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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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4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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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尽其才,物极其用。蓟王向来如此。

    所谓“坐井观天”。神女只用来观天否。

    否。

    利欲熏心,乃至道心尽毁的麻姑,已交由大秦圣祭驱魔。不日当可收为己用。

    随洛阳“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广为流传。深宫之中,亦传出何后孕身的消息。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被视作汉室再兴之兆。

    新帝曾问太史令:为何时人皆传“再兴之兆”,而非“中兴之兆”?

    太史令,躬身无语,避而不答。

    所谓“接二连三”。前有光武中兴。今时今日,又岂能再取“中兴”二字。若将麒麟送子,比作汉室再兴之兆。能三兴炎汉者,又是何人也?

    若沿此思路,再往下深想:天下还有何人可称麒麟,何后腹中麟儿又是谁子。

    时人心念至此。忽生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之感。

    很快。群仙会上,仙人于吉解谶之言,广为流传。

    凡成大事者,必上应天命。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此次此刻,蓟王已应天命。

    素王(孔子)获麟绝笔。称:吾道穷矣。

    以此类推。天降麒麟,或预兆今汉“国祚已尽”。所谓“伯仲叔季”。励志三兴汉室的刘先主,西蜀立国,为何史称“季汉”。刘备至今百思不解。前汉、后汉、季汉。叔汉在哪。难得真就指“玄汉”。若如此,为何又称前、后?

    思绪万千如野马脱缰。一夜无话。

    洛阳函园,二崤城官堡。

    四大谋主齐聚。

    “文和可寻到神上宗师蛛丝马迹。”左丞荀攸问道。

    贾诩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一无所获。”

    田丰点头道:“千里投怀,麒麟送子,乃出道人史子眇与当世麻姑之手。并非太平余孽所为。”

    沮授亦言道:“话虽如此,然,禁中风起云涌,杀机四伏。若非太平余孽暗中策划,时局焉能崩坏如斯。”

    贾诩轻轻颔首:“公予言之有理。”

    见贾诩先点头,后摇头,荀攸遂问道:“文和因何似是而非。若举棋不定,又为何口出‘无所获’。岂非自相矛盾。”

    贾诩道出原委:“太平道与大汉,生死大敌,势不两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绝难共存。”

    “然也。”荀攸答曰。

    “先前神上宗师,趁先帝北巡,与冀州刺史王芬共谋行刺,连环毒计,终令先帝血崩沙丘台上。我等皆以为,此举既报血仇,又乱天下。乃神上宗师毕生所欲。然,不得不说,先帝驾崩,我主亦得其利。托孤重臣,再无人可掣肘。”

    目视众人,贾诩又道:“此‘千里投怀,麒麟送子’局,亦是如此。‘代汉者当涂高也’谶言与‘麒麟送子’,首尾呼应,暗中神合。我主得天命所归,亦获其利。此,便是矛盾之处。”

    荀攸已醒悟:“若神上宗师,果是我生死大敌。又岂会令我主,接连得利。”

    “然也。”饶是善度人心之贾文和,亦窥不破此中迷局:“神上宗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亦或是何方妖孽。是敌还是友。”

    “于吉。”沮授猛然醒悟:“群仙会之‘于吉’,或可比北巡之‘王芬’!”

    一语惊醒梦中人。

    此人或是突破口。

1。11 艳后无忌() 
“公予所言极是。”电光石火,贾诩已想通一切:“此乃捧杀也!”

