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羽箭正中谯楼檐柱。碎片迸射,入木三分。
好强的臂力!
守城军士纷纷躲避,又听城下疾呼:“敕令符节皆绑在箭上!速速查验!”
“等着!”这便有大胆的兵士取下箭矢,奔下楼去。
时间急迫。兵士刚去传信,便有附近蛮兵三三两两聚拢过来。
“找死!”骑士弓开满月,一箭穿喉。轻骑纷纷散射,狙杀上前蛮兵。然而,同伴惨死却激发了蛮兵血性。这便高举皮盾,呼喝上前。
“走!”眼看便要被合围,骑士纷纷调转马头。保护车队离去。
却有一辆马车不幸断轴。厢内木箱纷纷抛落,碎裂后散落一地铜钱。
见铜钱散落,蛮兵士气更盛。顶着四射的箭雨,纷纷向马车冲去。没错,第一目标不是车队,而是钱。
“速退!”骑士一刀砍断缰绳,车夫翻身上马,弃车而去。
扑来的蛮兵被乱箭射回。车队一路冲出敌营,直奔山林而去。
蛮兵追之不及,皆反身哄抢铜钱不提。
车队回营,便听有人高声怒骂。蛮兵俘虏中亦有通晓汉语者。这便侧耳偷听。待声不可闻,同伴纷纷来问。蛮兵说,此去非但没能入城,还失了一车铜钱。
蛮兵纷纷嬉笑,脸上皆有得色。
待军士再来送饭,这便出言相戏。军士表情说明一切。
第二日,不等天明,车队便又出发。撤除路障,直冲城下。可无论骑士如何叫喊,城门禁闭。吊桥始终未曾放下。
昨日得钱的蛮兵,便又纷纷来抢。车队见事不可为,又调转马头,只顾奔逃。
这一次却无马车断轴。蛮兵双腿又岂能快过马匹?追之不上只能乱射一通,出出气。
车队安然返回,俘虏细数车辆,纷纷气馁。这次没让同伴讨着便宜。
第三日,车队依旧早早出发。奔赴阴陵城去。
城头这次倒是有人应声。然而不等吊桥放下,被惊扰了睡眠的蛮兵,又纷纷围拢上来。
刚放下一半的吊桥,又急急忙升起。骑士指墙喝骂,无奈三次打马离去。三番两次皆没能入了城去,蛮兵哄笑。也不去追。废话,明知追不上,还去作甚。
回营后,军士又遭责骂不提。
见守营军士皆垂头丧气,士气萎靡。俘虏们这便动了心思。
军士又来送饭,便有蛮兵抵近低声交谈。说,新任太守数次进城无果,可见形势急迫。此次兵反势大。若城破,太守自可夺路逃去,而你家人皆在城中。如何保全?
军士脸有忧色。
蛮兵又道:只需悄悄放走我等,待城破,自会向我家渠帅说情,护你一家老小性命。
军士低头闷想,片刻后抬头:此言当真?
蛮兵大喜,这便指天为誓。
军士缓缓点头:如此,我便去寻个机会。尔等切莫声张。
目送军士离去,蛮兵既紧张又兴奋。心中惴惴,不知军士能不能放众人归。
是夜,军士又来。将牢门钥匙远远掷于地。以手比心又抬手指天,跟着抱拳跪地。
蛮兵伸手握住钥匙,纷纷抱拳回礼,以安其心。
待军士远去。蛮兵这便伸手去试。铜锁掉落,牢门当即开启!
示意众人噤声,蛮兵闪身出了牢去。左右听过,这便挥手让众人跟进。
“谁!”蛮兵刚刚出帐,忽听一声怒喝。
轰的一声,这便拔腿逃窜。
“放箭!”身后乱箭如雨。蛮兵纷纷中箭倒地。却有几个幸运儿避开箭雨,翻墙逃离。
目视一切的恩师,轻轻点头:计成矣。
刘备亦笑:且看后续如何。
蛮兵逃回营地,便被各自渠帅唤去。皆说新任太守携重金而来,数次不得入城。
渠帅方才明白。接连数日,总有一车队冲到城下,乃是九江太守上任!车上所载,皆是犒劳军士的赏金。纷纷悔之不及。若能将新任太守留下,大事成矣!
