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皇朝之所以权谋盛行。正因只剩儒以文乱法,再无侠以武犯禁。
在我大汉,纵舌灿莲花,敢挡利刃否。
文武双全,方是王道。正如蓟王这般,两手都很硬。很硬。
收到门下督郑泰,六百里传书。刘备大喜。
郑玄何人也。
说是汉末第一经学大师,亦不为过。有他出任上庠令,太学坛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许诺的千栋良宅,蓟王已命国中良匠细细修整。务必要在船队抵达前,诸事完备。千余弟子,拎包便可入住。以安其心。
蓟王此举大有深意。
若只为安置郑玄门徒,太学宿舍足可。何须如此铺张。
赠与独栋良宅,便是诱其举家迁来。
所谓“安身立命”。一旦举家迁入,出仕蓟国便成为不二之选。
蓟王求才若渴,足见一斑。当然,此处亦得见,拥有一片稳固“基业”的好处。能为“大业”,源源不断提供人力,物力,财力,兵力,智力等,强大支撑。更让蓟王脱胎换骨,不再是历史上那个半生飘零,数遗妻子的刘先主。
或说,同门千人,出仕蓟国各地,不怕结党否?
不怕。除郑玄门徒,四少师门内,出仕蓟国亦不在少数。
蓟国上行下效,吏治清廉。刺奸贼捕,闻风奏事。更有蓟王,明以照奸。德才并举,民心向背。便有少数奸佞,亦被雷霆剔除。蓟国宽法严律,蓟王爱恨分明,国人嫉恶如仇。又岂允许阴藏漏网之鱼。
正因蓟王一视同仁。豪商亦有晋升之路。故才能最大程度稀释田地的价值。亦如先前所言。商人能承受十倍于农人的高价。发家致富后,豪掷千金购买田产,便成了封建时代,无法根除的劣举。当蓟王将拥有田产、房产的数量,与民爵绑定,又自上而下,公平执法。才让蓟国六石美田,未被少数人大量囤积。
若要增田产、房产,对蓟国百姓而言,唯一途径,便是升爵。
民爵与武爵,成为众多“少吏”与“寒士”的正向增益。毕竟,得食双俸,乃蓟人梦寐以求。
其径有二官俸兼爵俸,官俸兼宫俸。
换言之。蓟国还有“三食俸”者。官俸兼爵俸再兼宫俸。传言,追随蓟王最早的一批宿吏,皆三食俸。
虽只是风传。然以蓟王之豪,蓟国之富,当可信也。
王国腹地,都亢秋成。由来已久,刘备并不担心。钟繇千里圩田,雍奴薮中收成几何,才是蓟王心中所系。
命郑泰南下东莱。翌日,游麟号便出南港,入巨马水路,驶往雍奴薮。
雍奴薮广袤千里。乃径三百里的一座大泽。单论面积,是为都亢大泽的三倍。换言之。只需钟繇圩田大成,雍奴薮米产量,当三倍于都亢粳米。
还有径百二十里的文安大泽,及已全入蓟国境内的东、西掘鯉淀。
皆是藏于白泽之下的丰镐之地。
论种田,天下无人出蓟王之右。乃亘古不变之真理也。
薮中北部圩田,已大成。新建诸城,水网纵横,支渠四通。稻田连片,再无水患。
散乱薮中的几条暗河,皆被束缚于河道之内。大堤三面遍种苜蓿。又排建河港,以利漕运。
蓟国因水而兴。九河下梢,航运便利。明轮舟船,轮浆如飞。畜力驱动,远胜人力。
新式三体明轮船,刘备的新旗舰,亦在船坞内,做着下水前的最后预备。
三体船的抗风浪性,毋庸置疑。且分设三体,亦大大提高了安置轮桨的数量。至于效果究竟如何,不日将见分晓。
游麟未入渤海。而是沿蓟国渠,顺流而下。经安次、泉州、直入雍奴北薮。
一路所见,沃野千里。
与先前不毛之地,不可同日而语。
。
