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涛海未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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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涛海未了情-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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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中,林平山想起了一件少年的往事: 
松山县解放第二年,林平山上小学三年级。 
一天晚上母亲回家来,他听到她对外婆说:“听说余叔从省城来松山了,我向领导讲了咱们家的情况。领导说,他帮我们联系去见他。” 
外婆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旋又暗了下来,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没用的。” 
林平山在学校听同学们说,从省里来了一位姓余的大领导,就说:“我也想去看看。” 
“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去!”母亲阻止他。 
外婆说:“阿平也去吧。让老余看看,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礼拜天上午,林平山跟着母亲和外婆来到县政府后街的一个大院门口。门房听平山妈讲过事由后,翻了一下本子,对她说:“你一直往里走,他在那个客厅里。” 
他们三人来到客厅门口,从厅里立即走出一个头发花白,方脸浓眉体格壮实,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人。他一见到外婆就说:“大嫂,多年没见,身体还好吗?”没等外婆回答,又朝平山妈说:“啊呀,大姑都做姆妈了。” 
外婆听了,叹口气,指着平山说:“孩子都要跟她一般高了。” 
平山妈赶忙叫:“余叔!” 
老余摸摸平山的头,招呼他们在长条藤椅上坐下,给他们端来了茶水。 
问过他们的生活状况,老余迟疑一下,盯着外婆的脸说:“早就该告诉你了。可是这些年来,东奔西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我们的队伍从松山出发后,一路打得很艰苦。长征队伍在湘江边遭到了白军的埋伏,为了掩护大部队过江,大哥中弹后掉落湘江,就再也没起来……” 
平山妈听了,掩脸哭泣:“爹……” 
“松山地区几千名子弟倒在了湘江边。”老余陷入了沉重的哀思。 
沉默一阵,他说:“我已经跟东平的村干部打过招呼,今后大嫂的口粮由公家供给。”老余是副省长,长征离开后还没回过故乡松山。 
外婆怔怔地望着窗外,既没听到女儿的哭声,也没听老余说什么,自语道:“十六年了,早就料到的。” 
十九年后,林平山站在高原荒漠上。望着金红色的天际,他想,那片云彩下边可能就是戈壁,核试验场的同学们就在那边。经历了几年的动荡,自己终于踏着先辈的足迹,加入核国防的战斗行列,心里涌动着追赶战友队列的迫切心情。 
红日慢慢沉入地平线下,他拎着水望着残阳想起了夸父逐日的神话,感觉到夸父的血液正在自己体内奔腾。献身核事业的人,恰恰必须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 
制造厂的生产工作还未完全走上正轨,这次验收中他发现有一部分元件的核燃料装量偏差超出允许值,这无疑要给未来的实验造成困难。经过三天的思索,他终于想出了把元件分类,然后根据实验装置内中子分布重新绘制装载图,把燃料分类装载的办法,消除装量误差的影响。此刻他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 
老马往炉子底部塞入旧报纸,上边撒些木炭,擦了根火柴把报纸点着,随即拿起扇子扇了起来。不一会儿,木炭开始出现亮点爆出火星,渐渐开始变红燃烧起来。他紧忙添加木炭把铝锅放上,从林平山提来的水桶中往锅内舀入清水,盖上锅盖。 
水开了。他扔进切好的白菜,又依次放入挂面、盐、花生油,打入几个鸡蛋,一锅美味的鸡蛋面,算是做得了。林平山知道警卫战士年轻饿得快,就把他们替下来,让他们先吃。 
一路奔波,列车总算到了丰台。林平山一眼就看到跟自己一个科研组的鲁忠平、朱成宜与保卫科、公安局的同志及一个班的警卫战士,都在那儿焦急地等着呢。 
