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拜见王上。”随五万倭女,渡海而来。那美等七尺贵女,先行入选长安宫,为王国女婢。本就是诸夏后裔。重返故国,耳濡目染,知行倍增。再加兼领披香博士的穆贵人,言传身教,今已与汉人无异。
“倭人是何意?”蓟王居高下问。
那美心领神会。遂用倭语,询问觐见岛夷。终悉知其意:“此人自言,乃狗邪韩国使,欲求大汉策立。”
“狗邪韩国?”别说蓟王刘备,便是满朝文武,亦闻所未闻。
1。165 动则灭国()
“为何是狗邪而非狗奴?”蓟王居高下问。
那美略作停顿,这便换用倭语相问。倭使亦面露惊讶,遂用倭语老实作答。
那美又译道:“因是狗奴与邪马台二国之南韩属国,故称‘狗邪韩国’。”
果然如此。狗邪之名,确如先前所想。乃是狗奴、邪马台、马韩三国,各取一字。
刘备又问左国相:“邪马台国博多港,蓟国使馆,可有消息传回。”
崔钧起身奏对:“一切如常,并无消息传回。”
“邪马台女王,既与鄙国签有设港通商之约。又岂会自食其言。与别国相约出兵,攻略大汉属国。”刘备言道:“速将邪马台使,梯秀唤来。”
“喏。”
邪马台大使馆,立于泉州港。先前,暂居巨马水砦,民船营中的五万倭女,今已相继嫁人。陆续与夫家一并迁往正全力督造中的临渝各津。落户为蓟民。
迁徙时,梯秀亦随行处理相关事宜。惊闻狗奴国抄掠真番属国,便急忙奔赴临乡。寄身国宾馆,等待蓟王召唤。
“下臣拜见王上。”梯秀久居蓟国。言行举止,早与国中官吏无异。容貌清秀,亦与岛夷不同。
“殿内倭人,自称狗邪国使。又言,乃狗奴与邪马台二国,在三韩半岛共立之附属。”刘备居高下问:“是否属实。”
“回禀王上,此乃一派胡言!”梯秀强压怒气:“狗奴素与我交恶。鄙女王亦从未与奴主结盟。如何能相约出兵,侵占大汉属国。”
“你久居蓟国。国中之事,或未尽知。”左国相崔钧言道。
“禀国相。鄙女王……”梯秀微微一顿,这才言道:“常年侍奉‘神王’。深居简出,唯其弟辅理国政。狗奴国主如何能得见。”
桓、灵间,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年长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于是共立为王。侍婢千人,少有见者,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语。居处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法俗严峻。
倭女王之事,蓟国上下,人尽皆知。
左国相崔钧旋即问道:“如你所言。贵女王常居深宫。专侍神鬼,不问政事。与狗奴结盟之事,是否与女王弟,相关?”
“这……”梯秀如实答道:“下臣,实不知也。”
“公覆。”刘备遂看向横海将军黄盖。
“臣在。”
“速遣一支水军,前往邪马台博多港。面呈国书,询问倭女王。”刘备言道:“若不得相见。则向王弟,询问狗邪韩国事宜。”
“遵命。”黄盖起身领命。
刘备又冲狗邪使言道:“真番马韩,乃我大汉属国。无论狗奴还是邪马台,皆不得擅自侵占。回去转告贵王:切勿妄动,动则灭国。”
真乃我主也!
