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喉咙口,只有无人的时候才能叫出口。
这么久了,他会不会失望呢?
慕容流雪看着她纠结的表情莞尔一笑,或许秦绾叫不出口的那声哥哥和唐少陵叫不出口的爹,骨子里是一样的吧。
秦绾挑亮了烛火,顺口道:“说起来,明秋还没回来?”
“他去见顾小姐,或许是还没找到机会。”慕容流雪道。
喻明秋出入圣女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没出过事,何况圣火教也不可能有比他更厉害的高手了。
“总觉得今晚的天特别黑。”秦绾叹了口气。
“因为月黑风高杀人夜?”慕容流雪笑了笑。
“是啊。”秦绾说着,抓起桌上的一支笔,手一扬,笔尖穿透了窗纸,没入夜色中。
“啊!”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你说是哪边的人?”秦绾一挑眉。
“抓一个问问就知道了。”慕容流雪一转身,摘下了墙上挂着的弓和箭囊。
只怕谁也不会想到,千古神兵射日弓就这么被当做装饰品大刺刺地挂在墙上——一般人想到射日弓非神力不可开,总觉得会是一张厚重巨大的弓,威风凛凛。事实上,这张弓重——确实非常重,因为弓身是用铁木打造,比一般的精铁沉重得多,但威风凛凛嘛……射日弓通体暗红,造型优美纤细,上面还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只看外表,更像是一张女子狩猎用的装饰弓,拿在谪仙般的慕容流雪手中毫无违和感,而挂在秦绾的书房里……更是再合适没有了!
“闪。”慕容流雪吐出一个字。
“噗噗噗!”就在两人躲进死角的同时,无数羽箭破窗而入,瞬间将窗子射成了筛子。
慕容流雪轻轻一笑,优雅地抽出一根箭搭在弓弦上,淡淡地道:“上次把射日弓当攻城弩用着实委屈它了,王妃想来还没见识过真正的射日弓吧?”
“这把弓,有什么说法吗?”秦绾显然也没把外面的人放在眼里,很有兴趣地问道。
“王妃以为,江湖上为什么极少有人用弓箭做武器?连刺客都没有。”慕容流雪问道。
“因为弓箭发射没暗器快,虽然射程远,可弓弦声足够提醒一个高手了,射程再远又射得死哪个绝顶高手?”秦绾不假思索道。
虽然这些年慕容流雪没少用弓箭射死人,可那也就是一般人,他用弓箭用飞刀其实没什么区别,或许甩飞刀还杀得更容易些。
“射日弓,是一把只要看不见射箭的人,就无法躲的弓箭。”慕容流雪道。
秦绾一怔,目光落在他的箭上。
那并不是铁箭,甚至连箭尖都没有包铁,只是削尖了的竹子,箭尾连箭羽都没有!
“射日弓配精铁箭确实有开碑裂石的威力,但以它的力量,就算是一根竹签也能瞬间杀人。”慕容流雪举弓瞄准,浅笑道,“这种箭,叫幽灵箭。”
话落,松手。
“啊~”
“左护法!”
“小心屋里有弓箭手!”
“射射射!”
屋外顿时乱了起来,很显然,慕容流雪射死的这个就是原本的首领。
秦绾有些疑惑,如果她没听错,刚刚似乎是先听到惨叫,然后才听到弓弦响?
“幽灵箭速度太过,基本上,人死了才听到弓弦响。”慕容流雪道。
秦绾恍然,怪不得要用这么轻的箭,射江湖人可不是上战场需要射穿盔甲,这种竹箭足够把人射个对穿了,威力减弱无伤大雅,却提高了速度,那种甚至超越了声音的箭,只要看不见射箭人,确实是无从闪躲。
“左护法,这种称谓是哪个江湖帮派吧?”秦绾道。
慕容流雪还没说话,就见窗外一下子亮了起来,火光映透了千疮百孔的窗纸。
“他们居然想在景宁城里用火箭?”秦绾脸色一变。
“啊~”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一片混乱的惨叫声,火光剧烈地晃动起来。
慕容流雪抽出一把幽灵箭全部搭在弓弦上,箭如连珠,手指每动一下,外面必定传来一声惨叫。
没一会儿,声音就平静下来。
“王妃,我回来了。”喻明秋直接开门进来。
“你倒是赶得巧。”秦绾笑笑,把阴阳扇收回袖子里,走到了门口。
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看打扮穿什么的都有,倒像是一群乌合之众,院子里还有零零星星的小火烧着,估计是喻明秋对付弓箭手时掉落的火箭。
“今天圣女庙里很乱,好像是有什么人跑了……”喻明秋踩灭几处小火苗,皱眉道,“实在找不到不惊动守卫的空子,我没见到顾小姐。”
“无妨。”秦绾安慰道,“星霜身上带着烟花火箭,她没放出来,就表示没有危险,今晚的乱子应该与她无关。”
“难道圣女庙里关着什么人吗?”慕容流雪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秦绾一眼。
“……”秦绾显然是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去,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喂喂,你们瞒着我什么呢?”喻明秋鼓着脸不满道。
“没什么,只是之前有人告诉我,前圣女……还活着。”秦绾轻描淡写道。
“什么?”喻明秋惊讶道,“那圣火教为什么还要选新圣女?”