1。25 水到渠成()
船入沽水,逆流北上,自雍阳城下穿过,先奔赴京。
京城,虎踞延阴、夏阳、佩阴,三城之中。乃雍奴薮北部雄城。今为京县治。
刘备有言在先。以“径百里”为界,将雍奴划分三侯国,分与三子。北部便是未来的“京侯国”。颍川五杰中的杜袭守延阴,赵俨守佩阴,繁钦守夏阳。三人各以三百石城长出仕,今已是千石城令。不过数年而已。足见蓟国迁升有序。只需政绩达线,蓟王决不食言。
三城筑城伊始,各自隔泽而立。待城外陂渠环绕,水网纵横。蓟国九河之三,皆被束于河道之内。堤上苜蓿高长,官道沿堤铺设。侧建闸门,将丰沛的水、沽水、鲍丘水,引入漕渠。滋养百里稻田。
斜贯蓟国东西国境的“蓟国渠”,除善加利用原有河道外,还自西而东,分掘出“流金渠”、“泉州渠”、“利市渠”三段漕渠。将蓟国九大水系,悉数连通。
自泉州城下穿过的泉州渠,联通水、沽水与鲍丘,三大水系:
西北向,转水接庚水,濡水。
东北向,转庚水入水,接“利市渠”,直抵右北平乌桓王庭驻地,再经濡水出塞,抵白檀城,及副伏罗归义王立高车王庭的白海之滨。
西南向,经雍奴、泉州、益昌三城后,入掘鲤东淀。再经由前任都水长卞纪挖掘的“流金渠”,南下巨马水、滹沱水,再转漳水,经南皮入大河。与大汉水脉相连。
各城广募劳力,分段筑堤通渠,造陂圩田。雍奴薮内积水,或被渠网水田分润,或东流入海。不再淤积成患。变害为利。
待水退,雍奴薮北部沼泽,淤泥尽露。暴晒开垦,再灌以肥水。又经数年深耕驯化,遂成沃土。
时下水路通连,蓟国大兴漕运之便。巨马水之所以终年不冻,乃因有热泉注入。刘备离国时,曾令将作馆排设阀门,调节水量。延长冬季蓟国渠的漕运时效。
待蓟国渠,水到渠成。匠人又从大震关城,习来“龙窑就地烧造保温长涵管”技艺。可经由阀门将多余热泉引出。待薄冰时节,分段注入各渠道,维持蓟国大半黄金水道的通畅。地热供暖、温泉育种,亦全面展开。来年,西海郡、西倾山等高寒冻土,皆可有足量青稞麦试种。
首批开拓车队,亦有喜讯传来。车队在天寒地冻的冰川河谷之中,侥幸发现一眼热泉。遂就地驻扎,兴建“暖泉驿”。此乃深入西羌的桥头堡。地处要冲,又有热泉可用,留守大震关城的钟存慧妃,已命人全力督造。后续匠人正源源不断赶去支援。沿途择址,建障城驿站,一路向高原深处挺近不提。
青稞麦,对耸立在冰原冻土之上的汉家城邑的作用,不言而喻。只需试种成功,投靠刘备的西羌各部,便可迁入屯守。不出数代,便可将无主之地,驯化成汉家国土。
千军万马,兵车千乘,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以上种种,先不论。圈地筑城,排建烽堡。城外种田,城内屯兵。城头弩炮林立,刀剑如林。欢迎来攻。
我家蓟王,最善营城。亦善守城。君不闻,少年时就地重筑白檀城,已数千兵力,血战大单于十万控弦之士,守满七日。城外伏尸遍地,一片焦土。城内却分毫未损,几无所失。如日中天的鲜卑大单于檀石槐,尚且撞了个头破血流。更何况化外古羌乎。
这便是农耕民族善战之恐怖。先把大城堡堆在脸上。
京城,横竖五里,居高而守。分,内中外三城。
城高墙厚,中开四门,果有县治气象。
城中居民,除去北上流民,还有分户析产迁来的蓟国百姓。蓟国航运便利,乘船往来,不日可达。探亲访友,方便快捷。或有杞人忧天。如此分户,若蓟国田地不够分时,又当如何?
