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河道升温。断不可贪得无厌。
无烟石炭,多用于炙烤取暖。
蓟国温泉有两种。一为暖泉,温度适中,多用于沐浴、育种。二为热泉,温度近沸,多用于采暖升温。以“双层内胆保温陶管”,远距离输送地热温泉。辅以无烟木炭,足可供“采暖季”所需。
坐拥清洁能源,实在是太方便。
废史立牧,立竿见影。各地贼匪,纷被剿灭。然各州牧,养兵自重,尾大不掉,渐成新患。
朝堂“撤牧复史”之声,时有耳闻。奈何少帝大位未稳,不敢操之过急。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二门外戚,亦需借外镇助力。故在此事上,颇多抵触轻慢之心。上疏皆石沉大海。朝野有识之士,无不扼腕叹息。
少帝得太傅杨彪言传身教,知行日增。一改先前天真烂漫,顽童心性。颇有少主之风。奈何杨彪分身乏术,故太皇窦太后,问计群臣,天下还有何人,可为君师。
骠骑将军董重,荐前司徒袁隗。
大将军何进,举前太尉陈耽。
二人皆为帝师。
太尉张延,坐荡寇将军周慎战败之罪,因而罢免。三公九卿,皆举张温为太尉。百官又举中山无极人甄举为执金吾。
太皇窦太后,拜执金吾王斌为长信少府。升大宦官程璜为长信太仆。升五官中郎将邹靖为长信卫尉。凑足“长信三卿”。
太皇董太后,拜兖州牧曹操之父,曹嵩为永乐少府。擢升亲侄董承为永乐卫尉。与永乐太仆封,凑足“永乐三卿”。
少帝登基,母凭子贵。何太后自不甘人后。先拜袁逢为长乐少府。袁逢,字周阳,汝南汝阳人。太尉袁汤之子,司隶校尉袁绍和长水校尉袁术生父。出身汝南袁氏,以宽厚笃诚著称。
二升中常侍郭胜为长乐太仆。长乐太仆,也称中太仆,“掌皇太后舆马,不常置。”
再升西园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为长乐卫尉,西园诸校,除典军校尉胡毋班,弃官随废帝而去,悉数投归门下。长乐卫尉,为太后属官,掌长乐宫卫士守卫宫门及宫中巡逻。“长乐少府……长乐又有卫尉,仆为太仆,皆(中)二千石,位在少府上,其崩则省,不常置。”
凑足“长乐三卿”。并得少帝应允,改西园为长乐宫。
程璜代太皇窦太后上疏,亦改永安宫为长信宫。
太皇董太后仍号永乐。
三宫鼎立之势,乃成。
内有三宫帝后,鼎力辅佐少帝。外有蓟王威震天下。陇右转运粮秣、关东输来金钱。洛阳据守八关,当固若金汤。难得陇上小麦,蓟国粳米,足量贩来。宫中内外,朝野上下,豪右公卿,四郭百姓皆弹冠相庆。
京师不乱,天下得安。
长乐宫(西邸),长秋殿(万金堂)。
大将军何进,略有微醺,入宫拜见。
累日来,宾客盈门,酒宴不断。大将军志得意满,侥幸偷生,否极泰来,焉能不长出一口恶气。
“拜见太后。”然礼不可废。
“便在大将军笑语欢歌时,骠骑将军董重,连举二人。”何太后自帘内言道。
“董重保举何人?”何进忙问。
“先举越骑校尉曹冲,为北军中候。后举武威张济,为五官中郎将。”
“哼!”何进冷笑:“痴心妄想。”
“张济乃董重部将,边郡草莽,不足为虑。然,董重因何要举曹冲?”何太后颇多不解。
“曹冲乃曹节胞弟。行事低调,素来声名不显。臣倒听闻,与城门校尉赵延等,俱与蓟王交好。”大将军何进答曰。
“我儿登基,三宫分立。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却置身事外。传闻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然传闻终不可信。此时,董重却举曹冲节制北军五校。背后可有深意?”
