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那么多戒律,也不怕再破一次。”桑行之微微叹了口气,“这样吧,雷小友,我收你为徒,你今后,便留在蓬莱。”
“师父您?”冉晴空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自家师傅现在这么不值钱,收徒弟玩一样,说收便收。
但惊讶过后,脸颊悄然爬上一丝欢喜之色。
苏慕歌也没料到,蓬莱仙尊的入室弟子,这个靠山便大了,而且还破了冉晴空的批命。生怕桑行之后悔,便将雷婷向前一推:“还不谢过师父。”
“晚辈不愿意。”
惊讶尚未完全褪去,雷婷却拍拍背后的千钧剑,摇头,“晚辈已经有了一过师父,不能再拜师了。”
“雷婷你……”
冉晴空脸上的一丝喜悦散去,有些吃惊的盯住她。
师父明显是想成全他二人,尽管他未必肯,但她这么直接拒绝,是怎么一回事?
桑行之好笑道:“怎么,我不如你原先的师父?”
“不不。”雷婷连连摆手,情绪有些沮丧,“桑前辈,您高高在上,品德高尚,是个顶好的师父。而我师父只是个普通人,他没有您好,没有您厉害,有时候贪婪,有时候坏心眼儿,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我的照顾和爱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个人,总不能有两个爹,晚辈答应过师父,要重振我名剑门声威,必将穷尽此生,终其所愿。”
苏慕歌原本想要劝阻雷婷犯傻,但听她一席话下来,渐渐陷入沉默。
不曾想,在这一点,她竟然输给了雷婷。
“雷小友,你选的这条路,你可有认真想过?”桑行之似乎并不意外,拢着手,笑道,“名剑门的衰落,邪剑挑战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昆仑几个不愿意它在站起来。以你一人之力,同他们对抗,未免以卵击石。”
“我如果做不到,就让我徒弟去做,徒弟也做不到,那就徒孙咯。”雷婷无所谓耸耸肩,“人嘛,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去管结果如何。就算输了,死了,至少我不怕,我争取过。”
“说的好!”秦峥啪啪鼓掌,“做人就该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休要学习他们,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就连上趟茅厕,都得看下黄历。”
“太子爷难得肯夸我一句啊。”雷婷哈哈一笑,继而望向冉晴空,“所以,就算我不是蓬莱弟子,也不会是你的情煞。如果我做的到,待那时,我便能同你比肩,若做不到,那我也没有空闲去纠缠你。”
冉晴空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理解。
桑行之先一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雷小友自便。”
“苏姐姐,小师叔,再见。”
雷婷半点也犹豫也没有,回头上岸,站在岸上招手。
苏慕歌没有说什么,闷头上了船。
冉晴空踟蹰片刻,也上了船。
只有秦峥站在甲板上,不停向她挥手。
“啵啵啵……”
海船两侧翻涌着泡泡,开始向东南蓬莱驶去,渐行渐远。秦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惊道:“无涯岛不通海船,她如何离开啊?”
船上没一个人说话,这个问题也就他才后知后觉。
“喂,她可是你的好姐妹。”秦峥走过来推了苏慕歌一把。
“休要顾虑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你说的么。”苏慕歌盘膝坐着,眼睛都没睁开,淡淡道,“如果连无涯岛都走不出去,那名剑门还重建个屁。”
“你……”
秦峥无言反驳,毕竟刚才应和雷婷的,唯有他自己。
……
海船行了半日,距离蓬莱海域已经越来越近。
船上除了师叔窝在九尾背上睡觉之外,其他人都在打坐,半日,足以将秦峥的耐性消耗光,便无聊传音:“慕歌,这整天打坐有意思么?”
“剑修也是要修心的。”苏慕歌满腹心事,其实也静不下来,便回道,“你从练气到筑基,都可以依仗蛮力,但越向上走,越会发现很多问题,蛮力解决不了,需要依靠……”
“需要依靠脑子,你在变相说我没脑子?”秦峥接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苏慕歌无语。
见识过上一世的秦峥,苏慕歌一点都不会怀疑他的智商。
秦峥并不是没脑子,而是根本不愿意动脑子。雷婷也是一样,越是看着没主见的人,其实心里的目标越是清楚,反而她这种人,往往顾虑太多,便有些不够果断。
想起她和程灵犀之间的梁子,苏慕歌突然换了话题:“秦峥,时至今日,你拎清楚了么?”
秦峥一愣:“拎清楚什么?”
苏慕歌道:“我,还有程灵犀。”
提及程灵犀,秦峥的剑眉便是一蹙:“好端端的,为何提他?”
“喂,你当我们不知道,上次程灵犀要想要毁掉慕歌的肉身,被你师父抓到,是你故意出来搅局。”银霄探出头,眯着眼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
“我……”秦峥当场被戳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们传音,你怎么能听到?”