    “何为捧杀?”沮授问道。

    “典出应仲瑗尚未著成之《风俗通》:‘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贾诩博览群书,有幸得观手稿。

    众人皆多智,略作思量,纷纷醒悟。

    荀攸言道:“神上宗师命于吉如此解箴,便是要将我主,架于火上。引各处猜忌。”

    “大略如此。”贾诩轻轻颔首,亦未有十足决断:“然于吉为何只说‘宗王’,而非直言我主之名。又颇令人寻味。”人情揣度,敌我拿捏,便在此方寸之间。无人能出贾文和之右。

    “寻到于吉,当有定论。”沮授言道。

    “速传书主公,遣人寻找于吉下落。”俯瞰万家灯火,贾诩点头言道。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不出三日。史道人在函园客舍,魂飞魄散,成为行尸走肉,洛阳人尽皆知。消息传入皇宫。一干人等,皆心领神会,心有戚戚。料想,必是史道人行事不密,被蓟王窥破。因而遣高人出手,置其于死地。稍后,亦传麻姑仙也在同日凭空消失。何后、新帝、十常侍等人,更加笃定。于是乎,自上而下,默契自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命其家人将史子眇取回,鼻饲流食,四时盥洗,好生照料不提。

    众人或以为。以史子眇之道术,终有一日,可六神归位。史家人,亦如此着想。

    新帝暗中询问:天下何人有此神通。

    或有答曰:乌角仙人左慈。

    新帝醒悟:可是大震关城,四海馆长。

    答曰:然也。

    如此,足可证众人先前猜测。待蓟王以谢“御赐和亲”为由,遣人送来千车蓟国名产,何后所得,尤其丰厚。新帝心领神会。如,何后所言,蓟王显然已知晓此事。

    何后腹中麟子,种出蓟王。

    大汉朝,尤重子嗣。除去四时祭祖,正妻舍内,还需供奉青铜祖器,以求开枝散叶。蔓蔓日茂,绵绵瓜瓞,更是内官常用贺词。若子嗣众多,还与身高、姿容、须眉、相貌等,异于常人者,一并记入本传,史家惜字如金,足见事大。

    无论何后先前所为,是何等不堪入目。然既已怀上蓟王子嗣,蓟王自当一力保全。此,亦可称,母凭子贵。

    蓟王尚且如此。新帝又岂能甘居其后。

    命将将随名产车队返回洛阳的黄门令左丰,亲去先帝文陵。择千余宫人,重返西园。服侍灵思皇后身侧。

    便是向来与何后,水火不容的永乐董太后,亦亲来问候。足见一斑。

    所谓否极泰来,莫过如此。

    何后仍是“完璧”。稍后能否“归蓟”,暂且不论。然自此往后,余生将与蓟王,再难逃干系。当然。前提是需成功诞下腹中麟儿。

    西园宫人,乃先帝千挑万选。年十四至十八,黄门令左丰又尽取其菁。优中择优,远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何后再亲自挑选出九人,授以“西园美人”位。余下皆称“西园宫婢”。

    试想,千余宫婢因何后重见天日,又喜得高位,如何能不效以死力。尤其是九位西园美人,更是日夜守护灵思皇后,寸步不离。

    须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重回西园,家中父兄,扬眉吐气。便是当地豪强,亦不敢再无端觊觎先前积蓄。试想千余西园宫婢,岂能不弥足珍惜。

    何后高明之处便在于:千里投怀,与蓟王清清白白;又假麒麟送子,让一切合乎情理。

    于是,礼教、宗法、人伦、道义,皆未曾有失。

    饶是被盗采精元,免费捐献的蓟王,亦无可指摘。

    待事毕。暗通何后的十常侍等人,各自弹冠相庆,终逃得一死。

    永安宫,侯台。

    程中大夫与养父程璜,如约相见。

    “张让危矣。”悉知此事内情,程璜一声长叹。

    “阿父何出此言?”程中大夫忙问。

    “其一,灭口。”程璜言道:“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必出史子眇之手。然,若无张让等人暗中相助,此事必不能成。为灭其口,何后必令大将军何进,将一干人等,悉数扑杀。如此,死无对证,再无人能说破。”

    程中大夫轻轻颔首:“其二,又当如何?”

    “其二,此一时,彼一时也。”程璜苦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后为求自保,与十常侍一拍即合。此时,已怀上麟儿,安全无虞。必转与新帝结盟,共诛内宦。此乃‘投桃报李’。取信新帝。”

    思前想后,程中大夫彻骨极寒:“结盟必有血书,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后难道……当真敢自食其言?”

