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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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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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皮盾掩护。射雕手仰面射击,门户大开。盾弩手探出头来,却有盾牌遮掩。居高下射。如此近的距离,即便身穿甲胄,亦被飞虻箭击穿。气绝而亡。

    古往今来,有道是‘十围五攻’。

    《孙子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刘备五千精兵守城,若要攻城,需遣数倍精锐。且还是攻城诸器辅助,不记死伤。即便如此,能不能攻下还两说。鲜卑轻骑而来,并无攻城利器,全靠人命去堆,何时才能填满。

    话说刘备入川,留霍峻守葭萌。刘璋将扶禁、向存等率万余人由阆水上,攻围霍峻。城中兵不过数百,霍峻却坚守一年,且伺机大破敌军,斩向存首级。

    足见攻城之难。

    鲜卑奋起血勇,以人命相填。城头守军皆是虎贲,又岂能示弱。滚木礌石,白垩金汁。轮番轰炸,毙敌无数。煮沸的马粪尿液,美名‘金汁’。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

    要问这滋味如何。刘备全然不知!

    乃因事先戴了呼吸面罩,气味皆被活性炭包过滤。

    血战一日。鲜卑枕尸数千,未有寸进。

    眼看日头偏西,各部相继撤兵。留下断后的死士,顶盾苦撑。密集的弓弩声却忽然停歇。

    城墙上下,只剩重伤未死者,断断续续的哀嚎。

    侥幸活命的死士,顶着盾牌,蜷缩在同伴尚有余温的尸堆内,偷眼去看。

    城头只有零星箭矢射下,已无先前万箭齐发的骇人声势。

    鲜卑大营亦发现端倪!

    三部大人齐来请命,说要挑灯夜战。

    檀石槐却摇头拒绝。说今日鏖战一日,人困马乏。待饱食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大军压上,必能一举破城。

    三部大人这便领命,各自回营。又命本部人马绕城巡弋,谨防汉军连夜疏通河道。

    见鲜卑收兵,城上各处皆有人大声呼喝。一时欢声雷动。

    刘备矗立在城头,却眉头紧锁。箭矢自然还有富余。临近天黑,之所以假装无箭,乃是示弱,为引诱鲜卑明日再战。防止又损兵折将一日的鲜卑,连夜退兵。塞外如此广袤,若鲜卑打定主意撤退,刘备必追之不及,也追之不上。

    只是……

    血战攻城的鲜卑,为何比守城的汉军还有条不紊,徐徐而进?

    以檀石槐之英主,定知道时间有多重要。

    三部鲜卑,舍三路汉军,赶来围城。料想,必留下足够兵力,牵扯汉军主力。然而围攻越久,三路汉军赶来的机会就越大。若三路合围,趁鲜卑全力攻城时,背后夹击。焉能不大败!

    时间本该是鲜卑最大的敌人。为何不急?

    刘备越想越觉得说不通。

    有古怪。

    饭后,刘备绕着军营往来踱步,苦思其中缘由。忽听有人称喏。抬头一看,不觉已抵达大阏氏帐外。

    帐外守卫皆是乌莲女卫。身长而矫健。善弓弩击剑,寻常男子不能与敌。刘备身旁皆是以一当十的绣衣吏。又是自家大营,安全无虞。故而往日形影不离的乌莲,正加紧整顿兵马,今次并未跟来。

    刘备想了想,便让女卫进去通报。

    不久,大阏氏便请刘备入内。

    饶是多次见面,又身陷囹圄,倾国之姿竟未有半分削减。大汉审美不同后世。面容异于汉人者,往往被誉为天生异相。天生异相多奇才。便是说此。

    “楚重瞳”、“美须髯”,皆是此意。故而金发蓝眸,肌肤如玉的大阏氏,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

    见刘备心事重重,久坐无言。大阏氏屏气凝神,亦不发一语。忽听油灯炸响,光线陡然一亮。灯前美人玉色琉璃,国色天香。刘备不由一声叹息:有道是江山美人。得大阏氏如此,大单于又岂能甘心?

    大阏氏见刘备眼中别无他意,这便反问:少君侯既已胜券在握,愁又何来?

