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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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4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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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永乐宫。

    董太后自帘后垂泪不止。

    永乐少府杨彪、骠骑府长史孔融,正襟危坐。

    “报——”便有心腹宦官入内通禀:“董骠骑传语:‘陛下托孤蓟王,欲迎合肥侯为帝’。”

    帘后哭声戛然而止。

    合肥侯乃陛下胞弟,亦是董太后所出。若立合肥侯为帝,于董太后而言,亦是重大利好。

    “陛下此举,乃为保二子平安,谨防同室操戈,祸起萧墙。”杨彪一语中的。

    “若如此,皇后岂能甘心。”董太后忙问。

    “此乃必然。”孔融言道:“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然自大汉立朝以来,兄终弟及,多因先帝身后无嗣。先帝、陛下,皆如此。然,陛下既有二子,理应在二子之中,择一继位。‘父死子不继,兄终而弟及’者,我朝从未有此先例。”

    杨彪言道:“正因未有此例,陛下此举,必遭大将军何进及朝臣反对。”

    “可有转机。”董太后又问。

    “若蓟王…力挽狂澜,一意孤行。料想,便是皇后与大将军,亦独木难支。此事可成。”杨彪答道。

    “料想蓟王,必不会如此行事。”孔融起身奏报:“蓟王忠于国事。当以大局为重。陛下托孤之本意,乃欲保二位皇子周全。蓟王世之英杰,天家麒麟,必能领会圣意。只需能护二位皇子周全,又何必强推合肥侯为帝。乃至社稷动荡,国祚难继。”

    杨彪亦点头:“臣,附议。”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合肥侯、二位皇子,三人谁当皇帝,与蓟王并无重大干系。反正又轮不到蓟王当皇帝。

    蓟国若是权臣。大可引而不发,左右逢源,坐收渔翁之利。三家为当皇帝,必无所不用其极。百般讨好蓟王不提。

    只可惜,蓟王不是。

    长秋宫。

    “皇后莫急。料想,蓟王必不会如此行事。”大将军何进,抱拳宽慰道。

    “蓟王与陛下,君臣同契。托孤之言,蓟王岂能不遵。今坐拥四州之地,外加半岛、西域,据半幅河山。天下强兵皆以蓟王马首是瞻。麾下精兵强将,无可匹敌。若一意孤行,如之奈何!”何后急问。

    “即便如此。依皇后先前所言,天下还有一半。”大将军沉声奏对。

    “意欲何为?”何后脱口而出。

    “重立州牧。”大将军一语中的。

1。118 举国哀恸() 
雒阳夏门,万寿亭。

    陛下灵车抵达,大将军何进率文武百官披丧哭迎。

    “在床曰尸,在棺曰柩。”陛下崩于榻上。荒郊野外并无棺椁安放。无处取冰,御医遂用青盐防腐。正因如此,众人这才急于返回洛阳。及时换用东园秘器,令陛下尸身不腐。

    满城缟素,四面哭声。

    人死为大。陛下功过,自有后人评断。然,死于北巡路上,崩于沙丘平台。直令人唏嘘不已。洛阳多皇亲贵胄。将心比心,终归是自家子嗣。焉能不悲从心起。

    入宫门。窦太后、董太后、何后,及二位皇子丧仗,皆立于门前。

    蓟王下车跪地,却哽咽难言:“臣……”

    “堂堂蓟王,因何让吾儿惨死当面。”董太后泣泪相问。

    “臣,愧对陛下,愧对太后,愧为人臣。”刘备伏地请罪。

    “王芬何在。”何后切齿发问。

    “禀皇后,逆贼王芬已被斩首。”虎贲中郎将王越,替蓟王答道。

    “还有何人参与,谋刺吾儿。”董太后再问。

    “往来密信,皆被付之一炬。臣等,不知。”轻车将军曹操答曰。

    “此事定要追究到底。”董太后切齿生恨:“黄巾余孽,先杀王美人,又害陛下。朕,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此事,便交由蓟王。”

