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的墙很低,便是不入流的小贼,徒手都能爬进去。当然,也没几个小贼胆敢到太子的别苑里去偷东西的。
秦绾选的进入点是花园,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小道上,她不禁又有些感慨。
“好静,就像是没有人似的。”荆蓝轻声道。
“嗯。”秦绾应了一声。
按照估计,李钰手里应该还有十几个她的人,总不至于全死了?就算其他人都死了,可是听李钰的口气,至少陆臻还是活着的,加上还要有看守的人,这也太安静了。
何况,就算是一切如常,别苑里也应该有留守的侍卫,以及维持花园的工人和平日打扫的侍女仆妇,怎么会……如此死气沉沉的?
很快的,他们就绕了半圈,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小姐。”朔夜和蝶衣从另一边绕过来。
“怎么样?”秦绾问道。
“下人房倒是有几个仆妇和工人,不过年纪都比较大,没有武功底子,是真正的下人。”朔夜简略地答道。
蝶衣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会不会是太子只是信口说了一句?”荆蓝道。
“那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话,不应该有假。”秦绾摇摇头,“若是那样还记得说谎,李钰没那么深的城府。”
“也是。”荆蓝同意道。
“小姐,别苑没有什么地牢之类的地方吗?”朔夜问道。
“这是一个得了实缺外放的官员送给当初英王的礼物,哪会有地牢。”秦绾摇头道,“要是之后再动工,挖地牢那么大的工程,挖出来的土都能堆成一座山,不可能没人发现。”
朔夜闻言,也沉默了。
他是侍卫,只办小姐吩咐的事,这种事……他确实想不出来。
“对了,朔夜你提醒我了。”秦绾皱着的眉忽然松开了。
“属下提醒的?”朔夜一愣。小姐不是说,不可能有地牢吗?
“地牢是没有的,不过,冰窖、酒窖、菜窖,哪个不是在地下的?装个铁门,不就是现成的地牢?”秦绾道。
“小姐说的对!”几人也都是眼睛一亮。
“一个个找。”秦绾断然道。
“是!”朔夜和蝶衣立刻转身往之前找过的厨房而去。酒窖菜窖什么的,总不会距离厨房太远。
“小姐知道冰窖在哪里?”荆蓝好奇道。
她知道蝶衣从前是欧阳慧的侍女,对别苑熟悉是应该的,可是,看起来小姐也很熟嘛。
“嗯。”秦绾带着她往冰窖走,她喜欢吃冰碗,在别苑的时候,经常自己拿着水果做,所以对冰窖还真不陌生。
“轰隆!”拉开地上的暗门,秦绾直接就跳了下去。
之前偷偷摸摸是不想惊动了旁边庄子的人,以免引来麻烦。不过……冰窖这种地方,里面死多少人外面都不会知道的,何况,冰窖开启的声音,里面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了,也没法悄悄来,还不如速战速决了。
“小姐!”荆蓝赶紧跟上。
别苑的冰窖很大,甚至比太子府的都大,从前太子府里夏天冰不够用的时候,就会从别苑运过来。
“好冷。”荆蓝抱着双臂打了个寒颤。
冰窖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有轻微的滴水声,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喊打喊杀。
“不是冰窖吗?”荆蓝疑惑道。
不过,冰窖的几率确实是最低的,毕竟太冷了,就算是要折磨犯人,可看守的人也是会冷的啊。
“不,没找错。”走在前面的秦绾停下脚步,语气比冰窖更冷。
荆蓝上前一步,也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之间一道深深嵌入冰层内的铁栅栏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人,有些身上还明显有血迹,甚至身下的冰层都是红的,可是,就没看见一个清醒的,或是疑似守卫的人。
李钰手里,大概还没有忠心到为了看管犯人,自己也吃住睡在冰窖里的手下吧?何况这些犯人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逃跑的能力。
秦绾几步上前,抓起那把挂锁,抹去上面厚厚的霜,看了看锁孔,从头发上抽出一根细细的金簪,插进锁眼里拨弄了一阵,就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荆蓝本来想赞叹她的手段,但看见她的脸色,也不敢开口了。
“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秦绾吩咐道。
“是。”荆蓝赶紧答应。
两人蹲下身,一个个探脉,不过,神色间也更凝重了。
死了,而且不止死了一天,至少也有三天以上了,甚至有一个起码超过十天,只因为这是冰窖,所以尸体看起来没多大改变。
秦绾的神色越来越沉重,怪不得……连守卫都没有了……
“小姐!这个还有一点气!”忽然间,身边传来荆蓝惊喜的声音。
“什么?”秦绾赶紧扑过去。
“小姐小心!”荆蓝吓了一跳。
秦绾没理会她,小心翼翼地翻过那人的身体,拨开脸上的霜花。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眉清目秀,甚至还带着点儿稚气,像是个大孩子。
“陆臻!醒醒!”秦绾拍拍他的脸,一边抓着他的手腕,输了一丝内力过去。
荆蓝也松了口气。虽说这里的人都是小姐要救的,可无疑这个叫“陆臻”的少年是最重要的一个,能活着,自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一边想着,她也没敢迟疑,继续一个个检查下去。
秦绾拼命输送内力,直到感觉到少年那仿佛风中蛛丝的脉搏终于凝实了些,才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小姐,没有活人了。”荆蓝走过来,沉重地摇摇头。
“李钰!”秦绾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是不是先把陆公子带出去,给他暖一暖?”荆蓝问道。
“嗯。”秦绾点头,正要把人扶起来,怀里的少年忽的睁开了眼睛。
“陆臻?”秦绾一喜,“你还好吗?”
