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初临洛阳时,登高俯瞰洛阳城。见夜幕下许多高楼,夜放豪光。那时便按下决心,要将洛阳城内“奇观”,逐一看遍。尤其是闻名遐迩的帝国天文台灵台。奈何,天不遂人愿。岁月蹉跎,至今未能如愿以偿。于是,刘备上表。索要灵台内藏诸多机关重器构造图。先帝欣然允许。命灵台属吏加紧整理,分批送来蓟国。
夏时,天文台称清台,商称神台,周改称灵台。洛阳灵台,东西围有墙垣,南北中开二门。墙垣内中心建筑,为一方形高台,即灵台。台高十丈,四周有上下二层平台,平台间以坡道相连。台内各建大殿十余间。灵台顶部乃观天之所,四周建有官舍。灵台规模庞大,功能齐备。张衡,张平子,便在此处设计并制造了浑天仪和候风地动仪,并写出了《浑天仪图注》和《灵宪》等,不朽著作。
洛阳灵台,一直沿用要魏晋,直到北魏时才被废弃。
而浑象仪历史悠久,亦非今汉首创。
后世《晋书天文志》曾有细述:“《虞书》曰:‘在旋玑玉衡,以齐七政。’《考灵曜》云:‘分寸之咎,代天气生,以制方员。方员以成,参以规矩。昏明主时,乃命中星观玉仪之游。’郑玄谓以玉为浑仪也。《春秋文曜钩》云:‘唐尧既位,羲和立浑仪。’此则仪象之设,其来远矣。绵代相传,史官禁密,学者不睹,故故宣、盖沸腾。
暨汉太初(武帝太初年间),落下闳、鲜于妄人、耿寿昌等造员仪以考历度。后至和帝时,贾选逵系作,又加黄道。
至顺帝时,张衡又制浑象,具内外规、南北极、黄赤道,列二十四气、二十八宿中外星官及日月五纬,以漏水转之于殿上室内,星中出没与天相应。因其关戾,又转‘瑞轮荚’于阶下,随月虚盈,依历开落。”
换言之。从洛阳灵台送来的“水运浑象仪”构造图,乃张平子,集历代能工巧匠之大成,又加墨门机关术,改良而成。
如图所示。水运浑象的主体,乃用一空心大铜球,以示天球。上布星辰,一半球身隐没在地平圈下,另一半显露在地平圈上,如同常人看到的天穹一般。
水运浑象,以补偿式“滴漏壶”的流水为动力,利用“滴漏壶”的等时性,经由浑象内部一套齿轮传动装置驱动,可自动演示天体的周期运动。
张衡首创水运浑象,乃是有明确记载的,世界第一座用水力推动运转的天文仪器。亦是现代天象仪的前身,堪称人类史上第一座天文钟。欧洲直到十二世纪,才有相同原理的机械性计时器问世。
此外。浑象还额外驱动一座称为“瑞轮荚”的机械日历。可随月亮的盈亏,演示一个朔望月中,日期的推移:模仿神话中一种奇树,荚的特征,靠流水推动,从每月初一开始,一天出现一片叶子,到满月时(十五)出齐十五片,然后每天再收起一片,到月末为止,循环开合。
荚,是传说中的一种树。每月从初一至十五,日结一荚;又从十六至月终,每日落一荚。如此反复。从荚数多少,便可知是何日。故又名“历荚”。
受此启发,张衡创造了“瑞轮荚”。内设机关:在一立轴上,装十五个具有凸轮作用的拨板。使它们依次分别作用十五个荚,按应有时刻,升起、降落。
这座瑞轮荚,如今正放在浑天仪殿房外阶台旁。上接滴漏壶,利用流水与浑天仪联动。
“昼夜轮机”,日夜不休:瑞轮荚从每月初一起,每天转出一片荚叶,到十五日共转出十五片,然后每天再转入一片,依次减少,直到月落为止。
这套精密的组合机关器,不仅能表示日期,还能表示月相。即,按照阴历中的朔日、上弦、望日、下弦、晦日等顺序,循环开合。让灵台的史官,单从瑞轮荚,便可看出精确日历。
将图纸上的机械构造,理解清楚。刘备不由心潮澎湃,极为震撼。
言而言之。瑞轮荚,可称“日钟”。每月的准确日期,只需数荚的叶片,便可悉知。
然而,蓟王刘备却不满足于此:“夏公,能以此图为据,造出‘时荚(时钟)’否?”
