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歌回道:“师叔眼下不在,雷婷带着他出去玩了。”
说到“玩”这个字,苏慕歌差点咬了舌头。
桑行之再问:“除却操控人的意念,青木他……可有显露出一些超乎寻常的力量?”
苏慕歌不知如何作答,将灵草一眨眼催发成一万年份,这力量称得上超乎寻常吧?
而且这两三年内,师叔虽然也有长大,但生长速度非常缓慢。那满满一箱鞋子证明了这个事实,至今也只换大了一点尺码。与此相悖,师叔的力量却越来越强,随便摸摸灵草,都是几百几千年份。木曜捧着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二阶噬骨花魔,巴巴央着师叔动动手指头。
可能动作太大,那两株魔花撑死了。
一贯木讷沉稳的木曜大哭一场。
结果师叔呵口气,魔花死而复生,直接成为四阶花灵。
短短一瞬,木曜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
这类事情还有许多许多,苏慕歌数都数不过来,由于师叔这股力量,她得到许多灵草,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发现,师叔已经有些难以驾驭这股力量,有时候,甚至需要拼命压制。
苏慕歌考虑良久,还是将师叔的情况和盘托出。
水幕之内的桑行之,闻言沉默良久:“北麓作为高等修真界,大能实在太多,尽量不要让他接触人群,动用灵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切待我过去吧,倘若这段时间之内,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情,慕歌……”
苏慕歌被他凝重的语气,压的有些透不上气:“晚辈在。”
桑行之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看时机,如若情况不对,便将簪子重新为他绾上。”
苏慕歌一愣,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古旧发簪:“师叔赠我的簪子?”
水幕虚影微微颔首:“你发髻上的簪子,可以压制他的力量,一旦绾上,他便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先前将簪子传给你时,设下了重重封印,如今封印未曾解除,压制只是暂时。”
苏慕歌神情一凛,师叔一直带着这根簪子,竟是一直压制着力量。
“桑伯伯,我师叔究竟是谁的神识体化身,这簪子又是什么宝物?”
“此发簪名叫天地无用,至于青木……非我不肯明言,此事错综复杂,渊源极深,几句话也说不清。如此跨境域交流,我灵力不支,见面详谈。”桑行之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我先传你几句口诀,你记着便是。”
“晚辈明白。”
水幕的力量越来越弱,苏慕歌知道桑行之没有糊弄他。
尽管心头七上八下,也用心记下他的吩咐。
便在水幕即将散去时,桑行之突然问:“除却青木,你没有其他事情问我了?”
苏慕歌微微一怔,知道他指的是秦峥。
她原本是想问一句来着,但她想起在融天洞内秦峥痛骂自己的模样,即将出口的问候便咽下了。桑行之既然如此说,秦峥必定过的不错。知道她和“程灵犀”互换魂魄之后,秦峥想必是恨透了自己,愈加去弥补“程灵犀”了吧。
毕竟,他们两个才是一对。
苏慕歌略一失神,拱手道:“没有了。”
那厢桑行之“哦”了一声,水幕便“砰”的一声彻底散去。
******
“师父,您可还好?”
蓬莱阁流仙殿上,冉晴空焦急上前,却被结界挡在外面。
桑行之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盘膝坐在榻上,双手合抱在紫府,周身被逸散的真气所笼罩。运气调息小半个时辰,才疲惫的撑开一只眼皮儿:“你来试试跨几层修真界传音,看你会不会有事。”
冉晴空哑了哑:“那行,师父您歇着,弟子先出去。”
桑行之眼眸一眯,殿上十二扇屏风门自行阖上:“输了,就想一走了之?”
“最近手头紧,弟子先欠着不行?”冉晴空拢着手,耷拉着脑袋,一脸苦逼,“况且弟子压根没说要同您赌,是您非要拉着弟子赌。苏仙子会不会询问秦师弟的近况,关弟子什么事情啊?”
“所以输了想赖账?”
“还不准同您赌一面,赌注也由您定,您说您和抢劫有何不同啊?”
“不但赖账还要倒打为师一耙?”
“弟子……”
“轰——!”
“你们真是够了!”
秦峥赫然起身,抽出含光剑,劈了面前的矮几。
木屑翻飞之中,只见他斜飞的英挺剑眉蹙起,不薄不厚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羞辱我很好玩是不是,这世上有你们这样的师父师兄吗?”
冉晴空大喊冤枉:“秦师弟,我也是被逼的。”
他才真是躺着也中枪,这年头大弟子、大师兄什么的,真是不好当。
秦峥可不听他解释,收剑入鞘,转身离开:“师父,弟子已经通知过您了,程灵犀邀弟子一同前去神女墓试炼,弟子这便离开蓬莱。”
桑行之淡淡道:“为师准备前往北麓,去将青木接回来,你可愿一同前往?”