“这……”太后所虑,何进焉能不知。
“三代黄门中老者,唯曹节、程璜,硕果仅存。南北二宫,朝野上下,二人党羽不计其数。先时,程璜投奔太皇窦太后,至今未知其意。难不成,曹节已投靠太皇董太后不成?”
“黄门二老,投奔二位太皇太后,似也合乎情理。”大将军何进,斟酌言道。
见何进不知其中利害,何太后这便屏退左右,密语相告:“先前,二人为太后时,曾在上林苑内平乐观中,指天为誓,共扶贵子。虽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然‘举头三尺有神明’。二人盟约,仍在否?”
“竟有此事!”何进大惊,不禁又追问:“此等隐秘,太后因何知晓?”
“乃程中大夫告知。”何后语出惊人。
“程中大夫乃程璜养女,如何……”
“你当朕因何饶过黄纲性命。”何后冷笑:“又放二人,脱籍出宫。”
“嘶”大将军何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此事棘手。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大将军意欲何为?”何太后忽觉腹中悸动,急忙吐气放松。
“贵子正豢养于永乐宫中,不若一把火烧去,死无对证。”何进面露狰狞。
“放火烧宫,万一火起,玉石俱焚。”何太后摇头:“不可鲁莽行事。”
“或遣一刺客入宫,杀尽童子。”何进又道。
“永乐宫守卫森严,且贵子混迹于一众逐鬼童子之中,急切间如何分辨。”何太后再摇头。
“依太后之见,当该如何?”何进遂问。
“宫人名册,皆握于前永巷令徐奉之手。后徐奉殒命,被掖庭令毕岚接管。大将军何不遣人暗中逼问,再验明正身。如此,有的放矢,方可一击而中。”何太后轻描淡写,却杀气逼人。言下之意,只需将逐鬼童子逐个辨认,剩下贵子,自无处藏身。
何进心领神会:“喏!”
1。88 腰缠万贯()
须臾。大将军何进,去而复返:“太后腹中麒麟子,乃先帝……嫡子。论尊贵,远非王美人贵子可比。何须多此一举。”
“万一是贵女,又当如何!”何太后怒叱。何进吞吞吐吐,如何能不令太后生厌。
“哦!哦!”大将军何进幡然醒悟:“太后息怒,臣,这便去办。”
三宫鼎立,各有僚属。
换言之,三宫各成体系。不受原先宫规所左右。何太后尽起西园卫。太皇董太后麾下,乃出羽林卫。太皇窦太后麾下,多北军精锐。少帝由虎贲中郎将王越,贴身守卫。
正因三宫鼎立,互为掣肘,危机四伏。故各人安危,又岂能假他人之手。帝后三卿,卫尉护安危,太仆保起居,少府通内外。三卿从出身而言,多为名门、宦官、外戚,皆是心腹重臣。
先前,太皇董太后,欲拜执金吾王斌为少府。王斌乃已故王美人长兄,贵子舅父,算是外戚。奈何太皇窦太后,先拜王斌为长信少府。太皇董太后,退而求其次,拜曹嵩为永乐少府。
帝后三卿,皆食中二千石。位同九卿。若有特进等加官,当高于九卿。
先帝崩后,万金堂下销金窟,被何太后与太皇董太后瓜分。西园既改长乐宫,自当大肆改造。位于南宫之中的永乐宫,亦大兴土木,不逞多让。唯太皇窦太后永安离宫,虽改名长信宫,却动静全无。
三后鼎立,明争暗斗。营造与否,并不重要。然断不可,弱了气焰。何太后与太皇董太后,财大气粗,挥金如土。长此以往,中小黄门、宫人女婢,必被收买,为其耳目。程璜焉能坐视太皇窦太后势弱。奈何先帝遗产,分毫未得。囊中羞涩,如何营造。
不愧是蔡邕口中之“程大人”。论宫中人脉,已历五帝的程璜,比曹节亦不逞多让。这便从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处,逼问出十常侍窖藏铜钱之所在。命人寻访四郭,悉数挖出。送入函园钱堡,以五兑二,换来琉璃宝钞十亿。用于营造长信宫。
此窖藏铜钱,皆是子钱。俗称“铜子”。足见高利贷之暴利。
无需运回国。钱堡便可回炉重铸成角钱。不知不觉间,大汉正迅速完成钱币替换。洛阳街市,两汉五铢钱渐被四出五铢替代。精美的蓟国防水券钞,亦迅速风靡。铜重之苦,何必多言。“腰缠万贯”,非人力可为。一缗钱重十三斤。千钱为一贯,万贯便是十三万斤。足需一艘千石商船,方能盛下。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作者考虑过鹤的感受么。
然若换成蓟国千角券钞,万贯不过百钞。便是十万贯,腰间亦足可缠下。
如前所说。券钞乃是与蓟王契约定价。蓟王威信天下,便是为安置陇右五百万羌氐,花钱如流水,信誉亦未曾减损分毫。蓟国今季稻收四千万石的消息,已便传海内。蓟王兑现能力,何必多言。
重利诱惑之下。必有利欲熏心者,铤而走险。然雕版,油墨先不谈。券钞专用纸,从何而来?