“敢问主公,何为‘时荚’?”夏馥问道。不出意料,主公必有所得。
“便是……能准确指示一天中,十二个时辰的盘面。”略作思量,刘备在图板上随手画出:“滴漏壶与漏刻一致,将一天十二个时辰,精确到一刻还不足够。一刻之下,再细分成“分”、“秒”。于是在同一‘瑞轮荚’上,可显示出秒荚(秒钟)、分荚(分钟)、刻荚(刻钟)、时荚(时钟)。将水运浑象上,只能表示‘日’的历荚,精确到‘秒’。”
“禾芒曰‘秒’。”夏馥欣然点头:“主公以‘禾芒’以示时之短。”
“然也。”刘备暗道一声好险。一时忘形,险祸从口出啊。
“敢问主公,‘分’又做何解?”苏伯又问。
“分,一刻十分也。”刘备灵光一现。时下,一刻为十分钟。“一刻十等分”,便是后世一分钟。
“原来如此。”众良匠幡然醒悟。
“‘分’、‘秒’,又做何计?”夏馥再问。
刘备已然想好:“再分曰‘秒’。”分钟再往下分,便是秒。
“一分几秒?”夏馥三问。
“且看人力所能及。”刘备并未给出答案。言下之意,按照现有技术手段,能细分到多少秒,便做多少秒。不一定非取六十秒为一分钟。
“臣等,领命。”夏馥这便领将作馆良匠,试造新式“瑞轮荚”。
话说。刘备受“水运浑象仪”启发,随手绘制的图板,其实是史上第一台“擒纵器”。乃钟表最核心的机构。当然,即便无刘备手绘神鬼图板,将作馆的匠师们,亦会自行造出。原理皆通,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刘备想在穿楼桑而过的桥楼归市,造史上第一座“水运计时器”。而精确计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待造成。
“瑞轮荚,分秒不差”,遂成典故,流传后世。
1。180 同道中人()
“瑞轮荚”水运计时器,距后世能随身携带的“怀表”,还很远。然原理皆通。只需精工细作,不断缩减尺寸。终有一日,大汉当领先世界千年,获得可随身携带的精确计时器。
陇右大震关,云霞殿。
云霞织室,机杼声不断。
慧妃与当素、当昔二美人,正相伴而织。蓟王东归前,慧妃命宫女置备织机,营造织室。言道,待夫君东去,便领宫中妃嫔,夜夜织布,以待君归。
蓟王东去后,一切皆如先前所言。所织丝锦,多用来为夫君,量体裁衣。刘备虽远在蓟国,然身形尺寸,慧妃等夜夜丈量,如何能不心知肚明,深入髓里。
大震关首,戒备森严。云霞殿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云霞女卫,素纱套装贴身,内穿百花战裙,上罩金麟宝铠,外裹雪狼短皮氅。披身宝甲,乃是刘备先前命将作馆良匠,不计工本,为亚马逊御卫量身锻造的“猎神套装”。亚马逊随蓟王东归,殿中陈设,亦归云霞卫所用。人数亦相当,皆是三百人。
“姐姐,夜已深。且去安寝吧。”当昔停下机杼。
“好。”机织一夜,慧妃亦显疲惫。
三人整理好织机,相伴出室,返回寝宫。
廊内宫女,或坐或立,悄无声息。本以为熟睡,岂料刚过转角,忽见一人,白衣独立。
“你是何人?”当昔厉声发问。
“天师道,张玉兰。”白衣人自报家门。
当素浑身一凛:“意欲何为!”
