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严雪犹豫道。
“他们不让雪儿回家,是坏人,所以姐姐罚他们生病,好不好?”秦绾道。
“好!”小姑娘顿时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紫曦。”魏氏终于勉强笑了出来,眼中流露着感激。
不仅仅是对她之前出手相助,更是感激她对女儿的谎言。女儿还小,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看见这些血腥与杀戮,也许就会失去了笑容了。
“不客气,夫人还让我搭车呢。”秦绾笑笑,拔下了那根还钉在车上的箭矢。
果然……是军中的制式装备。
秦绾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芒,她也没想到搭个便车也能卷进这种大麻烦里去,魏氏母女居然会被有军方背景的人追杀?她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紫曦有受伤吗?”魏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有,我很厉害的!”秦绾一抬下巴,满脸的骄傲,随即拿出一块沾染着淡淡香味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拭自己的双手。
她之前的战斗确实是取了巧,一开始是因为她非常熟悉军中战阵的破解方法,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其中还用手沾了孟寒配置的触及肌肤就起效的剧毒抹在了所有人身上。杀人难,但只是碰一下的话,还是很容易的,反正对她自己来说,毒药就是补药,不过之后得用浸透解药的布巾擦拭干净,万一不小心毒死了别人就麻烦了。
然而,看着她的神态做派,魏氏倒是放平了心境。
武功高强,但明显娇生惯养。大概……是江湖上什么隐世的家族或门派的大小姐吧。也难怪有胆量一个人离家出走逃婚去找心上人了。
只是,这姑娘下手杀人也着实太狠了些,只怕不是出自名门正派。不过魏氏也不害怕,毕竟是个年纪能做她女儿的少女,心肠也狠不到哪里去,这不是还懂得救自己报恩吗?多教教就好了吧。
当然,要是秦绾知道她的想法,也只会嗤之以鼻。
她杀人,不是为了魏氏,只不过是发现了这些人来自军中而已。
她身上有重要的任务,既然被军中之人看见了正脸,那就只能……全部灭口。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一行人好不容易来到土地庙,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是废弃的庙宇,但大概是经常有来往的行人歇脚,内部还算整洁,稍稍收拾了一番就能过夜。
升起篝火,用大锅滚起热水,一众伤者开始互相帮忙着清洗包扎伤口。
不过,刚刚经历过一场截杀,此刻也没人有心情去打猎,就用热水煮化了干粮,煮成一锅热乎乎的杂粮粥,就算是对付了晚饭。
“姑娘,多吃点儿。”一个镖师笑眯眯地端了一大碗粥给秦绾。
“谢谢大哥。”秦绾笑笑。
“哪里哪里,还没谢谢你救了我们大伙儿呢。”镖师红了脸,连连摇手,等回到大锅边上,又引来同伴一阵善意的哄笑。
魏氏和严雪还是在马车中吃了饭,只是下车稍微走动了一下活动身体,就回车上睡了。
经过之前的刺杀,骆一刀也感觉到了这次护送任务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轻松,吩咐人将马车围在中间休息,以便随时保护。
秦绾既不想蜷缩在马车中睡一夜,明早起来全身酸痛,也不想跟一群男人躺在一起,便一个人提着行李来到相邻的后殿,稍稍打扫出一个角落,用包裹当枕头,盖了件斗篷就睡了。
镖局的人见识过她的武功,并不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何况他们一群大男人,也实在不好开口让一个女子留在中间。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秦绾躺在干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有了一丝睡意。
然而,半梦半醒之间,心口的一阵躁动却让她猛地惊醒过来。
轮回蛊?
秦绾坐起身,按着胸口,虽然疑惑明明刚刚杀人时还喂食过毒药,怎么会这么快又不安分了,但下一刻,鼻端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是了,迷药的本质也是毒啊。
秦绾迅速收拾好行装,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随即从后殿残破的窗口跳了出去,掩着外墙绕回正面。
果然,从窗子缝隙就能看见,前殿中的镖师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包括在火堆边上守夜的两个。马车里没有动静,不过连骆一刀都放倒的迷药,魏氏一个柔弱妇人自然没有幸免的道理。
十几个黑衣人走进来,踢开挡路的镖师,套好了马车。
一人抽出长刀,就要朝着昏睡的骆一刀砍下去。
“住手!”领头的人一把托住他的手腕。
“不灭口吗?”那人疑惑地问道。
“只要带走魏氏,不要节外生枝。”头领沉声道,“福威镖局有官方背景,死那么多人不好掩饰。”
“是。”众人答应一声。
“队长,没看见别人了。”两个黑衣人从后殿走过来,显然是把整个土地庙都搜查过了。
“不对,只凭骆一刀,怎么可能让上一支小队全军覆没?”头领皱眉道,“一定有别人出手相助!”
