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国薮中,筑盐府列城七十又三,纳岛夷百万。新增北平等数县,纳濊貊六十万民。沓氏列港,孤悬在外,亦在顶风冒雪,加紧督造。还有海外诸港,遣使通商。大事小情,乃近日朝政,重中之重。
百官同商共议,气氛融洽。
政通人和,不过如此。
聚精会神,智机百转。午膳时段,便成了难得的消遣。
与同僚天南海北,异事奇谈。街谈巷议,家长里短。说到兴浓,蓟王亦会插言。殿上殿下,一时俱欢颜。
午后小憩,洗漱更衣(如厕),百官就位,朝议再起。
晚宴前,多半会散朝。约三五同僚,馆中小酌。便是多饮几杯亦无妨。明日正当休沐。
因十日一大朝的关系,逢五休一的“休沐假”,在蓟国亦酌情更改。大朝会后,例行休假一日。对比六百石以下,无需参加朝会的官吏而言,仍“逢五休一”。对比六百石及以上,只需列席大朝会的官吏而言,亦是“十二休二”。对比千石及以上,大小朝会皆需出席的高官而言,全年无休,需用轮休,或年假来补。
终归是重任在肩,能者多劳。
1。139 开枝散叶()
正因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
于是不得不再提,中山靖王陪葬明器:“枝丫”状双头铜祖。
此物,无论从构造,还是器型,皆足以说明,乃是礼器,而非“实用器”。换言之,多是供奉祈福之用。其来历,或为古老的“根崇拜”,后世亦称“生殖崇拜”。
独特的“枝丫”造型,或寓意着,“开枝散叶”。
因而,螽斯衍庆,绝对是时下令所有人羡慕的福瑞。无可争议。
蓟王年不过双十有余,子女已过三百。照此速度,若不计“工本”,不及而立,当可儿女过千。
此,亦是母系社会必然向父系过渡的主因。若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男性繁衍后代的效率,要远高于女性。成年女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换言之,无论多少伴侣为其受孕,女性足需十月才能诞生一子或数子。
反过来。同等条件,同等地位,同等资源,同样在伴侣充足的条件下。一个成年男性,十个月中,能繁衍多少后代。蓟王刘备,足见一般。
单就生殖效率而言,父系乃母系,不能望背也。一个主母,终其一生,所生继承人,屈指可数。然一个主公,终其一生,诞下百子,轻而易举。换言之,母系社会,主母后宫豢养大量男宠,确实阻碍了生产力的进步。绝大多数强壮男人的优势基因,皆亡于相爱相杀。难有用武之地。
一言蔽之。氏族社会,婚姻乃是生产关系的体现。为适应生产力而不断演变。
或有人反驳:男女总数一定,即便适龄女子,皆受孕,同一时间,诞生的婴儿亦少有相差。与何种制度无关。
然此种观点,却忘记了氏族社会,私有制的存在。“剩余生产力”被少数人,大量占有。强壮男人,皆被女首领收入后宫。让剩下富余生产关系大量“空置”,未能高效利用。
可以预见。随科技进步,情况亦会再次反转。当科技取代人类,成为第一生产力时。少子化渐成趋势。同样是生产关系的体现:高昂的养育成本,与廉价的产出,让人类不约而同,选择高效低耗,性价比更优的机器,取代养育子女。婚姻关系的维系,亦会随少子化而被重新定义。那时,或许便意味着氏族体系的彻底终结。