白衣女道,身如鬼魅,一闪近前:“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寒芒惯胸。
当素美目圆睁,登时气绝。
随手拔剑,带出一抹血箭。顺势一抹,割断当昔咽喉。
当素、当昔,不分先后,倒地毙命。
只剩当中慧妃一人:“我等一介女流,与贵教并无仇怨。与仙姑素未蒙面。为何置我等于死地。”
白衣女道眸中愧色一闪而逝:“逼不得已,造化弄人。”
音犹在耳,寒芒惯胸而入,透背而出。
惨叫尚未出喉,便被热血所堵。女道咬牙拔剑。
慧妃猛喷一口血箭,仰面倒地。目眦欲裂,气绝身亡。
徐徐撤袖,移开斑斑血迹。女道垂首默哀,片刻后转身离去。
“嗯?”将走数步,忽觉身后有异。猛回头,只见胸口热血长流的慧妃,竟挣扎起身。
想也不想,一剑追身。
仍从创口刺入。又转腕将心腔绞碎。
任凭胸前热血喷涌,慧妃竟无动于衷:“我等一介女流,与贵教并无仇怨。与仙姑素未蒙面。为何置我等于死地。”
声调、语气,轻慢、缓急。皆与先前一般无二。
女道毛骨悚然,却又急忙屏气凝神:“逼不得已,造化弄人!”
反手拔出,又一剑刺穿慧妃咽喉。
“我等一介女流,与贵教并无仇怨。与仙姑素未蒙面。为何置我等于死地。”
“刺破喉咙,竟还能出声。”女道咬牙稳住心神,飞身后撤。
两眼一花。慧妃一张似笑非笑,惨白无血的绝色娇颜,竟近在咫尺。鼻尖险碰鼻尖。
情急之下,女道再退。
长袖善舞,寒芒四射!
袖中暗器打的慧妃浑身血崩,却仍无动于衷,平静发问:“我等一介女流,与贵教并无仇怨。与仙姑素未蒙面。为何置我等于死地。”
疾风拂面,两眼一花。娇颜对娇颜,鼻尖碰鼻尖。
所谓同道中人。
此时此刻,女道焉能不知:“何方神圣,何不报上名来。”
慧妃嫣然一笑,却令女道寒毛直立:“西释比,翟姜。”
“西释比……”女道幡然醒悟:“麦积山!”
慧妃张口喷出一股血雾。女道不急躲闪,浑身血染。
一时头昏脑涨,手足无力。数息之后,竟浑身绵软,摇摇欲坠。
睡意袭来,难以抗拒。
女道想咬破舌尖,不料脸颊竟被人一把捏紧:“不在山中好好修炼,早死托生。偏要装神弄鬼,祸害人间。天师道,传至尔等之辈,果然大不如前。”
女道难以抗拒。一声悲鸣,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须臾,待血雾散尽。织室重开。慧妃与素昔二美人,相伴而出。难不成,先前三人皆是幻觉。
“慧妃莫惊,刺客已昏迷,若无解药,断难清醒。”黑暗中有人言道。
“翟师可知,此是何人?”慧妃问道。
翟师这便娓娓道来:“张玉兰者,天师道,张陵之孙,嗣师张衡之女。”幼而洁素,不茹荤血。十七岁那年,梦见红光天降,光中有金字篆文,缭绕几十尺,随红光入口。玉兰自觉不安,竟有身孕。母亲责问,却始终未曾说破,唯贴身婢女知晓。
一日,对婢女说:“我不能忍辱而活,死后剖腹,以明我心。”晚上,玉兰无病而死。婢女遂如实告知其母。张母不忍违背女儿遗愿,也希望洗清心中疑问。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便在此时,忽见莲花自玉兰腹中钻出。花瓣次第开放,得白绢金字《本际经》十卷,白绢长二丈余,宽六七寸,其文鲜丽优美,不似人工所写。玉兰死后旬月,肉身不腐,常有异香。于是门徒争相抄录经文,安葬玉兰。百余日,大风雷雨,天昏地暗,《本际经》忽不见,玉兰坟茔自开,棺盖飞悬树上。人们近前一观,只剩空棺。或曰,玉兰尸解成仙。
此事在天师道徒中,广为流传,神乎其神。
只是想不到,本该成仙的张玉兰,竟好端端活在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女道悠悠转醒。
挣扎欲起,却发现身穿钢丝囚衣,锁在地牢之内。
须臾,牢门开启。慧妃等人,鱼贯入内。
“醒否?”慧妃随口一问。
“醒了。”背后人随口一答。
女道毛骨悚然,竟不知身后竟还潜伏一人。
“如何?”慧妃熟视无睹。
“确曾剖腹产经。”身后旁若无人。
慧妃轻轻颔首:“经从何来?”