以太守为质,或赚开城门,或换取足量钱币,或令守军投鼠忌器。攻城也容易!
最不济,劫了十车的金银,也能大赚一笔。
如今空耗米粮,毫无进展,各部皆有怨言。长此以往,不等阴陵城破,联军便会各自散去。渠帅们思前想后,越发觉得新任太守的车架,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恨天色已晚。待明日领大军进山,刮地三尺也要踏平太守营地。
这便散去,各自安睡不提。
然而,不等天明,马蹄车轮声又响起。
还是那个车队。一路冲到城下,骑士焦急喊话。吊桥再次落下。猛然惊觉的渠帅们,纷纷冲出大帐,呼喝着一干人等,齐向城池冲去。
果不出所料。
刚刚放下一半的吊桥,又飞快的升了回去。
任骑士喝骂,吊桥再未开启。
无奈,车队唯有四次转回。见车队掉头,城上守军纷纷看向郡都尉郑宝。
见蛮兵似倾巢而出,围向车队。郑都尉用力握了握剑柄,沉声说道:“切莫多言,依令行事!”
鼍龙骑散布在车队左右,箭发如雨。轻装扑来的蛮兵,纷纷中箭惨死。手握皮盾者,稍慢一步。眼睁睁的看着车队冲出重围。然而这一次,蛮兵却在各自渠帅的催促下,大力狂奔,将车队死死咬住。
徐荣回头看了眼身后乌压压的大军,心中大喜。
少君侯计成矣!
1。154 火攻破敌()
徐荣见追兵迫近,这便冲后车喊道:“轻车!”
轻车简从,才能跑的快。想我高祖路遇追兵,为了跑快,甚至不惜把自己两个女儿推下车去。如今逃命要紧,哪还在乎这些许的铜钱?
一箱铜钱便被扔出车外。
落地后崩碎,散成一地的钱币。
蛮兵这便一拥而上,争抢铜钱。无论渠帅如何叫喊,也要抓把铜钱揣进怀中再跑。
待蛮兵迫近。便又有一箱铜钱扔出车外。
于是乎,但凡路遇追兵,便扔下一箱铜钱。分散蛮兵的注意。车队一边扔,一边跑。蛮兵一边抢,一边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追着车队,一头扎进了山林。
众渠帅不疑有他。加倍催促手下不提。
蛮兵们也乐得去哄抢丢下来的铜钱。一缗钱重十二斤。怀揣大把大把的铜钱,如何还能跑快。打头的精兵渐被后来蛮兵追上。大家拥挤在一团,乱乱哄哄,早就失了阵型章法。
莫邪山,绵延迤逦。东西横卧一百余里。传莫邪于此铸剑,乃为山名。俗称剑山。后世毁山取石,不复先前壮美。
此时山幽林密,车队转眼便无踪影。
蛮兵只能沿车辙(车轮印),追击。
眼看数万蛮军撒入山林,当中也有机灵者向众渠帅进言,‘逢林莫追’。众渠帅却笑而不纳:太守不过数辆车架,十几亲随。我等数万大军,有何惧哉!
车辙渐渐分叉。显然是太守那几辆车架各自奔逃。
渠帅商议之后,分兵去追。
其中最大的一股蛮兵,沿车辙最深的路径,一路追了下去。山路渐渐陡峭。不知不觉,已到山腰。车辙忽然消失,渠帅急命人四处寻过。翻过一个丘脊,又见车辙。心中大喜。这便翻越丘陵,追进一山谷。
与幽暗秀丽的山林不同,这座无名谷却多荆棘草丛。
脚底草甸颇厚,踩上去甚是松软。
渠帅渐渐生疑。如此厚的草甸,行走已颇为不易。如何能行车马?
这便猛然停步,伸手往脚底一抓。只见手中碎草切口齐整,分明是用铡刀切碎的马匹草料!往鼻下一送,隐隐有鱼腥味。山野之草,何来鱼腥!指腹来回摩挲,草根竟粘着鱼膏!
《三国志魏志刘馥传》:“又高为城垒,多积木石,编作草苫(草垫)数千万枚,益贮鱼膏数千斛,为战守备。”
鱼膏,便是鱼油。多用来纵火!先前车辙印,怕也是事先留好。便是要赚我等入谷!