    刘备想了想,这便实言相告:大单于一统鲜卑,堪称一代雄主。如何能看不出此战凶险?

    大阏氏不料刘备如此直白,这便试着相问:险又从何来?

    刘备微微一笑:鲜卑所倚仗,乃是来去如风的弓**骑。却不善攻城。三路汉军正齐头并进,向白檀城而来。辽西太守亦领乌桓突骑,旦夕便到。东西夹攻,鲜卑大军岂能不危?

    大阏氏再问:听闻军中缺箭?

    刘备目光平静的摇头:不缺。乃行诱敌之计。

    大阏氏缓缓点头:少君侯岂不闻‘借刀杀人’,‘将计就计’?

    电光火石,刘备幡然醒悟:原来如此!

1。53 青色火焰() 
与外儒内法,郡国并行,已传四百年的大汉王朝不同。鲜卑是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并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政权体系。弱肉强食,抄掠为生。互相亦争斗不休。檀石槐一代雄主,南征北战一统草原。看似强盛,却无根基。

    若他身亡,鲜卑自乱。

    大单于之位,必遭无数人觊觎。

    正如刘备北伐乃为大汉四百年威名不坠。檀石槐亲帅十万大军围城,损兵折将。左右多有不满。于是将计就计,借刘备之刀,杀死已生异心的三部鲜卑大人。

    理由都通。

    可果真如此吗?

    檀石槐身染不治之症,命不久矣。独子又被刘备斩于王帐。如今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即便能稳坐鲜卑大单于王座,又有何益?

    于国于家,于人于己,皆不利。

    如此心胸,又岂能一统鲜卑,号称雄主?

    看似完美无缺的答案,刘备却越想越觉得不对。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再抬头,见大阏氏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刘备这便叹了口气,算了,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主。

    六日。

    鲜卑再来攻城。

    城头虽仍射箭,却比前几日稀疏不少。威力巨大的床弩,黄弩,皆不见踪迹。鲜卑踩着人马尸体,轻松过河。冲到城墙边,礌石滚木滚滚砸下。苦无攻城器械的鲜卑精兵,望墙兴叹。脑浆迸裂,惨死一地。

    墙下积尸众多。便有鲜卑武士搬运一起,堆高成丘,向城头攀去。

    墙头遂泼下鱼油、薪柴。射下火箭。尸堆燃起大火。吞没附近军士。烈火蔓延。围绕城墙,升起一堆堆烈焰。浓烟冲天,目不能视。城下鲜卑武士烟熏火燎,涕泪横流。如何还能战斗。城头守军却有呼吸面罩,全然不受烟火影响。礌石发力砸下,毙敌无数。

    后方压阵的三部鲜卑大人,不时抬头看天。见日晟中天,已战到午时。鲜卑精骑弃马攻城,颇多死伤。如此折损已动根基。昨晚亦有斥候来报。三路汉军已冲破封锁,直扑白檀城而来。再不走,鲜卑危矣。

    又鏖战许久,忽听前方欢声雷动!

    便有斥候回报:前军已攻破吊桥。

    三部鲜卑欣喜若狂。果见吊桥轰然下落,城门洞开。

    门洞内堆满丛丛鹿角拒马。长枪如林,不时刺出。鲜卑勇士身中数创,尤挥刀不止,疯狂劈砍巨木。将鹿角一座座拆散。双方寸步不让。皆是近身白刃战。你来我往,刀剑相向。互有损伤。汉军乃清一色长枪兵。与鲜卑弯刀互攻,尽占上风。除了被弓偷袭射中,并无大碍。饶是如此,也无法抵挡悍不畏死的鲜卑死士。

    如此且战且退。留下一地鲜卑尸体,鹿角拒马尽数被毁。

    占据瓮城门洞后,鲜卑死士并未冲入,而是结阵以待。

    身后马蹄轰鸣。鲜卑王骑一路风驰电掣。冲过吊桥,直扑瓮城!