“……”少年动了动嘴唇,无神的双目呆呆地看了她好半晌,却道,“慧姐姐?”
秦绾一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天……是他们……来处理尸体的日子。”陆臻吐出一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陆臻?”秦绾推了推,发现他是又昏过去了,当即将人架起来,往外走去。
“小姐,我来吧?”荆蓝忙道。
“不用。”秦绾摇头道,“去找朔夜,让他给我弄具差不多的尸体来,你给我易容成陆臻的模样,丢进冰窖里,天亮前一定要完成。”
“是。”荆蓝郑重地答应一声,又仔细看了陆臻的脸,这才飞身离去。
虽说只带了简单的工具,不过尸体和活人总是有区别的,加上那些守卫也未必会仔细检查尸体有没有被人掉包,只要像个六七分,就足够蒙混过关了。
没多久,蝶衣一脸担忧地过来。
“走,找个地方给他疗伤。”秦绾道。
蝶衣倒是一愣,他们总不能背着陆臻回城?
秦绾也不解释,带着她出了别苑,跑出一段路,进了另一座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庄子。
随意挑了间房间,她先把陆臻放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这才道:“去找找有没有合用的东西,再看看厨下能不能烧热水。
蝶衣点点头,立即忙活起来。
幸好,这庄子看起来像是破败了,但应该还是有人定期打扫的,灰尘不多,橱柜里也还能找到被褥铺盖,甚至还有衣服,也没多大潮气。
朔夜和荆蓝也顺着记号找过来,荆蓝拿了陆臻的外衣匆匆离开,去准备尸体。
“你就让个姑娘家的大半夜去跟一堆尸体作伴?”秦绾黑线。
“荆蓝也是暗卫营出身,不怕尸体。”朔夜一边给陆臻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顿了顿才回答,心道,总比让王爷知道大小姐你脱一个男人的衣服好……谁叫这里就他一个男子,就算让蝶衣做也不好啊。
说话间,蝶衣已经铺好了床。
秦绾叹了口气。
蝶衣又到厨下去烧热水,还是朔夜问了一句:“小姐,这庄子是谁家的?”
“秦家的。”秦绾随口道。
“秦家?”朔夜一愣。
“嗯,应该是我的嫁妆。”秦绾一耸肩。
“可是……怎么会如此破败?”朔夜不解道。
“这个别苑几乎不用,所以原本就没什么人在,张氏就很顺手送给我做嫁妆了,那之后,大概原本的几个下人也调走了,不过现在倒是正合用。”秦绾不在意地道。
定期打扫,也不过是维护一下侯府的脸面罢了,毕竟附近就有不少权贵家的别苑,当中有一座太破旧的庄子在,人家也不乐意。不过秦绾没表示反对,是因为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以前是自己不知道享受,现在自己名下有温泉庄子,冬天来泡泡多好,只要修缮一下,这庄子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
朔夜叹了口气,对于那位如今已经极为凄惨的张氏也不想落井下石了。
秦绾抓起陆臻的手把脉,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很严重?”朔夜问道。
“长期的不吃不喝,幸好冰窖里还能啃几块冰。血脉凝滞,内伤不轻,最严重的是皮肤关节的冻伤,若是处理不好,会落下后遗症的。”秦绾沉声道。
“他……还不到二十吧?”朔夜道。
“嗯,十七。”秦绾答道。
“先请个大夫来?”朔夜问道。
“去,把给安国侯府看病的那个刘太医找来。”秦绾答道。
“那人可靠?”朔夜惊讶道。
“父亲已经查到他收了张氏的银子陷害我有疯病,所以……畏罪潜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是吗?”秦绾面无表情道,“毕竟也是个太医,他潜逃了,父亲也不至于恼怒到拿他的妻儿出气。”
“是。”朔夜心领神会。这意思就是,用完可以杀掉灭口,不用担心可不可靠吧。
就在这时,蝶衣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
“还是我来吧。”朔夜接过布巾。
“那好,蝶衣,你去把给侯府看病的那个刘太医请过来。”秦绾把那个“请”字咬得特别重。
蝶衣会意,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姐也回避一下吧。”朔夜道。
“……”秦绾白了他一眼,干脆也走出去了。
她倒是想说一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惜,现在她不是欧阳慧了,她是名门贵女秦绾,是宁亲王的未婚妻。
好吧,其实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王爷,其实是只醋坛子。
月影黯淡,距离天亮也不过剩下一个时辰罢了。
反正现在安国侯府也没人管着她,秦建云对她更加放纵,一晚不归也不是大事。到了早上,李暄自然会带着一辆空马车出来,黄昏时一起回去,就能完美掩饰了秦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城的这个问题。
不过,这漫长的一夜也终于过去了,只是,秦绾有些遗憾,看不见明天一早李钰醒过来时的表情了。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还信不信鬼神了?