    “臣,遵命。”若论与黄巾贼生死大敌,蓟王首屈一指。

    “痛哉吾儿,惜哉吾儿……”交代完心愿,董太后扶灵恸哭。宫内宫外,哭声一片。

    陛下灵车入宫,一切皆入正轨。王越、孙坚、曹操等,各自领兵回营。蓟王亦被黄门令左丰扶起,送上车驾,返回府邸。陛下遗体,自有东园宫人,细细收敛。

    时人事死如事生。认为人死之后,会前往另一个世界。故人死必先“招魂”。

    人初死,必登屋招魂。大呼死者名字使归。若不得重生,再行丧礼。

    “沐浴”,招魂后,洗其发身。

    “饭含”,在死者口中放置米贝称“饭”,放置珠玉称“含”。“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目的有二。其一为实口。《公羊传》:“含者何?口实也。”。其二为保尸身不腐。《汉书》:“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郁为枯腊,千载之后,棺椁朽腐,乃得归土,就其真宅”。

    “掩”,用帛将头裹起,以替帽子。

    “幎”,用方巾遮盖死者面部。

    “瑱”,塞耳。

    “玉九窍塞”,玉殓具,含玉眼盖一对、玉耳塞一对、玉鼻塞一对、白玉蝉唅一个、玉肛塞一个和玉阴塞一个。《抱朴子》:“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不朽”。

    “屦綦、结跗”,用带子缠绕死者鞋履,并在脚背打结扣。《士丧礼》:“商祝掩,瑱,设幎目,乃屦,綦结于跗”。防止死者灵魂出窍,向生人作祟。

    “殓”,有小殓、大殓之别。给死者穿衣为小殓。取死者去世第二天,设殓床于堂,上铺草席,席上铺绞(宽布条),绞上铺褥,而后给死者穿上葬服。古礼制定,无论死者尊卑,寿衣均为十九层,实无需用此多。大殓则是移死者入棺。大殓,意味着死者与生者的最后诀别。棺内要备足春夏秋冬之衣,供死者在另一个世界,四时穿戴。衣服的套数依死者身份尊卑而定,天子百套,大夫五十套,士三十套。如家贫,可从简。

    死者入棺后,还需放入一些贵重器物或死者生前珍爱之物,供其享用。殓毕,由匠人加棺盖,封严。撤去殓床,设置灵座,行祭奠之礼。至此,大殓仪式结束。

    时下王侯,常用金缕玉衣为殓服。

    “冒”,覆盖尸体的布,“君锦冒,大夫玄冒,士缁冒”。

    “绞”,敛尸所用的麻布束带,将死者所穿衣服捆紧。《礼记·丧大记》:“小敛,布绞,缩者一,横者三。大敛,布绞,缩者三,横者五。”

    “帛画、铭旌”,帛画由绢帛制成,其上绘有细致精美的彩色图画。由三部分组成,分示:天上、人间、地下。天上地下,皆据神话传说描绘,人间则绘有墓主人的肖像及日常。铭旌,由丝麻制成,呈长条状,其上或有图案,书墓主人籍贯、姓名等,以表识死者姓名,或代表死者灵魂。

    “出殡”,运载死者的车,称灵车,也称柩车。出殡时柩车起行。送葬者执绋前导,称发引。盖指牵引柩车的绳索以送葬,即位执绋。翣(sha),殡车棺旁的羽毛装饰。路祭,沿途设筵祭奠。挽歌,执绋行于丧车前之人,所唱哀悼死者之歌。

    “送葬”,即出殡时,陪送灵柩至茔冢,或殡宫。

    一是本地或外地亲友至丧家送葬。二是诸侯王、贵戚,重臣病逝,天子、皇后诏令与死者同级者送丧。三是名将、功臣、权贵送殡,朝廷特遣御林军护送灵柩;或以骑、步、车三军兵种士兵,沿途列阵迎送灵柩。

    殓后,便是告丧。

    将噩耗告知于众,类后世讣告。“天子崩”为国丧。诸侯皆赴京奔丧,朝廷废朝治丧,州郡官吏则率领吏民“望都而哭”,举国致哀。

    敛尸之后,到出殡之前,称葬期。

    天子葬期足够长。除去大小敛尸,修缮陵墓,等诸侯奔丧,诸如此类。新帝人选,才是重中之重。

    陛下盛年而崩。并未册立太子。亦未留有遗诏。弥留之际,只有身边近侍,及蓟王刘备一人再侧。临终之言,兹事体大。故一干人等,入宫后,便被悉数押入黄门北寺狱。严加盘问,秘而不宣。