秦峥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顿,扬眉冷笑:“弟子不愿。”
言罢,大步就要走出流仙殿。
“年轻人的感情,还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桑行之啧啧一叹,“当初要死要活的,这才几年啊,就同程家丫头打的火热。”
秦峥嗤笑一声,继续向前走。
桑行之又道:“对了,为师找法子前往北麓时,在传送阵那里见到了裴翊。”
秦峥将要跨出去的一条腿,倏然停顿在半空。
“为师问他去哪儿,你猜他怎么说?”
“……”
“他说他要前去一个高等修真界,寻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
“你猜他说的是谁?”
秦峥终于转过头,双目炯炯的瞪着桑行之:“您老能一口气将话说完吗?”
冉晴空起初还纳闷自家师父,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八卦。再瞧秦峥这幅模样,总算是琢磨出点儿味道来:“裴翊此人,天赋极高,但徒儿一直觉得他个性过于孤冷,没想到竟也会有在意之人呢。也难怪,苏仙子漂亮,个性也稳重,同门这么些年……”
“不关我的事。”
秦峥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迳行离开。
秦峥前脚将走,桑行之便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一声。
自苏慕歌之前在蓬莱岛引下雷劫,造成神庙灵气外泄,他一直在耗损灵力压制。今日又跨界传音,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晴空,为师稍后需要闭关一两个月,这段日子,你密切注意着神庙动静,若有不妥,及时来报。”
“弟子遵命。”
“如果为师情况不妙,恐怕你得代为师走一趟北麓了。”
“没问题。”
“和秦峥之间也有个照应,他修为虽不如你,但气运比你强,八字硬,带着他可以转运辟邪。”
冉晴空一愣:“秦师弟不是不愿意去么?”
桑行之摇头:“他肯定会去的,日落之前必定回来。“
冉晴空不信:“师父您也未免太小看秦师弟,至少也得撑个十天半个月吧。”
“打赌可好?”
“赌就赌呗,您老这次等着输吧。”
……
秦峥走出流仙大殿,矗立在殿外长廊许久。
他近些年,日子过的有些痛苦。
起初在蓬莱醒来,得知苏慕歌正被程氏家族通缉,秦峥忘记自己被蒙蔽欺骗的事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出去救她。但被桑行之困住之后,他渐渐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个女人其实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很多。
在他重伤期间,她竟以筑基境修为,逃过程家重重追捕,带他抵达蓬莱。
秦峥自认为,如果两人调换位置,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秦峥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还都停留在小时候另一个唯唯诺诺的身影之上。保护她,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秦峥原本以为,他不如她有脑子,但在武力上,总还是比她强的。
但眼下将苏慕歌,同他自小了解的“苏慕歌”脱离之后,她的城府和实力同样深不可测。
这么些年,他在她面前,根本一直都在丢人现眼。
她是不需要、更不稀罕的。
就像今天,离开这么久,在师父面前,提都不提自己一句。
自己再也不要做傻瓜,如此没骨气了!
秦峥攥了攥拳头:“起!”
含光“嗖”地飞出,他飞身御剑,长袍御风,向桃花仙岛的方向而去,准备在离开蓬莱前,再尝试闯一闯“七绝七杀七幻阵”。
这些年同法阵都打出仇恨来了,法阵一感应到他来了,立时光芒大作。
秦峥跳入阵法中,一面厮杀,一面在脑子里回忆过往种种。
越想越是恼火。
说他幼稚,谁的经验不是积累起来的?
说他冲动,年轻人朝气蓬勃有什么不好的?
说他不够稳重,谁规定男人一定得像裴翊一样棺材脸的?
说他嘴巴毒,他有桑行之的嘴巴毒吗?
但师父修为高,哪怕一身贱毛病,也无人敢说他一句。
从师父身上,他算是瞧明白了,这个修真界,根本没有任何是非对错,只要修为登顶,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只有修为登顶,你才能够随心所欲。
换个角度想想,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修士又有何难?
温润如玉、孤高绝尘、仙风道骨,随便一个型号,他秦峥都有本事做得到!
法阵内一只美艳狐妖欲要上前,一声“奴家”没喊出,秦峥已经持着含光,毫不留情的将她砍成两段,怒喝道:“苏慕歌,你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待你回来之时,我秦峥已像师父那般,是这十洲三岛上最年轻最杰出最了不起的修士!不知多少女修士,拜倒在我玉树临风英俊帅气之下!”
……
“师父,秦师弟去了桃花岛。”
冉晴空透过阵法内的传输镜窥探过罢,抄着手嘿嘿一笑,“怎么样,认输吧?”
桑行之淡定道:“着什么急?”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半时辰过去……
飞仙殿的大门被一脚踹开,秦峥提着剑上前,满头满脸的血渍:“师父,咱们何时出发?”
冉晴空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下来,这念头转的也忒快了吧
师弟,你的节操呢?!
