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执剑点头。
“多少人?”秦绾放下了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依旧很淡定。
“大约一万人。”执剑答道。
“刚刚八千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回去,一万就够了?”伺候笔墨的荆蓝一挑眉。
“兵力不增加,说明白鼎派了个高手来。”秦绾笑了笑。
“之前那个什么王韧也是崇州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了,还不是不堪一击。”荆蓝噘着嘴道。
“王妃,将旗上写着‘向’字,应该是向佐。”执剑跟着说道。
“向佐?他还未必及得上王韧。”秦绾在心中过滤了一遍崇州军的资料,摇摇头。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是谁,我们都打回去就是了!”执剑又笑嘻嘻地说道。
秦绾叹了口气,不想理他。
之前的两场战争,似乎让湖阳上下对她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秦绾知道自己的情况,她确实对军略有几分研究,可毕竟从未上过战场,都是纸上谈兵,单单一场战斗她还能驾驭,但若是涉及到整个战局的战略,她还差了点历练。
唐少陵独自一人去了顺宁郡,而她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在保存实力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削弱南楚的兵力,让楚京孤立无援。
“探子来报,南楚军正在三十里外安营扎寨,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到达湖阳,我们还是守城?需要特别布置吗?”执剑又问道。
“怎么布置?继续挖坑?”秦绾无奈。
湖阳附近的地形实在太开阔,没法埋伏,提前挖地道这种战术只能用一次,何况,南楚在三十里外扎营,很明显就是打算明天到达湖阳就直接攻城的。
想了想,她还是道:“让将士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先看看南楚的动静再说。”
“是。”执剑领命而去。
“王妃是在担心?”荆蓝问道。
“南楚,有所依仗。”秦绾沉声道。
“王妃不会输的。”荆蓝理所当然道。
秦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的确,她不会输。属下都这么有信心了,她总要对得起这份信任。何况,李暄那边还真送来了不少好东西呢。
“王妃,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也早些歇着?”荆蓝问道,“明日怕是会有一场恶战的。”
秦绾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案上的地图战报,随即起身,一边道:“蝶衣怎么样了?”
“听姝儿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苏神医让她卧床。”荆蓝答道。
秦绾点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忙得有些顾不上蝶衣,不过,这时候能好就是好事。湖阳不是久留之地,明天看情况才能决定什么时候转移,要是到时候蝶衣还不能骑马,她可不放心把人留在城内。
到城墙上转了一圈,提醒今晚轮值的陆熔小心谨慎,秦绾就早早回房歇下了。
或许是知道大战将至,今晚的湖阳城格外安静。
深夜,秦绾是被一阵嘈杂的金铁之声惊醒的。
大战在即,她原本就是和衣浅眠,立即翻身下床,就着床边水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眼中顿时没有一丝睡意。
“王妃!”荆蓝匆匆走进来,脸色很凝重。
“敌军攻城了?”秦绾抓起外衣披上。
这么大的动静,除了敌军攻城,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了。
“是的。”荆蓝急促道,“徐将军也到城墙上去了,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幸好湖阳地形开阔,没有到兵临城下的地步才发现,还能守住。”
“去看看。”秦绾开门出去。
“王妃,黑夜之中,城墙上太危险了。”荆蓝忍不住道。
“无妨。”秦绾毫不在意。
虽然说,乱军之中,绝世高手也免不了会被小卒所伤,但城墙并未沦陷,仅仅是流箭还伤不到她。
荆蓝无法,只能跟了上去。
院子门口,执剑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她们过来,沉声道:“王妃,南楚军做出扎营休息,明日攻城的假象骗过哨探,然后连夜赶路,趁夜攻城,不过陆将军警觉,守住了第一波,现在战况有点僵持。”
“僵持?”秦绾一边走一边问道。
“南楚军的动作很奇怪。”执剑想了想才组织好语言,继续说道,“在奇袭失败后,他们似乎并不着急抢夺城墙,陆将军让士兵让出了一段城墙,可南楚军反而退了回去,只是在后方用火箭骚扰。”
“南楚军有高人。”秦绾叹了口气。
“为什么?”执剑疑惑道,“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奇袭的效果了,双方伤亡都很大。”
“王韧的败军想必已经告诉了白鼎,湖阳城墙的陷阱,怎么可能有人上第二次当。”秦绾无奈的笑笑,随即又阴沉了脸色,继续说道,“想必敌军的打算是,最好能靠奇袭拿下湖阳,若是失败,就强行拖进拉锯战,不让我们有机会干点出人意料的事。”
“哪怕他们的伤亡更大?”执剑忍不住道。
城池的攻防战,攻城方的伤亡必定数倍于守城方,哪怕是不以夺城为目的,有控制的消耗战,起码也是二比一的伤亡,这样一来,岂不是等同于同归于尽?
