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代百官发问。耿雍笑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主公何不问大利令苏越。”
“哦?”见刘备看来,大利城令苏越,起身奏曰:“刘晔献‘发石车’,现已造毕。”
“原来如此。”刘备恍然大悟。
话说,官渡之战时“(曹操)乃为发石车,击(袁)绍楼,皆破。绍众号曰‘霹雳车’。”传闻,发石车的设计图,便是刘晔所献。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因声如雷震,故名“霹雳车”。亦称“抛车”。
抛车,并非刘晔发明。春秋时已开始使用。为古代战车之一种。称“飞石车”。车上置粗竹,人力拉拽,可将筐中石块抛出。乃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射石弹的远射兵器。
《范蠡兵法》:“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三百步。”
刘晔所献,必与先秦之物,大有不同。
果然,待图卷徐徐展开。刘备一眼辨出。乃集塔吊、打桩机,所用机关,三合为一。先借绞盘上劲,将配重端升起,待搬动弩机,配重下落,将另一端投石抛出。乃是非常先进的“配重式抛石机”。细细观摩,刘备还看到了用于储能,可加速抛射的“扭簧”。后世最常见的扭簧,便置在晾衣服的木夹子中。松手即闭合。
“射程如何?”刘备问道。
“可将一钧(15公斤)弹丸,抛出八百步。”苏越答曰。
远在弓弩射程之外。时下,唯有高居城头,远射千步的床弩,能与之匹敌。
若能与机关舫车合二为一,乃为毁墙神器!
刘备焉能不喜。
“可有实物。”便是向来惜字如金的王傅黄忠,亦不禁问道。
“实物过于巨大,无法入殿。”苏越答道。
“下朝,且领某一观。”
“喏。”苏越答曰。
不愧是镇国神将。其中厉害,一眼可辨。
“得此物,天下无不破之城矣。”蓟都尹娄圭,亦晓以利害。
右相耿雍奏报:“新生盐田,唯利机关。值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故臣等举荐刘晔,为大夏令。”
果然有理有据。蓟王环视群臣:“诸位以为如何?”
王傅黄忠起身奏报:“臣,附议。”
“臣,附议。”横海中郎将黄盖,亦起身。
“臣等,附议。”武将纷纷追随王傅。
蓟都尹娄圭,则领文臣附议。
能凭空造出此物,自是天纵奇才。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如此,左国令且宣诏吧。”蓟王你笑道。
“喏。”士异取诏书在手,朗声诵读:
“除大利令苏越,为武库令。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驷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
“封太学生刘晔,为大夏令。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驷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
女官捧来朝服、印绶。二人入偏殿穿戴齐整,登堂衣秀,落座比二千石位列。蓟王曾有言在先:只需编户过万,口过十万,既可擢升为令。户破二万,人口破二十万,得食双俸。苏越升大利令时,已兼领王宫行人。得享双俸。刘晔尚未达成,暂不得享。
“苏越既为武库令。大利令又当授予何人?”蓟王再问。
右相奏曰:“将作令苏伯,举荐一人。”
“是何人也?”