第五十九章 善后()
♂,
陆臻觉得,自己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
无尽的疼痛、黑暗和冰冷。
不过,噩梦的最后,还是有温暖的。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已经死了的。
慢慢地睁开眼睛,长时间未见阳光,光线的刺激让他下意识地流下了眼泪,赶紧抬手挡在了眼前。
随即,耳边就听到了窗子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有人坐在他身边,一只柔软而微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陆臻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感觉到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和僵硬。
不是说人死之后就没有感觉了吗?难道……没死?
放下手,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焦距慢慢对准,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蝶衣姐?”陆臻震惊地叫了一声。虽然他其实比蝶衣还大一岁,不过雕羽叫蝶衣姐姐,他也一直都是叫蝶衣姐姐的。
于是,他果然还是死了吧,居然看见蝶衣了!那么……雕羽呢?一会儿他是不是能看见雕羽了?
想到这里,少年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蝶衣眼中含着泪光,微微笑着,那模样更像是一个幻影。
至少陆臻觉得,如果是从前的蝶衣姐,一定早就不由分说就骂他一顿了,哪会对他笑得这么温柔呢。
“对了,蝶衣姐,我之前好像是看见慧姐姐了,你们一直在一起吗?那雕羽呢?”陆臻问道。
蝶衣一愣,听到雕羽的名字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孩子居然以为……他们都死了啊!
好笑地摇摇头,她从怀里拿出纸张和炭笔,迅速写道:“你我都还活着。”
看到这行字,陆臻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黯淡,仿佛“还活着”并不是什么好事似的。
“能活着,总是好的。”蝶衣继续写道。
陆臻沉默了一下,感觉到了不对,惊讶道,“蝶衣姐,你……不能说话了?”
“哑了。”蝶衣写了两个字,笔下一顿,干脆拉下了脖子上的丝巾,露出那个狰狞的疤痕给他看。
陆臻不禁有些触目心惊。一剑穿喉的伤势,居然还能活下来,只是伤了声带,也真是个奇迹了。
一时间,两人都相对无言。
“吱呀——”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陆臻挣扎着抬起半个身子张望,但看见了来人是一个他不认得的女子,失望之色顿时浮现在脸上。
“干什么?躺好!”秦绾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一手放下手里的托盘,一手顺势将他按回床上。
“啊,痛痛痛!”少年顿时龇牙咧嘴。
“知道痛就安分点,你的伤,至少得在床上躺一个月的。”秦绾道。
“一个月?”陆臻睁大了眼睛,失声尖叫。
他知道自己这次伤得不轻,尤其冰窖里长期的寒冷浸入骨髓,对身体损伤更大,不过不管怎么说,一个月还是太夸张了吧!
“有意见?那两个月。”秦绾毫不客气,不等他抗议,又道,“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绑在床上?”
“……”陆臻瞪着她,一脸的控诉。
蝶衣抿嘴一笑,起身端了秦绾拿过来的白粥过来,又把他扶起来,一口口喂。
陆臻很尴尬……他又不是完全动不了了,不过,被那两道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还真不敢说不……喝了几口粥,他忽的心念一动。这个女子,明明面貌陌生,可是……刚刚他竟然完全忽视了这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
那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被训,每天挨揍,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不敢还嘴,不敢抗议,打不还手,就算没被盯着,该完成的功课也不敢打一点儿折扣。
沉思中,不知不觉的,一碗粥直接就喂完了。
“咕噜——”还是肚子的叫声提醒了他。
陆臻脸上一红,就更尴尬了。当然,他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都饿了这么久,昏迷的时候也只灌了点参汤吊元气,这一小碗白粥怎么够管饱的。
“你饿了太久,肠胃接受不了太多食物,一个时辰后才能吃第二碗。明天能吃些蔬菜,十天后才能见油腥。”秦绾好笑道。
“啊?”陆臻立即垮下了脸,这是要饿死他的节奏吗?
蝶衣一个爆栗子敲在他脑袋上,眼神明明白白诉说着六个字:小姐是为你好!
陆臻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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