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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分散各宫安居。婢女、媵妾,则在各自女主人寝室的厢房或外间,相伴栖身。王城横竖一里。“东、南、西、北、中”五方宫,呈“回”字形布局。
临乡王城,原先乃是临乡侯城,四座偏殿及居中正殿皆五层。刘备擢升王爵后,又加建两层。通高七层,称五宫。东安西北四宫,下四层为通屋。上三层为‘凹’字形三合楼阁,其居中“凹陷处”,各设楼顶御花园。与正殿隔涌泉池,遥遥相对,组成一个宽边“十”字型开放空域。让阳光普照内宮,别无死角。
如前所说,五宫之内,亦不全是房间。还建有亭台楼阁,曲廊流水。便是内室亦有迭石花园、亭台楼阁。远山近水,皆浓缩在宫内。还有花木山石,不时从漆木地板边缘探出。山水入室,花鸟登堂。柳绿桃红,触手可及。不出城廓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趣。正所谓“天人合一”。
随宫人渐多。母亲又命国中能工巧匠。将原先封存的大段空室,悉数拆封。改造成各式殿堂、华室、精舍,闺阁、戏楼、书苑、花厅等,不一而足。
从修筑临乡城起,如今已满十载。时至今日,蓟王宫才可谓“完工”。
蓟王宫,横竖不过一里。别说洛阳南北二宫。便是永安宫亦无法比肩。于是,蓟王遂在垂直空间上加以利用。七层五方宫,足够安居。
随西域五十六妃远道而来,先前暂居于长安宫中的陪嫁媵妾、婢女,待验明正身,亦被分批迁入宫中。身份自然而然,转换成宫女、宫官。食俸从百石至千石不等。正是这批宫人的加入,才让后宫人数过千。
也正因胡女众多。母亲才设披香博士一职,传授汉宫仪。
范阳县长安城内旧时行宫,母亲亦命人扩建修缮。作为蓟王行宫,亦可代王子馆,接待藩王国君。
刘备从洛阳运回的梁冀金山,正好派上用场。“雕楹玉磶,绣栭云楣。”华丽亦不过如此啊。
除去声名鹊起的白波并黑山二贼。塞外白海之滨,亦传来副伏罗归义王,沉疴卧床的消息。还有死灰复燃的黄巾余孽,亦不可掉以轻心。洛阳时,右丞贾诩曾进言,甯姐姐一日未完璧归蓟,黄巾余孽便一日不灭。
刘备深以为然。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离开帝都洛阳,漩涡之地。许能窥破教主死后,留下的这盘天下残局。亦未可知。
稳住。家国天下。
先把王宫、王国,打造成铁板一块,再席卷天下不迟。
大震关时,蓟王七日礼赞百姬。且百姬还是个个能“锁体”的亚马逊女战士。麒麟圣体之强横,后宫人尽皆知。换言之。若蓟王全力施为,七十余妃并三百单一姬,礼赞一遍尚不需足月。更何况诸如希雷娅等人,已越发显怀,断不可轻动。
自蓟王回宫,已渐不闻机杼声。
诸妃自顾不暇,如何还能操持织机。
将整个东宫,改造成王子、公主居所。母亲用意,刘备焉能不知。数年之后再看。虽不敢言,人满为患。亦不至于,十室九空。待王子们长成,当学父王,开疆辟土,圈建王国。
锦帆校尉甘宁,已建好南津港。沓氏县善水健儿,多客庸港口,转运辽东特产。辽东豪商田韶,亦将船队悉数迁入。再加蓟国豪商频繁往来,南津港日渐繁华。终归是自家港口,进出无忧,安全无虞。
于是乎。天下知名的还有“蓟商”。
蓟国多豪商。身家千万者,多如牛毛。身家亿万,亦不在少数。二十等爵,向全体国民开放,商贾自不例外。只需满足:在一定时限内,雇工几何、缴税几何、捐资几何,便可升爵。蓟国豪商多位列“五大夫”爵。民爵九等,授田二十五顷,得二十五宅。岁俸四百五十石,本家除役。