“对于现在的南楚来说,这一万人,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已经无关大局了。但是我们这支军队在这里,就是南楚的心腹之患,就算两败俱伤,也值。”秦绾沉声道,“并不是太高明的手段,但偏偏是最难破解的那一种。这是阳谋。”
“王妃,那我们怎么办?”执剑问道。
“湖阳,让给他们好了。”秦绾一挑眉。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城墙。
虽然楼梯已经被拆了,但慕容流雪设计出来的绞盘不止是运送守城物资,也能运送士兵上下城墙,甚至比走楼梯更快。
秦绾和执剑、荆蓝自然是不需要借助绞盘的,在拆除楼梯留下的凸起处轻点了两下借力,就飞身上了城墙。
“王妃,您怎么上来了?”陆熔一刀砍飞一个南楚士卒,回头看见这一幕,赶紧迎了上来。
“放心吧,没事。”秦绾摆摆手,眯起了眼睛,看向远方。
虽然是黑夜中,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不少火箭落在城上砸下的滚木上,蔓延开不小的火势,也能将战场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
“第一队后撤修整,第二队上,第三队准备。”裴咏站在最后面,语气很沉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身后的鼓声一变,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
“裴先生,咱们的伤亡是不是有点大?”边上一个小将迟疑着问道。
他是一个百夫长,被向佐派来保护这位文质彬彬的军师的,然而,虽然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小队长,可也看得出来这场仗打得很不对。不是没参加过攻城战,可这一次,除了最初的奇袭还算有点水准,之后简直是在过家家!
要说攻城,显然力度不够,湖阳已经有了准备,这样是绝对打不下的,可这位裴先生既不加强攻击,也不干脆撤退另寻他法,这样下去,岂不是变成消耗战了?而且是以二换一的消耗战。
“攻城战二比一的伤亡很大?”裴咏疑惑道。
“……”百夫长无语凝噎。
如果是正常的攻城战,二比一非但不大,反而可以说是伤亡很小了,可问题是,这是正常的攻城战吗?怎么看都不可能打下来的好吧?这不是白白消耗么!
动了动嘴唇,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把话憋回去了。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连将军都没反对,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质疑。
裴咏微微一笑,忽然间,心念一动,抬起头,目光落在城头上。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人,没有丝毫武功底子,这样的夜色中,城墙上的光景也就只能看到个大概情况,是看不清具体的人的。可是,刚才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了一道非常危险的视线……
“先生,有什么不对吗?”见他一直微笑的表情也沉了下来,百夫长赶紧问道。
“没事。”裴咏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秦绾,是她吧?
二十年前,他曾经跟随智宗上代宗主去过一次无名阁,见到墨临渊身边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然而不久之前才知道,原来当年的小女孩,竟是数年前在东华京城呼风唤雨的奇女子欧阳慧,还曾惋惜许久。
秦绾,秦紫曦,墨临渊的关门弟子……么?
·
“王妃看什么呢?”城墙上,荆蓝顺着秦绾的视线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人物。
“见到熟人了。”秦绾叹了口气。
对于裴咏,她依稀还有点印象。
二十年前的裴咏还是个翩翩少年郎,还送她一包五颜六色的糖果,虽然被一脸黑气的姬木莲给没收了。
“那个……书生?”执剑犹豫道。
“王妃,末将知道那个人,是白鼎身边最为倚重的军师,姓裴。”陆熔沉声道,“派遣刺客刺杀我军将领,就是此人出的主意,他……”
“裴咏此人,看着谦谦君子模样,实际上人品也不坏,只不过用起计来有些不择手段,太过功利了些。”秦绾一声轻笑。
至少,如果是她,就算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也不会牺牲自家士兵去兑子的。
“王妃认得他?”陆熔惊讶道。
“怎么不认得?”秦绾扬眉道,“如果不是他自己放弃了……那可是差点取代天机成为这一任智宗宗主的人。”
“啊……”陆熔目瞪口呆。
“行了,没必要在这里硬拼,准备突围。”秦绾转身道。
“是。”陆熔毫不意外,打赢了一声,又道,“那我们的布置?”