蓟王胸怀天下。换言之,自带地球仪啊。
首任京令,便是原洛阳令周异。京虽不比帝都气象万千。然却比洛阳县治,阔气百倍。且远离天子脚下,再无百般掣肘,独掌一县之令,才智得舒。一展抱负,气度尤胜先前。
“拜见主公。”周异领杜袭、赵俨、繁钦等一众宿吏,阶下相迎。
“明庭别来无恙乎。”刘备笑着逐一扶起。皆蓟国栋梁之才。先守一县,再守一郡,三守一国。四守何处,亦未可知也。
“远胜洛阳县令。”周异实言相告。
刘备笑言:“如此便好。”
知周异出仕蓟国,周氏宗人纷纷北上来投。被蓟都尹娄圭,安置王城。皆已落户,成为“蓟人”。
蓟国的官吏宗族,移民中亦占不少。临乡外城,几乎住满。流徙陇右的罪官宗人,只得迁入楼桑大溪地,便可见一斑。
雍奴水退地干。与右北平郡交界的大片荒地,无人问津。换言之,当初陛下大笔一挥,将整个雍奴薮,分封给了蓟王。雍奴薮广袤千里,乃是与右北平郡之天然边界。
刘备此行,目的之一。便是要在京县东,另辟一县。
王命即出,周异遂命匠人实地勘探。发现没于薮中的古城遗址一座。
“古城,东西约二里,南北约一里半。城墙尚存,残高二丈余,墙宽十丈,为版筑夯土墙,夯土层厚十寸。据工师(匠师)估计,此城约在前汉末年,因海侵废弃。问过附近渔人,名为‘秦城’。工匠在城内挖掘出秦纽铜印、前汉青铜盆、及‘大富牢罂’陶瓮等器物。亦可佐证。”
“此城西距雍阳几何?”刘备问道。
“六十五里。”周异答曰。
“太近。”刘备摇头道:“雍奴薮径三百里。二县当平分。县治不宜相距过近。”
“依主公之意,可将新县治所,再东移百里。寻址筑城。”周异言道。
“可行。”刘备欣然点头。
“敢问主公,新县何名?”周异又问。
刘备细看山川地形图,手指利市渠言道:“此城当在渠北,山南水北为阳,便唤作:‘渠阳’。”
“遵命。”
“秦城亦原址修复,酌情扩建外城。以纳民五千户为宜。”
“臣,遵命。”周异再拜。
雍奴薮,径三百里。若以径百里为限,理论上刘备可新设九县(按圆形估算)。先前粗分三县,水退后,方知广袤。见无人来争,坐实“凡薮中皆为蓟国土”。遣匠人实地勘测后,蓟王预备再新设三县。计六县。
如此一来,蓟国将有十六县。
稳坐第一强国。
辞别周异,刘备继续南下,赶往雍阳。
1。26 以直报怨()
并六县立国时,策书上写的是“雍奴县”。按理说,雍奴薮便是雍奴县境。然策书却并未言明。模棱两可之下,蓟王谨慎行事。只规划了靠近泉州县的西部薮域。又所谓“约定俗成”。既然周边郡县,皆以雍奴薮为蓟国界,未生异议。
蓟王这便当仁不让。亲来圈地。
雍阳县城,便是原雍奴城。旧时城中渔家,皆以高脚木楼,离水而居。又趁水大年份,将搁浅薮中的海船,驶入城内,泊在楼前楼后。回想起来,满眼皆是水城风貌。
数年过去,脱胎换骨的雍阳城,又会怎样。刘备颇多期待。
舟行不久。便遥见一座雄城,浮于碧波之上。放眼望去,城外稻田已割过半。雍阳无港,经沽水入环城漕渠。千石商船可经四面水门,直入城中。“沽水漕渠”宽二十余丈,即是繁忙航道,又是护城河。
见游麟号,帆樯林立,王旗高悬。扼守水门的水砦,遂将门上覆道对折升起。覆道坚木包铁,乃为连接两侧阙楼。只需闸门闭合,覆道落下,重压之下,水门断难开启。覆道内弓弩手,亦可居高下射,击杀船上敌寇。
既兼顾大船通行,又利于防守。设计的十分合理。
城内水道如街道,纵横交错。千石商船可并行无阻。两侧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皆如楼桑八景之白湖水榭一般。户户建有前后环水泊位。泊位前临主水路,可泊千石大船;后为寻常巷陌,可泊两艘五百石小船。