闻此言。堂内百官,无不快慰。
如前汉武帝二征大宛。一次出兵,百官群起阻挠,武帝一意孤行,大败而归。本以为再兴大军,必倍加阻扰,岂料百官此时却群起上疏,二征大宛。于是“万里长征,只录功,不计过”,战而胜之。
要么不打,要打一定赢。便是我大汉朝的痞气。
梯秀不敢怠慢,如实传语。
狗邪国使闻言,皆面色大变。瑟瑟发抖,不能自已。若非拼死忍住,未曾当场便溺。小命休矣。
待狗邪使者出殿,梯秀又进言道:“启禀王上。水军启程时,下臣愿同往。”
“也好。”刘备欣然点头:“国中若无事,当早去早回。若有事,亦早回。”蓟王言下之意,但有草动风吹,当善保有用之躯。
梯秀心领神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臣,领命。”
见诸事已毕,那美遂避入后殿不提。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于孤岛,岛夷对大陆的渴望,与生俱来。无它,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试想,若居于四面环海之死地,又如何能不想迁往畅通东西南北之大陆安居。此,便是岛夷的野望。
正如绿洲文明对通商的渴望,亦是与生俱来一样。受国情所限,国土可利用面积狭小,无法一应俱全。为生存,必然要互通有无,相互交换。
换言之,若不彻底融入大汉。或早或晚,岛夷将起兵入侵,妄图迁居大陆。而半岛,无疑是绝佳跳板。
狗奴国位于邪马台国以南。当比大汉一州之地。人口嘛,尚未得知。既为邪马台三十余国之生死大敌,当颇为可观才对。毕竟,以倭岛的文明程度而言,打仗便是比人数。
蓟王命水军前往博多港,除去与卑弥呼女王当面对质。还有实地探查狗奴国之意。蓟王并不准备将狗奴倭人,尽数掠来大汉。而是行就地驯化。将现有狗奴国,摇身变为属国。再就地武装岛夷,与邪马台结盟,进而征服整座倭岛。
如前所说,在大汉的星空下,刘备不允许五胡四夷有丝毫劣化的可能。
何为劣化?
“逆汉化”,便是劣化。
道理不复杂。作为此星空,一骑绝尘,领先世界一千年的汉文明。逆潮流而动,开历史的倒车,皆是劣化。
向善而化。才是唯一王道。
散朝后,百官三三两两,鱼贯出宫。
邪马台使梯秀,于宫门外,拦住左国相崔钧:“国相。”
“意欲何为?”崔钧含笑发问。似不意外。
“可否移步说话。”梯秀欲言又止。
“如此,且与我同车一叙。”崔钧相邀。
“喏。”梯秀遂与崔钧结伴而行。国相府邸,坐落在北宫门外。然若无要事急入宫,散朝后,百官皆需自南门出宫。二位国相亦不例外。乘车驾绕行北城。
待二人登车,梯秀这才言道:“狗邪韩国之事,当与我王无关。”
“你久居泉州港,对故国之事,又岂能尽知。”
“国相所言极是。然实不相瞒,此时此刻,女王亦不再国中。”梯秀语出惊人。
崔钧闻言,不由一惊:“贵女王今在何处?”
“在……”梯秀有口难言:“女王下落,事关重大。请国相恕罪,下臣不能如实相告。但下臣敢用项上人头作保,女王与此事并无干系。”
“原来如此。”崔钧这便宽慰道:“你且安心。我主乃当世明君,自会明辨是非。女王若未曾参与其中,必不会怪罪。”
“下臣感激不尽。”梯秀终是放心。
1。166 心生毒计()
如前说所。谈判的实质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谈判双方,获得各自最关切之“核心利益诉求”的同时,还需给对方留有足够的余地。切莫以为,赢家通吃。更“不要把桌上的钱都拿走。”
单方面妥协,那叫受迫。被迫签约,是为丧权辱国。国若无格,民又岂有人格。无有人格,与行尸走肉何异。民不畏死,只畏生不如死。欲求国民忍辱负重,前提是国君卧薪尝胆。如此方能同仇敌忾,上下一心。
刘备作为大汉一藩。与五胡四夷相处,从未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更从未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未战先怯,更古未有。汉风雄烈,乃出祖传。
用后世的话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区别对待的前提,是先分门别类。正如蓟王后宫。谈情说爱,利益共存,皆需分清人选。与公孙长姐言利,本末倒置。
跟宦官谈情不言利,不啻对牛弹琴。
当如何区分?