“主公何不亦召来,当面一观。”耿雍答曰。
“如此,且召上殿来。”
须臾。便有一书生登殿:“宛县吴循,拜见王上。”
耿雍介绍:“吴循字元顺,南阳宛人。祖上乃云台二十八将之二,‘差强人意,若一敌国’之大司马吴汉。”
“乃我名将之后。”刘备欣然点头。
“月前孤身北上,登四方馆。憾止于黄金阙下。依例当授千石官。南阳良匠汇聚,自幼耳濡目染,精于机关术。正当其用。”耿雍又言道。
吴循入四方馆时,蓟王亲赴楼桑将作馆,闭门造车。故未能知晓。
“名门之后,又升六层,自无需再考。”刘备乾纲独断:“左国令,且书诏命。”
“喏。”士异殿上直书,蓟王当场用玺。
“封吴循为大利令。秩一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吴循强忍激动,伏地认主。
1。46 辟邪三宝()
散朝后,文武百官,乘车马直奔南港。又换乘明轮舫舟,驶往大利匠人城。
终在一艘机关大舡上,见到了实物。
投石机,由基座、机架、机枢、机臂、绞车等,若干机构组成。
与基座相连的机架,两根支柱间,固定一横轴。上有与轴垂直的不对称杠杆,称“机臂”,可绕轴转动。其中,不对称杠杆之短臂,上连配重,称“重锤”。长臂末端坠有“弹囊”,用于装弹。
以人力或畜力,转动绞车(大型绞盘),将长臂向后拉至水平,卡入荆棘轮机。发射时,只需用力踩下踏板,长臂迅速上扬。当短臂重锤完全落下时,长臂末端所坠之弹丸,遂从弹囊中呼啸飞出,直奔敌城而去。
基座,仿舫车“转车盘”,能左右转动。荆棘轮机,可经由卡入不同轮齿,调节长臂上扬高度。从而控制抛射角度。当长臂后拉至水平时,射程最远。此时,抛射角正好为四十五度。
而置于基座两侧,用以牵引重锤的二座绞车,使用了来自记里鼓车的差动齿轮组,及由同样出自该车的减速齿轮组,后经将作馆升级而成的变速齿轮组。
差动齿轮,可确保两侧绞车,同时为投石机“上劲”。而变速齿轮,则能与人力、畜力,相匹配。人力上劲时,改用小齿轮,畜力时,则换成大齿轮。
王傅亲试。踩下踏板,重锤下坠,长臂呼啸摆起。囊中石丸随之被远远抛出。重重落水。
一时浪花迸溅,轰声如雷。
伴着翻滚的浪花,竟浮起一丛被震毙的野鱼。
“基座可加车轮否?”王傅问道。
“可也。”苏越言道:“或加轮自行,或载于舫车之上。皆可。”
王傅轻轻颔首:“此物极利攻城。若能精益救精,每发必中,当护我万千子弟,免受攻城之苦。某,深谢。”
苏越等人肃容回礼:“王傅言重了。”
黄忠乃蓟国宿将,深谙军阵兵法。
孙子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又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再曰:“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一言蔽之。以最小代价,取最大战果。
攻城乃是万不得已,下下之策。智者不轻为。
蓟王少时孤军北上,死守白檀。十万鲜卑血战七日,犹未能破城。足见攻城之难。
然若得此物,只需排列在一箭地外。弹丸齐发,落石如雨,城头旦夕可毁。
八百步的超远距离,让城头大多数守军及兵器,望尘莫及。
唯一能攻击投石车的兵器,只剩床弩。然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八百步已逼近床弩射程极限,威力削弱极多。对蓟国而言,防御起来并不困难。
吴循虽是功臣之后,却由将作令苏伯举荐。且出身南阳,多半是墨门弟子。
换言之。墨家两大门派,明隐之争,或将落下帷幕。辅佐蓟王的匠墨,技高一筹。完胜与太平妖人沆瀣一气的仕墨。见胜负已分。天下墨门子弟,皆投奔蓟国而来。蓟国士、农、工、商,百花齐放,百家齐鸣,繁荣鼎盛。
蓟国上下,一视同仁。国之石民,皆有晋升通道。即便不出仕,只需在各自领域精益求精,亦可获民爵。四世同堂,家门兴旺。坐享荣华富贵。
天下板荡,四海浮沉。乱世之中,能得蓟国一片净土,尤为珍贵。亦足可珍惜。
散朝后,刘备独留刘晔,在殿中设宴。
蓟王命女官除去冕冠,只着常服。与刘晔面对而坐。