略作沉思,蓟王已幡然醒悟。只需把“道路”换成“水路”,前后“院落”,换成前后“泊位”。整个雍阳水城,规整如棋盘,立刻尽入眼帘。
除去东南西北,四条主水路外,纵横的街巷水道,皆可容双船往来。此时,亦看出前后“泊位”的精妙。若遇大船,无法通行,小船可暂泊入空位避让。待大船驶离,再出泊位通行。
雍阳城,亦设内中外三郭,横八竖六。乃蓟国首屈一指的大城。
之所以城阔,只因船大。不再城外设港,乃因城内出处可供泊船。换言之,整个雍阳城,便是一座巨大的港城。
比起旧时,根根朽木,横七竖八,支撑起的高脚木楼。新造的汉式楼宇,气象森严,巍峨壮观。玄楼碧波,垩墙石阶。下枕滨水长堤,上顶秦砖汉瓦。往来自有屉舟赤马,搬运借助机关塔吊。塔吊上建仓楼、水塔,不一而足。家家户户,两面坡顶上,晒满鱼获。与稻香及水沫混合而成的腥鲜,充满了渔家的特有风味。
城内居民,多出自山海之盟的水贼家眷。
钟繇治下,一视同仁。不过数年,政通人和,民心得安。当为蓟国名守。且钟繇书法,颇有造诣。擅篆、隶、真、行、草多种书体,推动了小楷的发展,被后世尊为“楷书鼻祖”。对后世影响深远,与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并称为“钟王”。
蓟国名产之“蓟书”,钟繇手书(雕)版,更是大卖。仅次于蔡少师之“飞白版”。钟繇月月版税,甚至堪比官俸。足见一斑。
换言之,钟繇亦善教化育人。
城内校馆,虽有良师,钟繇亦常,亲身传道。雍阳学子,受益匪浅。
正因功绩显著,政绩第一。蓟西尹之位,蓟国上下,早已心有所属。先前不过三县,今扩为六县。将薮中民情,皆托付钟繇,蓟王自可安心。
游麟号上,“赤鹿焰角,三足踆乌”旌旗迎风招展。北门水道,舟船纷纷避入泊位。两侧楼榭上下,已被人群挤满。见刘备矗立甲板,人群纷纷行礼。口呼:“拜见王上。”
刘备含笑而揖。明主之风,油然而生。
唯有设身处地,方能以己度人。来时,雍奴薮是何等破败光景。今日今日,又是何等光鲜亮丽。明庭居功至伟,然明主更无可替代。蓟王言行如一。前后水榭,居中主楼。形制皆如楼桑八景之白湖水榭,一般无二。还增设前后泊位。解通行之困。须知,水道两旁地基,皆以舟船运来碎石层层垫高。如此不惜工本,只为贼眷、渔民安居乐业。
得明主如此,夫复何求。
所谓掏心剖肺。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汉人的爱恨情仇,便如汉风一样雄烈利落。
以直报怨。即便是君,亦不可视我等如草芥。逆来顺受,从不是汉人秉性。怒而揭竿,纵然为贼,亦要快意恩仇。
便是这么爽烈。
王上如此善待我等。时若再反,不仅不忠,亦是不义。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忠不义,死矣。又是一个完整的价值环。
入内城,县寺(县治)。县治居中,四面滨水。为“回”字形宽阔水路。宛如水中坞堡,易守难攻。属吏皆居于坞内。出入皆有公船。显然,钟繇亦学督亢,未雨绸缪。将治所打造的固若金汤。
“臣等,恭迎王驾。”钟繇儒雅君子。少时成名,受困党锢,而立之年,出仕蓟国。千里圩田,遂成名守。
“诸位免礼。”刘备信步下船。
虽多年未见,然蓟王英姿,已深入脑海。钟繇不由得心悦诚服:“主公请。”
“明庭先请。”刘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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