“废话,你俩是筑基圆满,我比你们境界高,当然听得到。”银霄撇嘴,“不只是我好吗,你师父、大师兄也能听到,只是他们比我有节操,闭耳不愿听罢了。”
“那你……”
“不要转移话题。”苏慕歌抢回话语权。
“慕歌,你生气了?”察觉苏慕歌态度不善,秦峥自知无理,声音便软了几分, “慕歌,换做任何一个人,敢伤你我都是要拼命的,遑论救人,但她……我答应过太傅,也答应过她,这是我欠她的。况且她也没有真的伤到你,对不对。”
苏慕歌点头:“你做的很对。”
秦峥更觉得她在生气:“这件事,的确是我错了。”
苏慕歌蹙眉:“但你真没错,同她相比,我才是外人,你护着她是应该的。”
她这是肺腑之言,听在秦峥耳朵里,满满都是在闹脾气:“我保证,不会在有下次了。”
“如果下次,换我要杀她呢?”苏慕歌幽幽抬起眸子,望向他。
“为什么?”秦峥以为是在开玩笑,但看苏慕歌的神情,似乎真有其意。
“她都动手杀我们了,我们还不能反击啊?”银霄哼了一声,鼻孔朝天,“所以秦峥,这事儿你要么彻底置身事外,要么就坚定自己的立场,是站在她那边,还是……”
“这不是选择题。”苏慕歌打断它,一瞬不瞬的望向秦峥,“秦峥,我同你非亲非故,除了这具肉身是你熟悉的,其他,你其实对我一无所知。”
“非亲非故你三番四次舍命救我?”
“那是你救我在先,我还你罢了。”
“你不用说气话来气我,我已经知道错了。”秦峥微微有些恼了,起身,居高临下睨着她,“我都放□段来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苏慕歌捏了捏眉心:“怎就同你说不通呢?”
秦峥正准备在说两句,青木缓缓睁开双眼。
二十多年过去,他在外形上,几乎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小小的一只。
一眨不眨好半响,瞳孔微微紧缩:“桑行之,有一股很强的魔气,在向我们靠近。”
船上众人皆是一愣,绝不会怀疑他说的话。
桑行之依旧阖目:“方向?”
小青木锊着九尾的被毛,缓缓道:“是从下方。”
“下方?”桑行之双眉渐拢,“御剑,收了水曜,它承受不住。”
“回来!”
苏慕歌连忙召回水曜,一行人飞离海面数百尺。
稍待片刻,便听见海底“轰隆隆”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座小岛从海平面渐渐浮了出来,岛上一左一右,耸立着两座矮山。草木蓊郁,鸟语花香,完全没有丝毫魔气。
“突然冒出来一座岛?”秦峥放出神识窥探半响,有些惊讶。“咱们下去看看?”
“这是……”
桑行之似乎想起了什么,但还没等他彻底想起来,岛上的两座矮山渐渐堆砌起来,山顶裂开,有一团黑色的光芒,在两座山腹不断收缩,像是心脏一般。
噗通……噗通……噗通……
轰——!
陡然便炸开!
一颗颗泛着黑色火焰的光球,从其中一座的山口喷射出来,细细密密,如毛毛雨,又似流星坠,淬着森寒魔气。
“铸!”
桑行之剑气由指尖倾泻,在众人之下筑起一层水罩,用以抵挡。然而很快,便有一团团滚着冰刺的光球,从另一座山口喷了出来,“咔擦咔擦”水罩便出现了裂纹,难以抵挡十息。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水火双生?”冉晴空脸色微微变了色,魔气渗透出来之后,这股力量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看来对方,应该是元婴境以上,最差,也应该和师父一个级别。
“真魔族四大长老之二的阴阳魔双斩。”苏慕歌也从未见过阴阳魔的真身,只是曾听人提起过,冉晴空一句“水火双生”,提醒了她。
“前辈久不在人间露面,今日特意阻我去路,是何道理?”论修为,双斩同桑行之差不多,但轮年纪,双斩至少长他两三倍,同他太师傅是一辈的,称呼一声前辈,并不为过。
“桑小子,你不错。”
岛上发出一阵笑声,仿佛有两个重音,一个尖锐,一个低沉。渐渐的,从岛上升起一团白雾,白雾成形,便是一人。
准确点来说,正面是个男人,背面是个女人。
两人又一大部分的身体,是长在一起的,因此看上去,略有些恶心。
“原来真魔长这样。”秦峥盯着它上下打量,最后差点吐出来,“怪不得你们要自我封闭,原来是长的太丑,怕出来吓人。”
“你小子说什么!”纯粹尖锐的声音,是阴魔在说话。
“他说你丑,你听不见?”小青木也厌恶的皱了皱眉,此人身上的味道,令他有些不舒服。
“蓬莱掌门,你们蓬莱收徒弟的标准,还真是越来越低了。”双斩被气的半死,冷嘲热讽道,“我可记得,蓬莱弟子可是最讲究礼数。”
“劣徒顽劣。”桑行之淡淡开了口,脸上一点惭愧也没有,“不过那都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前辈久不在人界走动,怕是不知道。”
苏慕歌抚了抚额,现在的蓬莱,在桑行之的带领下,那是能动口就不动手。
一来二去,双斩被噎的半死,再不同他们废话。
只见他四臂一展,下方海岛逐渐升空,“嗖”的一声,双斩几乎是瞬移至桑行之面前,出手便攻,其他人,一概不管。看来这个大魔头,是冲着桑行之来的。
桑行之接招,怕伤及小青木,便向上行飞。
下方小岛依旧喷射双色魔球,冉晴空护住小青木,苏慕歌和秦峥被魔气越冲越远,漫天黑气,遮天蔽日,神识可窥探距离不足三丈。苏慕歌隐隐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好端端的,这魔头出来找茬干嘛?