无需再言公务。刘晔师出同门,恩师言传身教,又称佐世之才,不出数年,必是名守。刘备只聊家常。叮嘱了些身边琐事。又问了些家中状况。听闻老父刘普,尚在九江老家。便让他早日接来临乡。
刘晔兄(刘)涣,为平曲令。先前曾多次遣人回乡,请老父来蓟国安居。奈何刘父舍不得祖产,不肯前来。如今,九江蟊贼遍地,豪强纷纷修筑坞堡,围墙自守。眼看兵荒马乱,家中园田尽毁,老宅亦难以保全。又知二子皆为蓟国高官,刘父此时,想必已有决断。
与主公对面而食。刘晔如沐春风,竟丝毫不觉拘谨。今时今日之蓟王,仍是记忆中那个,事事敢为人先的大师兄。
纵名满天下,亦初心未改。
彤云蔽日,雪虐风饕。
腊日如期而至。
依惯例。今季腊赐,二千石及以上,仍为四海八荒,“八珍八宝,八馐八馔”。
昆冈美玉,果是重头戏。玉饰组器、琉璃组器,皆新增入列。从随身所佩之发簪、华胜、印绶、双卯(刚卯、严卯)、司南、翁仲,到高足杯、奁、卮、洗、枕、灯、屏风、奔马、辟邪等陈列器皿,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尤其琉璃烧造技,不断精进。让既透明又保暖的白琉璃窗,自上而下,迅速普及。五彩琉璃器精品,层出不穷。入选腊赐,正当适宜。市中“蓟琉璃”,亦日渐走俏。成为顶级名产,指日可待。
刚卯、严卯、司南佩、翁仲,乃是具有护身功能的佩饰,合称:“厌胜佩”。类比赐予童子的“厌胜钱”。
刚卯、翁仲、司南佩,又称“辟邪三宝”。尤其“刚卯”,除驱魔避邪之外,更有“强汉”之意。
《说文》:“刚,彊断也,从刀,彊同强。”《汉书·王莽传》:“‘刘’之为字‘卯、金、刀’也,正月刚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王莽篡汉,因刚卯有“强刘”之意,故下令禁止佩戴。时严卯亦在被禁之列。待王莽覆灭,光武中兴,刚卯、严卯再度流行。佩戴刚卯,遂成定制,官员凡着朝服,必佩之。且常与严卯双佩,故称“双卯”。
“双卯”各呈“四方柱体”。方柱中心有纵向穿孔,可穿绳系丝,柱体四面皆刻有文字,为驱鬼愕疫之辞。刚卯与严卯,制式雷同。之所以得名,源于各自铭文不同。一刻“正月刚卯”,一刻“疾日严卯”。
佩戴亦设限:“佩双印(双卯),长寸二分,方六分。乘舆(帝王)、诸侯王、公、列侯以白玉,中二千石以下至四百石皆以黑犀,二百石以至私学弟子皆以象牙。”
千石及以上,“六珍六宝,六馐六馔”。六百石及以上,“四珍四宝,四馐四馔”。三百石及以上,“二珍二宝,二馐二馔”。二百石及以上,“一珍一宝,一馐一馔”。百石及以上,“珍馐各一”。百石以下,“珍馐取一”。
双卯入腊赐。蓟王强汉之心,人尽皆知。
1。47 甲子之约()
时下,腊日乃是冬至过后,第三个戍日。南北朝后才固定在初八,故又称“腊八”。
依制,需田猎祭祖。百官罢朝,俱贺岁。正腊年假,少则半月,多则大半月。
二位义弟,远在洛阳。刘备与四弟太史慈、五弟黄叙,并义父黄忠,领文武出游。今年冰坚雪厚,车驾皆加装雪橇。王都百里之内,唯西林尚有大量野兽出没。余下荒原,皆已被辟为良田。不宜纵马。祭祖而已,也无需劳师动众。轻车入林,在西林令阎柔等,一众属吏的陪伴下,蓟王射杀一头野鹿,用来供奉先祖。
祖庙建在楼桑。老宅亦是记忆中模样。虽迁入王城,老宅仍有婢女,日日打扫。后院大马厩,饲有众多家马。家马令苏双,亦时常入住后院二楼精舍,亲自照料。黄骠马和青駹马皆在,已是老夫老妻。依然认得刘备。见主人来喂食,亲昵的打着响鼻。经历年育种,马厩内皆是千里神驹。话说,准备送给赵云的白龙,也将满十岁。身高八尺,异常神骏。
苏双言,白龙乃罕见长寿种。许有“甲子之寿”。换言之,此马或能活到六十岁。
白驹过隙。世间甲子须臾事。
刘备笑言:待年满甲子时,当能放下国事。与旧日好友相伴出游,遍看锦绣河山。
苏双点头:那时,虽已老迈昏聩,定要陪在主公左右。
耿雍打趣:主公尚不及而立,何必言老。
崔钧亦笑:若到那时,何不效穆天子,驾厩中八骏,一日千里。纵然万里江山,十日看遍。
张和忽道:何其急也。
耿雍摇头:国相仍心念国政矣!