“也许找到这位圣女就知道了。”秦绾一耸肩。
“我跟上去看看。”喻明秋立即道。
“不,我去,我可以远远缀在后面。”慕容流雪笑着晃了晃射日弓,也不等他回答就施展轻功去远了,一面还送了一句回来,“善后就拜托了。”
“善后?”喻明秋一怔,然后就看见了满院子的尸体,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什么可以缀在后面,分明就是不想管这破事吧!要是在京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王妃来景宁还是隐瞒了身份的,这要如何跟人解释这么多的死人?这里是景宁最繁华的地方,就算私下处理,一时也处理不掉这么多的尸体和血迹啊。
“你杀的比较多。”秦绾凉凉地提醒了道。
“报官行不行?”喻明秋不带希望地问了一句。
“你说呢?”秦绾反问。
喻明秋扶额。
“让开让开!”远处已经传来大队人马跑过的声音了。
“来得真快。”秦绾沉下了脸。
确实,这么大的动静,有惨叫有火光,还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左邻右舍报官是难免的,可官差过来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简直就像是……等着这边一出事就上场似的。
“王妃,要避一避吗?”喻明秋问道。
“你留下。”秦绾歪歪头,又笑了起来。
“哦。”喻明秋无奈地目送她离去。
刚才想差了,慕容流雪不是不想善后,分明就是不想坐牢!
第二十八章 栽赃()
买下的小院中原本就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往来的书信奏报也全处置妥当,趁着满地尸体和喻明秋吸引了官府的视线,秦绾悄悄地从后面没入了夜色中。
她也没走远,看着官差带走了喻明秋,打扫尸体,再像是抄家一样把小院翻了个底朝天才悻悻收队。
这大半夜的,她当然是不方便去敲开客栈投宿的,比起宁王府,她想了想,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圣女庙里闹了半夜,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不过守卫依旧森严。
只要不是直接守在顾星霜房间里,秦绾还是很容易避开守卫的耳目的。
“谁?”顾星霜听到窗口的声音,短剑出鞘——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还是前几年秦绾从宝库里找出来送给她的。
“是我。”秦绾淡定地转身关上了窗子。
“秦姐姐!”顾星霜松了口气,收起剑,好奇道,“怎么是你来了?我以为是喻大哥呢。”
“太晚了,怕你睡了,他钻你的房间不方便。”秦绾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信口开河。
“哦。”顾星霜也没想太多,只迅速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往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能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这才道,“我抓了个人。”
“你抓的?”秦绾一愣。
顾星霜一耸肩,掀开床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人来,一边得意道:“本来我是在等喻大哥,谁知这个女人突然跳进来想挟持我——也不看看本小姐是什么人!”
“于是你反而把她给挟持了。”秦绾无语。
“我正在想着是不是要喊圣火教的人有人想杀我,外面就先闹起来了。”顾星霜把昏迷中的女子扔在椅子上,继续说道,“我听着他们好像是在找她,就先把她敲昏了塞床底下了,还指望着喻大哥来把她弄出去呢,藏一个大活人,明天肯定要露馅的。”
秦绾好奇地打量着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身丫鬟的衣裳看起来不太合身,估计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随便打昏了哪个丫头假冒的。女子身材姣好,皮肤白皙,却带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而目光移到她脸上,却有些让人不忍直视了。
女子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伤口似乎是用某种不太锋利的器物划的,当时皮肉翻卷,狰狞可怖,即便如今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可因为尚未完全消去的浮肿,整张脸看起来宛若厉鬼。
“这伤大概有一个月了。”顾星霜道,“我看过伤痕的方向、力度,应该是她自己划的。”顾星霜道。
“够狠的。”秦绾倒抽了一口凉气。
作为一个女子,大多是把容貌看得比命还重要,把自己的脸划成这副模样,这女人倒真是铁石心肠啊。
“秦姐姐,你说她是什么人?”顾星霜问道,“我看圣火教那些人很紧张呢,就在刚刚还一直派了两个丫头守在我屋里,号称是保护我。”
“我有点底,但不敢确认,要审过才知道。”秦绾道。
“我引开守卫的注意,姐姐把她弄出去?”顾星霜提议。
“小心些。”秦绾点点头。
“姐姐放心,这儿我熟,而且他们还以为我被胭脂里的慢性毒控制着呢。”顾星霜信心满满。
“嗯,霜儿长大了呢。”秦绾欣慰地笑笑。
顾星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故意弄乱了衣服,作出一副匆忙起床的模样,“呯”的一下打开大门,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少女的嗓音尖细,在夜色下显得格外凄厉,不一会儿就引来一大群人,为首的青年一抱拳,恭敬地道:“圣女殿下,出了什么事?”