他们刚分配到北京动力研究所的时候,所里的人正在排练革命样板戏《沙家浜》。同事们说,鲁忠平跟朱成宜站在一块儿,活像《沙家浜》里的胡传奎和刁德一。林平山听了不以为然,鲁忠平虽然长得墩胖壮实性格粗放,思想却有很深的见地,不似胡传奎那样草包,朱成宜虽长得如麻秆一般,却性格忠厚纯朴,没有刁德一的刁钻劲儿。   
第一章 芳草寸心(2)   
以熟谙世事自居的鲁忠平,总是及时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林平山。鲁忠平以幽默乐天的心态看待世界:革委会副主任老李正一脸严肃地在台上传达中央文件,他附耳向林平山介绍:“老李可怕老婆了,一回家就系上围裙,洗碗倒尿盆拖地板什么活儿都干。”走进图书馆,看到八室的张教授鼻子几乎碰着纸面在研究一张字体很小的图表,林平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鲁忠平轻声说:“这老头儿到大栅栏旧书店买书,忘交钱就往门外走,差点儿让人当小偷给扭去派出所。”路上碰到打字员小杨笑眯眯地向他们打着招呼走过来,她刚走过他就笑着对林平山说:“小杨刚结完婚跟她老公去上海见婆婆,花连衣裙下穿着一双黑布面木兰鞋,让她婆婆骂她是阿乡。”最后,林平山觉得所里的领导同事们都是些滑稽可笑不伦不类的人。 
可在朱成宜的眼里,这世上尽是些大好人。碰到打字员小杨,他就告诉林平山:“小杨打字可认真了,又快又准确,一个字儿也不带错的。”走进仪表组房间,看到李师傅把头埋入仪表壳中焊线路,他轻声赞道:“李师傅焊的线路没说的,几百个焊点没有一个虚焊。”连见到研究室里那个吊儿郎当天天迟到的小老二,他也感慨:“小老二心眼儿可好了。每次进城出差,总要从天桥汽车站对面的小摊上买一碗烩火烧,用饭盒盛着带回来给媳妇吃。” 
列车进站,战士们迅速散开在周围执行警戒,公安局的同志也来回巡视着。他们三人指挥工人严格按操作规程要求,小心地把核燃料一箱一箱抬入运输车,在车内按规定的间隔距离排列好固定牢。随后,没有一分钟停歇,迅速由警车开道,其他车辆围随着,警笛鸣响直奔研究所的核燃料库。 
燕山脚下的河滩边上,一道周长数里的红砖围墙内,一幢幢俄罗斯风格的大楼突起在繁花绿树间。数十米高的圆筒形巨型冷却水塔,冒出白汽往空中升腾着,汇入飘过的朵朵白云。 
这是中国原子能事业的摇篮,苏联援建的我国第一座核反应堆就建在这里。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这个大院里汇集了大量归国的原子能科学家,钱三强、朱光亚、邓稼先、何泽慧、戴传曾……又从这个院中走出了一批批新中国培养的原子能科技工作者。在这个大院里,展开了原子能科学技术所应有的各种门类专业和学科的研究。 
核燃料运输车进入大院,驶到核燃料库门前。他们按画好的位置,把核燃料元件箱运入库内安放好。 
核燃料必须严格按规定的间隔距离放置,否则各箱核燃料相互发生作用会造成危险。朱成宜用核辐射仪表对库房内各个位置的放射水平进行测量,并作了记录。 
安置停当,人员撤出库房,林平山和老马分别用一把锁锁上。今后,必须有他们两人同时到场,库房门才能打开。按规定钥匙必须由政治上可靠的人掌握,除了副组长周玉茹,林平山是惟一的党员,保管钥匙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他头上。 
下农场时,周玉茹在一分场,没跟本年级的同学们在一起,回研究所后跟林平山、鲁忠平、郑品吾和朱成宜都在八二六军用核动力中子物理研究组工作。 
库房的门口和大门,均有警卫战士站岗。林平山和老马检查了一遍,看没有一点儿纰漏之后才放心离去。今后保管这批核燃料的第一责任人是他们两人,他们不敢有丝毫马虎。 
原子能城分为两个区,北区为厂区,南区是生活区,南北区相距几公里。南生活区,又分为相连的东西两区。从北京站开出的专线旅客列车,就停靠在南北区中间的小站。生活区的蔬菜,由西单菜场运来。 
林平山回到生活区宿舍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往刘静宜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她回来了,约好今晚在生活区北边小山脚下见面。然后他去澡堂痛痛快快洗个澡,把一个多星期的污垢清除干净。 
刘静宜在物理研究所工作,跟林平山工作的动力研究所在一个大院里。她在厂区食堂吃完晚饭,回到生活区宿舍梳洗一番,照着镜子又检查了一遍。尽管她渴望立即见到林平山,更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的眼里永远留下美好的印象。 