左伯造纸术,普天之下,唯蓟国独有。“肠衣压膜术”,又是一绝。小小一张券钞。技艺之高绝,远超整个时代。百角至千角,大面值券钞,还有蓟王“烫印”。赤鹿焰角、三足乌,光华流转,栩栩如生。直令人叹为观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何下手仿冒。
本以为券钞,必先兴于勋贵。岂料最先兴起之处,竟是洛阳金市。细思之下,亦有道理。勋贵自无需携大量铜钱,可用价值更高的马蹄金、麟趾金、亦或是昆冈美玉来代替。唯有金市商贾,整日与大量铜钱为伴。对铜重之苦,感同身受。于是悉数将库存铜钱,就近运往九坂坞前堡,兑换成蓟国券钞。单单百取一的兑率,便让蓟王赚了个盆盈钵满。更何况还有五兑一的暴利。
先前,贾诩替蓟王讨来江东十港,开埠之权。便是要将蓟国的一切便利,原样复制到江东大地。金水小市、十里函园,诸如这般。并将蓟国支付体系,迅速扩散江东大地。
凡天下钱、粮,皆归蓟王所握。这万里江山,还能跑到哪去。
蓟人众多福利中,还有一项让洛阳商贾,眼热不已。
赀库账户。
乱世将至。将家财悉数存入蓟国赀库,于大江南北随意支取。如此一来,无铜身轻。逃难时,说走便走。轻车快马,无需费力打包全部身家。此等便利,何必多言。退一万步说,便是贼人胆敢抄掠蓟国赀库,与我等何干?
蓟王威信天下,又岂能不足额赔偿。
先前孟津大火,鞠城兵乱。城中勋贵死伤无数。四郭百姓,焉能不未雨绸缪。
便有金市豪商数人,夜入函园,登二崤城官堡,拜见右丞贾诩。
言及请开账户之事。
贾诩笑曰:这有何难。只需迁入函园,为我主守陵,便是蓟人。当坐享蓟国一切便利。赀库账户,自然拥有。
豪商大喜而归。不出数日,三仟栋九坂悬楼,价格暴涨。
知所购悬楼已涨至亿钱,董承大惊失色。对太皇董太后,更是钦佩不已。
窥一斑而知全豹。时下信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岁不我与。还举棋不定,观望之中的洛阳贵胄,纷纷出手。皆用蓟王罚金,换取悬楼安居。百亿罚金,大半回流。剩下千栋九坂悬楼,再高价卖给城中豪商。
蓟王将赫赫威信,堂堂正正,溢价兑现。比作奸犯科,偷奸耍滑,赚取不义之财,不知高明多少倍。
千金不如一诺。
古往今来,信义价更高。
长乐宫,长秋殿。
大将军何进,例行拜见。
“如何?”何太后自帘内问道。
“臣已命人逼问毕岚,逐鬼童子出身。然所有名册,皆被削去。无从考证。”大将军答曰。
“好一个程中大夫。”何太后冷笑:“先削名册,再告辛密。如此,既得偿所愿,远走高飞,又令朕空口无凭,无所作为。”
“此人,着实可恨。”何进怒骂。
“此事,当徐徐图之。”此话出口,何太后似也轻松不少。亦为人母,将心比心。若非事关重大,又岂忍心残害幼儿。
“太后所言极是,当徐徐…图之。”大将军何进,亦暗松一口气。
“五官中郎将,便让董重取之。北军中候,戍卫皇城,断不容有失。大将军可有适宜之选。”
“武猛都尉丁原,当可一用。”
1。89 文昭武兴()
“可是先前孟津放火之人。”何太后问道。
“正是此人。”大将军何进,不知太后何意。