五大夫以上为高爵。需“有功于国”方能授予。
不得不说。蓟王民爵之功效,着实出人意料。将土地、宅地,与民爵绑定,严格规定了拥有田产及房产的上限。此举在封建时代的意义,不言而喻。即便领先世界一千年,汉朝亦无法与土地完全脱离。每家每户,拥有一顷田地,是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先吃饱饭,再谈富贵荣华。
民爵制度深入人心,亦让土地兼并,从礼法上被禁止。个人及家庭,所拥有的财富、地位,当与贡献相匹配。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亦符合时人的普世价值观。
不求能如蓟王这般,兼济天下。
能“以一济广”,亦是大功一件。
正如蓟国百姓。除去种田所获,客庸、僦车、市侩、百工、从军、出仕等,皆可补贴家用。收入来源众多。商人的作用,亦不可少。无论制造商还是经销商,豪商还是游商,皆是雇工大户。“利民”便是“利国”。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缺一不可。
知王上就国,蓟国民心遂安。
各地稻收,如火如荼。
上计令陈逸来报,比先前预估,或还有提升。
刘备甚是欣慰。
数日后。
东莱昌阳县南,长学山下。门下督郑泰,正举千里镜眺望。
此山东西长约五里,高百丈余。山之阳(山南为阳),巨岩耸峙,林木扶疏。西南山涧,流水潺潺,草庐连片。半山处排设精舍。山岩上“长学书院“刻字,清晰可辨。
此处,正是大儒郑玄客耕之地。
1。23 夫复何言()
此时尚早,郑公或在坂上书院授业。
山下结草为庐,规模甚大。却不知为何不闻书声朗朗。
怀揣疑问,郑泰驾车前往。
见安车驷马,路上行人纷纷避让行礼。路人虽布衣草鞋,然儒雅之气,却非一般农夫可比。心知必是郑玄门徒,郑泰便停车相问“敢问足下,郑公何处?”
“家师正在舍中,与好友相聚。”那人答曰。
郑泰又问“道传郑公门徒不下千人,何故不闻朗朗书声。”
那人又答“我等皆非童子,经文早已默记于心。当静思其意,又何必高声。”
“原来如此。”郑泰欣然点头,再问“敢问‘郑公庐’位于何处?”
“只需沿路行车,路尽即到。”那人再答。
“多谢。”
“不敢。”
依门徒所指,郑泰驾车入山。本以为穷乡僻壤,人迹必然罕至。不料路上车辙甚多,往来碾压,路面颇平。除去郑玄故交好友,四时来访,州郡乃至朝中四府征辟车驾,亦往来不断。奈何屡辟不就,更助郑玄名重天下。
目送郑泰车驾远去,便有师兄弟上前笑道“又不知是何人徵辟恩师。此去,定无功而返。”
先前答话之人却摇头道“且速回。”
还未下田,为何急归。便有师弟问道“师兄何其急也?”
“今时不同往日。想必,恩师不日便将动身北上。若要一路追随,侍奉恩师左右。诸位师兄弟,需早做准备。”
众人面露诧异“莫非,恩师当真会应辟不成?”
“然也。”那人言道“来者,非比寻常。岂不闻民谚‘骏声升腾,挥金僚朋;驾车豪雄,门下郑公’。”
众人幡然醒悟“竟是蓟王门下!”
也不知谁怪叫一声“速回!”
一群人,如鸟兽散。各回草庐,收拾行囊不提。
车辙与山路,皆止于一栋草庐前。
郑泰停好车驾,下车入院。
绕过前院一株苍松。忽见一妙龄女婢,长跪阶前。郑泰正欲上前,又见一婢出庐戏言道“胡为乎泥中?”跪地女婢应声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一问一答,看似简单。然二婢所引,乃出《诗经·邶风·式微》及《柏舟》之句。
郑泰啧啧称奇。莫非家中侍婢俱通《毛诗》乎!