“速退!速退!”渠帅用蛮语呼喝。然而大半队伍已入山谷,如何能叫停!
四面弦响,火箭天袭。
还夹杂水龙弩车射下的油囊。砸中盾牌、山石,当即崩裂。溅出大片鱼油。
四面火起。将整个山谷团团围住!道道火舌,由外向内,飞快延烧。蛮兵虎皮衣盾,沾火即焚。转眼烧成一个个火人。如此四处奔逃,点燃更多蛮军。
刘备居高俯瞰。不禁心生骇然。
如此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恩师面无表情,轻声问道:如何?
刘备顿了顿道:惨绝人寰。
恩师又问:以后可愿再行此计?
刘备又顿了顿道:若能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有何不可!
恩师轻声一笑:只为黎民百姓?
刘备吁了口气:也为身边袍泽挚友。
刘备心中所想,果如恩师所料。或许此时的刘备,挚友亲朋在心中的份量,远超黎民百姓。之所以用连环计赚来蛮兵,再一把火烧净。更大的原因,是不想耗损自家兵力吧。
可惜东西横卧一百余里的莫邪山,撒出去的斥候只找到数个合适纵火的山谷。不然,全歼蛮兵也不在话下。纵有合适山谷,也因坡缓林密,火势一起,断难控制。被刘备忍痛舍弃。
见山中皆有火点升起,不多时便火光冲天。阴陵城上守军,又纷纷看向郡都尉郑宝!
郑宝拔剑在手:“太守妙计已成,且随我杀出城去!”
“喏!”
吊桥轰然放下,郡都尉一马当先,杀出城去。州郡守兵倾巢而出,杀奔敌营。一边杀人,一边纵火。留守老弱蛮兵不能敌,纷纷逃窜。恰逢入山败兵,哭声震天。只顾奔逃,不看脚下。纷纷陷入城南阴陵大泽。不是溺水而亡,便是被汉军追上,一箭射死。
刘备放火前,便命部曲伐尽周围树木,设置隔离带。大火只烧山谷,却未蔓延整座莫邪山。
便是有零星火点,也被扑灭。
如此延烧一夜。等天明,火势渐渐退却。
风中弥漫着毛皮和人肉的焦糊味。许多蛮兵浑身黢黑,抱成一团。四肢焚化,只余躯干。根本辨不清面目。只怕有数千人葬身火海。还有数千自相踩踏,乱战互击而亡。兵败如山倒,慌不择路,陷溺大泽者亦有数千。
再加上州郡守军一路掩杀,逃回蛮区者,十不存一。
围城尽解。
又过三日,打扫战场,掩埋尸骨,录入军功。卢植这才乘车入城。城中百姓,洒扫街道,焚香两侧。跪地相迎。
乡音虽与涿县不同。可无论青丝皓首,华服庶衣。皆我大汉百姓。
九江郡吏,太守府属官,郡中父老同在府前迎接。
还有三老赶来敬酒。
卢植命刘备停车,在白精卒的护佑下,长揖行礼,接过三老敬酒。先洒酒于地,谢天地生养之德,再细尝酒味,跟着仰杯而尽。
儒家认为,饮酒者要有德行,不能骄奢淫逸。酒德的记载,始见于《尚书》、《诗经》。用酒祭祀敬神,尊老奉宾,都是德行的体现,故而儒家并不反对饮酒。
《尚书酒诰》关于饮酒,归纳起来为:‘饮惟祀’只有在祭祀时才能饮酒。‘无彝酒’不要经常饮酒,平常少饮酒,以节约粮食。‘执群饮’禁止民众聚众饮酒。‘禁沉湎’禁止饮酒过度。
饮酒礼仪主要有四步:拜、祭、啐、卒爵。先拜,已示敬意;再把酒倒出一点在地上,祭谢大地生养之德;然后浅尝酒味,加以颂扬;最后仰杯而尽。
恩师虽身居高位,然此酒乃是三老所敬。当执晚辈礼。
见恩师举止有度,自有风仪。
郡中人物,皆大欢喜。
1。155 恩威并济()
郡太守位比九卿,秩中二千石。诸郡各置丞一人,位次太守,秩六百石,负责民政事务。