“敢在京畿放火,必是猛士。野性难驯,大将军可能驾驭。”何太后又问。
“丁原为人粗略,有武勇,善骑射。与臣对路,太后当可安心。”何进又答。
“如此甚好。”正如何进所言。同样出身草莽,丁原对何进,自当忠心不二。
“洛阳八关,万勿守好。”何太后叮嘱道:“岁末将近,我儿初继大位,平安守岁,乃重中之重。”何太后之意,万事开头难。鞠城兵乱,洛阳贵胄死伤惨重。万幸有蓟王罚铜百亿,方才平息众怒。多事之秋,民心不定,安稳守岁至关重要。
“臣,遵命。”
何太后仍不放心:“函园悬楼,作价一亿。然洛阳豪商贵胄,却趋之若鹜,唯恐不及。便是步广里、永和里内,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亦纷纷迁往园内别居。大将军可知何故?”
“乃因……”言及蓟王,大将军何进,忽生有心无力:“蓟王威信天下,武布四海。加之黄巾乱后,群盗蜂起。乃至天下板荡,人心惶惶。故,花钱保命。”
“诚如大将所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时人岂惜命。故求仙拜神,导引服丹,只求益寿延年。又如何能死于非命。洛阳号八关都邑,固若金汤。饶是如此,仍不足安抚人心。何况八关之外,万里江山?长此以往,不等蓟王寿终正寝,千里封国分崩离析。我儿已将锦绣河山,拱手相送矣。”
言及行事,大将军何进,斗胆发问:“敢问太后。当真不愿蓟王,继任大统?”
“今汉亲疏有别。蓟王虽出高祖一脉,然与今汉天家,血脉疏离,如何继位。”下意识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何太后柔声言道:“腹中麒麟子,乃先帝遗腹。大将军不见,高祖虽是龙种,却为太公血脉。朕腹中麒麟子,亦如高祖这般。切记。”
“臣已尽知。”何进已会其意。
“‘夫帝王之作,必有神人之助。非德无以建业,非命无以定众。或以文昭,或以武兴,或以圣立,或以人崇。’大将军谨记,坐稳江山,文昭、武兴、圣立、人崇,之外,还需有神助。”何太后自从迁居西邸,为先帝守丧。潜心修习,饱读藏书。知行倍增,当真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闻“文昭武兴,圣立人崇”之句,大将军何进,忽心生感触:“传闻蓟王少时,本名‘平’。后宗族大考,选为刘氏四子之一。宗祠内,老族长以‘文修武备’为四子命名。论年岁,刘备行三,本该名‘武’。不料阴差阳错,列为最末。故而名‘备’。”
“哦?”何太后眸生异彩:“竟还有此事。”
“然也。”何进点头道。
“大兄可知,因何‘行三居末(排行老三,为何居于末尾)’?”何太后追问。
闻太后改称“大兄”。何进亦大胆说起家常:“传闻,刘备先被呵斥出堂,待诸童子考毕,方才被唤入。故列在末尾。”
“原来如此。”何太后轻轻颔首:“依大兄所言,蓟王名‘备’,亦是神助。”
“洛阳,皆如此传。”何进答曰。
“风闻而已。”何太后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