    “何后出身商贾,长袖善舞,利于交换。”程璜摇头道:“换作旁人,许颇多忌惮,然何后却百无禁忌。此,其三也。”

    见养女低头无语。程璜又道:“有此三条,何后必杀十常侍。”

    “若果真如此,女儿又当如何?”程中大夫急忙求问。

    “十常侍必不会束手待命。‘两宫流血’,几成定局。”程璜一语中的。

    “阿父素有先见之明。先投窦太后门下,又迁永安离宫,远离是非之地。独善其身。”程中大夫言道:“女儿,拍马难及也。”

    程璜慈炯一笑:“我儿不必过谦。往来二宫,游刃有余。亦深得为父真传。”

    程中大夫忽又想起一事:“陛下问我,有无心腹之人,打理‘宫外诸事’。我当如何回复。”

    “陛下欲募死士,收为己用。此乃万全之策,自当答应。”程璜笑问:“不知女儿可有合适之选。”

    “阳翟黄纲,曾投女儿门下。仗我权势,已成豪强。府中门客众多,可招来一用。”程中大夫已有人选。

    “如此,甚好。”程璜言道:“诸侯献费,已聚十数亿。陛下私财丰厚,欲募死士自保,乃人之常情。女儿当谨记:待死士成,则内宦灭。”

    “死士成,内宦灭。”程中大夫默记于心,遂告辞回宫。

    目送养女离去,程璜忽显落寞。

    “阿父以为,胜负如何。”说话之人,亦是养女,曾为阳球妾。

    无外人在场,程璜遂吐露心声:“五五之数。”

    

1。12 战意横生() 
言下之意,胜负各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人老精,鬼老灵。能在洛阳城内天子脚下大汉深宫,人活到老,个个皆是人精。

    程璜迁居避祸。曹节称病不出。二人冷眼旁观,且看谁人能笑到最后。那时,再近前献媚表忠不迟。

    且退一万步说。永安宫未必没有机会。毕竟,大汉太子便豢养在此处。

    蓟国商都,楼桑演武场。

    歙帅金奇、毛甘,黟帅陈仆、祖山,丹杨费栈,会稽潘临,先前山越六骁帅,今为护军六司马。白精卒,除随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入选幕府中军。余下皆展寄在王傅麾下。故六人亦得“护军”称号。

    主公威信天下。王傅万人莫敌。六人敬服,令行禁止,并无差池。然,忽闻主公命谯县兄弟二人,统领白精卒。山越六骁帅,各自惊诧。又闻二人年轻,尚未及冠。更生轻慢之心:我等虽也算少年得志,却在江淮两岸成名已久,岂能甘居二童之下。

    今日相见,定要给足下马威。令其知难而退。

    待许定、许诸兄弟,领麾下入场。丹阳白,斜眼一看,顿时鸦雀无声。一群八尺长人,坚甲利兵,昂然入内。为首二人,一人虎背熊腰,腰大十围。一人猿臂狼腰,健硕无比。正是许氏兄弟。

    身长有鸟用。拦腰砍翻,打个对半,还能长到哪去。

    当初,刘备命良将锻造百炼凤羽,便是为补丹阳白,身短之弊。

    心虽不服,面子上仍需过得去。

    山越六骁帅,笑脸相迎,齐来见礼:“金奇、毛甘,陈仆、祖山,潘临、费栈,见过二司马。”

    许氏兄弟,亦回礼:“许定、许诸,见过六司马。”

    “初次见面,还望诸位袍泽,多多指教。”许定身材略短,却是兄长。

    “不敢。”费栈出身丹阳,豪勇居六人之冠,便由其答话:“王傅已命人传话,让我等‘谨遵号令’。虽是王傅之命,然上阵厮杀,还需刀头说话。某不才,愿捉刀一试。”

    许定含笑点头:“刀锋不利,如何杀贼。得(费)司马相试,何其幸也。”

    见许氏兄弟,全然不惧。山越六骁帅不由高看一眼。费栈更加大喜:“何人与我一战。”

    许定笑道:“所谓‘睡多梦长’,便由我兄弟,对阵六司马如何?”