桑行之竖起两根手指:“晴空,两份。”
冉晴空哭丧着脸,摸出两包灵石递给桑行之。转头哀怨的望向秦峥,挂着两行宽面条泪:“秦师弟,在你身上押注,真是瞎了我的眼啊……”
********
北麓。
玄音门收徒甄选赛虽然声势浩大,其实报名参加的人数非常少。主要是玄音门开出的条件十分苛刻:筑基以上,三十岁以下,出身东海岸十二城内的家族,且家族在本地发展至少三百年以上。
能筑基的修士必定有些天赋,三十岁以下筑基的,在筑基修士中只占极一小部分比重。这一小部分中,大部分都出身在宣于世家。而宣于氏的子弟,拜入玄音门根本不需要考核的。
这就造成了,整个东海岸十二城,只有区区六十六个人报名。
程天养三个月内十六战十四胜,最终取得了甄选赛第三名的好成绩。
江和正起初笑的合不拢嘴,整个江家上下一片欢腾。但这份喜悦没能维持太久,连取得第十六名的沈博,都被一名金丹修士看中,程天养却一直乏人问津。
直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炸开,宣于淳决定收下程天养为入室弟子。
此乃本届四名元婴道君唯一收下的弟子。
一时间江家风头极盛。
苏慕歌觉得事有蹊跷,不是她瞧不起自个儿弟弟,只是以程天养目前的条件来看,应该是瞧不进宣于淳眼里去的。
他就算生了招揽之心,也该想办法招揽她才对。
但自从第一楼一别,宣于淳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姐,你觉得我要带个什么见面礼给师父?”程天养兴致勃勃的同她说了半响话,瞧她木呆呆的坐在那,便喊了一声,“姐?”
“恩?”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哦,最近在修炼一本功法,消耗灵气比较多。”
“那好吧,你好生养着,我不吵你了。”程天养本来还想同她聊聊稍后入门试炼的事情,听听她的建议,见她状态不佳,便就此作罢。
苏慕歌坐在院中,目送他离开,下意识的催动灵气,再观他头顶的气运团。
竟由之前的浅红色,变成有些发黑的烟灰色。
苏慕歌赫然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银霄不明所以:“怎么了?”
“小天的气运在减弱,而且有些发黑,是不是昭示着将有什么劫难?”苏慕歌沉眉思索,“问题一定出在宣于淳身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与其坐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找他问一问。”
苏慕歌决定再去一趟第一楼,而且说走就走。结果一出门,就被一道身影堵在门口。只见裴翊一身北昆仑弟子服,比起他魔化的模样,多出一份清冷,少了一份孤傲。
此刻正背着剑靠墙站着,不知在寻思什么。见到苏慕歌出来,明显也是一怔。
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对视且沉默。还好江家位置比较偏僻,教外人瞧见了,真以为是两个高手在比拼内力。
沉默中,苏慕歌已经吩咐银霄,回去护住师叔。
至于裴翊,她完全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现如今面对裴翊,苏慕歌的情绪非常复杂。由于两人拥有太多共同秘密,她信任他,不怕他,看不透他,所以必须防着他。
既然他不提师叔,那她也不提。
僵持中,最终还是裴翊先开口:“你准备去找宣于淳?”
换作谁,将她心思猜的这般准,慕歌都会觉得诧异,但此人是裴翊,一切都变得毫无违和感:“对,你认识宣于淳?”
裴翊点头:“曾经认识,交过手,城府心计不错。”
苏慕歌“恩”了一声:“所以我猜不透,准备亲自去问问。”
“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
“那你自己去吧,我去抓你师叔。”
“……”
……
两人乘坐兽车前往瑶光城第一楼,这一次苏慕歌不曾使用易容巾,迈进第一楼那一瞬,跑堂脊背竟然微微一僵。
这一男一女单独拎出来,品貌气度都是拔尖的。
凑在一起,却并没有给人赏心悦目之感,反而一股强大煞气扑面而来。
一看就是来拆台的。
他吞了口唾沫上前,还不曾说话,便听二楼孟掌柜道:“苏小友,我家主上恭候多时了,请。”
苏慕歌便沉了沉目,上去二楼。
裴翊闷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因为没得主上吩咐,孟掌柜本想拦他一拦,结果手还未曾扬起来,裴翊就一个缩影从他面前拂过,径直进了房门。
孟掌柜感觉自己眼睛花了,这小子瞧上去,只有筑基圆满修为,没错吧?
“宣于前辈。”苏慕歌立在中央,拱手行礼。
“客气。”宣于淳半躺在藤椅上,手中拿着一柄小刀,竟是在橘子皮上雕花玩儿,“两位请坐,第一楼不分修为高低,客人才是第一位的。”
苏慕歌并没有动,她当然知道,宣于淳说的只是场面话。
裴翊却好似听不懂一样,解下背后惊鸿剑,稳稳坐下。
宣于淳就微微抬了抬眼皮儿,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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