莫非是……
一道黑气在她眼前一扫而过,苏慕歌一怔,接着眉眼便是一压,果然是裴翊,他闹这么大动静,魔族二长老都请来了,又想干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死了,网球肘你们造是什么么!
还有一更,下午6点吧。
第94章 白霜劫(一)()
“走!”
黑气缠上手腕;苏慕歌下意识的挣扎,但很明显;裴翊并不想被桑行之发现;自己若是出手;灵气一旦暴增;势必会将他暴露。
苏慕歌收回真气,一闭眼;被黑气拖入海岛内部。
黑气落地;裴翊化出原本的模样;直截了当的说道:“金光让我抓你回去。”
苏慕歌微微一怔:“理由?”
“不知道。”裴翊摇头,道,“有人告诉了他什么,包括萧师叔的事情。“
“程灵犀。”苏慕歌猜都不用猜,金光抓她回去,估计是为了她身上的灵珠,不知程灵犀究竟胡说八道了什么,“所以,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我要抓你回去,就不用搞这么多事。”裴翊双眸寒似冰冻,周遭空气冷凝了下来,“我警告过你,在你未曾结婴之前,莫要回来,你为何不听?真以为桑行之可以保得住你?趁眼下乱局,我送你离开。”
“只要你不插手,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我也不想插手,但你让我如何不插手?”裴翊的声调越来越沉,“痕在利用金光对付你,而我眼下,不能违抗金光的命令。”
沉默片刻,苏慕歌道:“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俊朗的脸上,隐隐有些怒意浮出,裴翊冷冷说道:“你果然是存了心,非要同我作对。我告诉你,我容忍得了一次两次,但绝没有再三再四!”
苏慕歌突兀道:“那天在希望之井,你为何不辞而别?”
问的裴翊一时无言,隔了一会儿,道:“临时有要事,赶回来处理。”
“哦。”苏慕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一拍乾坤袋,祭出属于殁的一小截骨头,以及那颗灵珠,“我记得,你懂得炼器,可能窥出来此乃何物?”
“骨头和珠子。”
“废话。”
裴翊抬手在她手心上方一探:“骨头只是骨头,毫无特殊。而这颗珠子,似乎……有些能量在流动。”
苏慕歌举着骨头摇了摇:“二十年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该不会当真死了吧。”
裴翊不明所以:“这骨头是谁的?”
“我父亲的。”
苏慕歌索性将来龙去脉一说。
这些事情,裴翊也是头一次听说,不免流露出些许惊讶之色。听罢半响,方才道:“有的救,但我炼器之道只是皮毛,没有这个能耐。”
苏慕歌问:“那你可知道,谁有这个能耐?”
桑行之也算一等一的炼器师,但他专攻铸剑,其余一概不知。
这些年跟随桑行之游历,也暗中拜访过一些颇有名气的炼器师,只可惜,没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魔界,魔器师无道。”裴翊思忖,面露难色,“不过,我同他并无交情,此魔也绝非什么好相与的家伙,对同族颇有些仇视。”
“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魔界了。”苏慕歌捏了捏眉心,愁。
早知今日,之前就不要为了出一口恶气,将他炸个半死。
如今还要救他,简直自作自受。
“你知道魔界入口在哪?”
“不知道。”
“那你怎么去?”
“你不是知道么?”
裴翊:“……”
苏慕歌道:“我先回去蓬莱,待拜过师,我闭关结丹。尔后,咱们约个时间,你带我去认个门。”
裴翊:“……”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苏慕歌飞身直上,冲破海岛的密闭空间,再度进入黑气缭绕的世界之中。
裴翊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究竟干什么来了?
……
海上的风浪说平息,便平息。
双斩说走便走,招呼都不打一声。
酣战之中,骤然抽身,桑行之有些纳闷的从高空落下。检视一行弟子的时候,神识在苏慕歌身上打了个转,眸色便是微微一滞,但并未说什么。
冉晴空和秦峥也只当双斩战败而逃。
继续放出水曜,继续向蓬莱行走。
又过了半日,终于抵达蓬莱。桑行之嘱咐道:“晴空,你去安排青木的食宿,慕歌,你随我来。”
“是。”冉晴空兴致不高,拱手回话。
“你要带苏苏去哪里?”小青木抬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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