“会不会是刚好路过,救完人就走了?”其中一人道。
“有可能,不过还是谨慎一点,再把附近搜索一遍,然后启程。”头领吩咐道。
“是!”几个黑衣人顿时分成几路出去重新搜查。
而秦绾此刻正端坐在大殿屋顶上沉思。
若是现在她要救魏氏,当然是不难的,趁着他们人手分散,先解决掉下面那些,各个击破就好。土地庙中地方狭窄,本来也难以组成战阵,弓箭也没有用武之地,混战对她有利。
然而,这些黑衣人和之前杀的那批明显来自同一个组织,就算灭掉了,恐怕也还会有下一批,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静静地等待着下面的人搜索完毕,带着魏氏母女离开。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秦绾觉得没必要为了魏氏让自己卷进这么麻烦的事里去,要是耽误了正事,怕是京城那位亲王殿下得气得跳脚了,皇帝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何况,她已经救了魏氏一次,也算报答她带她这一路了。再多的,她没这个能力。
又多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人回来,秦绾才安心上路。
那些人带着马车,只能走官道大路,她施展轻功从树林里抄小道,天色微明的时候就先一步赶到了前面的市集。
早点铺子已经飘出诱人的香气,秦绾丢下几枚铜板,拿了个烧饼边走边啃,一面按照荆蓝教的办法留下印记。
虽说魏氏的事她不想插手,但这事怎么看怎么古怪,还是跟李暄汇报一声,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小市集里没有马市,不过这难不倒秦绾。
宁州这个地方,一向也是江湖人经常出没的,秦绾转了一圈就看见一家酒肆门口拴着一匹马挺不错的,立即便上前解了下来。
等马主人叫骂着从酒肆中冲出来,大小姐早已驯服了马匹,扬长而去。
那喝了个通宵的汉子吃了一嘴的灰,刚骂骂咧咧了几句,却见脚边掉了一锭金子,下意识地捡起来咬了咬——真金的。
我这是醉了在做梦吗?汉子晕乎乎地抱着金子回酒肆里继续喝了。
而秦绾“买”了马,路过一个包子铺,让老板包了十几个包子,又将水壶灌满水,风驰电掣一般将小镇甩到了身后。
大清早的,路上没有行人,她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人,任由马儿沿着官道跑,一手啃烧饼,一手在马背上摊开了地图。
穿过宁州前往安县,最近的路线就是坐船渡过洞仙湖,从南岸上岸,半天就能到安县,足足甩下端王的大队人马七八日的工夫。
然而,出门一直以来运气都很好的秦大小姐,在洞仙湖北岸第一次吃了个闭门羹。
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撒着暴雨初晴后的阳光,金光点点,美不胜收,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就是看不见一条船。
秦绾皱紧了眉头,这种状况绝对不正常,不说渡船,洞仙湖岸有无数靠着湖吃饭的渔民,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连渔船都没有?
“姑娘,要去北岸的话,还是绕路比较好。”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秦绾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腰间缠着麻绳的老头正朝她喊话。
“老丈是这里的渔民?”秦绾跳下石头,问了一句。
老头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老丈!”秦绾喊了一声,更觉得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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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死一个我不信()
秦绾沿着湖岸走了一阵,很快就看见一个小村庄。
从高处看下去,依稀可见村子里晾晒的渔网,应该是个小渔村,只是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丝毫没有渔村应有的热闹景象,连玩耍的孩子都没看见一个。
秦绾将马儿栓在村口的牌楼上,步行进入村内,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许久,无人应声。
秦绾一皱眉,换了一家敲门,一直敲到第六家,就在她已经转身想换第七家的时候,终于听到屋内传来细细的回音:“谁?”
“路过的,想讨杯水喝。”秦绾答道。
或许是听到年轻女子的声音,屋内隔了一会儿,总算是打开了门。
“大嫂。”秦绾露出一个很温和的微笑。
开门的妇女面黄肌瘦的,怀里还抱着个一两岁的男孩,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看见她,还是善意地笑了笑:“姑娘进来坐吧,我去倒水。”
“谢谢。”秦绾走进门,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屋里显然只有这母子二人,收拾得倒是干净,就是空空荡荡的,没几件家什,看得出这是个很贫寒的人家。
桌上还摆着一碗米汤——真的只是清水里飘着几粒米,怎么也不能说是粥。
“大嫂,我在村里都没见有人,大家是出去捕鱼了吗?”秦绾扬声问道。
“当!”猛然间,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了?”秦绾道。
“没、没事,手滑了一下。”很快的,女子端着一碗清水出来,放在桌上。
“谢谢大嫂,真是渴死了。”秦绾咕噜噜把一碗不算干净的水喝得精光,一边抱怨道,“本来想租条小船去南岸的,结果走了大半天都没看见船的影子,大家是不是都去远处捕鱼了啊?”