众人纷纷抚掌而笑。其乐融融。
出行前,母亲言道:往日流民齐聚,怕入不敷出。今皆已安居,国力蒸蒸日上。楼桑刘氏宗亲,亦当领一份家俸。
刘备欣然点头。于是楼桑宗人,从老族长,到二叔、三叔、四叔,大兄刘文、二兄刘武,四弟刘文,刘氏宗亲,皆领四百石家俸。与门客等同。老族长领宗人,入宫拜谢。母亲又赐宴款待。
母亲家族,因蓟王而兴。贩运蓟国名产,已成范县巨富。
赶在大雪封路前,大舅再来。言,范县境内,蟊贼遍地。州郡剿匪不力,渐成大害。范氏一门,欲举族迁入蓟国辟祸。还望王上收留。
刘备问道:有多少族人。
大舅言:范氏乃范县大姓。此次,或有千余户同来。或还有更多。
刘备不置可否:如此,临乡怕住不下。
大舅忙道:闻楼桑大溪地,尚有万户新宅。足可安置。
原来如此。刘备笑问:阿舅可是心系“蓟商专营”?
大舅点头:亦是为此而来。
刘备遂应允:有何不可。
有道是,家国天下。
因母亲从未松口,故蓟国官吏中,并无范氏一人。今大舅所求,不过是一场富贵。刘备既能给天下万民,又何必对自家人吝啬。再说,楼桑编户,早已过万,先有刘氏宗亲聚集,再加范氏千户,亦不足十分之一。
大溪地先入五千户罪官家族,又入千户郑学门徒,再入千户范氏宗亲,亦足有三千户空缺。
得蓟王首肯,大舅终是放心。急忙书信告知,留在馆中,静待来年开春,范氏宗亲泛舟北上。迁入蓟国安居。
正腊罢朝,蓟国上下俱贺岁。乃是一年中难得的长假期。
且农忙已毕。国内嫁娶不断。蓟国多胡俗汉化。街上吹吹打打,迎亲队伍,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想得片刻清静,那是痴人说梦。流水长席,香飘十里再十里。刘氏宗亲、少时好友、同门之谊、肱股重臣,纷纷投帖,蓟王不可不去。也不可尽去。宗人遣众从兄弟,好友遣苏双张和,同门遣胡辅陈逸,重臣遣耿雍崔钧。如老族长家,则请义父出山,亦不失体面。
蓟国多豪杰。豪侠、豪商,文豪、酒豪,不一而足。天下纷乱,有识之士,纷纷北上避祸。久而落户临乡,亦是人之常情。
蓟国一十六县,辖民五百万。以国中余力,尤其薮中新辟之土,足可再活民千万。
更有甚者。工匠探索河源时,逆循泃水枝津(洳河),在源头处,发现一古火山口(三羊古火山口)。另有工匠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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