简单明了:先分善恶,再辨利害。而后分门别类,爱、恨、情、仇,逐级递进。朋、友、妾、妻,不一而足。切莫混为一谈。终归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此,便是王者之心。
蛮荒与文明的标志,便是“知耻”。
蓟国水军明轮舰队乃海上坞堡。何须动刀剑,横冲直撞,一路摧枯拉朽。狗奴国船窄人短,如何能敌。正因其孱弱,不忍加害,故多行驱离。不料狗奴倭人,不知感恩,反变本加厉。为求结果,不择手段,何其恬不知耻。
或有人问,马韩辰王乃大汉藩属。因何会坐视国土被倭人所据。而无动于衷。
须知,“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辰韩与“同族之濊貊接”,又称“秦韩”,与弁韩,多出诸夏后裔,先秦遗民。马韩则“与倭为近亲属”。马韩与倭人,多行串种。语言、习俗,皆相近。
换言之。狗奴国,之所以胆敢渡海圈地,或受马韩辰王暗中蛊惑,亦未可知。
试想。三韩七十八国,百万之众,被蓟王抄掠一空。只剩本国数万之众,立为真番属国。此消彼长,马韩辰王心中焉能无恨。如此怀恨在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久而久之,必心生毒计。
怎么说呢。不认命,也是对的。
只是,参考蓟王心中的利害关系。选择做刘备的敌人,下场注定悲剧。
外事反复,必生内贼。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蓟王上陈情表。为后宫佳丽,求赐名分。为年后洛阳街头巷尾,热门谈资。蓟王向来爱恨分明,从不屈就。亦从不令人屈就。亦如前所说。便是忍辱负重,也要自上而下,从国君卧薪尝胆始。蓟王从不屈就,又岂能独令枕边人,委曲求全。
煌煌汉室,四百年来,便无此道理。岂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后世皇朝,犬儒盛行。蝇营狗苟,脑满肥肠。不思忠君爱国,一肚子男盗女娼。刮地三尺,中饱私囊。反厚颜无耻,吆五喝六,勒令升斗小民“顾全大局”。此等败类,若生在大汉。其下场,必点天灯。无有例外。
蓟王有礼有节,新帝焉能不知。再说,举手之劳,全人之美。何乐而不为。旁若无人,不禁深思:蓟王对后宫佳丽,皆宠爱有加。对三百子嗣,又岂能吝啬。
闻蓟王太妃已传口谕:无分男女,不论长幼,长大成人,皆有食邑。
细算下来。蓟国千里之土,三百余城,也仅仅够分。
如此,不出二代,大汉第一强藩,支离破碎,全无后患。
新帝焉能不暗喜。
蓟王上表,正中下怀。但有所求,必有所应。新帝金口玉言,策封蓟王后宫佳丽,无有例外。为以示隆重。特命黄门令左丰,亲往蓟国宣诏。消息传出,蓟国上下皆拍手称快。与有荣焉。
蓟王后宫,更是一片温馨祥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古往今来,皆是一个理。
汉时“生殖崇拜”可谓深入人心。除去四时供奉,寓意“开枝散叶”的铜祖礼器。蓟王刘备,便是时人之“活体崇拜”。年方二十,得子三百。岂止是开枝散叶。分明是枝繁叶茂,巨木参天。螽斯衍庆,生生不息。
前汉时,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蓟王文治武功,直追先祖。果出高皇一脉,麒麟降世。
节育虽是必须,亦要因人而异。穆贵人膝下无子,自当例外。
穆贵人雍容华贵,潋滟无双。深得蓟王宠爱。虽不敢说专宠于后宫。却也常伴身侧,日夜浇灌。且又身兼披香博士一职。时常往来长安离宫与蓟王宫。言传身教,汉宫仪。挑选西域诸国陪嫁侍女、倭女等,补王宫之缺。
关于穆贵人的来历,后宫亦有风传。却无人真正知晓。便是蓟王刘备,亦未深究。先帝早崩,新帝继位。前朝旧事,皆随风逝去。知其心意足以,何必再提?
