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同流合污,再无所忌。张让嘿声一笑:“新帝阴藏奇癖,非食乳不能兴。皇后欲成大事,当溢乳也。”
何后不由一愣:“新帝竟有此癖?”
“然也。”张让低声言道:“先帝食母程中大夫,常进出新帝寝宫,陪侍榻上。禁中传言,新帝‘食母’也。”
“原来如此。”何后眼波流转:“程中大夫自喂食先帝,从未间断,故有乳。然我却断乳久已,如之奈何。”
“此事易耳。”张让遂耳语相告。话说内宮之事,十常侍等人,知之甚祥。
何后面色阴晴不定:“若如此行事,必留后患。且先帝早崩,我孤身守丧。若身形大变,必遭人窥破。”
“事急从权。”张让又言道:“皇后不知高祖‘隆准龙颜’之事乎?”
《史记·高祖本纪》:“其先,(母)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从王媪、武负贳(shi,赊)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高祖每酤留饮,酒雠(chou,售)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
回忆高祖之事,何后不由眸生异彩:“高祖乃真龙降世,故有蛟龙盘母,寐中孕身。然今非昔比。今汉江河日下,天频降灾异,以示警。如何能得真龙降世。”
自冠下偷看何后面色,张让终道破心声:“诚如皇后所言,时至今日,断难天降真龙。然,天降麒麟可乎?”
何后呼吸骤促。须臾又言道:“远水不解近渴。”
张让又嘿声一笑:“一骑绝尘,旦夕可至也。”
“计将安出?”何后目光如炬。
“只需如此,如此……”
泉州港,水军大营。
锦帆司马苏飞,领麾下舰队,扬帆远航,驶往邪马台博多港。邪马台国使梯秀,亦随行。
左国相崔钧已告知蓟王刘备。梯秀密言,邪马台女王卑弥呼,时并不在国中。换言之。邪马台,真若裹挟其中,必是女王之弟,与狗奴暗中勾结。如前所说,倭人与马韩同宗同源。互为兄弟之邦。若马韩辰王,里应外合,引狗奴与邪马台联军登岸,以为助力。亦合情合理。
须知。此时辰王,不过持本国数万之众。国弱民寡。焉有与蓟国一战之力。唯有引来外援,合三方之力,方能与蓟国相抗。正如娄圭进言:马韩辰王此举,非为与蓟国为敌。不过是挟兵自重,乃为自保耳。
蓟王欣然点头。命人传语真番属国都尉,若无实据,切勿轻动。
真番属国都尉亦非旁人,乃二兄刘武。先时领兵拱卫督亢城仓。后积功升迁,被蓟王派驻半岛,为真番马韩属国都尉。以从兄刘武为都尉,足见持重。蓟王此举,乃为安马韩辰王之心。
奈何事与愿违。马韩辰王,仍暗中勾结倭人登岛,侵占半岛南部滨海之土。除去挟兵自重,亦有祸水东引之嫌。以己度人。半岛列国,蓟王兵锋所指,三韩、高句丽、扶余、沃沮,接连臣服。百万三韩西迁,二十万高句丽内附,四十余万扶余南下。半岛重归汉郡,再无异族政权掣肘。为防蓟王乘胜追击,铲除异己,于是引狗奴登岛。嫁祸倭人,亦是马韩辰王自保之举。
刘备不得不承认,辰王确实做到了。成功将仇恨点,转移到了同宗同源的倭人列岛。
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趁国中一片向好,大汉十三州难得无事。刘备欲兴兵攻岛,讨伐狗奴国。灭国后,就地另立属国。设港开埠,源源不断引入汉风汉仪。接棒向化倭人。待皆为汉民,再招募健勇,攻伐倭人列岛。不出数代,倭岛尽为汉土。永绝后患。
临乡,蓟王宫。
天刚露白,蓟王已起身。
榻上七美一夜承欢,酣然深眠。为首正是雍容美妇,穆贵人。仲春二月,芙蓉帐暖。刘备掖好春光无限,沐浴更衣,往餐厅用膳。
榻上贵人,闻声睁眼。娇喘之间,慵懒轻唤:“来人。”