    西园美人、小黄门等,位卑言轻,无关紧要。

    唯有蓟王,位高权重,天下知名。乃陛下托孤之臣。

    陛下临终之言,究竟如何。只需蓟王开口,一切便皆成定数。

    长秋宫。

    “如何。”何后丧服急问。

    大将军何进,隔帘答道:“臣已命人严刑拷打。随行人等皆言:陛下遗命,正如《起居簿》上所录。”

    “兄终弟及,陛下当真立合肥侯为帝乎!”何后怒急。

    “正是如此。”大将军答道。

    “奴婢之言,不足为信。《起居簿》更不足为凭。”何后字字杀机:“关键是蓟王。”

    “臣,亦如此着想。”大将军何进,抵近言道:“若令蓟王回心转意,皇后还需亲自出面。”

1。119 作壁上观() 
陛下葬期之中,洛阳城暗流汹涌。

    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前里道。车马障塞,宾客盈门。

    你方唱罢我登场。奈何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便是日进斗金的金水小市,亦逐客歇业。右丞贾诩,深居简出。自幕府游徼以降,整个辅汉大将军府上下,更无一人擅出。便是后院马市胡姬酒肆,亦关门闭户。

    蓟王更不在府中。而与两位义弟,领麾下兵马驻扎函园。与关羽、张飞汇合。

    九坞连横,呈“串”字形。自东向西:营堡、城仓、武库、赀库、行宫、官堡、学堡、民堡、客堡,依山而建,各踞山巅。四面高墙环抱,互以瓮城相接。

    先前刘备离京时,九坂坞堡,还只停留在蓟国匠师的微缩模型上。今已督造完毕,巍峨高耸,美轮美奂,直令人叹为观止。

    先帝骤崩,多事之秋。京畿洛阳,杀机四伏。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为承大位,合纵连横,四处奔走。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亦在所不惜。紧要关头,唯此地可称固若金汤。蓟王作壁上观,谋定而后动。

    二崤城,九坂坞中堡,蓟王行宫。

    贾诩、荀攸二府丞,徐晃、典韦、周泰等幕府将校,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四义弟,皆陪坐在侧。

    “必是黄巾余孽无疑。”贾诩言道:“先前主公洛阳大婚。金市胡姬酒肆,陈尸百余。黄巾余孽假死脱身,待永安宫上寿礼诞,毒杀陛下。不料陛下侥幸逃过,累及王美人暴毙。今又趁北巡,与王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袭杀陛下。黑山贼一路围追堵截,便是有意将北巡队伍,驱赶到沙丘台上,再行最有一击。连环毒计,杀机四伏,环环相扣。与先前毒杀王美人,如出一辙。”

    荀攸亦进言道:“如右丞所言。步步杀机,防不胜防。此毒计,必出黄巾逆贼之手。”

    “太平道三贼酋,及大小渠帅,多已授首。试问还有谁人,能有此等心机。”关羽不解。

    贾诩答道:“先前,大利令苏越,助联军破邺城、广宗机关大阵。曾获太平道往来密信。言,除大贤良师外,还有神上宗师。神上宗师,或是墨门‘钜子’。乃当世墨门首领。”

    刘备已然想到:“自广宗城下,张角,张梁、张宝,三妖贼授首。暗中统领黄巾余孽之人,便换成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上宗师。”

    “正是如此。”贾诩言道:“冀州黄巾三贼酋覆灭后,有南阳黄巾渠帅张曼成,称‘神上使’,聚众数万,杀南阳郡守褚贡。屯宛下百余日,为太守秦颉所败,张曼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其号‘神上使’,或为‘神上宗师之使也’。”

    荀攸亦想通一切:“换言之。自广宗战后,与我等暗中交锋之人,已换成‘神上宗师’。”

