶出的县主,配南楚文坛魁首阮家,就算是个庶子,也不辱没她了。”
“若不是门当户对,王妃也不能说下这亲事。”荆蓝一边帮她洗发,一边撇嘴道,“只是这位二小姐,京城沸沸扬扬传说她与阮家的大公子两情相悦呢。”
“胡闹。”秦绾睁开了眼睛,一声冷笑。
怪不得这焦氏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呢,订的自家庶子,又与嫡子不清不楚,真要娶进门了,万一弄出个大伯和弟媳的丑闻来怎么办?一个可是焦氏的亲生儿子呢。
“听潮连这都跟你说了?”秦绾又道。她毕竟也是初来乍到,而且是第一次见面的亲戚,不至于连这种算是家丑的东西都说给她听吧?
“就算不说,小姐也会马上打听到的。”荆蓝无奈道。
秦绾无语,可以想象有关这位二小姐的流言已经被传到了什么地步,怪不得兰嬷嬷提起临安王府后院的事就是一副牙疼的表情呢。
“小姐打算怎么做?”荆蓝问道。
“做什么?什么都不做,横竖跟我们没什么相干。”秦绾翻了个白眼。
临安王府,只有舅舅舅母和世子上官策才算是她真正的亲人,至于妾那种东西,以及生出来的庶子庶女,没有一个嫡出小姐会喜欢的。
“是。”荆蓝应了一声。原本,她也就是当做笑话讲给小姐听才去打听的。
不过,秦绾没想到的是,有些人她不想去招惹,别人却会招惹到她头上来。
粗使仆妇刚刚抬走沐浴的木桶,秦绾还只穿了一身中衣,外面听潮就来通报,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起来探望郡主了。
“让她们稍等。”秦绾说了一句,毫不在意地在妆台前坐下,让蝶衣梳妆打扮。
一会儿和舅舅舅母第一次见面,总要隆重些,留下一个好印象,妆容可不能马虎了。
于是,两位小姐在客厅里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了正主。
“一路风尘,刚刚沐浴更衣了,倒劳两位表妹久等。”秦绾笑眯眯的,在两人开口之前就把话堵了回去。
“绮儿见过表姐,原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上官绮拉了一脸不忿的妹妹一把,敛衽一礼,很是善解人意。
“绣儿见过表姐。”上官绣不情不愿地跟了一句,行礼也是马马虎虎,敷衍了事。
“两位表妹不用多礼,请坐。”秦绾说着,一面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二女。
根据兰嬷嬷提供的资料,二小姐上官绮是吴侧妃所生,和二公子南宫箭一母同胞,生得柳眉杏眼,柔柔弱弱,典型的南楚女子的婉约风流。而三小姐生母早亡,是吴侧妃养大的,大约是更肖父,浓眉大眼,很是精神,可惜偏要学着姐姐穿戴一袭淡粉色轻纱罗衣,反而感觉不搭调。
“谢谢表姐,表姐这身打扮真好看,不过好像不是母亲准备的,是东华的风俗吗?”上官绣眼珠子一转,忽的又换了一副笑嘻嘻的亲热之态。
四国之中,南楚女子多用纱和丝绸,西秦刺绣天下闻名,东华偏好庄重的锦缎,北燕气候寒冷,多用华美的毛皮貂裘。
今天秦绾这一身深紫色的衣裙层层叠叠,繁复无比,确实一看就不是南楚飘逸的风格。
“今晚宫中有晚宴,我毕竟是东华之人。”秦绾淡淡地说道。
“这样啊,绣儿还以为表姐不喜欢母亲挑选的衣裳呢。”上官绣天真地道。
“我还要在南楚住一阵子,有的是机会。”秦绾道。
“说的是,正好我和二姐都有闲暇,可以陪表姐逛逛京城的。”上官绣立即道。
“可是……”秦绾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困惑道,“我听说,南楚不比我们东华,规矩森严,闺中的女子是不允许随意出门的。”
“有二哥带着我们就好啦。”上官绣笑道。
“表弟不去吗?”秦绾随意问道。
“世子……那么忙。”上官绮笑了一下,“我们不带他玩好不好?”
“表弟还那么小,就很忙了?”秦绾不禁好奇道,“看他有空来江边接我,还以为他闲着呢,正好能让他带我游览一下南楚风光。”
“那不是陛下的圣旨嘛。”上官绣笑道。
“可是,二表哥年纪还大些,就没有差事吗?”秦绾又问了一句。
“嗯,二哥最近休沐呢。”上官绮答道。
“我知道了。”秦绾含笑点点头。
很显然,两位小姐今天过来想说的就是这些,坐了一会儿,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绾很无辜,她只说“知道了”,可没说“好”,真不知道这两位表妹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要知道,外祖父派了上官策来接她,除了上官策是嫡子之外,也是因为他年纪合适,换成南宫箭跟她一起出门,不知道第二天楚京就会有什么传闻呢。这两个丫头……不,吴侧妃真以为她是个傻的?
临安王的王位当然是好东西,更重要的事,临安王是嫡子,而太子身体不好,万一太子还没登基就一病呜呼了,皇帝立嫡次子的可能性可比立皇长孙大得多,那临安王世子的身价就更高了。
虽然说,弄死上官策,南宫箭也未必能成为世子,但是,如果娶了她秦绾,至少皇帝那一关是肯定能过得去的,连王爷那关也不难过。至于王妃,一个无子的王妃能顶什么事儿?
“真是……哪个府邸都免不了勾心斗角呢。”秦绾感叹道。
“想要算计小姐,他们也太高看自己了。”荆蓝笑道。
这么明显而拙劣的计策,用来对付秦绾,那真是小孩子想要对付老妖怪了!不看看安国侯府的后院,几天功夫,从张氏到秦珠,哪个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再不敢来挑衅的。
“郡主,世子来了。”门外又响起听潮的声音,不过这次明显带着轻快的笑意。
“还不请表弟进来。”秦绾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心。
上官策固然很喜欢她这个表姐,而她目前对这个小表弟的印象也是挺不错的。
“表姐!”上官策是大呼小叫地跑进来的。
“多大的人了,还那么不稳重。”秦绾摇头。作为世子,未来的临安王,上官策确实欠了些城府,若不能多历练一番,怕是压制不住几个庶兄。
“表姐,听说二姐和三姐来了。”上官策一进门就气呼呼地说道。
“嗯,刚走。”秦绾道。
“表姐别理她们,她们肯定是要害你!”上官策道。
“哦?”秦绾一挑眉。
“不害你,她们来干嘛?”上官策一脸的理所当然。
秦绾闻言却不禁哭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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