    “二对六?”六骁帅皆一愣。

    “正是。”许定居高一笑。没办法,八尺和七尺,差距就这么大。

    “刀剑无眼。”费栈重重抱拳。

    “生死不怨。”许定肃容回礼。

    “散开!”费栈一声令下,演武场立刻清空大半。先前正捉对厮杀的白精卒,纷纷聚拢到外围。将二方八人,团团围住。

    六骁帅战意横生。黄口孺子,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我等自幼纵横陂泽山野。跋山涉水,翻坡越岭,如履平地。奔走逐兽,射石饮羽,血勇斗狠。最善围猎。三人可杀虎豹,五人能战群狼。

    一对一,许不分高下。若二对六,必败无疑。

    六人各自捉刀,欲速战速决。忽闻号角雄浑。昂头一看,五楼大平座,正起王旗。

    主公刘备,竟携百官出席。今日本无朝会,显然是有意而为。

    西林烽鼓,楼桑八景之一。今日乃是预演,本不对外售票。岂料主公亲临。于是乎,楼桑闻风而动。未赶上赛马的各色人等,纷纷涌向演武场不提。

    见看台观众陆续入场。许氏兄弟亦不由目瞪口呆。

    “大哥,比武也能卖钱。”许褚憨声问道。

    “兴许如此。”许定扫眼一看,豪气自生。众目睽睽,自当全力争胜。

    不多时,演武场已高朋满座。

    要说,一回生,二回熟。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捉对厮杀,力有不逮。然若品头论足,楼桑观众,各个堪称行家里手。

    先总览全场,此阵乃是斗将。

    又见一方兄弟两只,一方同族六个。顿时提起精神。

    看许定取一长一短,二张弓,并羽箭二囊,斜背身后。遂知乃能左右开弓之神射手。

    再看许褚只手举起力士需用双手持握的搪瓷板,却轻如无物,顿时了然,必是神力士也。又试架上马槊,似还嫌轻。环视演武场,许诸径直向牙旗走去。

    张衡《东京赋》:“戈矛若林,牙旗缤纷。”注曰:“兵书曰,牙旗者,将军之旌。谓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故云牙旗。”

    只手一试,未能拔出。不等众人善意哄笑。便将板暂搁身旁,双手握杆,吐气开声。将演武牙旗,生生拔出。

    引满场惊呼。

    先横在手,寻出平衡支点。遂夹腋下,返回阵中。

    板牙旗,步履生风。

    六骁帅互看,各自心惊。

    五楼大平座,刘备欣然笑道:“伏、藏虎,今日小试牛刀。他日,当一战成名。”

    王傅黄忠亦笑:“此战罢,白再得良帅。”

    “许定有大将之风,当自领一军。”蓟王麒麟识英。每有所出,必有所中。此次,当不例外。

    许褚横旗架盾,将许定遮于身后。

    六骁帅亦拉开阵势,捉刀合围,飞快用蛮语提醒同伴。搜寻二人破绽。

    奈何许褚身躯庞大,宛如直立人熊。其兄虽也身长八尺。然藏于身后,却不显山露水。取走一长一短,二角端弓。长弓二石,短弓三石。从背身位置不难看出,当是左利手。

    坐看勇士相搏,乃文臣一大乐事。便是郑玄、司马徽,亦难免俗。

    郑玄笑问:“贤弟以为,谁人当胜。”

    “乃许氏兄弟。”司马徽笑答。

    “需战几合,能分胜负。”郑玄又问。

    “不出三合。”司马徽又笑。

    “哦?”郑玄轻轻点头,再问:“若只许褚一人,又当如何?”

    “一合见生死。”司马徽再笑。

    “二人合力,反不如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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