    细想起来。从黄巾贼人的前后战略上,亦不难看出差异。大贤良师在时,黄巾如野火燎原,遍及大汉八州。大贤良师去后,黄巾余孽收缩防御,行斩首行动,只将目标锁定在陛下一人之身。

    战术的转变,源自战略的变更。战略构思,源于敌我形势。“前黄巾时代”与“后黄巾时代”,泾渭分明。

    如今看来,大贤良师与神上宗师,必非同一人。

    或如苏越所推测,大贤良师,掌管太平道普通信众。而神上宗师,则掌管墨门明宗。

    甯姐姐,或是神上宗师之女。

    是否姓张,尚未可知。

    “报——”说话间,便有绣衣吏入殿通禀:“杨司空殿外求见。”

    “速请。”刘备急忙收拾心情,领群臣,亲出相迎。

    “老臣杨赐,拜见王上。”刘备虽伸手搀扶,杨赐却执意行大礼。

    “司空速速请起。”刘备执手言道:“请殿内一叙。”

    “喏。”

    宾主落座,宫女送上香茗。

    须发花白,垂垂老矣的大汉老臣,徐徐开口:“敢问王上,《起居簿》上所注,属实否。”

    “《起居簿》乃禁中所录,司空如何得知。”事关重大,刘备遂试问道。

    “陛下盛年而崩。大位空悬,于国不利。《起居簿》上所录,陛下临终‘传位合肥侯’之言,究竟是真是伪,王上可否实言相告。”杨赐索性直言。

    见他果真得知,刘备遂实言以告:“陛下临终时,确如此言。”

    杨赐轻轻颔首:“陛下二子皆年幼。‘史侯’年方九岁。‘董侯’年仅四岁。‘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为防同室操戈,祸起萧墙。故陛下欲立合肥侯为帝。嫁祸安国。”

    “或正是此因。”刘备言道。不愧是帝师,杨赐知陛下甚深。

    “合肥侯乃陛下胞弟,永乐太后次子。若合肥侯登基为帝,必仰仗董氏外戚。今有骠骑将军麾下,西州精兵万余,囤于北军大营。距二宫近在咫尺。与大将军何进,分庭抗礼,优势彰显。若合肥侯为帝,董氏外戚必然专权。皇后与大将军何进,又岂能善罢甘休。老臣来时,闻董骠骑欲分三千西州骁勇,与西园中军校尉孙坚。孙坚,江东猛虎也。与虎贲中郎将王越,率军拱卫南北二宫。料想,足可护合肥侯周全。”杨赐将洛阳时局,娓娓道来:“大将军何进,手握洛阳八关。府中有千余死士驻守。有暗结外镇兵马。后将军董卓、骑都尉丁原,皆是其爪牙心腹。在洛阳近郊,大河两岸,屯有数万精兵。合肥侯轻车上洛,不啻羊入虎口。”

    杨赐果然老而弥坚。将双方优劣,一语道破。

    董氏外戚,手握南北二宫。

    何氏外戚,手握洛阳八关。

    即便董氏强推陛下胞弟上位。合肥侯亦进不了洛阳。然若何氏强推皇长子登基,政令亦出不了南北二宫。

    董氏、何氏,互相掣肘。势如水火,火并在即。

    唯一能稳住大局者,唯我蓟王。

    此,便是杨赐抱恙来见之原因:“敢问蓟王,在函园之内,屯有多少精兵。”

    “幕府五校,加二位义弟麾下兵马,不足二万。”刘备答曰。

    “幕府锐士,以一当十。王上义弟,亦少年英雄。换言之,王上陈兵十万于京师五里之内。”杨赐肃容叩首:“敢问王上,欲立何人为帝。”

    。九天神皇

    

1。120 三方妥协() 
“如司空所言。陛下临终之语,乃欲护二位皇子周全。亦防主少国疑,外戚弄权。”刘备斟酌言道:“只需,于国于家皆利好。谁人登基为帝,与孤而言,并无不同。”

    “王上可有心大位否。”杨赐又问。

    “亲疏有别。”刘备言道:“孤虽出汉室,却属旁枝。陛下兄弟子嗣皆在,又岂能轮到孤王。”

    如陛下立合肥侯,行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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