太守手握一郡实权。所属县令、县长的任免均由其荐议。郡府各属吏均由太守自己从本郡人中任免,掌握虎符、竹使符,以此节制本郡驻军。
卢植并未带属吏。一切用人皆从本郡选举。
太守属吏有:别驾从事(太守最主要的助手)、治中从事(诸吏之长,郡府主管)、议曹(掌议郡政)、贼曹掾(主刑罚)、决曹掾(掌决狱)、贼捕掾(缉捕案犯)、五官掾(掌盗贼)、门下掾(掌太守仪卫)、门下督(掌副门下掾)、郡掾祭酒(掌学术)、郡文学(掌郡学校)、郡文学史(郡文学的属吏)、郡文学卒史(郡文学的下级属吏)、学经师(掌祭祀诸经的讲授)、宗师(掌本郡居住的宗室)、舍人(太守秘书)、史(记录官)、从史(史的副手)、诸曹史(诸曹记录官)、右曹掾史(刑狱诸曹居右,右曹掾史为诸右曹的记录官)、太守卒史(太守低级从事官)、《五经》百石卒史(掌五经保管)、直符史(掌虎符、竹使符)、狱史(监狱长)、狱小吏(狱史下辖狱吏)、小史(负责文书记录)、督邮(掌本郡驿站、巡查诸县)、督邮掾(督邮助手)、督邮书掾(督邮书吏)、都吏(奉命出使诸县)、郡少府(郡掌财之府、以供太守)、守属(太守府洒扫诸事)、给事太守府(无固定职掌,侍从太守)、郡司空(掌本郡土木工程和官府工匠)等。
这些费心的事,自有恩师一力承当。战后的刘备,补齐弓箭食草,囤兵于郡中营地。整日练兵不提。
带路的亭卒,名唤刘涣,字子充,九江成德人,光武帝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之后。此连环计能成,扮作送饭军士的刘涣,功不可没。且刚及冠。彼此都是宗亲,一见如故。刘备与他交谈,颇通政事。这便举荐给恩师,先聘为‘给事’。
战后统计,很快汇总。
毙敌九千余众。俘虏一千余。还有烧成灰碳,无法辨认。身陷大泽,尸骨不存者,无从统计。
恩师这便命人造表,上报朝廷,为刘备、郑宝等人请功。
少君侯诸事,渐在九江流传。
涿郡少君侯割头进侯的儿歌,也渐被九江人所闻。
恩师卢植日日处理积压公文,疏通一郡政事。有多个郡中大族被捕入牢中。郡中刺奸、贼捕,多有大族眼线。弃之不用。恩师所用,皆是刘备带来的白毦精卒。
专捕巨贼大盗的顺阳卫之名,人尽皆知。如今做回老本行,可谓轻车熟路。凡遇抵抗,刘备便从军营遣一将带兵荡平。
城内巨贼皆被抓捕在案。
乡民蜂拥来告。交由已升任舍人的刘涣,一一笔录。各种恶行,令人发指。
恩师这便下发海捕文书,遣州郡官兵捕捉。
蛮军皆退,沿路通畅。除去据陷而守,企图顽抗的大族坞堡,所辖县内的恶贼,多半被捕。少有几个逃入蛮区,无法捕捉。
恩师决定公审。请世家大族,各县长老,从旁侧听。件件公案,条条清晰。时以财货相告称“讼”,即民事诉讼。以罪名相告称“狱”,即刑事诉讼。
讼、狱,举证清楚,人证物证皆有,罪状量刑逐条引用汉律。辨告、讯、验、鞫(ju,审问)、论、当、报等,皆秉公断案,未有丝毫偏颇。
上下皆服。
短短一月政清人和。加之有刘备麾下精兵强将坐镇,除了几家大族坞堡每日胆战心惊。九江郡诸县皆平。不见匪患。
刘备对外的官职是郡司马。
然而,谁不知他是号称麒麟子的大汉陆城侯。又是太守门下首徒。麾下虎贲,嫉恶如仇,却与民秋毫无犯。又慷慨好客,颇有侠气。种种义举,惹来父老乡亲交口称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