    这个时候,鲜卑死士才纷纷冲入城内,为王骑引路。

    瓮城和内城,不过只隔着一道门而已。失去护城河的倚仗,脚踏实地的鲜卑大军,有太多办法攻破内城门。

    再加之城中缺箭,也无惧从瓮城四壁射下箭雨。

    长枪兵已尽数上墙。瓮城内别无其他。只有一堆堆草垛,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不等淤满瓮城的鲜卑精骑下马,墙上便有火箭射下。草垛竟腾起青色火焰。宛如鬼火。

    一时浓烟弥漫。

    鲜卑王骑皮肤溃烂,双目流血。浑身痉挛,窒息毙命。

    草垛内事先掺入了硫磺。

    硫磺燃烧时发出青色火焰。产生硫化气体,被湿润的粘膜表面吸收,生成酸液。皮肤、眼睛,极易灼伤。大量吸入可引起肺水肿、喉水肿、声带痉挛而致窒息。

    瓮城四面高墙,通风不畅。硫磺烟雾聚集其中,浓度极高。

    冲入瓮城的鲜卑王骑,虽身披西域重甲,却无呼吸面罩抵挡。猝不及防,人马皆吸入毒烟,窒息而亡。

    毒气毙敌,并非刘备首创。古今中外,皆有先例。

    《墨子·备穴》中,有详细记载。

    国外亦早有案例。杜拉欧罗普斯城之战中,波斯人也曾在地道里点燃硫磺,并用鼓风工具把毒气吹入地道,将罗马士兵尽数毒杀。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斯巴达军也曾利用硫磺来制造毒气,进攻雅典城内的守军。

    唯一不同,刘备麾下士兵,人手一套呼吸面罩。且与黄叙自小佩戴的黑武士半面罩,样式不同。白檀城内守军皆佩戴全封闭面罩。眼部以肠衣为镜。硫磺烟雾中,双目亦能视物。饶是如此,亦轻微中毒。万幸早早撤上高墙,借助风势,弯腰躲避。

    毒烟从门洞内喷涌而出。后续鲜卑兵士接连中毒落马。一时人仰马翻。场面惊悚至极。

    即便身穿龟兹锁环甲,人马具装,刀剑难伤的精锐王骑,亦纷纷毙命。毒烟无孔不入。浑身披甲亦防不胜防!

    此乃,刘备为防御楼桑兵甲外流,压箱底的手段。

    当然,即便是刘备,也有所料不及。

    没能捏准用量,乃至过量延烧。浓烟扶摇直上,被风一吹,竟反卷向内城!

    万幸,此时刮的是西北风。浓烟擦着内城东南角而过。未造成大的伤亡。若是正北来的风……

    刘备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鲜卑中军。王座上的檀石槐恶疾发作,痛不欲生。

    汉军之能,远超预料。血战六日。十万大军,只剩十之六七。

    三部鲜卑大人,更是心生退意。

    这鲜卑大单于之位,还需从长计议。

    第一次守城战,刘备亦有诸多不足。

    若非时间紧迫,只建了护城河和瓮城。虎落、马面、垛台、城壕、铁蒺藜等,皆未能尽数筑起。又何须放毒。

    毒烟遍布瓮城内外,吸之必死。如何能战?鲜卑只得草草收兵。

    三部大人齐聚王帐,恳请退兵。

    王座上的檀石槐,目光如狼,环视左右后,厉声言道:今日已破瓮城,距内城一门之隔。汉军技穷放毒,险害自己。再战一日,必能大胜!到那时,屠灭汉军,北地便将任我驰骋。此战若不能胜,损兵折将是其次。被汉朝壮大声威,四周丁零、夫余、乌孙,便是汉家两只土狗,(北)匈奴、乌桓,亦会龇起獠牙。群起而攻,鲜卑必灭。我等家眷子孙,骏马牛羊,皆成他人玩物。

    况且。此时撤军,前有三路汉军堵路,后有白檀追兵紧咬。草原大旱,蝗灾肆虐,寸草不生。唯有远遁漠北,方能暂避锋芒。若如此行事,遍布草原的牧民奴隶,尽被汉军杀害掠走。千里无牛羊,大雪将至,我等还能到何处取食?

    见左右皆无声,檀石槐掷地有声:如今已成骑虎之势。不战必亡。怯战必亡。战不能胜,亦必亡。天亡我鲜卑。唯有向前,向死而生!