“奴婢在。”便有女侍医,身背药箱,趋步近前。
“善后。”
“喏。”女侍医这便捧药入帐。
《孙子·作战》:“夫钝兵挫鋭,屈力殫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钝兵挫鋭,屈力殫货。诸侯(蓟王)乘弊而起,虽有智者(穆贵人),不能善其后。
孙子,果然大才。
蓟王北宫,何妃寝殿。
将洛阳来信草草看完,遂付之一炬:“恬不知耻。”
1。168 千里投怀()
蓟国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有县二十又七。城邑三百余。
境内九条大河,三大循环水系。支渠四通,枝津遍地。蓟国渠东北至西南,贯穿全境。径百里以上大泽:督亢、掘鲤、文安、雍奴。径十里以上陂泽,六十又七。十里以下湖泊池塘,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三百余城,有都邑、商邑、农邑、马邑、牧邑、渔邑、关邑、港津,不一而足。
安次县,乃蓟国农牧大县。所产肉禽蛋奶,供应全国。蓟国千里稻作,稻花鱼、禾鲤干,连年丰产。雍阳、泉州等,近海城邑,水产海量上鲜。随蓟国青盐,日积月累,连连看涨。风干腌制品,产量陡增。随商队贩运,风靡北疆、西域。
海盐的富余,大大延长了鲜货的储存与流通周期。当真一本万利。盐田亩产十六石,即便一石降至五百钱。获利亦足称丰厚。可与水田稻鱼二季相媲美。迁居蓟国的马韩岛夷,亦渐悉知,蓟国大钱的好处。户有盐田一顷,除去雨雪二季,一年辛劳,足可得四十万钱。仍作价十万钱的豪宅,和一亩万钱的盐田,不出三年,轻轻松松,便可将欠债还完。
饮鲜奶,食酪,早成国人日常。
奶牛之所以能不断产奶,正因其不断妊娠。
奶牛的一生,大概是这个样子:
小母牛,长到十六个月时,发育健全,进入青春期。在人工作用下,很快,这头处女牛便莫名怀孕。约二百八十天后,母牛分娩。从此时起,便是她的产奶期。
又过三百天,奶牛停止产奶,休息六十天后,再次分娩。因在二百二十天前,已莫名二次受孕。六十天后,会产下二胎,开始新的轮回。如此反复,历经七八轮后,奶牛体力衰竭,既被淘汰。厩间,被新的小母牛所取代。
通常而言。若要产奶,必先产子。
人畜皆一样。
亦如小母牛莫名怀孕。人工受孕,人畜皆宜。
后世论证,只需温度、酸碱适宜,可存活数日之久;即便在体外,四十八小时,存活率亦有七成(70%)。虽说,以上数据,皆来自后世。然,正如大汉宫廷有守宫砂一般。时下,江湖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多过牛毛。类似“莫名怀孕”之奇技,或有人代代沿袭,亦未可知也。
可以确定,禁中无人会此奇技。十常侍之所以齐来啼血,哀求皇后施以援手。正因纵观江湖,当世唯有一人,深谙“千里投怀”之术。此人与何后,关系极深。
事不宜迟。送走十常侍,何后这便传命:“来人。”
“奴婢在。”
“速遣人出宫,将义兄接来一见。”
“喏。”须臾,便有车驾出园,往城中接回何后义兄。道人史微,字子眇。其人有道术,与何后自幼相识。先前,皇长子便寄养在史子眇府中。故称“史侯”。
过不多久,车驾重入西园,在西邸前停稳。便有身材五短,其貌不扬,尖嘴猴腮一道士,翩然下落。
“皇后何在?”环视金碧辉煌,略显萧瑟之西园。道人随口一问。
“回禀仙师,皇后已在万金堂恭候多时。”答话小黄门,曾伴史侯身侧,同养在史道人家中。
“还不速速引路。”
“喏。”知其秉性,小黄门急忙应承。
登堂入室。史子眇伏地行礼:“贫道拜见皇后。”
“义兄请起。”何后自帘后言道:“座。”
“谢皇后。”
待其落座。何后正欲开口,忽话锋一转:“义兄可知,所谓何事?”