风雅如此,窥一斑而知全豹。郑玄传道、受业、解惑之功,远非常人可比。
婢女正欲答话,忽瞥见松下站立一人,急忙收拢笑意,趋步近前行礼“阁下何人也?”
“蓟王门下督郑泰,奉命拜见。”回礼后,郑泰遂将蓟王名帖双手递上。
婢女双手捧过,道了句“稍待”,便入庐通禀。
须臾,郑泰领好友三人,下阶相迎。
“山野村夫,不识王驾。还望上使海涵。”
郑泰急忙上前,长揖及地“蓟王门下督郑泰。拜见郑公,及诸位大贤。”
“不敢。”郑泰身后三人亦回礼。
郑泰遂伸手相邀“请入草庐叙话。”
“请。”
宾主落座。郑玄为郑泰介绍三位好友“北海孙嵩,字宾硕。”
“京兆赵岐,字邠卿。”
“赵戬,字叔茂。乃邠卿从侄也。”
三人大名,郑泰焉能不知“郑泰,见过诸公。”
赵岐初名赵嘉,字台卿,后因避难改名。少而明经,桓帝时因得罪宦官而逃至北海卖饼,被孙嵩救至家中,藏于复壁内数年,后被赦出。孙嵩亦因救助赵岐,而名闻天下。
三人皆受党锢之祸,不得出仕。今党锢虽解,亦屡受四府徵辟。三人颇多踌躇,故来问计好友郑玄。
不料前脚刚到,蓟王徵辟使,门下督郑泰已后脚抵达。
“上使大名,我等如雷贯耳。”三人笑答。
郑泰名著山东。家中有田四百顷,常不够食。足见为人豪爽仗义,慷慨济困。与蓟王意气相投。初次谋面,便受拜为门下督,更许以辟千石官之重权。“蓟王门下”、“千里留白书”,便是关东,亦多为人知也。
郑泰取蔡邕荐书,双手奉上“我主归国,正忙于稻收,无法亲临。然仰慕之心,丝毫未损。天下播乱,国祚难继。我主欲力挽狂澜,匡扶天下之心,天地可鉴。今,举国皆盼大贤来投,匡扶明主,兴我汉室。万望郑公与我同去。”
郑玄双手接过,将蔡邕荐书细细看完。这便问道“蓟国四少师,皆世之大贤。蓟王何故舍近求远。将二千石之上庠令,授予郑某。”
郑泰答曰“如郑公所言。四少师已入王子馆,无力兼顾太学坛。”
郑玄轻轻颔首“蓟王美意,老朽心领。奈何门内诸弟子,久已跟随,不忍相弃。”
“无妨。”郑泰笑答“我主已在楼桑大溪地,新建街衢,预留宅院千栋,用于安置郑公门内。”
“这……”别说郑玄,便是三位好友亦目瞪口呆。
蓟国良宅一栋,作价百万大钱,天下仍趋之若鹜。且还是在寸土寸金,几无立锥之地的楼桑,豪掷宅院千栋,给予郑玄门徒。须知,单是千栋良宅作价,便是一笔巨款。蓟王何其大手笔!
见郑玄面无表情,郑泰又斟酌言道“郑公门内弟子,皆可落户楼桑。户户得田一顷,若‘学而优则仕’。便是百石少吏,亦可获‘大夫’爵。授田五顷,得五宅,岁俸二百五十石。加官俸一百九十二石,再加春腊二赐,可比六百石州刺史矣。”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郑玄叹道“蓟国善待士人,天下皆知也。”
郑泰这便小心追问“如此,郑公可随我同去乎?”
郑玄似已意动,却又摇头道“故友来访,未能尽地主之谊。不忍辞也。”
“却也无妨。”郑泰又笑“三位皆大贤,天下知名。郑泰便‘替主做主’,暂表为六百石太学博士。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六百石官,为“五大夫”爵。授田二十五顷,得二十五宅,岁俸四百五十石。加官俸八百四十石,再加春腊二赐,可比中二千石九卿。
“这……”三人惊疑不定“敢问上使,门下督亦是六百石官,如何能表太学博士。”
郑玄苦笑“诸友竟不知‘千里留白书’乎?”