“雕虫小技。”身后人笑道:“鱼腹藏书,篝火狐鸣。陈胜、吴广皆会,何况天师道。不过是将《本际经》白绢,先行吞入腹中,再剖腹取出罢了。”
“原来如此。”命狱中云霞卫,搬动机关,将女道吊起。慧妃平视发问:“何人命你行刺。”
“五斗米师,张(修)。”
“夫君在时,张修百般奉承,不敢忤逆。今夫君东归,便欲行不轨。”慧妃笑问:“前恭后倨,又是何故?”
“牵一发而动全身。”女道如实作答:“汉庭命荡寇将军周慎,引兵入汉中。生死之际,存亡关头,张修欲乱陇右而自保。”
“果然如此。”一切皆不出慧妃所料:“五斗米道,虽脱出天师道,却是张修另立门户。不知与仙姑何干?”
“逼不得已,造化弄人。”女道依旧不愿提及。
慧妃轻轻颔首:“仙姑既不愿说,亦不强求。既是天师道高人,生死便由不得我做主。”
“慧妃意欲何为?”女道忽心生惊惧。
1。181 歪门邪道()
“你既说是张玉兰,乃灵真天师之女。想必定识卢。”慧妃言道。
“乃我母也。”女道答曰。
“你可知,卢今在蓟王后宫,深受宠爱,已为夫君诞下一子,得封美人位。”慧妃又道。
“实不知也。”女道表情已说明一切。母亲竟改嫁蓟王,为何无人提及。
“若知母另嫁,还行刺否?”慧妃笑问。
“逼不得已,造化弄人。”女道一如先前,守口如瓶。
“既如此。待见你母,一切当自有分晓。”慧妃言尽于此。遂命槛车快马,送女道往蓟国。
深春三月。
四海群仙,如约而至。自太平道,绝迹蓟国后,刘备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江湖方士齐聚。对彼此门派,烂熟于心。便是初见,三言两语,亦可轻易续上交情。待坐而论道,不出三日,遂成同道好友。果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下修仙,皆一家。
话说少年时,太平道,越演越烈。天下追随者云集,扶老携幼,障塞于道。然蓟王刘备,却力排众议,乾纲独断。首当其冲,将太平道列为旁门左道。凡国中有信教者,若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皆夷三族。
蓟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麾下豪杰齐聚,生死无改。
不等利刃加颈,歪门邪道,望风逃窜。如何还敢明目张胆,招摇过市!
还闲死的不够快。
亦如前言:“统治不够,宗教来凑”。对如刘备这般,有道明君而言,宗教非但全然无用,反是累赘。断不可轻易沾染。
女道还在快马送来。六百里加急书信,已先行抵达。
过目之后,遂命宫人去唤。许师钟瑷、冥蝶骆、幽姬卢,春睡迟迟,美人倦怠。一夜承欢,险错过午餐。
本想养精蓄锐,再待挑灯夜战。岂料事发突然,急忙梳妆来见。
各自艰难落座,将慧妃手书,当面细观。冥蝶骆、幽姬卢,四目相对,不由心生感叹。
卢柔然下拜:“启禀夫君,此乃我教隐秘,又是陈年旧事。故未曾告知,请夫君恕罪。”
“无妨。”刘备宽慰道:“若事不相干,无需勉强。”蓟王言下之意。若无关联,即便现在不愿说,也不打紧。
“先前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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