“姑娘……”女子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你若是要去南岸,不如走陆路吧。”
“可是陆路要多花好几天时间呀。”秦绾眨巴着眼睛道。
“这个时候,没有船敢载你的。”女子苦笑道。
“为什么?我会给钱的,肯定比打渔赚得多!”秦绾像是怕她不信,拿出一锭银子给她看。
“姑娘啊,赶紧收好了,银子不要随便拿出来给人看。”女子吓了一跳,慌忙把银子塞回她手里。
“哦。”秦绾一脸懵懂地收好银子。
女子将怀里的儿子放在榻上,来到窗口看了看,转身拉起秦绾的手,急促地道:“姑娘,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上路吧,别想着找船了,就走新县那条路就好。”
“可是大嫂……”秦绾还没套出话来,怎么肯就这么离开,但也怕自己一使力,弄伤了这女子。
“咦,王哥,你看这儿有匹马!”忽然间,村口方向传来男人的声音。
“糟了!”女子脸色一变,不再把秦绾往外推,反而一把将她拉进屋里,低声道,“躲到里面去,别出声!”
秦绾心念一动,依言躲进了内室。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她以为没有人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夹杂着孩子的嚎啕大哭,女子和老人的叫声,更多的是男人放肆的笑声和各种踹门的巨响。
女子抱着儿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边、刚刚有个姑娘进了那家!”突然间,有人尖声叫道。
下一刻,只听“呯”的一声,原本就单薄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摇摇欲坠地挂在框上。
“啊~”孩子的哭声中,女子指着内室尖叫道,“是她挟持我的,我是被逼的,救命啊!”
“搜!”闯进门的三个男人两个进入内室,剩下的一个大步走过来,一把揪起女人就是两个耳光,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贱民,不给点狠的就不知道听话!”
“娘,娘……”女子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
“赵哥,里头没人。”进入内室的两个汉子很快都走出来。
“都搜过了?”赵哥愣了一下。
“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连只猫都藏不了。”两人一摊手。
“嗯?”赵哥怀疑地看着手里拎着的女人。
“真的!她真的进了里面!我发誓!”女人急了,赌咒发誓。
“会不会从窗户跑了?”一个汉子说了一句。
“把村子都搜一遍!”赵哥想了想,把女人一扔,领着人走了。
“啊!”女子被甩得腰撞到桌子边缘,又滑落到地上,一时痛得爬不起来,不过却把儿子保护得很好。
“娘!娘,你不要死!”小男孩慌乱地拉着她的衣服。
“乖,娘没事,去把门关好。”女子咬着牙道。
“娘……”小男孩只是哭,不肯离开。
“吱呀——嘭!”破旧的木门被人抬了起来,勉强关上。
“你——”女子瞪大了眼睛,如同见鬼一般看着分明是从内室走出来的秦绾。
“想把人引回来就继续喊。”秦绾淡淡地道。
女子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秦绾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淡淡的嫌恶。
她平生最恨被背叛,尤其是像这样的,如果害怕,可以赶她出去,或者一开始就和别人一样不给她开门,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让她进来,让她躲藏,再出卖她的话,就要准备承受她的怒火。
秦绾不讨厌自私的人,这世上谁人没有私心?可既然想做好人,就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做好人的后果。承担不了却让别人来受累,让人明明是被你害却还要说声谢谢你,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不会怪你的,这样的“善良”还不如没有。
就像刚才,如果女子让她直接离开,也许是来得及逃离村子的,如今却被堵在屋里,要是换了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就被她害死了?
村子里热闹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平息下来,不过却没有人再闯进来,毕竟已经搜过一次。这也是秦绾在房梁上躲过搜查后不但没走,反而留下来的原因。
“好了,他们走了。”秦绾倾听着外面的声音道。
当然,她骑来的马肯定也被带走了。不过她原本也不需要马,渡过洞仙湖,再买就是了。
“姑、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的孩子还小……”女子慢慢爬起来,搂着儿子,一边抹泪一边道。
“他们是什么人?”秦绾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反正那女子已经吃过苦头了,她也没为这点伤害不了自己的小事不依不饶。
“他们、他们是……”女子结结巴巴地道,“洞仙湖的水匪。”
“水匪?”秦绾一愣,脱口道,“水匪这么嚣张,地方官干什么吃的去了?”
女子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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