她来到北山脚下,已经黄昏。朦胧中看见槐树阴下林平山熟悉的身影,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急忙往前走。当她走到离他一米的距离,却站住了。她正犹豫间,林平山急切靠了上来,小心用手抚摸她的双肩,用鼻子轻轻嗅她的头发。心爱男人的气息熏染下,一种心醉的感觉使她微闭起眼睛,把脸贴上他的胸膛。 
他猛然把她揽入怀中,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他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里正激起阵阵愉悦,把她抱得更紧,抚摸更加有力。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心怦怦直跳。她希望这抚摸永远进行下去,让自己徜徉在爱的海洋里,一种无力的感觉使她向他贴得更紧。她正在从这紧密的接触中,得到了一阵阵莫名的满足,觉得有一丝热暖的细流从上至下贯穿过自己的躯体。 
这无声的抚摸在一对恋人的心灵和躯体间交融良久之后,她觉察到林平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女性的本能使她明白他的渴求……她竭力使自己从激情中平息下来,慢慢抬起头,看到了林平山炽烈的眼睛,她心疼地用手抚摸他发烧的脸颊。 
犹豫之后,她开口了:“阿平,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能理解不?”   
第一章 芳草寸心(3)   
林平山见她开始讲话,也竭力使自己从激情中平静下来,注视着她。 
见他注意听着,她接着讲:“我想,我们过一年再结婚。工作刚开头,我希望能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 
对自己心爱人的这种要求,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没等她说完,他就说:“静宜,你放心。我尊重你的想法,我会理解的。” 
她现在跟何老搞微观粒子研究。有何老这样有名望的核物理学家指导,加上她的天赋,将来肯定会有大造就的。绝不能影响她的事业,他深沉地注视着她:“静宜,我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就满足了。” 
“不!阿平,我还是渴望成家。我向往与你终日厮守的生活。我知道,这一生不可能再碰上这样相知的人了。”她眼角渗出了泪滴。 
两双眼睛对视着,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 
二 
王府井新华书店,前来购书的读者很多,星期天就更加拥挤了。雷永宁穿梭在人群中,挨着书架逐本寻找所要的书籍,找到书一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他付完款急忙往外走。正准备跨出大门,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喊:“七班长!” 
很久没有听到人这么叫自己了,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他连忙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惊喜地叫道:“黄护士,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人们目光都在看着他们,他瞧着走近的黄萍轻声说:“走,到外边说去。” 
走到门外,小黄看了一眼手表说:“反正回校吃饭也来不及了,咱们干脆找个饭馆聊吧!”雷永宁也不愿意这么三言两语就走,就一起进了旁边的“闽江春”饭庄。找到一张空桌坐下,小黄说:“你占好座儿,我去看看有什么菜。” 
雷永宁点点头:“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我吃什么都行。” 
等小黄重新回到桌边坐下,雷永宁仔细打量她。蓝色的春秋衫烘托着白色的衬衣,头发向后挽成一束,跟当年身着军装、头戴军帽的神气大不一样了。熟悉的脸似乎变长了些,大概年龄增大的缘故,神气不太一样,眼神不似从前那么活泼,隐隐带着一丝的沉思。 
不知怎么,雷永宁觉得这眉眼有点儿像张莉,只是一个丰满一个苗条,体形完全不同。发傻片刻,他心笑起来,这哪跟哪儿啦,尽胡思乱想。 
“我在北京医学院念书。你现在怎样?”大概因为见到老熟人,小黄又显出了活泼的眼神问道。 
“我在研究所,出来找几本参考书。你怎么到北医的?” 