趋利避祸,人之常情。
刨除各种人为属性,及附加定义,单从生产力的发展历程来看。蓟王螽斯衍庆,乃大势所趋。符合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现阶段匹配”。堪称:相得益彰。
世界一片黑暗。唯我大汉光辉灿烂。蓟王百子,任重而道远。
“苍之免相后,老,口中无齿,食乳,女子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话说“台鼎之光,寿如张苍”的前汉名相,之所以“孕者不复幸”的原因,莫非只为食乳。亦或者如新帝那般,有特殊癖好,亦不得而知了。
言归正传。
自披香博士穆夫人奉命侍寝,深得蓟王宠幸。不出数月,花容月貌,雍容华贵,不可同日而语。与仙姿佚貌,和光同尘的王妃,竟有并驱之貌。实属罕见。因常往来长安宫城,传授汉宫仪。机缘巧合。四方馆长朱建平车驾与其偶遇,惊鸿一瞥,惊为天人。铁口神断:贵极不可言。
太妃闻言,急忙召来相见。询问,何为“贵极”。
朱建平伏地答曰:乃帝后之姿也。
若是旁人,太妃自当将信将疑。
然出四方馆长,神断朱建平之铁口,太妃焉能不信。
这便下令噤声。只言片语,皆不可外传。而后又寻机,封穆夫人为“昭阳贵人”。昭阳本是前汉时,未央八殿之一。今汉成帝宠赵飞燕,为其建昭阳宫。后赵飞燕为后,昭阳宫遂成后宫正宫。
仿今汉制式,太妃所居西宫,内建昭阳殿。东西分设二阁,以廊桥与昭阳殿连接。东阁内设含光殿,西阁内建凉风殿。廊阁之间,悬流飞瀑,溪水潺潺。迭石耸立,花木成荫,别有洞天。
与函园贵人,亚马逊女王一样,昭阳贵人穆夫人金印紫绶,因而显贵。
须知。横竖一里的蓟王城,东西南北四宫,相互通联,绵延四里。分隔七层,其内,既有大平层,又有复式、跃层,“殿中殿”,“楼中楼”,国中能工巧匠,信手拈来,巧夺天空。
换言之,蓟王比照号称六九城的洛阳皇宫,搭积木般,层层堆叠。变平地铺广,为纵向堆高。七层宫殿,可分拆成七座规模相当,横竖一里的“回”字型宫城。
亦可简单视作,蓟王宫其实是一座横竖七里的大平层宫殿。叠在一起。
窥一斑,而知全豹。
蓟国楼高成夏。居住面积,十分可观。堪称阔绰。
水火卫编制日益健全,水洗水暖水淋设施齐备,天梯的普及,还有防灾结构、营造工艺的不断精进,让楼居迅速普及。即便是在农邑,各式农作机关器的熟练应用,亦让农人爱上楼居。
此风盛行,又何止国民。便是院中药圃,亦搭成重垄叠畦。量增三倍,收益翻倍。量高价低,亘古不变之规律。收入倍增,药价却只及原先一半。自当利国利民。
全琉璃温室,造价太高,尚未普及。牛羊软革,足可透光保暖。正当大用。
治疗烈性传染病。就时下医术而言。无非两种:扼杀传染源头,切断传播途径。已感染的重症患,隔离治疗。安然辞世后,将遗物一同火化,掩埋。
只需确保不大面积传播,所谓大疫,便不会发生。
蓟国所有城池,在营造之初,便行水污分流。家家建有双瓮化粪池,连通污水管。城内皆建有水洗“路厕”,道上还有专人搜集马粪等牲畜粪便,就近投入公用化粪池,汇入污水管。车水马龙,却无积粪之臭。再加道路两旁广置花木,即便偶有遗落,捡取稍有不及,亦不觉臭。
对城市卫生状况的维系,蓟王可谓不惜工本。
1。140 添兵增灶()