“哦?”史子眇掐指一算:“可是为太子之事。”
“然也。”何后喜从天降:“世间一切,皆逃不过义兄法眼。”
“皇后谬赞。天道无常,红尘浊世。贫道不过是侥幸参破只鳞片爪。而已。”史子眇言道:“不知贫道当如何相助。”
“闻义兄自天书习得‘千里投怀’奇术。不知真否?”
史子眇一大一小,两只鼠眼中,精光一现:“只恨未有真龙降世,此术无用武之地。”
“义兄岂不闻‘麒麟送子’?”帘后何后,妩媚生姿。
“嘶”饶是装神弄鬼史子眇,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麒麟在北。无怪皇后欲行‘千里投怀’。”言语出口,彻齿生寒。然“富贵险中求”。若真能令皇后如愿以偿,获利何其丰厚!
心机百转,正计较利害。忽闻何后又道:“义兄可有此神通乎?”
“有。”情急之中,脱口而出。覆水难收。电光石火,史子眇已谈笑如初:“事关天家国祚,帝后福佑。贫道,自然有。”
“当如何施为。”何后喜问。
“此神通可逆天改命,颇费道行。”史子眇故弄玄虚:“凭我一人之法力,断难达成。且还需网罗天下奇珍异宝,通灵神物,以为助力。道法财货,耗费颇多。”
“义兄且说来,需折钱多少?”何后开价。
“足需一亿大钱。”史子眇咬牙出价。
“可也。”何后难得爽快。
史子眇血气冲顶,一时红光满面。
何后不疑有他,自帘后娓娓道来:“走时,义兄可取三枚琉璃宝钞带回。事成之后,自当分文不少。”
“皇后恕罪。”史子眇坐地还钱:“所谓‘钱能通神’。一亿钱货,乃为向各路神仙,赎买鼎炉灵宝之用。仙家宝物,概不赊欠。”言下之意,需提前支付全款。
“原来如此。”事关钱货大事,何后自当问清:“先前义兄曾言,非一人能及。不知还需何人相助。”
一问一答间,史子眇已打好腹稿:“皇后可曾闻‘麻姑’之名?”
“可是‘沧海桑田’、‘东海扬尘’之仙姑。”何后岂能不知。
据《神仙传》载,其为女性,修道于牟平东南姑馀山。桓帝时,应仙人王方平之召,降于蔡经家。年十**,貌美,自谓“已见东海三次变为桑田”。故,时以麻姑喻高寿。稍后又流传有,三月三日西王母寿辰,麻姑于绛珠水边,以灵芝酿酒祝寿之故事。因而后世民间为女性祝寿,多赠麻姑像,取名“麻姑献寿”。
“然也。”史子眇高深一笑:“盗采麒麟之菁,非麻姑不可为。”
“原来如此。”何后虽忍痛割爱,却也不见兔子不撒鹰:“义兄若能将麻姑请下凡尘,十枚琉璃宝钞,自当双手奉上。”
何后为人,史子眇焉能不知。这便欣然点头:“可也。”
与何后约定时日,史子眇这便回府,设坛作法不提。 富品中文
1。169 百日分晓()
史子眇身材五短,其貌不扬,尖嘴猴腮,还是大小眼。如此“出众”之外表,特征实在太过明显。堪称独此一家,再无分号。
反观天家麒麟,蓟王刘备。身长八尺,姿容丰伟。玉树临风,悬钟后顾。想要以次充好,事前不知,事后焉能不知。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谁的孩子,总归是像谁。若在此事上犯下大不敬之死罪。即便骗来一亿大钱,又焉能有命去花。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正如蓟王立旗,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阴怀不轨,扯旗造反。是一个理。