“你们走后,我们也各自回原部队了。”小黄说,“不久,我复员到一个电子仪表厂当工人。大学到工厂招工农兵学员,厂领导把我推荐上来了。” 
雷永宁点点头,为她感到高兴。 
“你家远不远?到北京了,该让我看看你那口子了吧!”小黄好奇问道。 
“对象还不知生没生出来呢!” 
黄萍愣了一下,没吱声。 
沉默了一会儿,雷永宁叹口气,问:“你也该有孩子了吧?” 
“我还没结婚呢。”小黄的眼神又带上了那缕沉思。 
雷永宁有些不相信:“工农兵学员当中,你的年龄也不算小了,怎么可能呢?” 
看到雷永宁怀疑的目光,小黄说:“原来是有个朋友的。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女的,就开始嫌我头脑太简单,没有韵味儿。最后,只好分手了。” 
雷永宁很感慨:“感情这玩意儿太复杂了,让人琢磨不透。”他又想起了张莉,心被忽地蜇了一下。 
“好了,不谈这些了。”黄萍不愿再触动这愈合不久的伤痕。 
他们又扯起一些熟人的去向和学校的学习。 
雷永宁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两点,饭店中已经没有几个顾客了,便回头朝着柜台说:“服务员,结账。” 
女服务员笑道:“那位女同志点菜时已经付过了。” 
雷永宁听了,转脸看黄萍说:“看来你的头脑并不简单嘛。朋友在一块儿,照规矩是男的付账。” 
黄萍心中一动,说:“谁跟你是朋友!”说完,她感觉脸颊不由自主开始发热起来。 
雷永宁也不太自然了,摸了摸脑袋,自我解嘲说:“这么着吧,怎么说也是他乡遇故知,下星期天我请客!” 
黄萍看了他一眼:“你们知识分子就是爱咬文嚼字,算不算故知也还不能下结论。” 
雷永宁乐了,笑着说:“医学院的大学生同志,你现在也是知识分子,也必须接受再教育了。” 
十天后,雷永宁穿越研究所院子里的树林往办公室走去,周身涌动着一阵阵喝过温蜜水的感觉。林子静悄悄的,头顶上一只啄木鸟,一会儿晃动着红顶的脑袋观察四周,一会儿笃笃啄几下杨树皮。他停下来,抬头注视鸟儿的动作,心却飞到了黄萍身上。 
星期天中午,他们如约一起吃饭,饭后决定去逛颐和园。一路上漫无主题地聊着。他挖空心思,把读大学时从建筑系老师在颐和园园林艺术讲座上听到的内容,讲给黄萍听。 
天黑了,他送她到校门外,两人同时站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雷永宁赔着小心说:“星期六晚上再见面好吗?” 
黄萍点点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独自进了校门。 
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雷永宁观察她苗条的身体在灯光下显出的曲线。他又想起了体态丰满的张莉,她们的曲线完全不一样,有着截然不同的美感。黄萍是北方姑娘,却身材苗条,走路似江浙女孩般细柳临风。老天爷对自己还是很关照的,他激动中夹杂着伤感,沉寂了几年的心,又涌起了勃勃生机。   
第一章 芳草寸心(4)   
学校放假了,雷永宁跟黄萍到山西去看她的父母。 
黄萍的爸爸是解放初从部队转地方的老干部。他有五个孩子,三男二女。他对小女儿跟一位省领导的孩子恋爱,一直非常担心。他们分手后,小黄父母看着女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又开始操心起来。听黄萍来信说,要跟一位男朋友一起来看他们,老两口非常高兴。 
雷永宁来后,他们看这个小伙子长得挺帅气,跟第二个儿子年纪差不多,懂事儿,挺知道关心人。两家门当户对,他们觉得黄萍天真幼稚,有这么一个稳重的女婿还是合适的。他们的事儿很快就得到父母的认可,高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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