1。54 七日血战() 
目送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大人们,走出王帐。檀石槐颓然瘫坐下来。

    那晚,刘备少年英姿,仗剑直闯王帐。

    檀石槐恍惚看到了年十五,却勇健智略,单骑追赶抄掠外祖父家牛羊的异部首领,所向无敌,将被抢牛马尽数追回的,自己。部落畏服。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

    今日之刘备,便是明日之檀石槐。

    唯一不同,刘备乃是大汉宗亲。与鲜卑势不两立。檀石槐自觉时日无多,便想趁刘备羽翼未丰,亲提十万大军,将其扼杀在白檀城中。这便是大军围城的动因。

    血战三日,损兵折将。本打算连夜退兵,细作却带回城中缺箭的消息。心有不甘,又战三日。

    如今胜利在望,焉能死心!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护城河被填,瓮城已破。汉军技穷,放出毒烟,险害自己。乃是强弩之末,必不能持久。只需攻入城中,凭此坚城固守,取食城内堆积粮草,加之麾下数万控弦之士。即便三路汉军追来,亦不足惧。毕竟,皆是骑兵的三路汉军,也缺攻城利器。

    如此,形势逆转。想守便守,想战能战。待汉军攻城乏力,便可趁机杀散残兵,突围而去。即便雪大,凭此坚城亦足可熬过寒冬。

    若如此,此战亦算惨胜。

    如今再行退兵,正如先前对三部大人所说,前后皆有汉军围追堵截,必定死伤惨重。丢掉了赖以生存的“水草”、“刍禾”、“盐地”,牛羊牧民被乌桓、匈奴所掠。大军无处为家,食不果腹。如何能熬过这个寒冬?

    三日前,尚可退。血战六日后,唯有强攻一途。

    退兵之险,自古便有。

    悬羊击鼓,饿马提铃。各种奇招,花样百出。便是为迷惑敌人,行金蝉脱壳之策。

    退兵为何险之又险。乃因退兵势弱。士气多低落,军心不稳。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兵败如山倒。且前军变后军。辎重粮草,皆拖在后方。若敌挥军掩杀,纵火烧粮。军心必乱。故而,良将多战胜退兵。趁小胜士气高涨,敌军新败亦不敢追赶。且退兵时必有一支强兵断后。又或是选险要处设伏。亦或是放火、决堤阻断道路,诸如此类。

    断不是,说退便能退。以此时鲜卑为例。轻骑自能退走。可满营辎重粮草,又如何能跟得上马匹?

    斥候来报,三路汉军已合兵一处,直扑白檀城。还有一日便可抵达。

    此时若退,即便轻骑能全身而退。辎重粮草、各部牧民,还有漫山遍野的牛羊,何以幸免?

    失去辎重粮草、各部牧民,遍地牛羊。隆冬将至,冰封万里。大军又如何独活!

    退无可退。

    三部鲜卑大人又岂能不知。

    是夜。

    白檀城内火把并举,堆光如昼。

    头戴呼吸面罩,全身裹满皮革的工匠,连夜清理瓮城积尸。取土掩埋余烬。不等毒烟散去,又搬砖填充门洞,封死入口。武库中的兵器甲胄箭矢,尽数分发,补充累日耗损。人马皆饱食,枕戈待旦。

    众将来问。

    刘备笑答:先前示弱,明日便恃强凌弱!

    黄忠猛然醒悟:莫非汉军将至。

    刘备欣然点头:然也。

    这便唤入一人。待来人揭开鲜卑皮盔,众人这才发觉,竟是阎柔!

    白檀城有南北二门。鲜卑连日猛攻北门,南门无战事。乔装鲜卑骑奴的阎柔等人便趁夜入城,带来大军动向。

    得知三路汉军已合兵一处,直扑白檀城而来。还有一日路程。刘备便明白,此战已胜利在望。

    鲜卑退无可退,唯有以进为退。兵行险着。抢在汉军抵达前,攻破白檀城。据险固守,方有活路。不然,茫茫草原,阴山南北,皆是鲜卑墓场。

    比起以农立国的炎汉,游牧为生的鲜卑,对气候的抵御更加羸弱。大旱蝗灾,寒冬大雪,皆是天敌。轻则损伤,重则灭国。逼不得已,只能年年抄掠边郡。

    十万大军被刘备拖死在白檀城外。已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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