既然是“麒麟送子”,必然要“盗采麒麟之菁”。而后妥善储藏,一骑绝尘,当日送达洛阳。确保活性未丧。十足新鲜。
“麻姑”,出身未知。葛洪《神仙传》称其为仙人王方平之妹。于姑馀山修道,后世尊其为“上真元君之亚”。桓帝时,王仙人降于蔡经家,召麻姑。伴鼓箫之声,随众仙官翩然而至。衣着锦绣,光彩夺目,手似鸟爪,顶中作髻,余发垂至腰际,自称已见东海三次变为桑田。蔡家设宴款待,麻姑撒米祛秽,所撒之米皆成珍珠。宴毕,升天而去。
宋时《太平方记》亦载“麻姑”之事。言:唐玄宗时,长安大会道众,“麻姑仙”自昆嵛山三千余里往赴之,帝见其衣冠异常,问所自(从何处来?),(麻姑)对曰:自东海。(玄宗)复问来何时(又是何时来?),(麻姑)对曰:卯兴而辰至。会间,(玄宗)遣二使臣即其所,麻姑令二人入袍袖中闭目,二人入袖,但觉有如飞升者,适过莱阳,其一(其中一人)下闻市声,开目视之,遂坠焉,土人为立庙以祀之,号仆射庙云。
唐宋后,民间亦多有麻姑传说现世。
换言之。按照后世的理解。“麻姑”或非人名,而是一修真门派的“头衔”。此门派中道术最高者,或干脆说是“掌门”,乃号“麻姑”。前代“麻姑”羽化升仙,便将“麻姑”头衔,传与后辈。如此代代沿袭。从汉至唐,再至宋,直至随门派消亡而失传。
“(麻姑)年十**许。于顶中作髻,余发垂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锦绮,光彩耀目,不可名状”。然“手似鸟爪”。俗语曰:“人老脚先衰,树枯根先竭”。纵驻颜有术,奈何却“露出马脚”。枯手似鸟爪,足见其老也。桓帝至今,已过二十年。前代麻姑,或已入土。传位与新人,亦未可知。
而史子眇之所以请“麻姑”出山相助。只因,欲往之地,欲行之事,非女子不可为。
试问。身材五短,其貌不扬,尖嘴猴腮,还大眼瞪小眼之道人史子眇,如何能混入蓟王深宫,且还近身入帐,承欢榻上,一夜风流后,“盗采麒麟之菁”。
内外条件,皆不允许啊。
或曰:姑馀山远离洛阳,时下乃深山野林,人迹罕至之地。所谓“仙踪难觅”,如何能轻易得见。实则不然。
“麻姑仙”派,在洛阳设有分派。先前,京中有望气者,言京师有刀兵之灾,二宫流血。先帝怒而阅兵,震慑宵小。出家修行,虽号仙人。又岂能当真不食人间烟火。“望气者”之所以齐聚洛阳,或也贪慕洛阳香火鼎盛,烟气繁华。
“光和五年,八月,帝起四百尺观于阿亭道。”
待建成,先帝取名“千秋观”。仙人好楼居。四百尺观,便为引仙人下凡,享观中香火,保大汉江山。
时下,观中海内方士齐聚,得洛阳勋贵供养,生活甚是惬意。此观,既为承接仙人下凡,为大汉祈福,故非世间高人不得入内。先前京中“望气者”之所以颇多妄言,正因未能入选。心生怨念。
而麻姑仙派,自当位列其中。受信众,四时供奉。
而诸如史子眇,能得皇后专供,自行开宗立派,不与同行争利。自当身高一等,道高一丈。
通报名号,车入观中。
登楼与麻姑仙派,洛阳主事相见。
“史仙师,所为何来?”宾主落座,麻姑仙派女道遂开口相问。
“有一首善之事,欲与麻姑同享。”史子眇笑答。
“上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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