“我刚刚睡着,发信息窗纸上映出个人影,喊了一声就不见了。”顾星霜说着,指着一个方向道,“刚一开门,就看见那边墙上人影一闪,是不是你们刚刚再找的小贼?”
“圣女可看见了那人衣服的颜色?”青年脸色微微一变。
“嗯”顾星霜故意思考了一下才道,“没看得很清楚,但在黑夜里挺显眼的,应该是浅色,好像黄色还是白色?”
青年迅速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圣女庙中的侍女穿的都是黄色的衣裙,而柴房中确实扔着个被扒了外衣的丫头。
“圣女有注意到那人离去的方向了吗?”青年又问道。
“就那么一闪,我哪里看得见?”顾星霜没好气道,“你们去不去追啊?闹了大半夜,结果贼没抓到,还让人跑到我房间外面来了。”
“圣女恕罪,不会有下次了。”青年一拱手,带着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而就在顾星霜和人在门口纠缠的时候,秦绾背起那昏迷的女子,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从反方向轻松出了圣女庙。
不过,带着一个形容恐怖还被追杀的人,她这回也是真没别的选择了,只能去了宁王府。
今晚城里那么大的动静,李暄自然是没睡的,秦绾拎着个人翻墙而入的时候还差点被暗卫拦截。
秦绾顺手把人扔给了匆匆赶来的莫问,也不走门,翻窗进了寝室。
“又来偷香窃玉?”靠在榻上看书的李暄微微一挑眉。
“哪儿呢,还顺手给你捎了个美人来。”秦绾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亲他的脸,又很熟练地取了替换的衣裳去换。
李暄合上书,直接把她口中的“美人”和“麻烦”画上了等号,又道:“看来本王要出城一趟,接王妃进城了?”
“是啊。”秦绾无奈地道,“夏大人未免太心急了些。”
“是夏恂?”李暄道。
“今晚来的人是衙差,不是城防营的官兵。”秦绾不在意地道,“夏恂被明秋摆了一道,明秋当时也没蒙脸,你说他会不会公报私仇?”
“你看起来好像挺希望他倒霉?”李暄奇道。
“有点。”秦绾磨了磨牙。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李暄了然。
“还是小时候欺负起来可爱。”秦绾叹了口气。
李暄一看就知道是自家王妃恶劣的兴趣又被挑起了,只是耸耸肩,只要王妃不是想玩自己,那他给倒霉的喻明秋点根蜡烛也就得了。
“闹了大半夜,困。”秦绾打了个哈欠,把东西扔到桌上,爬上了床。
李暄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不禁一脸黑线。
总觉得夏恂要倒霉。
王妃自己耍着自家小朋友玩,可外人想要欺负她的人,她可是很护短的。
秦绾就在宁王府里躲了两天,第三天一早,方玉谦正好上了门,不过得到的回复是,王爷已经出城去迎接王妃了。
方玉谦想了想,便决定在宁王府等候王爷归来,可没想到等来的消息是,王爷和王妃直接去了景宁郡守府。他愣了好半天,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赶紧带着两个侍卫也匆匆赶往了郡守府。
夏恂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之前和花魁云荷的事在摄政王面前挂了名,虽然王爷没直接罢他的官,但想也知道今年吏部的考评肯定是个下等了,然而,这才几天,摄政王妃居然从报恩寺赶到了景宁来,原因是王妃派遣来景宁办事的侍卫被景宁郡守扣留了?
“倒是不知道本妃的侍卫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秦绾坐在哪儿,语气淡淡的,却很冷。她身边的李暄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下官真不知道王妃的侍卫啊。”夏恂欲哭无泪,小心地问道,“要不先容下官询问一下下属?”
“还不赶紧。”秦绾不耐烦道。
“说起来,本王就在景宁,你让明秋特地跑一趟干什么?”李暄忽然问道。
“昭儿想吃景宁那家李记卖的松子糖,我让侍卫跑一趟怎么了?”秦绾白了他一眼。
“喻明秋堂堂高手榜第四的人,你让他跑几百里地就为了给孩子买糖?”李暄一脸的不赞同。
“他乐意。”秦绾一扬眉,反驳道,“何况我们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我的女儿不是他侄女?”
夏恂听得汗如雨下。
最好不是真的,要是他的手下真的误抓了这位大神,王妃还不把郡守府给掀了?王妃都特地从报恩寺赶来了。
不一会儿,郡丞匆匆跑进来,在夏恂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夏恂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
那个人那个揍了他一顿害他在摄政王面前丢脸的青年,竟然是王妃的侍卫?
“怎么,找到了?”秦绾淡淡地道。
“启禀王妃。”夏恂有些腿软,定了定神,勉强道,“三天前的夜里,下官接到百姓报官,城中又大批盗匪入室抢劫,于是带领衙差前往捉贼,但到达时,盗匪已经全数伏诛,只有喻侍卫一个活人,于是”
“于是你把杀了盗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