年前薊王上表。为彻查先帝死因,求解禁广宗城。
新帝欣然应允。自黄巾乱后,便一直封存的机关大阵废墟。终得见天日。
蓟王此举,并不意外。
先帝之死,过于蹊跷。以蓟王之为人。如何能不彻查,令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
先帝与蓟王,相交莫逆,远盛君臣之谊。乃世人皆知。先帝连遭奸人陷害,崩于沙丘台上。于公于私,为人为己。蓟王又岂能不为先帝报仇雪恨。
不出意外。蓟王紧跟上表,欲起兵剿灭黑山。新帝亦欣然应允。
话说,先帝曾赐加黄钺,可代主征伐。新帝继往开来,政令所出,一切如故。又赐虎贲。蓟王权倾天下,犹胜先前。但有所求,必有所应。且剿灭匪患,亦利国利民。
更何况,蓟王恪守臣节。行事有礼有节,未曾有半分逾越。如何行事,朝中内外,亦无可指摘。
与,自古以来,多春秋时节兴兵不同。幕府大军曾在西羌高原,兴冬季攻势。直捣王庭,逼钟存女豪签城下之盟。蓟王三弟张飞,更一战成名。想必,等不到开春,蓟王已起大军。
自白波渠帅郭太,死于黑山大寨。以杨奉为首的白波贼,倾巢而出,兴兵雪恨。攻入太行山中,与黑山乱战一团。
无奈雪大封山,无处躲避,难以为继。饮恨退守白波老寨。
知二贼反目。新任冀州牧桓典,见有机可乘,这便快马告知蓟王。于是蓟王,真欲冬季兴兵,剿灭黑山贼寇,活捉黑山飞燕。陛下北巡遇袭身亡,许多未解之谜,唯从张燕之口,方能得知。
换言之。蓟王兴兵讨伐黑山,最大心愿,便是活捉张燕。以解心中未解之谜。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
白波谷,白波军大寨。
“大哥!”韩暹顶风冒雪,掀帘而入。
“如何?”杨奉劈头便问。
“信使在此。”韩暹便引一人入内。
“拜见杨大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曾结伴菟园,后又同入蓟王帐下的京畿游侠,现为幕府游徼。
见到故交,杨奉大喜见礼:“多年未见,兄弟可好。”
“一切皆好,不知杨大哥可好?”游徼抱拳相问。
“落草为寇,一言难尽。”杨奉苦笑:“不瞒兄弟,我等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到主公身侧。”
事不宜迟。游徼遂从后槽牙勾起一条丝线,将坠在腹中的细竹节小心拽出:“右丞密信在此,杨大哥速观。”
“好。”杨奉等人欣喜若狂。自随郭太落草,杨奉等人无一日不提心吊胆。今日终于拨云见日,苦尽甘……“咦?”
却闻杨奉一声惊呼。又细细端详,面上喜色全消。
“大哥何故迟疑。”韩暹等人不知所以。
“且自观。”杨奉将右丞密信,递给韩暹。
韩暹急忙接过。细看之后,面上亦惊疑不定:“右丞……何意?”
李乐、胡才等之不及,先后传阅。四目相望,皆面面相觑。
韩暹连忙问向送信游徼:“右丞可还有言语带到?”
“右丞言:杨大哥依计行事,三五载之内,必见分晓。”游徼这便言道。
“先投郭太,再投董卓。”杨奉饱经历练,渐可独当一面。略作思量,已窥破端倪:“先前传闻。新任并州牧董卓,携重礼北上。从南匈奴及鲜卑属国,借来胡骑数万。便为剿灭我白波。今日又收右丞密信。要我等再投董卓。此消彼长。董卓先借胡骑,再得白波,手握十万精兵。十万精兵双手奉上,右丞计将安出?”