“典出何处?”北海孙嵩急忙相问。
郑玄遂将典故所出,细细道来。
三人方才恍然大悟。蓟王竟授门下督郑泰,辟千石官之大权!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见郑泰从袖中取出盖有蓟王玺、辅汉大将军印的空白敕令,当众人之面,徐徐展开。
孙嵩不由叹道“蓟王知人善用,我等夫复何言。”
三人遂看向郑玄。
见好友皆目露希冀,郑玄这便肃容下拜“老朽敢不从命。”
“我等敢不从命。”三友亦同声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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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多多益善()
恩师郑玄应蓟王所辟,出仕蓟国的消息,很快遍传长学山阳。
有人欢喜有人愁。
弟子们收到师命,立刻整理行囊,即日随同北上。一行人等将在蓬莱港登船,横渡渤海湾,逆入巨马水,泊在南港。那时,蓟王将亲迎。
亦有不少人心生惴惴。恩师门下弟子众多,蓟王岂会不做区分,悉数收留。万一遣散大半,又该如何是好。
比起疑窦渐起的长学门生。门下督郑泰,却意气风发,难掩得意。
来时,主公早已明示,郑玄门下弟子,当多多益善。若能一锅端来,自是大功一件。
所谓“名师出高徒”。郑玄门内弟子,能力如何先不论。品行自当无可挑剔。又谓“德才兼备”。即便身无大才,若怀美德,亦可称良才。对整个吏治体系的维护,大有裨益。
孔夫子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亦不过得七十二贤。郑玄门内,堪称治世大才者,自当凤毛麟角。然众多弟子,即便皆为百石少吏,对蓟国吏治,亦是极大的补充。
只因时下,礼法与道义,并行于世。
须知,为助冀州六国主重整吏治,蓟国抽掉了大量基层少吏,奔赴六国。乃至国内官吏,捉襟见肘。能得郑玄门内补充,不啻为雪中送炭。
蓟王用人,德才并举。有才无德,为祸更烈。心怀不轨,焉能与民秋毫无犯。“一只老鼠坏一锅汤”的案例,更是屡见不鲜。
后世门阀垄断国政。国君唯有与门阀结亲,方能保住江山大位。如此便形成了,“结好一批,打击另一批”的畸形政治生态。轻则结党营私,重则党同伐异。权谋乱舞,祸国殃民。形成了后世皇朝,根深蒂固的“官本位”劣根。
在刘备看来。此种手段,弊大于利,断不可取。此举,与“血洗一半去拯救另一半”的杀丁减口休克疗法,如出一辙。
于是乎,姻亲联盟,门当户对,皆是些后世门阀的惯用伎俩。
英雄莫问出处。
女子拥有法定继承权,夫死入宫改嫁为帝后。开明如斯,又礼法森严的两汉。作为“实封制”最后一个皇朝的一位藩王。
刘备断无需如此下作。
在蓟王看来。需要区分的,唯有善恶、敌我。
出身、学派、门第,乃至个人嗜好、信仰等,皆不应另作区分。
为何?
泱泱华夏,有容乃大。
后世那些玩弄权谋的“官场变形术”与“官场现形记”,不应也不该出现在我煌煌天汉。
如前所说。当重文轻武到极致,便会将儒学升级为儒教。彻底阉割国人的尚武精神。于是“好男不当兵,好女不嫁丁。”好孩子皆在寒窗苦读,梦想金榜题名时。再无闻鸡起舞,投笔从戎。遗祸千年。
弱国无外交。切记。
唯有强权才是仁政之基。正如明君方可行高薪养廉一般。不可本末倒置。
后世皇朝之所以权谋盛行。正因只剩儒以文乱法,再无侠以武犯禁。
在我大汉,纵舌灿莲花,敢挡利刃否。
文武双全,方是王道。正如蓟王这般,两手都很硬。很硬。