洛阳,西邸,万金堂。
自何后丧服寡居,为先帝守丧。皇后名号前,加尊“灵思”二字。声势日衰,大不如前。
除去大将军何进与河南尹何苗,时常入园觐见。曾经车水马龙的西邸,已少有人往来。然今日,先帝十常侍齐聚,颇多意外。
何后自帘后问道:“诸常侍,因何不去服侍新帝,反来见我。”
张让泣声道:“陛下(新帝)专宠新人,却视我等为阿堵秽物。拂袖掩鼻,绕道而走。传闻,为平民愤,陛下欲杀我等,以谢天下。大难临头,生死之间。老奴等,走投无路,唯有啼血来求皇后,出手相救。”
见十常侍纷纷恸哭出声,何后亦心生不忍:“尔等服侍先帝多年,可谓劳苦功高。奈何一代新人换旧人。新帝继位,重用中、小黄门。弃尔等,于不顾。我虽心生不忍,却也无可奈何。我与新帝,虽分属叔嫂。然却无半分情谊可言。有心无力,如何相帮?”
何后此言,字字锥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先帝崩后,何后迁居西邸。已交出正宫印绶。新帝与汝南袁氏联姻。待袁氏女入宫,必为正宫皇后。那时,南北二宫,更无何后立锥之地。
人急烧香,狗急蓦墙。生死关头,张让与赵忠,四目相对,这便心生毒计:“先帝皇长子,虽已立为太子。然若陛下与袁氏生子,又岂能善罢甘休。何后,当早做打算。”
何后闻言,眸中厉色一闪而逝:“依阿父所见,该当如何?”
闻何后唤己“阿父”,张让心头骤喜。这便匍匐近前,低声言道:“何后可曾听闻,困龙台上,孝仁皇口出三十二字箴言?”
1。167 麒麟可乎()
“阿父何意?”帘内何后似笑非笑。
张让已顾不得许多:“孝仁皇与先帝,先后陈尸台上。民间传言四起,天下将信将疑。箴言四言八句,字三十有二,其‘盗嫂受金’一句,皇后以为如何?”
“先帝在世时,亦曾有此问。”何后不置可否:“然至今未解其意。”
“皇后先前言道,‘与新帝分属叔嫂’。若此言成真,陛下还能稳坐帝位,得善终否?”张让索性明言。
“大胆。”此二字说得轻如飞鸿。
张让却听得五体投地:“老奴死罪。”
“阿父先前也说,大难临头,行将入土。普天之下,欲杀阿父之人,何其多也。又何需在我面前领死。”何后一声轻笑。
“皇后果然是皇后。”张让笑着起身:“皇后若能舍清白之身,老奴又何惧一死。”
“大汉深宫之中,何来清白二字。”何后表情淡然,似古井无波。
“皇后若依计行事。皇长子继任大统,指日可待。”张让肃容下拜。
“口说无凭。”
“老奴等,愿指天为誓。”
“逆天行事,指天何用?”何后嗤鼻一笑。
“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张让忙问。
“可敢与我歃血为盟,立书为据。”何后吐字如兰。
“便依皇后所愿。”张让咬牙应下。生死关头,先挺过鬼门关。至于后事如何,且走着看。再说,何后出身商贾,善利益交换。终归能转圜。
“如此,甚好。”帘内何后,眼波流转,心机莫辨。
何后取银针刺破指尖,在白绢上写下:“血书为盟,共保太子”八字。张让等十常侍,依次刺破指尖,签字画押。待白绢重回帘后,盟约乃成。
将白绫收入袖中,何后问道:“当如何行事,还望阿父教我。”
所谓同流合污,再无所忌。张让嘿声一笑:“新帝阴藏奇癖,非食乳不能兴。皇后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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