韩暹等人亦觉不可思议:“右丞将十万大军,拱手让与他人。莫非有……”
“不臣之心”,未及出口。便被杨奉挥手打断:“右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智机千变,神鬼奇谋。又岂是我等能够窥破。然,右丞对主公,忠心不二。毋需见疑。切记,祸从口出。”
“诺。”韩暹再不敢乱言。
“劳兄弟回禀右丞,我等自当依计行事。”杨奉肃容下拜。
“得令。”事不宜迟,游徼即刻返回洛阳不提。
朝歌县,鹿场山。苍岩谷,黑山大寨。
数月之前,黑山贼为报大贤良师之仇,兴兵弑君。虽一击而中,却也损失惨重。山中太平死忠,黄巾宿贼死伤殆尽。又被白波军背后一击,宿贼伤亡惨重。唯有龟缩大营,据陷自守。鏖战至隆冬时节,千里冰封。白波贼这才饮恨退兵。
自沙丘归来。张燕深居简出,闭门谢客。
直到方士襄楷到访。张燕这才强打精神,大寨相见。
“渠帅别来无恙乎?”襄楷仙风道骨,隆冬时节,却一身春衫。不为天地所动。
“(张)燕自归来,疑窦满腹。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为我解惑。”张燕抱拳道。
“此,皆出神上宗师之谋也。”襄楷开门见山:“灵帝崩而天下乱。新帝继位,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宫中十常侍等,皆蠢蠢欲动。废史立牧,便是大乱之始。不出数年,今汉国祚将尽。”
“何人能继任大统?”此,才是张燕心中最大疑团。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能取天下者,必在群雄之中。”襄楷深邃一笑。并未明言。
“燕总觉得,此事背后,似另有高人。”张燕亦直言不讳:“王使君杀身成仁,一了百了。可惜灵帝因何箭疮发作,血崩而亡。遂成未解之谜。且神上宗师又因何料定,灵帝必死于困龙台上。亦未可知也。”
“神上宗师,智机高绝,神鬼莫测。掐指一算,能知上下五百年。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望其项背。”襄楷笑着开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前情往事,不说也罢。某此来,便奉神上宗师之命,为百万黑山,指点迷津。”
“先生所言极是。”张燕急忙抱拳道:“愿闻其详。”
“有并州牧董卓,近日北上。从南匈奴王庭及奢延鲜卑属国,借兵数万。约定开春之后,剿灭白波。蓟王亦上表,或亦等雪化路开,便出兵讨伐黑山。所谓唇亡齿寒。白波若亡,黑山孤木难支。反之亦然。”襄楷言道:“为长远计。渠帅当早做打算。”
“依神宗之意,我等该当如何?”张燕再问。
“或北上蓟国,负荆请罪。或南渡大河,与豫州黄巾合。”襄楷眸中精光一闪:“或沿大河顺下,与青徐黄巾合。”
张燕不置可否,反问道:“若投董卓,神宗以为然否?”
1。141 文昌武盛()
“不可。”襄楷摇头道:“依我所料,白波不能与敌,势必先降。白波与黑山,势如水火。再去投靠,必不能相容。”
张燕轻轻颔首:“依先生所料,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何人能乘势而起,夺取天下。”
襄楷依然不漏口风:“此乃天机,不可外泄也。”
“我等起于黑山,混迹太行多年。若轻身远离,避走他乡。少年青壮,自当无妨。奈何山中老幼,不堪驱策,客死半道又当如何?”张燕一时难以决断。
“新帝继位,百废待兴。朝廷混乱,天下板荡。大河南北,义军遍地。州郡兵力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此时不走,悔之晚矣。”襄楷劝道:“或渡河南下,或顺流东去。二选其一,皆正当时宜。”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山中老幼,如何能轻动。先生之意,燕已尽知。不妨在山中盘桓数日。燕,当尽地主之谊。”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襄楷亦不肯轻言放弃。
十二月初。
蓟王宫正殿。
蓟王专开朝会,商讨出兵事宜。
蓟国双壁八校,及比二千石以上文官,悉数列席。
“隆冬时节,河川皆白。主公何不等来年雪化路开,再出兵讨伐不迟。”蓟都尹娄圭,起身进言。
“兵贵神速。若等雪化,贼人必早有防备。可趁雪大封山,加固山寨,休养生息。来年再攻,必事倍而功半。”刘备言道。
“冬季兴兵,亦未不可。”王傅黄忠,起身言道:“鲜卑良马,能耐极寒。兵士冬衣,足可保暖。雪橇马车,足够转运辎重粮草。唯一所虑,山中行军扎营,需谨防伏兵雪崩。诸如此类。”
“太行八径,已清其四。剩下余贼,宜早铲除。”横海将军黄盖,亦进言道:“剿灭黑山,河北无忧矣。”
“隆冬时节,反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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