“用上吧。”秦绾想了想,有些惋惜地道,“裴咏很谨慎,怕是坑不到他,不过……能坑多少坑多少,都是赚的。”
“遵令。”陆熔一拱手,也咧嘴笑了。
·
“先生,东华军从北门突围,往西北方而去了!”哨探禀告道。
“太好了!湖阳拿下了!”百夫长一声欢呼。
裴咏的脸色却没有放松,眼看南楚军已经翻下城墙,慢慢打开城门,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安。想了想,他还是按照原来的构想,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向将军不要进城,绕过湖阳城,追击敌军。”
“是。”传令兵应声而去。
南楚军不多,又是突袭,只攻打了西门和南门,裴咏在南门督战,向佐则是亲自带兵攻打西门,这会儿从城外绕反而比穿过湖阳追击更快。
很快的,大半人马跟随着向佐而去,裴咏身边只剩下一支千人的卫队。
“先生,我们进城等消息吗?”百夫长问道。
“不,先派五十人进城检查一番。”裴咏顿了顿,微微勾起了唇角。
------题外话------
我是崩溃的,我家的小丫头病了半个月,刚刚活蹦乱跳了一周,我被她传染的感冒还没好呢,又烧到39度,无缘无故的总是发烧总担心哪里不对,唉……
第二十九章 都是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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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你确定?”裴咏面色凝重,又确认了一遍。
“真没有。”百夫长挠着头,硬是将一丝不耐压了下去,解释道,“按照先生的吩咐,连屋檐下,水井下面都找过了,肯定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这大半夜的摸黑搜查全城也不是容易的事,大部分被惊醒的百姓甚至没感激他们赶跑了敌人,还恶言相向。
东华军占领城池的时候都没有扰民,反倒是南楚自己的军队不干好事?
“那进城吧。”裴咏终于点了点头,但心里依旧有几分疑惑。
秦绾那个女人,连城墙的楼梯都能拆,就不信她这么容易撤离了湖阳城而竟然没有留下后手,难道是顾及城内的平民,才放弃了比如说火烧城池之类的想法吗?虽然说得通,但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不过……”百夫长迟疑了一下。
“还有什么?”裴咏皱眉。
“先生,军士们在搜查东华用作指挥所的秋鹤楼时,发现了阮大人的家眷。”百夫长答道,
“哪个阮大人?”裴咏一愣。
“阮太傅,阮大人。”百夫长苦着脸道,“除了阮太傅的嫡长孙之外,全家都在,包括和惠县主。”
裴咏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这还真是留了个大麻烦给他啊!
阮太傅只有一个嫡子现在外放为官,儿媳焦氏身上也有着三品诰命,而县主是皇家人,更是超品,他一个连正式官职都没有的幕僚实在是不好安排。何况阮太夫人去得早,阮家的当家主母焦氏是出了名的不好想与,连他在崇州都有所耳闻,就看手下这幅表情就知道,肯定是碰了个大钉子。
“先进城再说。”裴咏叹了口气,也只得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进入县衙,还没来得及安顿下来,就听亲卫来报,和惠县主来了。
“不是有两位阮公子吗?”裴咏惊诧道。
虽然和惠县主品阶最高,可怎么说,也轮不到一个年轻媳妇大半夜的就上门求见吧!
“听说两位阮公子都重伤在身,卧床不起。”亲卫尴尬道。
“……”裴咏无语。他真心不觉得秦绾会无聊到拷打两个连嫡子都不是的纨绔子弟,所以这所谓的“重伤”,看来是别有内情了。
“就别说请县主天亮再来吗?这个……不合适吧?”说话的是湖阳原本的县丞,当初城破时他就躲了起来,秦绾接手城池后也没那个精力去搜捕几个无关紧要的小文官,就被他躲到了现在,直到南楚军进城才冒了出来。
裴咏虽然不喜他临阵脱逃,但因为行军并没有带着文官,他自己显然是不能被这些内务琐事绊住手脚,怎么说这原县丞对湖阳的情况也熟悉,便让他先管着了。
“怎么没说?”亲卫无奈地吐苦水,“县主说,军情紧急。”
“县主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军情。”县丞几乎笑出来。
“请县主进来吧。”裴咏没理他。
虽然他也不指望和惠县主真能知道什么军情,不过毕竟在湖阳城这么久了,如果秦绾在城内做过一些大动作,多少还是能看出来些的。更何况,人家是县主,自称有军情,他想不见也不行。
很快的,亲卫就引着上官绮走进来。
“见过和惠县主。”裴咏微微躬身。
上官绮一声冷哼,显然很不满他的态度,不过忍了忍,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抬着下巴道:“你就是援军的主将?”
“正是。”裴咏也懒得解释主将和军师的区别,直接应下。
“怎么派了个书生来领兵,真胡闹。”上官绮嘀咕了一句。
“书生有书生的能耐。”裴咏神色如常,唇边还带着一丝笑容。以他的阅历修养,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置气。
“算了。”上官绮不耐烦地挥挥手,径直道,“本县主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最好别去追我那个表姐。”
“表姐……是兰陵公主吗?”裴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道,“公主莫不是早就布置好了退路?”
“那是自然的。”上官绮点头,虽然很嫌弃,但还是说道,“这些日子我们被软禁在秋鹤楼,不过有一天看见有人送了很多箱子来,就堆在后院里。而就在昨天黄昏,有几个行踪诡秘的人带着一些箱子悄悄出去了。”
“县主是说,这些是用来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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